38宠妃今天生气了吗

「啊!」

我吓得失声,太过突然了。

李御脸色青黑,他蒙住我的眼睛,带着我转身就走出清乐宫。

走出好远我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我不是没见过人死在我面前,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废后为不让李御休她,竟豁出了性命去。

但她显然没料到李御此人狠起来有多狠,即便是死人他也没打算放过,他在命人将废后的尸体送出宫的时候,依旧附带了一纸休书。

我看着她远去的棺材,并没有当初那么恨她横插一脚,只觉得无限惋惜,心生悲凉。

「傻子一个,有这种不要命的气魄,做什么不成呢?何必非要执着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葬送了一生。」

废后并不算十分聪明的人,她为嫁给当年自己一见倾心的烨亲王,费尽心机甘愿为乱党效力,终于得到一纸荒唐婚书。

她满心欢喜地嫁进宫来,原以为高墙深院足以隔绝过往,从此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她却没有想过当她选择一头扎进黑色染缸中的时候,前路便已是死路。

送她进宫的人不会放弃让她为自己卖命的机会,她不过是两方博弈的一枚棋子。

现在这颗棋子废了,那人要杀她,而李御自小被算计到大,对算计他的人从来深恶痛绝,看也不看她。

到头来,废后只换来朝不保夕的一场空。

十天后,李御昭告天下,正式册封我为后。

我着一身隆重的金刺五凤锦袍,头戴华丽极奢的凤冠,走在他的身边。

烦琐的仪式结束后,我累得骨头都要散了架。

李御遣退宫女和太监,亲自为我将盘起的长发放下来。

我看着铜镜中他的模样,有些感慨。

他看着我,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我转过身,抱住他,细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松香味道,「陛下,要是有一天我老了,丑了,满头白发,怎么办?」

李御听见我的话显然愣了一瞬,他大概是不会像我一样想那么多的。

但他还是依旧宠溺地笑道:「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与白头偕老是我一生所求,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更何况我比你还要大一岁,所以沉沉不要担心,我永远比你更老。」

听着他的话,我总算从他对废后的冷冰冰中走出来,无论他待旁人如何,始终是没有薄待过我的。

我仰头望着他,这个人着实是好看极了,他是真正属于我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

李御将我从妆台前的椅子上拉起来,禁锢在怀中,笑意盈盈地道:「宝贝,想不想出宫去玩?」

「想想想,现在就去。」

李御思量片刻却又眉头微蹙,问道:「封后仪式累了一天了,你确定现在就去?」

三年来从未出过宫,一听能出去玩,我方才腰酸背痛早已奇迹般的毫无感觉。

「雁南哥哥。」我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撒娇道,「你就带我去嘛,今天正好是上元佳节,想必会特别热闹。」

他经不住我这般央求,便爽快地答应,低下头来吻了我的右脸一下,「好好好,咱们现在就去。」

为了避免李御反悔,我催促着他跟我换了一身常服后,便带着几个贴身侍卫,钻入马车往宫外走去。

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锦衣,玄纹云袖,乌瀑般的长发用一顶发冠束起,显得十分利落贵气。

李御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只是成亲三年来,他永远穿着一身端正明晃晃的龙袍,就算与我在一起时放下架子,帝王威严也总是让他显得比同年人沉稳了太多。

而这一刻,暂时卸去一身担子,他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眉目间英气十足,脸上是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

很快我们便到了宫外。

如今的京城比我想象的要繁荣数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红灯笼自然也挂了出来。

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焰火在夜空中炸开,街道两侧是摆着形形色色的小玩意的摊子。

我的目光落在一个十分精致的铜雕上,不由得放满了脚步。

李御一路上都紧紧握住我的手,他回过头来,见我在看那铜雕,在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自觉地掏出了钱袋。

一路逛去,我多看两眼的东西他总会买下,我们俩人一身轻,身后的侍卫却已经空不出手来再拿更多的东西,只好把买来的一部分东西都放进了马车里。

京城放灯祈福之风盛行,我在孔明灯上面写下「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两句诗。

数百盏明灯渐渐升上夜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在微黄朦胧的光芒下,他捧着我的脸,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爱你。」

直至深夜人迹散去,我们才依依不舍地跟他回了宫。

一推开寝宫镂空雕花的门,他便抓住我的双手,压过头顶,将我抵在门上亲吻。

「李雁南……你……」

「嘘——」

他的吻已不像从前那样青涩笨拙,技巧娴熟,如攻城略地一般,抵死缠绵,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被他亲得面红耳热,心脏狂跳,虽早已不是第一次,却从未有哪一次这样激烈过。

这个平日里待我温柔的男人这一刻终于在压抑许久后,变得有几分粗暴。

我紧紧咬着唇,浑身无力。

终于,他将我一下子抱了起来,一边亲吻着我,一边往浴池中走去。

又从温热的浴池里一路纠缠到榻上。

直到天已经微微亮,我整个人已经快要散了架,李御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迷迷糊糊间,他抱了我一会儿,似乎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下了朝就来陪你。」

