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在颤抖，他的触碰让我害怕。
顾云寒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吼道：「何向婉，你在怕孤…… 你怕孤作甚！孤不会再伤害你了，你别怕孤！」
我闭上眼睛，拒绝跟他说话。
「你看着孤，以前的你，满心满眼都是孤，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身体上的疼痛，不及心上的万分之一。
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他相处成为一种煎熬了？
顾云寒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好，你不想做妾，可以，孤让你做太子妃。」
11
顾云寒丢下这句话，就再没出现在入云居。
我照旧去杜康楼打理生意，今日看账册看得晚了些，偌大的酒楼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先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楼里便走水了，熊熊大火很快将酒楼吞噬。
我摇摇晃晃地冲过去开门，有人在外面将门窗都钉死了！
我捂住口鼻，瘫软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顾青州踹门冲进来，一把抱起我，将我救出了火海。
「向婉，你没事吧？」
「我没事……」
顾青州不会刚巧路过，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特意赶来救我。
「青州哥，是谁要杀我？」
「顾云寒执意要立你为太子妃，皇上震怒，将他禁足于东宫。我得知有人要杀你，但不确定是皇后还是秦家人动的手。」
我看着烧毁的杜康楼，多年心血付之一炬，说不伤心是假的。
紧接着，京城流言四起，说我喜欢四处勾搭男人，杜康楼其实是烟花之地。
坊间还流传我的春宫图，连我胸口的痣都画出来了。
见过这颗痣的，除了顾云寒，就是那波山贼。
害我之人也是有心，把那些人都找出来了。
我还未摆平此事，皇后身边的嬷嬷带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入云居。
她们把我拽到街上，扒开我的衣襟，将那颗痣公之于众。
路人对我指指点点，嬉笑怒骂。
「她身上真有这颗痣，春宫图画的都是真的！她跟那么多男人…… 真不要脸！就该浸猪笼！」
「怪不得我相公老爱去杜康楼，原是被这贱蹄子迷住了，呸！」
我抓着衣襟，人言可畏，我简直要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若不是我的护卫死死挡住众人，我肯定要被义愤填膺的民众撕了。
这些护卫是顾云寒的人，他们能保护我不被民众袭击，却不敢阻拦皇后的人羞辱我。
皇后这招比杀了我还要歹毒，我的名声毁了，别说做太子妃，在京城都没有立足之地。
砰——
有人往我身上丢了一个臭鸡蛋。
我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高楼上的秦岚依。
臭鸡蛋是她丢的！
她身着华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得好不得意。
我捏紧拳头，我何向婉不会被她们打倒的。
她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死我，做梦！
我回到入云居，睡梦中，有人紧紧抱住了我。
「婉儿，对不起…… 是孤没有保护好你。」
顾云寒的禁足解除了，他毫发无损，我却伤的体无完肤。
他的泪水沿着我的脖颈滴落，他哭了？
可是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你放心，伤害你的人，孤一定让他们百倍偿还！」
他说这话时，眼眸猩红，带着令人生畏的狠绝。
12
派人放火烧杜康楼的是秦大人。
顾云寒着手扳倒秦大人，我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我不惜财力，终于查到秦大人收受贿赂，科举舞弊的证据。
我把证据交给顾云寒。
堂堂内阁首府，沦落为阶下囚。
秦岚依求助无门，跪在入云居门口求我，「何老板！你大人有大量，放过家父吧！」
我欣赏着她落魄的样子，笑得凉薄，「秦小姐，你不该得罪我，我这人唯利是图，还睚眦必报。」
「你丢我一个臭鸡蛋，我把你从云端踹进泥潭，这很公平。」
何况，又不是我逼着她爹收受贿赂的。
