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宠妃今天生气了吗

香儿一脸不解,还是接过了腰牌,「是。」

暗道并不长,很快便到了出口,是在宫中最不起眼的一处:荒废多年的正极殿。

香儿捏着腰牌,跟我说:「娘娘,您多加小心。」

「嗯。」

我俩低着头,各自分头离开了正极殿。

走了很久,忽然一声响,我回头便看到万华宫的方向火光欺天,杂乱的声音大喊着,「万华宫走水了!」

「走水了!快来人哪!」

喊声、哭声混在一起。

还没到李御议事的地方,我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跌跌撞撞的身影带着一群人冲出来,往万华宫方向跑去。

他跑得狼狈,好几次险些把自己绊倒,他着急地喊着,「沉沉!等等我,我来救你!」

「我来了!你等一等我!」

李御这混账着实跑得太快,我在后面追了好久也没追上,叫了好几声他也没听见。

我只好停下来,扯开嗓子又喊了一声:「李雁南!」

这一次他终于回过头来,远远地看见我身着小太监的衣服,他揉了揉眼睛,生怕看错。

李御身边的护卫登时拔出刀来指着我,「大胆!胆敢冒犯陛下!」

李御抬手拦住就要上前来抓我的护卫,激动地问道:「沉沉,是你吗?」

「你怎么跑那么快……」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飞快跑上前来抱住我,「太好了,你没事,吓死我了。」

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此刻抱着我在微微发抖,他很害怕。

我让他抱了一会儿后,才道:「好了好了,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有事。」

李御情绪稳定下来后,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发现迷香,就带着香儿从暗道跑了,若当时再晚几步,此时大概已经葬身火海了。」

他松开怀抱,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我身后,「香儿呢?她没在身边保护着你?」

「我命她去找赵统领,我担心这是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意在为了将所有人注意力引向万华宫,好趁机作乱行凶,前些日子你软禁了皇后,刺客兴许就是冲着皇后去的,所以想着先让赵统领在清乐宫中设下埋伏。」

李御听着我的话,嘴角浮现出笑意,他牵起我的手,眼中神色激动,「朕的沉沉果然聪明,走吧,一起去清乐宫。」

「嗯。」

李御一路上都紧紧牵住我的手,生怕将我弄丢。

这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胆,唯有此刻走在他的身边,无比的安心。

我边走边抬眸望着他。

谁知没走出多远他就将我抱了起来,宠溺地道:「又不好好走路,这么喜欢看朕,那就在朕怀里好好看。」

被发现了,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谁看你了。」

「口是心非。」

李御抱着我走得比刚才还快,一路上巡逻的守卫已经比平日里多了几倍,看来香儿那丫头胆子虽小,办事却十分利索。

一进清乐宫我便看到满地的血,一群侍卫押着两个受重伤的黑衣人,旁边还躺着几具尸体,还在冒着温热鲜血,浑身羽箭,活像一只只死刺猬。

再往前走去,是清乐宫中宫女与太监的尸体,全部被一刀抹了脖子,衣服并不凌乱,毫无挣扎痕迹,看来是还未反应过来就死了。

这群刺客功夫着实了得,若是赵统领晚些赶到,所有人又都往万华宫去救火,只怕他们已经全身而退了。

血腥味太重,我下意识捂住口鼻。

走进正殿内后,护卫们连忙去掌灯,一瞬间黑漆漆的殿内就亮了起来。

李御总算将我放了下来,他凤眸微眯环视四周,问道:「皇后呢?」

赵统领禀报道:「皇后遇刺身受重伤昏迷未醒,太医正在救治,末将留了不少人与香儿姑娘正在寝殿看着呢。」

「嗯。」李御微微点头,牵着我的手走到椅子旁,他抻了抻自己的有些凌乱的龙袍后,坐下了下去。

我正欲挣脱他的手站到一旁去,不想他却拉了我一把,我反应不及,跌入他的怀里。

他顺势禁锢住我,逼得我不得不坐在他的腿上。

虽说在万华宫中我们常常如此,但在这样的场合却极尽荒唐,我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话本上描写的昏君与祸国妖妃。