十一

等我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李御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奏折。

他眉头紧锁,似是遇到什么事。

听见我坐起来的声音,他放下奏折快步走过来,「醒了?」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累得厉害,他又让香儿端了一碗粥来,亲自喂我。

「你睡了一天了,先喝点粥缓缓,一会儿再用膳。」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每日陪同他上朝,批阅奏折。

这段时间辽北城中发生了几次小规模暴乱,辽北边境的突越国也增了不少兵力,跟我们夏朝的边境军对峙了十几天。

随时可能爆发战争,不少在辽北的商人都率先回了京城。

朝臣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李御却不慌不忙,跟个没事人似的,甚至公然在朝堂上与我调笑。

从前众臣虽有抱怨,但都是私下里抱怨李御被我这个妖女迷了眼,被情爱糊了心。

也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大臣上书,劝他勿再沉迷女色,李御视而不见,直接将奏折一把火烧了。

我不愿意让他因我背上骂名,便想着与他商量不再同他亲政,他却次次岔开话题,因此这件事总是不了了之。

终于所有的矛盾在一个月后彻底爆发。

最先忍无可忍的是王司徒,他在大殿中当面痛骂李御,脸红脖子粗的,好几次气得险些一口气没能喘上来。

「老夫原以为终于遇着一代明君,却不想我夏朝的江山社稷要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

李御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有了个敢当面把这件事搬出来的领头羊,众臣终于不再忍气吞声,一时之间许多人冒着被贬谪的危险,纷纷站出来指责我是红颜祸水,包括我的父亲。

「放肆!」李御咬紧牙关,紧握拳头,噌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顺手抄了个砚台就往那群大臣砸去。

「你们全都反了不成!」

「陛下……」

我侧目看了他一眼。

虽是一副暴怒的样子,可眼中分明透着一种掌控着全局的把握。

他心机深沉,我从来窥不破,但这么多年,总能瞧出些端倪,此刻他阴沉的脸上分明有着旁人根本察觉不到喜悦。

我一直想不通为何他从前那样忌惮朝臣手握大权,后来却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在这一刻,我终于有了答案。

无论他是不是刻意利用我,都是为了营造出一个昏君的形象。

一个太圣明的君主,堪比一轮耀眼的太阳,如若光芒太盛,见不得光的那些人也好,兽也好,总是要躲起来的。

李御要斩草除根,杜绝祸患,自然要敛去光芒,给那些包藏祸心的人一个假象,渐渐让他们放下防备心。

他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回头看了我一眼。

四目相对,都在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他害怕我看透,烦躁地又坐回了龙椅上去。

这一天他罚了不少人,贬了两个言语最激进的大臣,包括当年在他落魄时,庇护了他的王司徒。

李御此人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越是这样对待王司徒,反倒坐实了我的猜测。

他或许不是个君子,但从来都是聪明人。

当年魏王权势滔天,党羽无数,戕害了几乎所有的兄弟,唯独剩一个李御。后来那一场实力悬殊的逼宫,李御能活下来,甚至成了最后的赢家,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李御总是以一个狩猎者的姿态对待他人。

他从不把猎物堵得没有退路,只会将猎物一步步引入陷阱。哪怕猎物偏离他既定的路线,他也愿意花几年去绕上几个大圈子。

总之,不到胜券在握的程度,他绝对不会先露出狐狸尾巴,让人觉察出自己的意图。

传言朝中有魏王当年的党羽,和辽北贼党一同与突越国勾结。

李御大概是想在将魏王没有浮出水面的党羽全部揪出来的同时,恰好利用这些人,重创觊觎夏国多年的突越国,收复那些在先帝手中失去的国土。

我忽然觉得有些感慨,这个人,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下了朝后,我靠在李御的怀中,替他细细磨着墨。

他突然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眸子微微眯了眯,打量着我,似乎想问我什么,却没有问出来,末了,温柔地在我唇角落下一吻。

他说:「沉沉,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我几乎是有些好奇地问:「看谁?」

他松开抬起我下巴的手,眼中温柔一扫而空,第一次跟我说话声音那么冰冷,「那位至今与我斗了八年,从前险些要了我命的,魏王殿下。」

十二

当年魏王为了拉拢我父亲,一心要纳我为妾,缠了我好些日子,父亲不忍让我卷入夺嫡之争中,只能狠下心将我许配给了太尉之子。

从此魏王便明里暗里打压我父亲,到后来陷害我父亲不成,又仗着自己势大,以我们的性命去要挟我父亲为他做事。

先帝软弱无能,哪怕是自己儿子已经被魏王干掉了好几个,他也不敢吭声,更别说朝臣被威胁这种小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觉得魏王就是将来的皇帝,他们几乎全部一边倒,我的父亲没有法子,也只能靠拢他。