「何向婉…… 卑贱的商女！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倾其所有，我也要你下地狱！！」
我不管秦岚依怎么咒骂，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我虽然报复了秦家，却并没有多开心。
指使那伙山贼散播我春宫图的是皇后。
顾云寒的母后毁掉了我的名声，我不会不自量力地以为，我能报复一国之母。
罢了，我不愿再跟这对母子有任何瓜葛。
我在护卫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等到他们昏睡过去，连夜出城。
坐在离京的马车上，我竟然一点都不难过。
拉开车帘，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我看到了日出。
我的心情格外放松，宛如重获新生。
我终于…… 逃离了顾云寒。
砰！
遽然，路口冲出来一辆马车，和我的马车撞上了。
「何向婉，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顾云寒坐进了我的马车，将我拽进怀里，捏住我的下巴，眼神阴鸷无情。
「你再敢跑，孤就打断你的腿！」
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破防了，多年来的委屈、不甘、怨恨，都在这时爆发出来。
「顾云寒，你还不肯放过我？我被你母后弄得名声狼藉，我在京城，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如果不是我内心强大，换做视贞洁如性命的女子，早就被她活活逼死了！」
「她是孤的母后，你就不能看在孤的情面上，原谅她吗？」
我抓住他的衣襟，吼道：「凭什么我要原谅她！这三年，她每年给我送一碗避子汤，你也是知道的吧。」
顾云寒眼神闪烁，他当然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却装聋作哑，因为你也觉得这样比较省事！」
「那你知不知道，我被避子汤伤了身子，大夫说我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我不知道避子汤会害你不能生育……」
顾云寒的眼中有痛苦，有悔恨，可是他就是不肯放开我。
「婉儿，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可以慢慢想办法。你先跟孤回去，你是孤的女人，孤不准你走，你不能走！」
「你有那么多女人，从来不缺我一个。」
「你跟她们不一样，孤跟她们只是一时兴起，跟你在一起最舒服，最开心。」
顾云寒发疯似的吻我，偏执地说：「你不喜欢我碰别的女人，那我以后就不碰。你要我怎样都行，我什么都依……」
顾云寒语塞，不可思议地瞪着我。
我用暗器扎了他的后颈，暗器里有蒙汗药，他很快就会晕过去。
「顾云寒，太迟了，我对你的喜欢已经消磨殆尽了。」
「何向婉…… 别走…… 别走！！」
顾云寒目眦欲裂，不甘愿地晕过去。
我狐假虎威，命令顾云寒的侍卫回避。
他们以外我和顾云寒要在马车里亲热，不敢多听多看，遵命退下。
我换乘顾云寒的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13
我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为了躲避顾云寒的追踪，弄了一个新身份，用新身份在江南的钱庄存入大笔金银。
我有钱，有能力，到哪里都会过得很舒服。
我在江南买了一户大宅子，又雇了一堆丫鬟、小厮和护卫，身边一群俊男美女围着我，看着就赏心悦目。
我让小厮在凉亭里放了一张贵妃椅，我侧卧在贵妃椅上，听着琵琶曲，吃着丫鬟送到嘴边的葡萄，好不惬意。
「何老板，我以为你离开了太子爷，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你过得更潇洒了。」
周续从果盘里捡了一颗葡萄来吃，圆脸皱成一团，「好酸。」
我最近喜欢吃酸的。
周续脖子上挂着晃眼的金算盘，笑得像狡猾的狐狸，「我说，既然你把太子踹了，以后不如跟我好吧。」
「我们都是商籍，门当户对，谁也别嫌弃谁。你我二人强强联手，一起搞钱，岂不美哉？」
周续是我生意上的伙伴，合作多年，他知道我跟太子的事。
我不担心他会向顾云寒透露我的行踪，这厮唯利是图，爱财如命，断不会出卖我这棵摇钱树。
周续这话是认真的，他看上了我经商的能力，不介意我跟顾云寒睡了三年。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我…… 呕……」
「我也没这么差吧，要你跟我好，你咋还恶心吐了呢？」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恶心想吐。
