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匪
古风甜饼 2,扑通扑通的今生限定
我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他,「陆诚昭,那你看上我了吗?」
陆诚昭这一生中,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他竟一时语塞,只把我的脸捏得更用力了。
我冲他抛个媚眼。
看到我的媚眼,陆诚昭眼睛眯了一下,估计是受到了惊吓。
八岁那年,爹娘把我卖到陈府当丫鬟。
换来的三两银子,被他们妥帖的地层层包好收到包袱里。
我娘心有不忍,用干巴巴的手给我擦干眼泪,「云香,一定要活下去。」
我没答话,瞅了瞅弟弟手里的糖人。
那时候我发誓,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他们都好。
到陈府后,我对二小姐陈婉茹嘘寒问暖、贴心贴肺、无微不至……
终于,我成功地晋升为她的贴身丫鬟。
她对我也很不错。
教我读书写字,有好吃的也总分给我。
就连她喜欢大公子的伴读王生,准备跟他私奔这件事,都告诉了我。
作为心腹,我理所当然地参与到他俩的私奔大计中。
我本来不想跟他们一起走的,留在陈府吃穿不愁,谁走谁傻瓜。
可我一想到陈府祠堂供的那条鞭子,就怂了。
我怕老爷发现小姐不见了以后,把气撒到我身上。
我们运气太差,还没到私奔目的地,就先遇上了山匪。
匆忙中,我和二小姐互换了衣裳,又凭借一张巧嘴成功地让山匪以为我才是主子,放了二小姐和王生回陈家拿赎金。
二小姐离开时恋恋不舍,双眼含泪。
我知道她为什么哭。
她不可能回陈府了——哪怕回去了陈老爷也不会用白花花的银子来赎一个丫鬟。
山匪迟迟收不到赎金,会养吃闲饭的么?
显然不会。
那他们会怎么做?
我贫瘠的想象力想不出最坏的结局。
可这样做足够偿还二小姐对我的恩情了。
我说,「快走,别回头。」
其实我还想再多嘱咐她几句,比如天冷记得多添衣服啊,夜深时不要吃甜点要不然肚子会疼……
不过,这些话说还没说出口,我就被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上山了。
从这一刻起,我就成了陈府二小姐——陈婉茹。
2
等到了匪窝的议事堂门前,我都快瘫在地上了。
厅堂正中坐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墨黑的长发用脂玉的发冠高高束起,白皙瘦削的脸庞比王生还要多几分书生气。
看上去不像个土匪,倒像个读书人。
很快,我就知道我看走眼了。
这个看起来温和敦礼的匪头子在听完手下的禀报后,掀起眼皮看向我,冷飕飕地问,「陈家?」
「就是那个在汾阳城开赌坊、开青楼的陈家?」
我点点头,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果不其然,他的嘴角勾了勾,轻蔑地哼笑了一声,「你爹做了不少缺德事。」
「开赌坊,让人家破人亡;开青楼,让人妻离子散。你们陈家赚得黑心钱,都用来养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姐了。」
他弯了弯指头,两个手下立时会意,又把我拎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狠狠钳住了我的下颌。
而他就气定神闲地端坐在虎皮纹的座椅中,用带有些许怜悯和不屑的神情看向我,「你享了十多年的福,也该替你们陈家还债了。」
看看,这就是命。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回想我这一生。
我好像过得既幸运又倒霉。
幸运的是,我能在这人世间走一遭,闻过了花香也吹过了微风,有二小姐这么好的主子,没遭过什么委屈。
倒霉的是,爹娘过得穷就把我卖了,好像我就是家里的那个赔钱货;二小姐要跟情郎私奔,原本没我什么事,眨眼工夫我就成了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了。
这好像是我的人生吧……
却又好像跟我没有多大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人爱我,也没人留恋我。
可能等我死了,都没有人知道我「云香」的真名。
「你想怎么样?」我双手支撑着地面,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要想杀我,就给个痛快。」
他将我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一些,笑得云淡风轻,「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说,「对陈家的女儿,当然是要先奸后杀啊。」
3
不行!
这种死法我不能够接受!
我命如草芥地活了十八年,还没享受过自己的人生,就要被人给享受了?