李御却毫不在意。

他的声音威严又冰冷,「把那两个活的押进来!」

左右将那两人押了进来,他们却是嘴硬得很。

李御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幕后主使是谁?」

「哼!」两个刺客咬着牙不说话。

「你们当真以为自己不说,朕就拿你们没办法了?」李御打量着他们,眸子里都是杀气,「来人,将他们双脚给朕砍了。」

李御说完抬手蒙住我的眼睛,我只听见「啊啊」几声惨叫,又是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当他的手松开,那两人已经瘫在血泊之中,膝盖以下都没了。

他看着脸色苍白刺客,冷哼了一声,「胆敢跑来宫中放火,这双脚就不必再要了。若是伤着朕的爱妃,朕纵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你们脑袋全部捏碎。」

我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平日里对我温温柔柔的人,实在太凶残。

见李御的脸阴沉得可怕,赵统领战战兢兢地问道:「陛下,这两人怎么处置?」

「交去刑部,留着一口气,若两天后依旧问不出来,朕自有办法。」李御瞥开目光,道,「行了,拖下去吧,着实碍眼。」

「是。」

李御冰冷的声音再度温柔了下去,他捧着我的脸问道:「吓坏了吧?走,咱们回宫。」

「没有。」我脸上笑嘻嘻,心里却一万个抱怨,原本我挺好的,这不,刚被吓得。

李御又想抱着我走,我赶紧道:「陛下,臣妾自己能走。」

「让朕好好抱着,这地上的污血太脏。」

他非要抱,那么多人面前,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应了一声。

万华宫是住不得了,李御带着我去了他平日里处理朝政的大明宫。

平日里照顾李御的陈公公说,万华宫中除了香儿跟着我逃了之外,宫女太监们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

沐浴更衣后,我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

李御将我拥入怀中,愧疚地道:「是我不好,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我心里暖洋洋的,一双眼望着他,「好了,陛下,不过是一次刺杀而已,不必这么小题大做,难道你上朝我也要跟着不成?」

李御毫不思索地道:「跟着。」

我猛摇头,「那怎么行!」

「既然他们已经打算将皇后灭口,那皇后这步棋也就废了。」李御道,「我明日就废后,立你为后,从此你与我一同亲政。」

「什么?」

我被李御的话惊得够呛,自古以来垂帘听政的女子不是没有过,但都是太后,不是为扶持年幼的小皇帝,就是为了把持朝政,从未有皇后垂帘听政的先例。

李御抚摸着我的头,还在安慰我,「别怕,你只要乖乖在身边就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若是今日之事再发生一次,若是你一时大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担心地道:「但若是众臣不满,那我岂不是又要让你忧心了?再说万一将来史书写你沉迷女色,荒淫无道……」

「旁人爱说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我登基三年来,上未对不起皇天后土列祖列宗,下未对不起文武百官黎民百姓。」

李御勾起我一缕发丝在指尖玩弄,垂着长长的睫毛,「我问心无愧,百官怎么说我后世怎么写我都无所谓,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李御说的倒是实话,他坐上皇位三年来,节俭宫中开支,从不奢侈挥霍,斩了不少贪官污吏,不过两年便国库充盈,又大减赋税,民间无冤案,边境较先帝在位时稳固了太多。

百姓们皆歌颂他是难得的一代明君,可他却做出这么个极有可能会受后世唾骂的决定。我觉得他实在是糊涂,他是皇帝,最多得个沉迷女色的名头,我就不一样了,必然要成了后世笔下的妖孽祸水。