我本来以为是水土不服，找来大夫把脉，竟然是怀孕了。
「大夫，会不会弄错了？」我摸着肚子，怎么都不敢相信，「我喝了三年避子汤，京城里的大夫都说我不能受孕。」
「夫人，确实是喜脉，这个孩子跟您有缘。」
我愣住，久久无法回神。
娘亲死后，我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我虽然腰缠万贯，可是我总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
孩子的到来，让我枯竭的心有了活水。
我喜极而泣，担忧地问：「我怀孕前喝过避子汤，对孩子可有影响？」
「确实有影响，我给夫人开些安胎药。夫人这胎要格外小心，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只要孩子能健康出生，我吃多少苦头都无所谓。」
周续凑上来，一脸做作的慈爱，「何老板，你未婚先孕，会被人说闲话的。就算你无所谓，也要为孩子考虑。」
「周某不介意喜当爹，跟我成亲吧。婚后我不会拘着你，你依然可以活得这般自由自在。我是你最好的选择，入股不亏。」
我不惧怕流言蜚语，但是不能让孩子受委屈。
眼下，周续确实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图利，我图清净。
「好，我们成亲。」
准备婚事期间，周续回京城处理生意上的麻烦事。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显怀了。
14
我们成亲这一天，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眼皮跳得厉害，总感觉会出事。
迎亲的队伍在半道上被人逼停，轿子摇晃得厉害，我扶住窗棱，紧张地护着肚子。
轿子落地，我掀开盖头。
顾云寒站在雨中，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似乎要将我吃了。
「何向婉，好久不见。」
「你真是…… 把孤耍的团团转，在孤的死穴上蹦跶得欢。」
他的眼神杀气腾腾，我相信，他是真想杀了我。
「孤说过，你是孤的女人，这辈子都只属于孤。」
顾云寒飞身将周续踹下马背，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抢孤的女人！」
周续哇哇大叫，毫无骨气地把我卖了。
「太子爷息怒，何老板怀孕了，她要给孩子找个爹，我们是假成亲！」
顾云寒看到我隆起的小腹，先是震惊，再到惊喜，最后又变成了愤怒。
「孩子是谁的？」
我看向周续，他继续哀嚎：「反正不是我的！我连她一根手指都没碰过！」
往事涌上心头，我也想在顾云寒心头插一把刀子，让他体会我有多痛。
「也不是你的，毕竟跟你的时候都喝了避子汤。」
顾云寒不怒反笑，他带着太医随行，太医一把脉，便知我是在京城的时候就怀孕了。
我不怕死地说：「那也不是你的，毕竟我…… 跟很多男人那样过。」
「别闹，孤知道这是我们的孩子。」
顾云寒温柔地抚摸我的小腹。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新奇地叫出声，异常欢喜，「宝宝踢我了，小家伙平时也这样踢你吗？」
我面无表情，冷声说：「宝宝平时很乖，单纯只是不喜欢你吧。」
顾云寒：「……」
15
顾云寒无暇理会周续，带着我回到我的宅子，他迫不及待地脱去我的凤冠霞帔。
「那个暴发户的品味差死了，这喜服真丑！等我们成亲，孤给你准备最好的。」
「我才不会嫁给你。」我捶打着他的胸膛，「你别碰我…… 顾云寒，我们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他握住我的拳头，霸道地吻我。
我用力咬了他一口，他的嘴唇被我咬破了。
顾云寒的呼吸乱了，眼神锐利地看着我，「我们只能好聚，不会散。」
「可是我恨你母后！也恨你！你们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顾云寒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神转而变得疯狂。
「好，孤让你报仇。」
他拿出匕首，让我握住柄，抓着我的手，将匕首捅进自己的胸膛。
我握着刀柄，感受到匕首捅进皮肉，拼命想要收回它。
可是顾云寒的力气太大了，我无力阻止他的疯狂行为。
他脸色苍白，笑着问：「满意了吗？这一刀，是报孤负了你的仇。下一刀，是孤替母后还你的。」
顾云寒抓着我的手，拔出了匕首。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温热的鲜血淌出来。