我侧头看向旁边那群五大三粗的壮汉,脊背阵阵发凉。
山匪头子的手指慢慢收紧,强行转回我的视线。
他问我,「这么迫不及待?」
这是迫不及待的事吗?
这压根就不关我的事啊!
陈家造的孽,为什么要我来还呢?
可我实在有口难言。
假如我说出真相,他们一定会去追二小姐。
她好不容易从陈府逃出来,难道我能让她又踏进另一个火坑吗?
老爷虽然做的不是干净买卖,剐了他都不为过,可二小姐是无辜的啊。
她待我如亲姐妹,昨日还给我读诗……
读的是……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如同当头打了一棒,我豁然开朗。
眼前就有一个贼王,我还等什么呢!
武力我是赢不了他的,那就智取,搞定贼王!做他的压寨夫人!
能不能活命就在此一搏了。
我点点头,「对,我是很着急。」
「你叫什么名字?」我强装镇定,心脏跳得就像擂鼓似的,「先奸后杀也行,得你亲自来。我相中你了。」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旁的汉子气急败坏,「我们大当家的是连中两元的陆诚昭。」
「他举世无双,他风霜高洁,他能看上你!」
「除非他瞎了眼了!」
我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他,「陆诚昭,那你看上我了吗?」
陆诚昭这一生中,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他竟一时语塞,只把我的脸捏得更用力了。
我冲他抛个媚眼。
看到我的媚眼,陆诚昭眼睛眯了一下,估计是受到了惊吓。
我赶紧讨好地冲他笑,也顾不得被他捏得龇牙咧嘴,笑起来是不是更丑了。
陆诚昭松手把我推远一点,似乎有些嫌弃。
他的眼神犀利如鹰隼,细细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厚着脸皮深情与他对视。
我看到他的眼角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撩人得很。
这山匪头子长的真不赖。
要不要再表白几句?可万一把他惹火了怎么办?我正在纠结,突然听见陆诚昭轻蔑地哼笑了一声,「不愧是陈家养出来的女儿,狐狸精都没你脸皮厚!」
领口一松,他狠狠我往外一推,对着手下吩咐道:「把她关到柴房。」
关到柴房?也就是说,我不用被山匪们糟蹋了!
苍天有眼。
我的爱情三十六计,第一招就取得了胜利。
4
我以为陆诚昭好歹会对我另眼相看,我没有想到,被关在柴房整整三天,陆诚昭连一粒米都没让人送进来!
山匪就是山匪,长得再好看,也该杀千刀!
我饿得受不住了,扒着门缝喊人,求人给我送给点吃的。
没人理我。
我靠在门口大骂陆诚昭。其他人的名字我不知道,只能骂他了。
都要饿死了,我也不用害怕得罪他了。
饿到我整个人头晕眼花,手脚无力的时候,陆诚昭才让人把我带到他面前。
他与三天前看起来并无分别,还是目空一切地坐在那个象征威严的虎皮椅中。
手随意地拨弄着面前的古琴,清丽的音色从琴弦上传出,不知道弹的是什么调子。
见我这副狼狈样子,他懒散地笑了一下,模样极为欠揍。
「你看……」他说,「不管是凶猛的野兽,还是牙没长齐的狐狸精,饿上几天,都会乖顺的。」
「你当日口出狂言,我就应该杀了你。」
「不过转念一想,那样又太便宜你了。」
陆诚昭低眉看我,桃花眼里全是得意。
他让人把古琴送到我面前,「你们陈家不是开青楼吗?你没少耳濡目染吧?给我弹几首曲子,我赏你吃顿饭。」
他这是羞辱我跟青楼的妓女一样呢。
可是……
我不在乎啊。
我又不姓陈,我只想吃饭。
我四肢百骸里陡然生出了一丝力气,「当真?」
陆诚昭点头,「当真。」
二小姐之前也学琴,每次她练琴学琴的时候,我就坐在附近绣花,从来没有仔细看过。
现在一柄古色古香的弦琴摆在我面前,我连哪根是宫,哪根是商,都分不清楚。
我偷瞄着案桌上的窝窝头,胆大包天地朝古琴伸出了手。
模仿着二小姐弹琴时的模样,左边勾一下,右边挑一下,还没动第三下,陆诚昭就开口说话了。
他说,「我竟不知道,你们陈府的人还会弹棉花。」
我回敬他,「我也不知道,一个山匪还会赏曲。」
说完我就后悔了,窝头就在桌子上,我为什么要惹怒他呢?