第二日,李御果真下了旨废后,将我封为皇后,只是册封礼仪极其烦琐,即便他之前已经早早做下准备,册封大殿也须得等到一个月后。

散朝后,他在大明宫中处理政务,我在一旁跷着二郎腿吃糕点。

张公公低着头走了进来,「陛下,丞相求见。」

「让他进来。」

「父亲来了?」我许久没见过他了,立刻放下手中的糕点,端正坐姿。

李御抬头看了我一眼,温柔地笑笑,「朕原以为你要一直跷着腿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难道在陛下眼里,臣妾就那么不识礼数吗?」

「那朕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在朕面前,从来不知礼数为何物。」

我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是是是,臣妾以后在陛下面前收敛一点,行吧。」

「收敛就不必了,朕就喜欢你不识礼数的样子。」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李雁南,你虚伪。」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快父亲便进了殿来,他朝我和李御一同作揖,恭恭敬敬地道:「臣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李御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眼来,「丞相有何事?」

父亲看了我一眼后,才移开目光,对李御道:「臣来劝谏。」

李御挑了挑眉,问道:「你想劝朕什么?」

「皇后娘娘垂帘听政,实在不妥,还请陛下多加考虑。」

李御道:「朕是深思熟虑,没什么不妥的。」

「陛下,老臣恳请您收回成命!」父亲见李御丝毫没有听取他意见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李御向张公公使了个眼色,张公公机灵地上去扶起我父亲,「哎哟,楚丞相您这是做什么?」

李御不给父亲任何商量的余地,「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他侧目看了我一眼,见我两眼盯着自己的父亲,才道:「想来楚相与皇后已经许久未见过,赐座吧。」

我在一旁与父亲聊着家常,李御自顾自地批阅着奏折。

直至黄昏,父亲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大明宫。

我看着他背影,看了许久。

一如宫门深似海。

李御见我发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我身后,「沉沉,想家了吗?」

「嗯。」

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我明日便召你母亲与姐妹进宫来陪陪你,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咱们俩一起偷偷出宫去玩,你从前很少离府,京城中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吧。」

我一听可以出宫,顿时两眼发光,转身踮起脚,搂住李御的脖颈问道:「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天后李御便查到了刺客的幕后主使,他并没有立刻惩治人,只派人暗中跟踪,对外却说刺客已经全部伏诛,往后再没提起过此事。

他一向擅长放长线钓大鱼,从不在乎过程要等多久。

十几天后,废后终于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再见李御一面。

李御斩钉截铁地说:「不见。」

奈何废后好像对见他很是执着,派来的宫女跪在大明宫外,暑气正盛,晕过去好几次。

我见小宫女太可怜,想着催她回去,谁知那宫女一见我就哭得梨花带雨,「皇后娘娘,求您劝劝陛下,去见我家娘娘一眼吧。」

「陛下……」我回头看着他,「你还是去看看吧。」

「既然沉沉想要朕去,那就去吧,摆驾清乐宫。」李御放下手中的狼毫毛笔,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你陪我去。」

「这不太好吧……」

「你不去那朕也不去了。」

「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还未进废后寝殿,我便听到废后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很是无力。

宫女推开门,废后在病榻上歪过头来,看到李御的一刻,满眼都是光芒,看到李御牵着我手的一刻,光芒刹那熄灭了下去。

她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再无往日神采,她用了许久终于接受了自己被废的事实,开口尽是哽咽。

「臣妾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李御脸上毫无波动,「嗯。」

他就站在门边,多走进去一步都不愿意。

冷血是真冷血,狠心也是真狠心,他的眼神,不过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是算计也好,将计就计也罢,废后始终曾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可李御却冷血到让我都感到有几分心寒。

我挣脱他的手,走到废后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想不到问出这句话的竟是你,我原以为他多少会在乎我一点……我原以为……」

废后说着看向李御,眼神暗淡落寞,后半句话她终究是没说出口。

「以为什么?」李御毫无感情地道,「你算计朕的那一刻就该想到结果。过往之事朕既往不咎,但你与朕一无夫妻之实,二无三拜之礼,算不得夫妻,朕现在就写下休书一封,你走吧。」