他抓着我的手，要继续捅下一刀。
「不…… 不要！住手！！」
我的肚子抽疼起来。
顾云寒见我情况不对，终于停手了。
「婉儿！」
「太医！来人，把太医叫过来！」
顾云寒慌得六神无主，抓着太医问：「她是要生了吗？」
太医见顾云寒的胸膛在淌血，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我捂住肚子，骂道：「孩子还没足月，你在放什么屁！」
太医目瞪口呆，没见过我这么猖狂的民女，不仅捅了太子，还敢公然辱骂太子。
「太医，别愣着…… 快给太子处理伤口。」
「孤无妨。」顾云寒冲太医冷声道：「还愣着作甚，孤要她们母子平安，否则，孤饶不了你！」
太医：「是…… 殿下……」
太医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立即过来给我把脉。
我动了胎气，所幸并无大碍。
太医处理完顾云寒的伤口，退下了。
顾云寒握住我的手，松了一口气。
他摸着我的肚子，跟宝宝训话：「你这熊孩子，可把爹吓坏了。等你出来，爹要打你屁屁。」
我看着顾云寒，心里五味杂陈。
「是你先吓到宝宝的，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顾云寒愣了一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呢，也被孤吓坏了吗？心疼孤了吗？」
三年前，我被他英雄救美的诡计骗了。
现在，我不会被他的苦肉计再骗一次。
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睡觉。
今天太累了，我不想再跟他拉扯下去。
顾云寒轻轻拍着我的背，很有耐心地哄我入眠。
16
翌日，行李准备妥当，顾云寒将我抱上马车。
马车里十分宽敞，车上垫了厚厚的褥子，躺着睡觉都可以。
顾云寒环抱着我，心情愉悦。
「孤是私自离京，需要尽快赶回去。舟车劳顿，孤会好好照顾你跟孩子的。」
「何必假惺惺，你总是只顾自己的感受，根本不在乎我。」
「孤要是不在乎你，怎么会费尽心思找你。」
顾云寒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叹息道：「孤瘦了好多，这几个月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你，什么都做不好。」
我对他实在是有些烦了，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
「婉儿，孤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身边的人都哄着孤，供着孤，孤霸道惯了，根本不懂怎样喜欢一个人。你说孤不懂你，孤想明白了，你想要的，不是太子妃之位，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婉儿，你能再给孤一次机会吗？」
「让我们重新开始，孤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我不相信他，就算他现在是真心的，色衰爱驰，他没几年就会厌弃我。
何况他贵为太子，怎么可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算他能做到，他的母后也不会答应。
过去的三年时间，把我对他的信任都耗完了。
我疲倦地说：「我在京城待不下去才灰溜溜离开的，这都是拜你母后所赐。你要我以后怎么做人，被你藏在入云居，做你的金丝雀吗？」
「此事孤会解决的，谁敢乱嚼舌根，孤拔了她们的舌头。」
我对他突然醒悟的深情无感，我会再找机会逃跑的，我再也不要过以前那种生活了。
17
顾云寒一路上对我嘘寒问暖，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知道从何时调换了位置，他对我小心翼翼，百般讨好。
我对他爱答不理，冷漠无情。
途径番禺，我们在盛逸客栈住下了。
顾云寒对我生意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他不知道，这家店其实是我的产业。
到了我的地盘，我就有机会逃走。
我对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不动声色地招待我们。
顾云寒让小二把饭菜送到房中，小二热情地说：「客官是外地来的吧，那要尝尝这道老火靓汤，慢火煲煮了两个时辰，入口甘甜，药补润燥。」
小二对我眨了眨眼睛，他竟然是周续乔装打扮的？
顾云寒忙着给我夹菜，直到周续退下，他都未看周续一眼。
「婉儿，多吃点。你太瘦了，抱着硌得慌。怀孕都不长肉，孤要把你养胖一些。」