看来我真的饿傻了。
我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的脸色,却发现他嘴角竟若有似无地带着一点浅笑。
他用指头点了点案桌上的碟子。
一共五个窝窝头,我狼吞虎咽吃了两个。
三天滴水未进,嘴里干巴巴的,咽得极为艰难,窝窝头堵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我看向了陆诚昭手边的茶盏。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想喝水?」他慢条斯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用你的秘密跟我交换,这盏茶也不是不可以给你喝。」
秘密?什么秘密?
如果我是二小姐,我肯定会有戒心,好歹追问一下。但我不是,我现在只想喝水。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将他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啊,吃饱喝足,好舒服。
陆诚昭问我,「好好的陈府不待,你为什么偷跑出来?」
5
我想起小姐给我讲过的那些话本,什么后园相会啊,为了爱情私奔啊,抵抗父母指婚啊之类的,开始信口胡诌。
「其实,我是要去见情郎,走到半路,被你们给劫了。」
陆诚昭用眼神由上至下将我刮了三遍,语气凉薄,「你是要去跟男人私会?」
我点头,「所以,你能看在我对感情这么真挚的份上,放我离开么?」
陆诚昭笑了,「你的情郎,家住哪里?做什么的?」
「泰安城你知道吧,他就住那里,是个才貌双全的秀才。」
「噢?」陆诚昭抿唇,「郎才女貌,倒是挺相配的。不知贵姓?」
「姓贾。」我面不改色,「我的情郎文韬武略,他日定是新科状元。」
「到时候我就是状元夫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把我关到柴房里,不给我饭吃。」
陆诚昭哈哈大笑起来,他把窝窝头朝我面前推了推,「吃吧。」
他莫不是怕了吧?
看来我以后不用挨饿了。我开开心心地端着碟子,坐在他脚边啃窝窝头。
窝窝头吃完了,陆诚昭这王八蛋才开口,「忘了说了,这是你接下来五天的口粮。」
我目瞪口呆,双眼喷火。
很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这混蛋他没说过这碟点心要分五天吃啊!他从头到尾都一直在说,让我吃一顿饭啊!
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坏的人!
陆诚昭笑得惬意极了,还恬不知耻地问我,「呦,心里是不是憋着劲地骂我呢!」
我低着头不说话。
我现在不仅想骂他,我还想拿鞋底抽他!
陆诚昭斜歪歪地靠在椅背上,「想吃饭也不是不行,在寨子里干点活吧。」
他笑得如沐春风,我怀疑他又在憋阴招。
6
第二天,一个叫小桃的姑娘热心地来柴房找我,给我松了绑,笑嘻嘻地说:「姐姐,陆大哥让我带你去干活。」
「干什么活?」
小桃十四五的年纪,一张红扑扑的小圆脸,看上去十分讨喜。
「寨子里有好多活啊!哥哥们的衣服需要缝补,厨房乱成一团,厅堂里好久都没打扫了。」
「还有李大娘和孙伯,都需要人照顾,,还有……」
我慌忙打住她,「陆诚昭还说别的了吗?」
「说了,」小桃喘了好大一口气,「他说你干得越好,就可以吃得越多。」
这王八蛋还挺会指使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扬起扫帚开始打扫庭院,扫帚扬起灰尘,院子里的人捂着鼻子走开。
只有一个汉子仍旧杵在原地,瞪着一双牛眼瞅我。
偏巧他脚下踩着一堆鸡粪,我想扫都扫不了。
我和颜悦色地说,「大哥,能否让一下,我要扫地。」
谁知他不仅不让,还朝我脚下吐了一口痰。
我的娘啊,这都是什么人啊。
「也行。」我退了一步,不打算跟他计较,「那我走。」
我才转身,他又晃到我身前,「想不到陈家小姐也有今天。」
看样是老熟人了,不过我压根就不认得他。
「你爹天良丧尽,把我妹妹逼去青楼为娼。」他恶狠狠地抓住我的胳膊,「他开的赌坊还坑我的钱!我他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伸手狠狠攥住我,「老子要杀了你,解我心头的恨!」
我在心里直叹气。
老爷干的那些事,哪样都上不得台面。
可我还是得辩解一下,「青楼买人,都要签卖身契的,你如果没签卖身契,青天白日的谁还敢抢人呢。」
我一说完,他就怒不可遏,「如果他的赌坊没坑我!我会给妹妹签卖身契吗!」
「难道是陈老爷把你绑到赌坊去的?还不是你自己去的!」我用力挣扎,「卖身契是你自己写的,是你害你妹妹进青楼的!」