「不!」废后枯瘦的双手撑在病榻上,使了好大的力气才下了床。

她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终于走到李御面前,想去抓李御的衣角,李御退后几步,她扑了个空。

废后眼泪滚落,啪嗒吧嗒掉在悬空的手背上,「陛下,你赐死臣妾吧,求您……不要休了我,我真的已经无处可去了……」

见李御无动于衷,废后又转过头看着我,央求道:「皇后娘娘,您帮我求求陛下……」

我悄悄看了李御一眼,见他的目光十分坚决。

我自知他倔,做出的决定便没有回头的余地。

最终我也只能叹了口气,对废后道:「陛下自然会让人护送你远离京城,从此你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谁知废后一听,两眼瞪得大大的,一阵剧烈咳嗽后,指着我气急败坏地骂道:「不!贱人,你害我!肯定是你想要害我!你这个狐媚贱人,都是你……我不走,我死也不会走,我才是陛下的妻子,明媒正娶的皇后……」

「住口!」

方才李御面上一直冷冷的,终于在这一刻被废后彻底激怒,他怒道:「朕此生此世的妻子只有一个,至于你,朕不认识。」

废后哪里见过李御发怒,她再也不敢指我,又眼泪汪汪地望着李御。

「陛下……难道这偌大的皇宫中,你连臣妾的一把骨头都容不下吗?」

李御没有答她的话,反而朝我招了招手,「沉沉,咱们走了。」

我看了废后一眼,只觉她傻得无可救药。

就在我们转身的一刻,废后又骂道:「贱人!你迷惑皇上,想让皇上休了我,你们好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吗?我偏不如你所愿!我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随后就是砰的一声响。

我正好奇她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人哪来那么多力气骂我,正欲回头去看,便见她已经一头撞在柱子上,脸上都是血。

「啊!」

我吓得失声,太过突然了。

李御脸色青黑,他蒙住我的眼睛,带着我转身就走出清乐宫。

走出好远我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我不是没见过人死在我面前,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废后为不让李御休她,竟豁出了性命去。

但她显然没料到李御此人狠起来有多狠,即便是死人他也没打算放过,他在命人将废后的尸体送出宫的时候,依旧附带了一纸休书。

我看着她远去的棺材,并没有当初那么恨她横插一脚,只觉得无限惋惜,心生悲凉。

「傻子一个,有这种不要命的气魄,做什么不成呢?何必非要执着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葬送了一生。」

废后并不算十分聪明的人,她为嫁给当年自己一见倾心的烨亲王,费尽心机甘愿为乱党效力,终于得到一纸荒唐婚书。

她满心欢喜地嫁进宫来,原以为高墙深院足以隔绝过往,从此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她却没有想过当她选择一头扎进黑色染缸中的时候,前路便已是死路。

送她进宫的人不会放弃让她为自己卖命的机会,她不过是两方博弈的一枚棋子。

现在这颗棋子废了,那人要杀她,而李御自小被算计到大,对算计他的人从来深恶痛绝,看也不看她。

到头来,废后只换来朝不保夕的一场空。

十天后,李御昭告天下,正式册封我为后。

我着一身隆重的金刺五凤锦袍,头戴华丽极奢的凤冠,走在他的身边。

烦琐的仪式结束后,我累得骨头都要散了架。

李御遣退宫女和太监,亲自为我将盘起的长发放下来。

我看着铜镜中他的模样,有些感慨。

他看着我,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我转过身,抱住他,细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松香味道,「陛下,要是有一天我老了,丑了,满头白发,怎么办?」

李御听见我的话显然愣了一瞬,他大概是不会像我一样想那么多的。

但他还是依旧宠溺地笑道:「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与白头偕老是我一生所求,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更何况我比你还要大一岁,所以沉沉不要担心,我永远比你更老。」