我跟着李御走进阴暗的天牢中,鼻尖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霉味,很不好闻。

走了很远,李御终于在一间牢房外站定,张公公立刻让狱卒打开门。

「陛下。」

门打开后,张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御回头跟我说:「我先进去,你跟在我身后。」

「好。」

里面很黑,张公公点了方才从狱卒手中接过的烛台。

微弱的光勉强能照清这个黑暗的牢房,我看了一个青年带着手链脚铐,坐在稻草铺着的木板床上。

蜡烛亮起时,他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目光阴森森地看着李御,「你若是来看本王笑话的,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本王好得很。」

李御挑了挑眉,「你现在是好得很,不着急,你很快就不好了。」

魏王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孽种,本王就恨当初没有一刀杀了你!你猖狂不了多久了,本王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是吗?那朕就等着你杀我的那一天。」李御并不生气,仿佛早就习惯。

「不过……」他脸上还带着方才的笑意,「你在权倾朝野的时候都没能要了朕的命,就凭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太狂妄了。」

「呵!」魏王突然注意到现在李御身后的我,怨毒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楚沉沉,你好大的本事啊,你什么时候爬到他的床上去的?」

我正想说话,李御就冷冷地看着魏王,「这个轮不到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看到魏王脸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我长这么大,敢给我这种脸色看的也只有魏王。

我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忍,没必要跟一个活不久的人计较。

魏王却丝毫没有觉悟,他又看着李御,阴阳怪气地道:「本王听闻你极其宠爱皇后,甚至带着她亲政,本王原以为是个宝贝,原来是这个只配给本王做妾的女人。」

「胡言乱语!」李御一听,顿时脸色青黑,我也好不到哪去。

我怒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你在本王眼里还不如妾……」

忍无可忍。

我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去,几乎是跟李御同一时间一脚踹出去,两脚重重地踹在魏王心口,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他吐了一口血,却还是一副欠打的样子盯着我们,「啧啧,狗急跳墙了。」

他皱着眉头,「不错不错,挺蛮横,看来本王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不如你就跟了本王,李御这个小子迟早会成个短命鬼……」

「闭上你的臭嘴!」 我气炸了,又一脚踹在魏王脸上,魏王倒在地上蒙了一会儿,又吐出一口血,和着被我踹掉的牙。

我从不是没有度量的人,也不轻易生气,但这魏王总有办法把我气得七窍生烟。

我只想让王公公将靴子脱下来塞他嘴里,再狠狠甩他那吹弹可破的脸几十个耳光。

李御显然没见过我发火的样子,在我跟他一同踹向魏王的时候就愣住了,在我踹了魏王第二脚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魏王缓过来后,又贱模贱样地看着我,「真够剽悍的,本王喜欢,玩起来一定很……」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发着寒光雪亮的陌刀已经横在了魏王的脖子上,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肉,猩红的血冒出来。

魏王依旧不怕死地道:「瞧瞧本王这宝贝好弟弟,发起火来还真是吓人。」

这个人着实嘴贱得可怕,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天牢找不痛快。

「找死。」李御扬起刀砍下,将魏王手臂砍出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淋漓。他冷冷地道:「王辛,他这张嘴太臭,你拿个东西塞上,赏他五百个耳光吧。」

「是。」王公公一边应下,一边机灵地脱下自己的靴子。

「狗奴才,你想干什么!」

王公公一听他骂自己,脸更绿了,他将靴子塞进魏王嘴里,便开始重重地扇魏王耳光。

真是甚得我意,深得我心啊。

李御满意地收回剑,唤了站在外面的狱卒进来,「等那五百个耳光打完后,你们再好好地招待一下魏王。」

狱卒赶忙点头,「遵旨。」

李御戾气全消,朝我伸出手来,「宝贝,踹人脚疼了吧,过来,咱们回去,好好揉揉。」

他牵着我走出很远,我有些好奇,便问道:「魏王总是这样激怒你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总去天牢看他。」

李御笑了笑,「为了时刻铭记当年的教训。」

回宫后我觉得恶心极了,脑海里都是那天牢里的霉味,恶心得我连平日里最爱的东西都吃不下去。

李御十分担心,立刻传了御医来。

御医为我诊脉,他站在旁边自责地道:「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带你去天牢的。」

「莫要自责,我没事。」

我话音刚落,太医就松开为我诊脉的手,他跪了下去,「老臣恭喜陛下,皇后娘娘。」

「什么?恭喜什么?」

啥玩意?