「臭娘们!」他高高扬起了手,朝我用力挥下来,「我他妈打死你!」
我挨过的打可不少。
年少时,我弟做了坏事,全赖到我身上,爹娘打我;
进了陈府,我不懂请安递水的规矩,管家打我;
大了一些,小少爷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不同意,小少爷打我;
二小姐不愿意嫁给不喜欢的人,我护在二小姐身前,老爷打我;
我这辈子活到现在,早被打皮实了。
想让我求饶,压根不可能。
他挥巴掌下来那一刻,我就要把手里的扫帚怼他脸上去。
预想中的火辣疼痛没有出现,我迟疑着睁开眼睛。
陆诚昭拉着青年的臂膀,嗓音低沉,「洪威,松手!」
洪威瞪着他,「为什么拦着我!我的一切都被陈家给吞了!」
陆诚昭没看我,但他的胳膊挡在了我身前,「五天后,陈家就会送来赎金,到时候不会少你的。」
「她出了事,陈家还会乖乖给赎金?」
洪威生气闷地甩开手,指着我的鼻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等不等着的已经不重要了。
对山寨来说,我是会移动的金子。
他们今后的口粮,所有的期盼,都系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跑了,金子就没了。
这就意味着,我想逃跑,比登天还难。
我只能把所有的赌注,压到陆诚昭身上。
我颤巍巍地往陆诚昭的方向倒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我,「怎么了?」
我半阖着眼,做西子捧心状,「心疾……犯了。」
「是么。」陆诚昭笑笑,「我祖上行医,一手银针是绝活。正好治你的心疾。」
7
看到陆诚昭那一根根比手指还长的银针时,我是真的要犯病了。
我赶紧坐起来,「我感觉我已经好……」
陆诚昭把我按回去躺好,「心疾嘛,在我这里不算大事,下八十针,定能痊愈。」
八十针?
我再次坐起来,「其实真的不用……」
陆诚昭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手里的长针闪着寒光,「哦?刚才你是骗我的?」他笑得好阴森,「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你扎吧!我的心疾,得好好扎几针才行。」
陆诚昭微凉的手指擒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我的衣袖往上一推,我纤细的胳膊就暴露出来了。
上面还带了几道鞭痕和淤青,是老爷前几天打的。
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谁干的?」陆诚昭语气淡淡的,他垂眸看着我。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正视我。
我紧张地思考着,想找个合理的解释。
还没等我想好理由,我的手臂就被他轻轻抬起。
近了那么一寸,我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撒到我的肌肤上。
有点凉,还有那么一点痒。
在这似有若无的撩拨之下,我轻轻打了个颤,谎话也编不出来了。
我磕磕巴巴说了真话,「我爹。」
「他为什么打你?」陆诚昭问。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可不知为什么,我竟在里面听到了一丝维护的意味。
咦,山匪头子,是在怜香惜玉么?
我有些吃惊。
我努力把自己带入到二小姐的角色里,「他让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不同意,他就动手打我了。」
「所以,你跑出来,要去找你的意中人。」陆诚昭把我之前忽悠他的话全都联系起来了,「去找那个姓贾的秀才。」
我觉得好欣慰,这占山为王的傻子,终于开窍了。
「所以,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放低姿态哀求他,「我爹把我赎回去,还得打我。」
我本以为,我这样说,他会更加怜香惜玉,没想到,我说完之后,陆诚昭沉默了,他目光渐渐变得凉薄起来。
他说,「抱歉,这不关我的事。五天后,赎金送上山,我放你走。」
陆诚昭将我的胳膊摆好,找准穴位扎下了第一针。
我觉得好疼啊。
心里疼。哪里都疼。
我跟小姐一起跑出来的,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我不怪她。
在我顶替她上山那一刻,我是真心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可我为什么就不能呢?