听着他的话,我总算从他对废后的冷冰冰中走出来,无论他待旁人如何,始终是没有薄待过我的。

我仰头望着他,这个人着实是好看极了,他是真正属于我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

李御将我从妆台前的椅子上拉起来,禁锢在怀中,笑意盈盈地道:「宝贝,想不想出宫去玩?」

「想想想,现在就去。」

李御思量片刻却又眉头微蹙,问道:「封后仪式累了一天了,你确定现在就去?」

三年来从未出过宫,一听能出去玩,我方才腰酸背痛早已奇迹般的毫无感觉。

「雁南哥哥。」我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撒娇道,「你就带我去嘛,今天正好是上元佳节,想必会特别热闹。」

他经不住我这般央求,便爽快地答应,低下头来吻了我的右脸一下,「好好好,咱们现在就去。」

为了避免李御反悔,我催促着他跟我换了一身常服后,便带着几个贴身侍卫,钻入马车往宫外走去。

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锦衣,玄纹云袖,乌瀑般的长发用一顶发冠束起,显得十分利落贵气。

李御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只是成亲三年来,他永远穿着一身端正明晃晃的龙袍,就算与我在一起时放下架子,帝王威严也总是让他显得比同年人沉稳了太多。

而这一刻,暂时卸去一身担子,他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眉目间英气十足,脸上是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

很快我们便到了宫外。

如今的京城比我想象的要繁荣数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红灯笼自然也挂了出来。

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焰火在夜空中炸开,街道两侧是摆着形形色色的小玩意的摊子。

我的目光落在一个十分精致的铜雕上,不由得放满了脚步。

李御一路上都紧紧握住我的手,他回过头来,见我在看那铜雕,在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自觉地掏出了钱袋。

一路逛去,我多看两眼的东西他总会买下,我们俩人一身轻,身后的侍卫却已经空不出手来再拿更多的东西,只好把买来的一部分东西都放进了马车里。

京城放灯祈福之风盛行,我在孔明灯上面写下「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两句诗。

数百盏明灯渐渐升上夜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在微黄朦胧的光芒下,他捧着我的脸,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爱你。」

直至深夜人迹散去,我们才依依不舍地跟他回了宫。

一推开寝宫镂空雕花的门,他便抓住我的双手,压过头顶,将我抵在门上亲吻。

「李雁南……你……」

「嘘——」

他的吻已不像从前那样青涩笨拙,技巧娴熟,如攻城略地一般,抵死缠绵,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被他亲得面红耳热,心脏狂跳,虽早已不是第一次,却从未有哪一次这样激烈过。

这个平日里待我温柔的男人这一刻终于在压抑许久后,变得有几分粗暴。

我紧紧咬着唇,浑身无力。

终于,他将我一下子抱了起来,一边亲吻着我,一边往浴池中走去。

又从温热的浴池里一路纠缠到榻上。

直到天已经微微亮,我整个人已经快要散了架,李御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迷迷糊糊间,他抱了我一会儿,似乎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下了朝就来陪你。」

十一

等我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李御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奏折。

他眉头紧锁,似是遇到什么事。

听见我坐起来的声音,他放下奏折快步走过来,「醒了?」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累得厉害,他又让香儿端了一碗粥来,亲自喂我。

「你睡了一天了,先喝点粥缓缓,一会儿再用膳。」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每日陪同他上朝,批阅奏折。

这段时间辽北城中发生了几次小规模暴乱,辽北边境的突越国也增了不少兵力,跟我们夏朝的边境军对峙了十几天。

随时可能爆发战争,不少在辽北的商人都率先回了京城。

朝臣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李御却不慌不忙,跟个没事人似的,甚至公然在朝堂上与我调笑。

从前众臣虽有抱怨,但都是私下里抱怨李御被我这个妖女迷了眼,被情爱糊了心。

也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大臣上书,劝他勿再沉迷女色,李御视而不见,直接将奏折一把火烧了。