我盛了一碗汤搁在顾云寒面前，「试试看吧，番禺特色菜，真的很不错。」
顾云寒面露喜色，喝了一口汤，尔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如今来的不是时候，来年出荔枝的时节，孤让人给你送两筐。」
我曾经也马不停蹄地给他送过鲜荔枝，可惜他没吃上，忙着跟我的闺蜜亲热。
不一会儿，顾云寒扶额，这汤里有蒙汗药，咚的一声，他倒在桌上晕了过去。
我打开房门，和周续碰面。
「侍卫都被我药倒了，马车在后门，我们快走！」
「周续，以前是我把你想窄了，你这人能处，关键时刻够仗义。」
「哼，他敢踩老子脑袋，老子就敢拐他妻儿！」
马车就在眼前，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顾云寒从二楼飞身而下。
「婉儿，一样的招数，不要对孤用两次。」
顾云寒把帕子丢在我面前，他没喝汤，把汤吐在了帕子上。
他早就察觉了，却还是将计就计。
他是故意的，给了我奔向自由的希望，又将希望亲手掐灭。
顾云寒一拳打在周续的脸上，周续倒在地上，满脸是血。
顾云寒还不解气，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拐孤的妻儿？你好大的胆子，之前孤饶你一命，这次可是你上赶着找死！」
「呸！」周续吐出一口血水，「何老板倒了八辈子霉才遇见你，你算什么男人！」
我冲过去，挡在周续面前，「顾云寒，放了他。」
顾云寒捏紧拳头，眼皮红了，看着快哭了。
「婉儿，一个顾青州不够，现在又冒出一个周续，你到底把孤放在哪里？」
我把他放在心尖上，放了三年。
是他一次又一次糟践了我的真心。
如今，我已经不想跟他说这些了。
我跪在他面前，「求太子殿下放了他，你现在放了他，他在我心中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你如果因此要了他的命，他便会在我心里，成为抹不去的朱砂痣。」
顾云寒抬起我的下巴，眼神滚烫。
「好，孤会放了他。」
他说到做到，放了周续。
顾云寒拉着我回房，无事一般，按着我坐下。
「你跑不掉的，乖乖吃饭。」
我吃着饭菜，味同嚼蜡。
经过这次，想要再逃走，就更难了。
是夜，顾云寒跟我同塌而眠。
我刚要转过身去，他就将我搂进了怀里。
「你放开我，这样我睡不着。」
「以前我们睡觉，你恨不得黏在孤身上。就这么睡，不然我们就都别睡了，做点别的事情松快松快。」
「你…… 禽兽。」
顾云寒闷声笑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后勃颈，「在床上叫男人禽兽，是火上浇油。孤已经清心寡欲好几个月了，你别撩拨孤，嗯？」
我彻底不敢乱动了。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气息那么热，却也克制了没做其它的。
18
我们修整了一夜，继续赶路。
咻——
一支箭破空袭来，钉在车门上。
「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刚开始，我们都以为这些刺客的目标是顾云寒，很快就发现不是，他们是来杀我的！
数十名刺客飞身攻来，他们的武功极高，招招都是杀招。
侍卫纷纷倒下，最后只剩下顾云寒还在杀敌。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云寒，他就像是一头发狂的猛兽，眼神凶狠，杀气腾腾，誓死保护自己的领地。
「是谁派你们来的！供出雇主，缴刀不杀！」
「太子殿下，刺客眼中可没有天潢贵胄，只有目标。你让开，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呵，孤给你们一条生路，是你们自己非要找死！」
顾云寒宽厚的背死死抵住车门，他已经身中数刀，却半分不肯退让。
我看到他战损的模样，心再次撕痛起来，「顾云寒，你走啊！」
「走什么走，如果不能保护妻儿，孤就真的不算个男人了。」
顾云寒执剑的手被刺客捅穿了，鲜血打滑，为了握住剑，他撕开袖子，用布料将剑柄绑在手里。
他怒喝一声，砍下了爬上车顶刺客的头。
顾云寒的战斗力竟然这么强…… 强到令人胆寒。
刀口喋血的刺客，只有死才会放弃任务。
刺客一个个倒下，终于剩下最后两个刺客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冲上来，左右夹击，招招冲着顾云寒的命门攻来。
我看得胆战心惊，我的视角只能看到顾云寒比他们更快，将两个刺客斩杀。
顾云寒的身体晃了晃，他转过身，我看到他的肚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往外涌，浸透了他的衣裳。
「顾云寒！！」