我也像她一样,是个人啊。
为什么每次到最后,被抛弃的那个人,总是我呢。
8
见我吧嗒吧嗒掉眼泪,陆诚昭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可以让人给你的情郎送信。」
陆诚昭顿了顿,又道:「你走出寨子后,见到你爹,便与我们没关系了。」
「如果贾秀才心里有你,他就应该有勇气来把你带走,而不是看你眼睁睁嫁给别人。」
好了,我给自己挖了两个大坑。
一个比一个深。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是个香饽饽。
实际呢?
没人去陈府送信,我也没有情郎——亏我还费心地给他起了个姓。
不知为什么,我竟脱口而出,「如果是你,你敢来吗?」
陆诚昭没说话,隔了很久,他才开口,「我没有喜欢的人,不清楚动心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也有一个姑娘肯奋不顾身地来找我,那我不会辜负她。」
听陆诚昭这么说,我重新燃起希望。
陆诚昭居然还情窦未开。这种人最好骗了。
我可以让他喜欢上我,再怂恿他放我走……
这山上就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只要我用心勾引,我不信陆诚昭不动心。
「你体内还有淤血,施针之后养一阵子才能散。」陆诚昭小心翼翼地为我施针,全然不知道我心里对他的算计。
我的胳膊扎着银针的时候,小桃送来了一碗玉米粥。
我对陆诚昭说,「你喂我吃。」
陆诚昭的医者仁心不见了,「自己没长手吗?」
我抬抬手,我胳膊和手背上都扎着针呢,怎么吃?
陆诚昭皱眉,「小桃,你来喂她。」
我不同意,「谁把我弄成刺猬谁喂。」
陆诚昭盯着我看,看着看着笑起来了,「给你脸了是吧?」
他笑得不仅不吓人,还有点好看。
他的眼睛弯起来,牙齿洁白又整齐,是个俊美的少年郎。
我的心突然怦怦直跳,脸也有点热,「我不管,你不喂我就不吃。」
从来没跟人撒过娇,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
小桃呆呆地看着我,可能也被我的厚脸皮震住了。
我冲小桃使个眼色,小桃会意,转身扭头就跑。怕晚一步陆诚昭就要发脾气,她也跟着倒霉。
我以为陆诚昭会讽刺我,结果竟然没有,他不情不愿地端起碗,舀了一勺稀粥往前一塞,差点没捅到我鼻孔里。
我没张嘴,一双眼睛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你送到嘴边的时候,要说一声『啊』。」
陆诚昭难以置信,「什么?」
「我说,你要哄我,你要说『啊』。」我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这样喝下去的稀粥才美味。」
陆诚昭不耐烦了,「猪圈里的猪仔吃食都没你这么费劲。」
他把碗往旁边一顿,「你爱吃不吃。」
我得坚持。。
勾引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能就这么打退堂鼓。
「你不喂我,我就不吃。我饿死了,你就拿不到赎金。」我支楞着胳膊,往柴堆上仰面一倒,「你到底喂不喂?」
陆诚昭倏地站起身,他说,「我喂个屁。」
9
见陆诚昭要走,我赶紧叫住他,「等等!把针也拔了,我看见就烦。」
陆诚昭没搭理我,人都走出门了,才荡悠悠地飘进来一句话,「明早才可以拔针。要不然血脉倒流,立时毙命。」
我,「!!!」
我要这么直挺挺地躺一夜吗!该死的陆诚昭!亏得我刚才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我躺在柴堆上,就在心里痛骂陆诚昭。
这油盐不进的狗贼。
今天他让我吃个屁,赶明个我自由了,我让他吃屎。
想着想着,我心里畅快了。
心里畅快了,我就昏昏欲睡,迷糊间,感觉有人在脱我的鞋。
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有个黑影蹲在我脚下,把我的鞋扔到了一边,开始拉扯我的裙子。
我大声喊叫,被他一跃而上俯身压着,捂住了嘴。
胳膊上的银针深深扎进肉里,我呜咽了几声。
黑影把嘴对准我的耳朵,压着嗓子说,「小娘们,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
「我妹妹遭的罪,我他妈也得让你尝一遍。」
是洪威。
他显然知道我胳膊上扎着针,故意把一小撮针尾捏住,往我的皮肉里掼。
我真的太疼了。
眼泪瞬间涌出来,连嗓子都哽住了,只能呜呜地哀求。