我不愿意让他因我背上骂名,便想着与他商量不再同他亲政,他却次次岔开话题,因此这件事总是不了了之。

终于所有的矛盾在一个月后彻底爆发。

最先忍无可忍的是王司徒,他在大殿中当面痛骂李御,脸红脖子粗的,好几次气得险些一口气没能喘上来。

「老夫原以为终于遇着一代明君,却不想我夏朝的江山社稷要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

李御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有了个敢当面把这件事搬出来的领头羊,众臣终于不再忍气吞声,一时之间许多人冒着被贬谪的危险,纷纷站出来指责我是红颜祸水,包括我的父亲。

「放肆!」李御咬紧牙关,紧握拳头,噌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顺手抄了个砚台就往那群大臣砸去。

「你们全都反了不成!」

「陛下……」

我侧目看了他一眼。

虽是一副暴怒的样子,可眼中分明透着一种掌控着全局的把握。

他心机深沉,我从来窥不破,但这么多年,总能瞧出些端倪,此刻他阴沉的脸上分明有着旁人根本察觉不到喜悦。

我一直想不通为何他从前那样忌惮朝臣手握大权,后来却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在这一刻,我终于有了答案。

无论他是不是刻意利用我,都是为了营造出一个昏君的形象。

一个太圣明的君主,堪比一轮耀眼的太阳,如若光芒太盛,见不得光的那些人也好,兽也好,总是要躲起来的。

李御要斩草除根,杜绝祸患,自然要敛去光芒,给那些包藏祸心的人一个假象,渐渐让他们放下防备心。

他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回头看了我一眼。

四目相对,都在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他害怕我看透,烦躁地又坐回了龙椅上去。

这一天他罚了不少人,贬了两个言语最激进的大臣,包括当年在他落魄时,庇护了他的王司徒。

李御此人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越是这样对待王司徒,反倒坐实了我的猜测。

他或许不是个君子,但从来都是聪明人。

当年魏王权势滔天,党羽无数,戕害了几乎所有的兄弟,唯独剩一个李御。后来那一场实力悬殊的逼宫,李御能活下来,甚至成了最后的赢家,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李御总是以一个狩猎者的姿态对待他人。

他从不把猎物堵得没有退路,只会将猎物一步步引入陷阱。哪怕猎物偏离他既定的路线,他也愿意花几年去绕上几个大圈子。

总之,不到胜券在握的程度,他绝对不会先露出狐狸尾巴,让人觉察出自己的意图。

传言朝中有魏王当年的党羽,和辽北贼党一同与突越国勾结。

李御大概是想在将魏王没有浮出水面的党羽全部揪出来的同时,恰好利用这些人,重创觊觎夏国多年的突越国,收复那些在先帝手中失去的国土。

我忽然觉得有些感慨,这个人,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下了朝后,我靠在李御的怀中,替他细细磨着墨。

他突然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眸子微微眯了眯,打量着我,似乎想问我什么,却没有问出来,末了,温柔地在我唇角落下一吻。

他说:「沉沉,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我几乎是有些好奇地问:「看谁?」

他松开抬起我下巴的手,眼中温柔一扫而空,第一次跟我说话声音那么冰冷,「那位至今与我斗了八年,从前险些要了我命的,魏王殿下。」

十二

当年魏王为了拉拢我父亲,一心要纳我为妾,缠了我好些日子,父亲不忍让我卷入夺嫡之争中,只能狠下心将我许配给了太尉之子。

从此魏王便明里暗里打压我父亲,到后来陷害我父亲不成,又仗着自己势大,以我们的性命去要挟我父亲为他做事。

先帝软弱无能,哪怕是自己儿子已经被魏王干掉了好几个,他也不敢吭声,更别说朝臣被威胁这种小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觉得魏王就是将来的皇帝,他们几乎全部一边倒,我的父亲没有法子,也只能靠拢他。