我一头雾水。

十三

太医郑重地道:「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什么?」李御惊喜地抓着太医的肩膀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朕有孩子了?朕要做父亲了?」

太医从未见过李御这么激动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千真万确,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从前不明白李御究竟把我当成什么的时候,我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孩子的,后来明白了他对我的好,我便每日都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

只是当听到太医的话时,我迷迷糊糊的,想必是高兴糊涂了。

太医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御蹲在我前面,握着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边。

「沉沉,我们有孩子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嗯,雁南哥哥,你要当爹了。」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过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了什么,笑容停滞在脸上,他站起身抱我在怀中。

他安慰一般地跟我说:「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我知道他想起了他的娘亲。

说实话我也害怕,但喜悦早已胜过恐惧。

我拽了拽他的衣袖,「好啦,你不是要回来给我揉脚吗?踹魏王踹得我的脚可疼了。」

「哦,对,我给你揉脚。」

他高兴地替我将鞋子脱去,边揉边取笑我,「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不到踹起人来竟那么狠。」

「就算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别说魏王那么欠收拾。」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那些说魏王余孽勾结外邦的传言。

察觉到我出神,李御大概也明白我在想些什么了。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问,但他这一次却选择主动告诉我。

「魏王当年逼宫失败之后,他的党羽眼见无路可走,便有不少人逃到辽北去,以他们掌握的夏朝机密和疆土为诱,暗中跟突越国勾结,当年魏王党羽何其多,不少还留在朝中,只是我念及他们有功,没有赶尽杀绝。」

我心中也有疑问,我看着李御的眼睛,道:「你不杀他们,并不代表他们就敢一心一意辅佐你,尤其是那些贪生怕死的,即便已经忘记旧主,想必也还是会害怕你哪一天翻起旧账,所以总是想搞出些幺蛾子,给你添乱,让你焦头烂额再无暇去管他们?」

李御笑道:「你猜得不错,魏王毕竟大势已去,聪明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但世上不止有聪明人,总还有些贪生怕死的蠢货,背地里搞些小动作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破绽百出。」

我虽对家国大事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但只要是与李御有关的,我都贪婪地想知道更多一些,我想离他更近一些,我想真正地懂得他所思所想。

明明知道,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所以你想演一出戏迷惑他们,让那些蠢货觉得你不过如此,让他们觉得魏王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当年我擒住魏王后,并不是不敢杀他,只是夏朝乱了太多年,权力分崩离析,除去夺嫡之乱,各路诸侯王也都各有各的心思,与其杀了魏王让其党羽再投奔其他诸侯王,不如我给他们造个我有把柄捏在魏王手里,不敢杀他的假象。

这三年来,诸侯王权力早已被我架空,已不成气候,魏王留着自然也没什么用了,那就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希望,我原本不想把事做绝,但他们果真敢勾结突越,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我有些担心,「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李御却突然笑着道,「皇帝昏庸无能,沉迷声色,魏王的人谋划多年得以潜入天牢,终于救走昔日的主子远赴辽北他们的大本营,想必是好一番佳话。」

真是好算计啊。

我对李御再次刮目相看,一时兴起,我接着他的话继续道:「他们昔日的主子咽不下这口气,必然是要卷土重来的,如果我没猜错,你在辽北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

「要说安插也不尽然,不过是有些聪明人愿意弃暗投明罢了。」

李御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他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但我还是担心。

「你相信那些所谓的聪明人?」

「相信啊。」李御道,「为什么不信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他们的家人在京城过得很好,出入都有人保护,我为他们解决了所有后顾之忧,他们总不可能对我恩将仇报吧。」

他这话忽然让我感到好笑,「能把要挟别人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

「不过,有件事我需与你坦白,你那么聪明,想必早已经猜到,从将之前那个女人娶进宫的时候,我就开始利用你……」李御叹了口气,满脸歉意,「沉沉,你会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怪你?」

李御垂下眸子,「我心怀歉意,从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会怪我。」

刚猜到他心思的时候,我是生气的,但后来想想,是我太过狭隘。

我也有那些小女儿心思,盼着他能无条件无理由地宠着我爱着我。

但我也更爱他,爱屋及乌。

我伸手出去捏了捏他的鼻子,「李御啊,你是君,是一国之主,是天下百姓的皇上,而后才是我的夫君。我不会怪你,正如你所说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愿意去成就你一统山河的霸业。」

「不,沉沉。」他突然将我抱在怀中,「你相信我,在我心里真的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只是倘若内奸外贼不除,山河破碎顷刻之间,我良心难安。」

我抬起手来同样抱紧了他,「一切就快好起来了,就让我帮你,待皇权稳固,作为奖励,你带我去江南看看可好?。」

「好。」他哽咽道,「得妻如此,当死而无憾。」

十四

将近一年的时间内,我与李御形影不离。

魏王成功越狱,辽北动荡频繁,大大小小的战事已起,李御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辽北守将多次请求朝廷发兵,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往南方逃,他却是一派毫不在意的样子。

就这样,我成了百姓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妃,他从当年人人称赞的君王成了昏君。

九个月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他出生那日,李御便将他立为太子,为他取名李啸。

李御笑着对我说,是虎啸龙吟的啸。

我身子不好,生完孩子后更是虚弱,天天要靠补药吊着一口气。

李御这些日子来也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我,竟是连上朝也不去了。

他舀起一勺汤药仔细吹了吹后,才送到我嘴边,「沉沉,喝吧,我放了许多糖,不苦的。」

我看到药只觉得眼前发黑,但架不住他央求一般的眼神,只好捏着鼻子喝完。

他抱着我去御花园中晒太阳,阳光之下,我看到他的青丝中夹杂了几根白发,顺手就给他拔了。

「你看你,都有白发了。」

李御将我揽进怀中,声音微微颤抖,「白发有什么不好的?是我迫不及待地想与你白头偕老,沉沉,你……一定要陪我到白头。」

我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他的娘亲,这个傻子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在担心我哪天人就没了。