力气在一点点流失,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
布料碎裂的声音响起。
我在死亡和受辱之间徘徊。
我选择死亡。
陆诚昭不是说过,把针拔掉,立时毙命么。
我死了也行,不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我用仅存的力气拢了一把银针,攥在手里,对着洪威的脸狠狠扎下去。
他大吼一声,对着我肚子狠踢。
肚子痛的快窒息了,可我觉得我赢了。
我应该扎他眼睛的。这样的垃圾,不配看到太阳。
在我昏过去之前,突然有一团火光冲破了黑暗。
一个人把我揽到了怀里。
他的手掌摸着我的脸颊,微凉的感觉。
他还叫我的名字。
陈婉茹。
我听出来了,是陆诚昭的声音。
我想告诉他我的真名,这样立墓碑的时候就不会张冠李戴了。
10
醒来时,我身下不再是硬得扎人的干柴了。
是一个铺着薄褥的床。
屋里整洁干净,正中的桌子上摆放着古琴。
正是陆诚昭拨弄的那把。
他坐在窗边执着一本书,细细翻读。
他经常给我一种错觉,好像他是误闯进这里来的。
这土里土气的山寨,只是他人生中的匆匆一瞥。
毕竟,山匪哪有会弹琴的。
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我嗓子难受,还是忍着疼叫他,「陆……」
听闻响动,他急忙朝我的方向看。
一触及到我的目光,最先躲避的反而是他。
陆诚昭走到床边,「还疼吗?」他声音里有一种情绪我听不懂,「小桃说你身上都是淤青。」
旧伤没好,又添了新的。
我太倒霉了。
我叹口气,问他,「我睡了一夜?」
陆诚昭嗯了一声,「还有四天就是你家来送赎金的日子了。你安心养病吧。」
那我还应该感谢他?
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陆诚昭刚刚给我提示了死亡倒计时,我还有四天可活。
这寨子里的人都是魔鬼啊,等我出去了,我第一时间把这山头给炸了。
我把胳膊朝他伸过去,陆诚昭不明就里,双手扶住,「怎么了?」
「你不是说,我拔针就会死吗?我怎么还活着?」
陆诚昭突然变得很窘迫,目光躲闪,「可能是你命大。」
我明白了。
哪有什么拔针立时丧命的说法,他是吓唬我的。
这狗贼居然扎了我两胳膊的针,让我像个傻子似的躺在那里。
「你故意的?」
「我没有,」陆诚昭慌忙解释,「我只是想让你吃点苦头。」
「我给你施的针都是活血化瘀的,能让你手臂的淤青快点消散。」
「只要悬针一晚就会好的。没想到……」
没想到,我他娘的更严重了!
我但凡能爬起来,我都要咬死他。
「陆诚昭,你怎么赔我?」我哽着嗓子说话,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惨,「我被你扎针,又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被人欺负……」
「你的良心呢!你半夜的时候睡得着吗!」
「我裙子呢!你看看他把我裙子撕成什么样了!」
眼角适时滴下泪水,我都要为自己鼓掌了,「在这里,我能倚靠的只有你啊。」
陆诚昭托着我胳膊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然后,他从桌上拿来一小碗白粥,舀了一小勺,递到我的嘴边。
「啊——」他说,「吃吧,很香的。」
11
一小碗白粥,他喂得极慢。
有时还贴心地用帕子帮我擦嘴角。
在这个穷得只能吃窝窝头的山寨里,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白米。
吃完之后,他递给我一小罐药膏,「肚子上的伤,你自己涂吧。我出去等着。」
我把心一横,豁出去了,「我不行,我胳膊疼。」
「那我让小桃来。昨晚就是她帮你上药的。」
「我不,我就要让你涂。」反正我就是不要脸,只有四天的时间了,我得下猛药。
陆诚昭不说话,耳根似乎有点红。
「还是你心有不轨?」我逼问他,「昨晚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陆诚昭的脸也红了,「看了才能施针。况且,在医者眼中,病人从无男女之分,何来不轨之意。」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把被子往下踢了几脚,「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推三阻四不肯帮我涂药?你是不是心中有鬼?」