顾云寒抓住窗棱，嘴里淌着血，表情竟然有些委屈，「婉儿…… 再给孤一次机会好不好？这些时日你对孤冷若冰霜…… 孤真的很难受……」
他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执着地要等到我一个准信。
我抓住他的胳膊，从前种种在脑海里闪现，我想要答应他，喉咙却像是被棉絮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顾云寒眉头紧蹙，不甘地闭上眼睛，往后栽倒。
窗棱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我慌忙下车，一把将他搂在怀里，「顾云寒…… 来人！快来人救救他！！」
身处荒野，侍卫和太医都死了，没有人来帮我，我只能靠我自己。
19
顾云寒浑身浴血，气息微弱，他伤得很重。
倏然，我看到地上有块凸起的石头，上面沾到了血迹。
我去摸顾云寒的后脑勺，手心触摸到黏腻的鲜血。
他晕倒的时候，头撞在了石头上。
我在太医的马车上找到了医药箱，所幸工具齐全。
我先用纱布包扎了他的头部，然后解开他的衣裳。
他身上有多处刀伤，最深的是腹部那一刀，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必须马上处理这些伤口！
我用烈酒洗手，再把酒倒在他的伤口上。
而后用麻缕为线，将针用烛火烤了烤，缝合他的伤口。
我的双手沾满了他的血，整个过程我都是强装镇定。
我的肚子隐隐作痛，胎动越发频繁。
「宝宝乖，你爹会没事的，不怕。」
做完这一切，我把顾云寒拖上马车。
我怕还有第二波刺客，立即驾车离开。
我们投宿在农户家，这家农户是一对慈祥的老夫妻。
我只说我们遭遇了山匪，他们便收留了我们，还请来了村医。
顾云寒昏迷了两日，醒来时，眼神清澈，表情纯良且懵懂，就是…… 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我是谁？」
他失忆了？！
是头上的撞伤造成的吗……
「那你还记得…… 我是谁吗？」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娘子。」
我：……
他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不会是装的吧？
20
村医说顾云寒的脑子里有血块，不仅失忆了，智力也受到了影响。
太子遇刺失忆，还变成了个傻子，这罪责我担不起。
我不能把这样的顾云寒送回京城，所以暂时在村庄里住了下来。
村民很热情地帮我们盖了房子，我跟顾云寒搬进了新家。
「娘子，我想洗澡。」
顾云寒说着，已经自顾自脱掉了衣裳，一脸坦然地站在我面前。
他的身体底子好，养了半个月，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了。
我干咳一声，视线从他的腹肌上移开，「自己去打水。」
「喔~」
「等等…… 把衣服穿上再去！」
顾云寒打了水，非要我在一旁陪着，才肯乖乖坐在浴桶里沐浴。
他趴在浴桶边缘，摸了摸我的肚子。
宝宝好像很喜欢他，每次他摸我的肚子，胎动就会越发明显。
比如此刻，顾云寒的手刚放在我的肚子上，宝宝就举起了小拳头。
「宝宝乖，不可以在娘亲的肚子里拳打脚踢，娘亲会痛痛。」
顾云寒话音刚落，宝宝就真的老实了。
他抬起头时，我还未来得及敛去笑意。
「娘子，你笑起来真美。你要多笑笑，但是只能对我一个人笑。」
我不笑了，照旧对他没有好脸色。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娘子。等你的病好了，你就回你自己家去。」
顾云寒哼了一声，倒是挺理直气壮，「你就是我娘子，你还揣着我的崽，别想抵赖。」
我：……
我连个傻子都怼不过，好气。
21
「顾四！顾四！」
隔壁李叔在叫顾云寒，为了掩人耳目，我随便给他取了个名字。
「你这伤也养得差不多了，跟俺进山打猎去。你媳妇儿怀着呢，光吃干粮可不成，要吃肉补补身子。」
顾云寒跟着李叔出门了，他很快又折回来，一把抱住我。
「娘子，你在家等着我，我一定给你猎一头大野猪回来，让你吃肉！」
他傻了，反倒满心满眼都是我。
顾云寒走后约莫一个时辰，有官差来敲门。
「见过这个人吗？」
画像中的男子着玄色锦袍，眉眼中透着天潢贵胄的霸气，正是顾云寒。
「没见过。」
官差挨家挨户问过去，村民看到画像，一时半会儿没有联想到傻子顾四，就是画中金枝玉叶的贵人。
朝廷在找顾云寒，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顾云寒的伤也养好了，在村子里活下去不成问题，我没必要再留在这里照顾他。
我收拾行李，驾着马车离开了村子。
马车行驶在山路上，我突然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