我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腹,「不准乱想,我不陪你,谁陪你啊。」

养了两个月后,我身体好了许多,为不再让他担心,许多时候即便是憋红了脸,也不会咳嗽一声,他也怕我再被风吹病了,终于答应不再让我随他去上朝。

又三个月后,辽北主将在李御的指示下假意归顺魏王,魏王开始明目张胆与突越勾结,势力越来越大。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李御站在廊下,伸出手去接住拍打在他手心的雨滴。

「时机到了。」我歪头看了他的侧脸一眼,很坚毅,很隐忍。

李御却出乎我意料地犹豫了,他叹了口气,「我还想再等等,啸儿还小。」

从前他是为达目的,从来可以不顾一切后果的。

可是他现在有了软肋,我和孩子,即便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他也总是忍不住去想: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呢?

我伸手覆住他因为接雨水而湿透的手心,而后不容置疑地道:「机不可失,雁南哥哥,相信我,就让我助你一统山河,收复失地,还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世间,你我忍辱负重多年,不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吗?」

「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更何况到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这皇城,万一……」他一向磁性好听的声音变得也沙哑了,反手握住我的手,眸子在长睫毛的遮盖下,看不清神色。

这样满心满眼是我的他,我固然喜爱,可我深知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忍心他因为我而放弃了筹谋多年的计划,猎物已经赶到了陷阱中,只差最后一步了,我又怎么能让他因我退缩?

我必须让他清醒。

我毫不留情地抽回他握住的手,义正词严地道:「李御,现在不是女儿情长的时候,你不忍心让我一个人,你难道就忍心看山河破碎?你难道就忍心先帝手中丧失的领土一直被外族占领?你难道就忍心看夏朝多年前被掳去的百姓在突越人的手中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惊愕地抬眸,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后,才终于移开,望向天上黑沉沉的乌云。

那天晚上,他连夜召见了几名大臣商量国事,大臣们走后,他抱着啸儿,也抱着我,一夜未曾合眼。

他最终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他御驾亲征,由我监国。

李御在军事方面也有着极高的天赋,一次次扭转大局,于绝境中反败为胜,在他还没当上皇帝的那些年,已是极负盛名。

出征那一天,李御一身黑色轻甲,战袍在风中狂飞,他一把抱住我的腰,突然就吻了上来。

直到吻得我有些喘不过气,他才放开我,抬手替我将有些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他沉声道:「沉沉,不管将会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我笑着道:「放心吧,我等着你大胜而归。」

部队开拔,黑压压地如同碾过地面的黑云。

我站在城墙上,望着李御骑在马背上远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我已经看不清了部队最后面的一个人。

嫁给他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过一日分开过,他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些什么。

我抬起右手看了一眼,五指纤纤,白净如雪,但很快就要沾满血腥了。

我是真的很想为他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为百姓谋一个盛世,为此,莫说手染鲜血,即便付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李御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很像他,野心不小,但我最大的野心不在朝堂,亦不在天下,我不过是想有朝一日,国泰民安,他不必忧心国事,他不必满心算计。我最大的野心,是希望他高兴。

站在我身后的几位大臣,从前对我深恶痛绝,经常在朝堂上痛骂我和李御,而今却满眼不忍地跟我说:「娘娘,陛下走远了,回吧,您身子不好,莫要感染了风寒。」

我不想走,即便我两眼所能及之处已经没有了李御的身影,我还是想站在这里。

不过几位老臣说的也都是大实话,天色越来越晚,冷风便又会吹起,万一感染了风寒,吃药受苦的还是我自己。

我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宫中去。

皇帝一走,朝中众臣貌合神离,只留下年幼稚子,以及一个病恹恹的皇后监国,皇城自然不可避免地引来虎狼。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李御一走之后,杳无音信,蛰伏在朝中的一些走狗也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学会了像李御那样,明里按兵不动,暗里顺藤摸瓜,将那些人的底细以及牵扯的人一一查了个清楚。

朝中走狗像蚂蚱般,被李御的计划串成了一串,绳头如今死死握在我的手中,我百无聊赖地看他们上蹿下跳的样子,只觉得他们又愚蠢又好笑。

我只等他们的主子了。

突越与魏王,两两相勾结,狼狈为奸,李御此去是为重创突越国,而我独自留在京中,则是要杀了魏王,替李御除掉朝堂中怀有异心的人。

十五

李御率兵与突越打了几仗后败下阵来。他身负重伤,沦为人质的消息是一个月后传入皇城的。

我知道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可还是忍不住担心他,我心里急得发慌,生怕他伤得太重,也怕他的计划落空。