陆诚昭没话了,他站在那里,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模样。
之前的嚣张冷漠全都不见了,看上去傻不拉几的。
我躺着指挥他,「把帐子放下来。」
陆诚昭一惊,「你要做什么?」
我翻个白眼,「青天白日的,我露着肚皮,难道不冷吗!」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身解开床帏。
帐子放下来的那一刻,空气好像都凝滞了。
明媚的阳光只散到了窗口,照不透层叠的帷幔。
一方狭小的空间,瞬时变得幽暗。
可我依然能看清楚陆诚昭的每一个表情,还有他额角慢慢渗出的细汗。
冰凉的药膏点在柔软的肚皮上,一同而来的还有他微微粗粝的指尖。
指腹推着药膏游走,他耐心地涂抹了每一寸肌肤。
慢慢地,我便觉得,陆诚昭的手指不在是那种熟悉的微凉了。
他的指尖也变得热热的,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我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还是猛药管用啊。
12
中午的时候,院子传来吵闹声。
寨子里粮食不够吃了。
有人提议下山去城里抢粮食,有人拦着不让。
陆诚昭因为照顾我,出去的有些晚了。
两拨人差点动起手来。
一见他出门,都让他这个寨主拿主意。
我隔着竹窗细细辩听。
陆诚昭说:「落草为寇实属无奈,我们打劫富商也只为填饱肚子,从不干杀人越货的行当。」
「如今竟要去城中抢普通百姓的粮食吗?」
有几个汉子反驳,「我们也没说要去抢百姓的。」
「哦?」陆诚昭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凭着咱们的几柄破刀,能敲开官府哪个粮仓的大门?」
人群静默了。
陆诚昭的嗓音又起,「男人有的是力气,把后山的荒地多开垦一块,就能多得一块菜地。」
「身强力壮的,一会跟我进山打猎,哪样不是填饱肚子的办法。」
「都要咂脖了,哪里能等那么久!现在就应该拿屋里那个小娘们去换赎金。」
这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洪威。
一把针扎下去,没把他扎死,真是可惜了。
「我警告你最后一遍。」陆诚昭的声音陡然变得狠绝,即便在仲夏让人昏昏欲睡的暖风中,都能感到彻骨的寒凉,「再碰她一下,我砍断你的手。」
这一刻的感受,该怎样形容呢。
我想笑,又想哭。
在我人生的十八年中,对我如此珍视的人,居然是个山贼。
可我们之间的结局,早就在初见那一刻就注定了。
我不会停留在这里的。
陆诚昭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山大王的。
他的心太软了。心软的人,最后都落不到什么好结局。
不多时,陆诚昭推门进来,拿起墙上挂的乌弓。
临要出门时,他顿住了脚步,又折返回来,「我进山去打猎,你想去吗?」
能走出寨子,我为什么不去!
我麻利地起床,跟在陆诚昭后面。
同行的其他人一看我就皱眉,三三两两地往密林深处走去。
陆诚昭背着箭筒,提着大弓,在离我一步远的前面走。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惬意过。
八岁以前,我要照看弟弟挑水做饭;八岁以后,我要揣摩人心、察言观色。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留意身边的花花草草。
此刻在这幽静的树林间,倒找回了难得的清净。
陆诚昭也不着急,就地在一旁静静等我。
我问他,「为什么要带我一起出来?不怕我跑了。」
陆诚昭别开脸不看我,「昨天的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13
有枝叶摩擦晃动的声音,陆诚昭抽箭搭弓一气呵成,射死了一只兔子。
「好厉害!」我大声欢呼。
见我兴奋的模样,陆诚昭也笑了,「你想试试么?」
我为难地看看他的乌弓。
那把弓又大又沉,如果手臂没受伤,我还敢尝试,现在我单臂举都举不起来。
陆诚昭说,「我帮你。」
他将我圈在怀里,右手帮我持弓,左手递过来一支羽箭。
箭翎搭在弦上时,他的下巴抵在了我的肩膀上。
亲密的搂抱姿势让我瞬间慌了神。
隔着仲夏轻薄的衣料,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陆诚昭贴在我后背的胸膛,坚实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