我跟着李御走进阴暗的天牢中,鼻尖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霉味,很不好闻。

走了很远,李御终于在一间牢房外站定,张公公立刻让狱卒打开门。

「陛下。」

门打开后,张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御回头跟我说:「我先进去,你跟在我身后。」

「好。」

里面很黑,张公公点了方才从狱卒手中接过的烛台。

微弱的光勉强能照清这个黑暗的牢房,我看了一个青年带着手链脚铐,坐在稻草铺着的木板床上。

蜡烛亮起时,他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目光阴森森地看着李御,「你若是来看本王笑话的,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本王好得很。」

李御挑了挑眉,「你现在是好得很,不着急,你很快就不好了。」

魏王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孽种,本王就恨当初没有一刀杀了你!你猖狂不了多久了,本王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是吗?那朕就等着你杀我的那一天。」李御并不生气,仿佛早就习惯。

「不过……」他脸上还带着方才的笑意,「你在权倾朝野的时候都没能要了朕的命,就凭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太狂妄了。」

「呵!」魏王突然注意到现在李御身后的我,怨毒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楚沉沉,你好大的本事啊,你什么时候爬到他的床上去的?」

我正想说话,李御就冷冷地看着魏王,「这个轮不到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看到魏王脸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我长这么大,敢给我这种脸色看的也只有魏王。

我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忍,没必要跟一个活不久的人计较。

魏王却丝毫没有觉悟,他又看着李御,阴阳怪气地道:「本王听闻你极其宠爱皇后,甚至带着她亲政,本王原以为是个宝贝,原来是这个只配给本王做妾的女人。」

「胡言乱语!」李御一听,顿时脸色青黑,我也好不到哪去。

我怒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你在本王眼里还不如妾……」

忍无可忍。

我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去,几乎是跟李御同一时间一脚踹出去,两脚重重地踹在魏王心口,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他吐了一口血,却还是一副欠打的样子盯着我们,「啧啧,狗急跳墙了。」

他皱着眉头,「不错不错,挺蛮横,看来本王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不如你就跟了本王,李御这个小子迟早会成个短命鬼……」

「闭上你的臭嘴!」 我气炸了,又一脚踹在魏王脸上,魏王倒在地上蒙了一会儿,又吐出一口血,和着被我踹掉的牙。

我从不是没有度量的人,也不轻易生气,但这魏王总有办法把我气得七窍生烟。

我只想让王公公将靴子脱下来塞他嘴里,再狠狠甩他那吹弹可破的脸几十个耳光。

李御显然没见过我发火的样子,在我跟他一同踹向魏王的时候就愣住了,在我踹了魏王第二脚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魏王缓过来后,又贱模贱样地看着我,「真够剽悍的,本王喜欢,玩起来一定很……」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发着寒光雪亮的陌刀已经横在了魏王的脖子上,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肉,猩红的血冒出来。

魏王依旧不怕死地道:「瞧瞧本王这宝贝好弟弟,发起火来还真是吓人。」

这个人着实嘴贱得可怕,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天牢找不痛快。

「找死。」李御扬起刀砍下,将魏王手臂砍出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淋漓。他冷冷地道:「王辛,他这张嘴太臭,你拿个东西塞上,赏他五百个耳光吧。」

「是。」王公公一边应下,一边机灵地脱下自己的靴子。

「狗奴才,你想干什么!」

王公公一听他骂自己,脸更绿了,他将靴子塞进魏王嘴里,便开始重重地扇魏王耳光。

真是甚得我意,深得我心啊。

李御满意地收回剑,唤了站在外面的狱卒进来,「等那五百个耳光打完后,你们再好好地招待一下魏王。」

狱卒赶忙点头,「遵旨。」

李御戾气全消,朝我伸出手来,「宝贝,踹人脚疼了吧,过来,咱们回去,好好揉揉。」

他牵着我走出很远,我有些好奇,便问道:「魏王总是这样激怒你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总去天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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