我第一次六神无主,便又病了,可每日喝的药,远远不及我心里半分的苦。我拖着病体上朝,还没痊愈之时,突越派出使臣就已经来到皇城。

使臣在朝堂之上一派趾高气扬的模样,突越国王提出的条件是,让要我用夏朝以北的二十座城池换回李御,否则他恐怕性命堪忧。

众臣愁眉苦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有些人在低声抱怨他不该亲自上战场,毕竟除了李御的那几位心腹重臣,其余人都不知道他的计划,抱怨也在所难免。

那使臣见我沉默,又将条件再提了一遍,我心里无比烦闷,想咳嗽,脸憋得通红。但与李御一同亲政的那段时日里,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可我实在是太过于担心他,以至于我手心里都是黏糊糊的,密密麻麻的汗。

「皇后娘娘。」突然一个苍老到略有些悲壮的声音打破了嘈杂的朝堂,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看向站出来的老人。

是王司徒,李御最看重的人,他一年前因痛骂李御和我被贬,李御出征前又把他给调了回来。

王司徒弯腰拱手继续说道:「夏朝二十座城池绝不可落入蛮人之手,请娘娘三思,为那二十城百姓考量。」

王司徒话音刚落,众臣像炸开了锅,有的痛斥,有的赞同,有的极力装作很着急的模样,却是闭口不言。

「王司徒!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锦,你的意思难道是要置陛下的安危于不顾吗?」

「皇后娘娘,王司徒说得不错,请娘娘务必三思。」

「……」

那突越使者一见这阵势,便开始添油加醋起来,他扬起头,毫不避讳地看着我,用他有些蹩脚的中原话说道:「尊贵的皇后,你们的皇帝陛下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夏朝地广,您的丈夫难道还不值区区二十城吗?」

我心里慌慌一片,一口血哽在心口,十分难受,哪怕遇过多少大事,我终究只是一个被李御仔细护在怀中的女子,我有清高傲骨,我也软弱,听着使臣的话,眼泪已在我眼眶中打转。

但我还是尽力将眼泪憋回去,强迫自己努力镇定下来,声音也是出乎我意料的淡漠,「区区二十城?莫说是二十城,你们连夏朝的一根草也别想捞到。」

那使臣冷笑一声,高声道:「皇后陛下,我王让我转告您一句,如果您不答应,我王就不会再保护你们的皇帝陛下,到时候他是生是死,就与我们无关了。」

我气得当即反问了一句,「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我只是想劝劝皇后您,您应该不希望您的丈夫死……」

「荒唐!」我打断了使臣的话。

我现下忌讳听到「死」这个字,他偏偏要火上浇油。我着实是忍无可忍,再顾不得什么礼节,一下子拍案而起,远远地抬手指着那使臣的鼻子。

「我大夏朝的帝王,从来就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

整个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我踩着白玉地砖,以站在最高处的姿态,俯视着那突越使臣,想必他是没料到我这个反应,一时哑口无言。

「宁可君死,不可国亡。」

金色锦衣的凤纹广袖之下,我拳头暗握,厉声喝道:「回去告诉突越王!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倘若他敢动我朝皇帝一根汗毛,本宫必将倾尽夏朝之力,亡尔种族,绝尔苗裔!」

十六

突越使者终于在气势上败下阵来,放了几句狠话后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直至夜色深沉,我才回到寝宫,整个人像被抽空力气,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香儿眼疾手快扶住了我,「娘娘,您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事。」

李御走的这些日子,每一天我都是掰着手指头数的,他也曾每隔几日命人送信回来给我,只是自他被抓后,我们就已断了所有的联系。

我好想他,生怕他出事,生怕他过得不好。

喉咙一阵疼痒,我止不住地咳嗽,香儿一边唤人叫太医,一边着急地轻轻拍着我的背。

一阵腥甜,我连忙用手帕捂住口,咳出了不少血,手帕掉落在地,我仿佛听到有人哭,再后来,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傍晚。

隔着一层帘子,好几位太医并排着跪在那里,他们说我劳累过度,倘若一直这么下去,恐怕有损凤体。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咬着牙喝了药,连夜召集大臣商量对策,我深知此刻的重要性,李御拿命去赌,我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昨日我回绝了突越的条件,不出意外突越军队马上就会从辽北南下。想要把夏朝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到那时再派使臣来谈判一次。

夏朝地大人多,突越国王但凡不傻,就会知道不可能一次吞并得了我们,所以手中捏着优势谈判,让夏朝割让城池土地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只能赌突越王不敢轻易杀李御,只要李御还活着,突越王就还有筹码,他和魏王就还是同一个阵营的。