「娘子！！」
顾云寒竟然追来了。
「驾！」
我加快速度赶车。
「娘子！娘子你别走！等等我…… 等等我！！」
我回头看去，顾云寒发了疯地追赶马车，不知何时鞋子都跑掉了。
我不再看他，专心赶车。
他追不上，应该自己就回去了。
可是断断续续的，我总能听到顾云寒的喊声。
他还真是执着，追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肯放弃……
我停了马车，在原地等他。
顾云寒终于追上来了，他看起来很不好，衣裳被汗水湿透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脚上都是血，更是不能看。
顾云寒看着我，眼眶红了，就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大狗狗，既委屈又可怜。
他扑上来抱住我，抱得那样紧，似乎要将我融入骨血。
「我不是很明白…… 他们都说我是傻子，我真的是傻子吗？可是我会对你好，会对孩子好，你别嫌弃我…… 别…… 不要我！」
「我有一把子力气，能打猎，能干活，会让你跟宝宝过上好日子！」
我愣怔住，有泪沿着我的脖子流下去，他哭了……
这是他第二次为我哭泣。
这个冤家。
我拍了拍他的背，「你不傻…… 哎，我跟你回去。」
村子里喜气洋洋，顾云寒真的猎回了一头大野猪，全村一起吃杀猪宴。
不少姑娘偷看顾云寒，说他长得俊俏。
我牵着顾云寒回屋，给他处理脚伤。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仿佛少盯一眼，我就又会跑了。
「阿四，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跑了。」
他笑了，笑容过分灿烂。
「娘子长得美，我喜欢看。」
22
天还未亮，顾云寒就起身了。
顾云寒这些日子打地铺睡在我床边，他轻手轻脚地收拾被褥，但还是把我吵醒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找了个活干，伐木。」他帮我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会儿，早饭我让李婶给你送过来。」
孕期嗜睡，我迷糊糊又睡着了。
中午李婶要去给伐木工人送饭，我跟着一起去。
远远的，看到几个汉子光着膀子，挥舞着斧子砍树。
顾云寒宽肩窄腰大长腿，在他们当中是最打眼的。
「世上怎么会有顾四这么好看的男人，给他做小，俺都愿意~」
「俺也愿意！俺看他一点都不傻，干活勤快，打猎也很厉害，嫁给他肯定不愁吃喝。他长得跟天仙似的，日日光看着就开心！」
乡野村姑，说话无拘无束，倒是纯真可爱。
她们见了我，嬉笑着作鸟兽四散。
顾云寒看到我，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即黏了过来。
我们找了块石头坐下，顾云寒干了半日体力活饿了，大口啃着馒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糙汉的随意。
我摘掉他头发上的树叶，「你砍一天树，老板给你多少工钱？」
顾云寒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文。」
一个包子一文钱，他忙活一天可以赚二十个包子。
好少。
但是看他还挺高兴的，我不好打击他赚钱的积极性。
「挺好…… 阿四出息了。」
「嘿嘿，我拿了工钱都给娘子。」
我笑了，摸了摸肚子，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 好像也不错。
顾云寒很快吃完了三个馒头，扶我起来，「娘子，你快回去吧，我日落前就回家了。」
日落了，顾云寒却没有回来。
李婶跑进我家，「何娘，不好了！你男人跟官差打起来了！」
23
我跟着李婶出门，在村口看到一群官差围着顾云寒，多福也在。
「殿下，快上轿吧，您别为难奴才了……」
顾云寒一脸烦躁，「你们别拦着我，我要回家。」
顾云寒要回家，官差想请他上轿。双方陷入了焦灼，便拉扯起来。
官差自然不敢动太子殿下，顾云寒着急了，直接用拳头招呼他们。
多福看到我，仿佛看到了救星。
「何老板，您快劝劝殿下，让殿下跟奴才回京吧！」
「娘子……」顾云寒推开挡路的官差，将我护在身后，「别理他，他是坏人。」
「皇后驾到！！」
众人跪地。
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未见过这样的大人物，既好奇又害怕。
我终于见到了顾云寒的母后。
是她，给我灌了三年的避子汤，害我险些不能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