可一旦李御死了,利益面前,他们必会杀红了眼,狗咬狗谁也讨不到好。

陆将军见我沉思,迫不及待地请愿,「娘娘,快下旨吧,让末将去救陛下!」

我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将兵符交给了陆将军。

在场的文臣正要说话,我便抬手打断了他们。

「陆进,本宫命你即刻执此兵符去越城,从越城率领十万人,带十五日之粮,星夜轻装赶赴普州,接管普州城,粮草及行军补给本宫定会命人速速送去。」

陆进接过兵符,「是!末将即刻启程。」

我又道:「普州与辽北不过百里,突越已经占领辽北,下一步必定会攻打普州,你此去普州需切记以下三点。

「第一,派人秘密饶过突越人,去辽北边境,切断他们所有后路。

「第二,守好普州城,不管敌人怎样叫阵,绝不可出战。

「第三,陛下早已在突越军中安插了内应,一旦突越军中出现动乱,即刻率军救出陛下,务必保证陛下的安全,其余的事,该怎么做,陆将军自然比本宫更清楚。」

陆进激动地道:「末将领命。」

我点了点头,「好了,你去吧。」

「末将告退。」

陆进走后,我才终于有空去问方才那一群想要说话的大臣,「诸位可有何高见?」

王司徒:「娘娘,那越城的二十万人,是陛下留下保护皇城的啊,陆进一下子就领走十万,万一乱党潜入京城,又该如何是好?」

我说:「十万人绰绰有余。」

「可是……」

「没什么可是,陛下的安危最重要。」我疲倦地靠在凤椅上,揉了揉太阳穴,「好了,诸位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禀报的话,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我躺在冷冰冰的榻上,整夜未能合眼。

应该快了吧,十万大军一旦离开越城,魏王自会抓住机会逼宫。

我让香儿乔装太监暂时带着孩子离开宫中,去了李御事先安排的一个庄子。为了打起来时不殃及无辜,另外派了人疏散皇宫方圆十里内的平民,又连夜从越城调了五万人,让他们乔装成百姓。

我从来不知道李御十七岁那一年是如何在那场逼宫中活下来的,但这一次,他曾经历过的东西,我就要经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再不是从前,他早已将所有的事安排好,我不会有事。

果然,两天后,魏王早早埋伏在京城的叛军聚集,长驱直入打进了宫里来,皇城里文武百官大半被困。

而那些潜伏在朝中,与魏王暗通款曲的人也终露出利齿尖牙,从宫中动乱开始的那一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向魏王表忠心,张牙舞爪地站在我面前。

这些人从前小心翼翼,而今恨不得往我脸上吐一口唾沫。

皇宫被围困,我之前安排下的人早已在皇城外与乱军打了起来。

我坐在大明宫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中的折子。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胆量。」

我抬起头来,是魏王,身后带了一众叛臣和全副武装的护卫。

我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

魏王走上前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奏折,死死抓着我的手,「楚沉沉,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十七

我淡淡地道:「死有何惧?难道我说怕死,你就会放过我不成?」

魏王嚣张地笑道:「说不定本王真会放过你呢?」

我反问道:「即便你真能放过我,那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哈哈哈!」魏王满意地道,「只要你愿意做本王的女人,待本王称帝后,你还做你的皇后,怎么样?」

「这样啊。」我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他目光阴狠下来,「你若是不愿意,本王就只能备三尺白绫,一杯毒酒,送你上路。」

我问他:「你当真要杀我?」

魏王咬牙切齿地道:「若是你不愿意跟本王,本王自然也没必要养一匹狼在身边。」

我又淡定地坐回了椅子上去,「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死我是不惧的,可我楚沉沉好歹是夏朝第一美人,若是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还真是令人伤悲。」

魏王鄙夷地笑道:「看来你也没那么忠贞不贰。」

我也附和着笑,「我只是不希望这世上少了我这么个明眸善睐的大美人。」

魏王:「也是,你需要想多久?」

「不久,一盏茶的时间即可。」

「行,本王就给你时间。」魏王卸下了防备与警惕心,找了个地方自顾自地坐下,护卫紧随其后,站在他的身后。

我远远地冲魏王笑了笑,「前些日子刚上贡了一批新茶,尝尝吗?」

「不了,怕你毒死本王。」

「瞧你这话说的,我像是那么恶毒的人吗?既然不喝茶,那就换别的吧。」

我依旧打量着魏王,他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本王当初真应该把你强行娶回府,也免得你白跟了本王那短命的弟弟这许多年。」

「可惜,晚了。」我看着他,面上依旧带笑,果断地拿出李御留给的一块令牌扔了出去,「还愣着干什么?杀!」

令牌落地,魏王的人头也紧随其后落了地,刀光剑影不过须臾间,整个大殿上横满一半护卫尸体。

魏王身后的护卫拿出一块帕子将刀上的血擦干净后,便带着一群人跪地作揖,「末将林云,让娘娘受惊了。」

「起来吧。」我看向那群已经两腿抖得像筛糠的叛臣,「各位藏得够深的啊,若不是此次魏王谋反,要抓你们可真不容易。」

叛臣们慌忙跪下去,「皇后娘娘饶命啊……」

我扫了他们一眼,「四年了,陛下未曾将你们赶尽杀绝,不过是想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们偏偏就对魏王忠心耿耿,既然如此,你们去地府陪魏王吧。」

「啊?」他们慌了,有些人瘫倒在地,有些人还在求饶。

我看了林云一眼,吩咐道:「全都杀了吧。」

林云应下,他们动作极快,很快就将叛臣全部诛杀,也有有人爬起来想逃,还未跑出几步,人头已落地。

皇宫之乱短短一个下午就已经结束,有惊无险,李御在让魏王被劫走之前就已经安插下了不少人,因此魏王身边基本上都是他的人,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

魏王以为自己成功越狱,却不知自己只是个诱饵罢了,李御为了不误伤众臣,兜兜转转花这么多年绕这么个大圈子,也真够费劲的。

魏王一死,突越王心里开始慌了,连忙想攻下普川。半个月后,突越军中大乱,李御成功被救,他即刻率军大败突越王。

突越王退路早已成了死路,辽北境内的十万突越大军全部丧生,突越王被马踏成泥。

群龙无首之下,突越节节败退,李御将先皇时丢失的领土全部收回来后,命陆进带着大军继续打,他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回皇城。

我在城墙上远远地看见他归来,立刻提起裙摆,什么都顾不得了,飞快跑了下去。

他似乎是看到我了,快马加鞭狂奔而来。

我在跑到皇宫门口,他也恰好赶到。

「陛下!」

马背上的他满身灰尘,模样憔悴疲惫,我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李御才跳下马,那匹马就累死了,重重摔在地上,他急匆匆地跑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入怀中,「沉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十八

回寝宫后,李御一头倒在榻上睡了过去,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我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紧紧抱住他。

他身上又添不少伤,为不让我发现,夜夜和衣而眠。

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免不了情浓时,他从前总要红烛彻夜高照,说是为了看清我的模样。

但现在却要将灯全部熄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我抱着他,指腹摩挲在他的背上,我发现有一道长长的,凹凸不平的疤。

他也是我的宝贝啊。

只是,他小心翼翼要在我面前藏的事,我又怎么忍心去揭穿?我只能装不知道。

后来我才知道,被抓确实是李御的计谋,但他毕竟不了解善变的突越王,一时不慎受了重伤,听随军的王辛说他险些就没了,他躺在突越的牢房里昏了大半个月,有些意识之后,一直喊着我的名字。

王辛怕他挺不过去,每天在他耳边说我又给他寄了好几封信。李御被救出来后一直在养伤,为了早日回来见我,伤好些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往皇城赶,一路上几乎不曾歇息,马都跑死了好几匹。

李御又往辽北增派了不少兵力支援,陆将军一鼓作气,带着军队一路打到了突越腹地,突越王亲眷全部死在了战火中。

不过短短两年,在夏朝北部猖獗了几十年的突越王朝覆灭,成了夏朝领土。

周边小国也都开始安安分分地纳贡,不再捅幺蛾子。

天下安定,四海清平。

我让李御下旨,自此以后,后宫不得再干政,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只做他一个人的皇后。

朝中几乎没有什么大事,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劳累,每天与我在一起,握着啸儿的手,亲自教孩子读书写字。

啸儿的眉眼像他,神韵也像极了他,只不过总是嬉皮笑脸,不像他那般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李御执笔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如三月的春风拂面。

他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带着我一起换上常服,溜出红墙绿瓦的皇宫,去宫外玩。

听闻今年江南的花开得十分好,李御也兑现了诺言,准备带我去江南水乡玩。

啸儿闹着也要去,李御不让,他就生气,李御苦口婆心地劝他:「父皇好不容易能跟你母后单独相处,你若是跟去了,我们不会照顾你的。」

五岁的啸儿一听李御这话,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李御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吗?」

啸儿只能把未落的泪憋回去,他拉住李御的袖子摇了摇,奶声奶气地说:「儿臣不会给父皇母后添乱的。」

李御得意地扬着眉头,「那也不行,不准你去。」

啸儿还在试图说服李御,「可是……可是儿臣若是不去的话,母后会惦念儿臣的。」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孩子怎么能这样?

啸儿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正要说话,我就先发制人冲他笑道:「啸儿乖,好好留在宫里,母后不会惦念你的。」

李御扒开啸儿的小胖手,牵起我的手就离开。

我自小就想去看一看诗句里的江南,终于有了机会,可不能让一个小拖油瓶跟着坏了事。

江南风光很美,只是我不太吃得惯这里的东西,宫里带来的几个厨子做菜又颇讲究颇费劲。

李御嫌他们笨,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我喜欢的菜。

我惊讶极了。

「你竟还会做菜?」

他笑着夹了一块肉放在我碗里,「前两年学的,等将来卸下重任,我天天做给你吃。」

我说:「你可不许骗我。」

「傻丫头。」他揉了揉我的头,「我怎么会骗你。」

我将他的手拿开,冲他做了个鬼脸,「哎呀,真肉麻,我都多大年纪了。」

「莫说你才二十五岁,哪怕你将来头发花白,牙齿都掉光了,也还是我的宝贝。」

李御说着又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快些吃吧,瞧你瘦的,吃完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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