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后,我爹才迟缓地反应过来,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揪住我,吼道:「什么?我能救娘子?!」
我这耳朵刚挨了一大比兜,又被他一顿吼,顿时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但还是大声道:「是,我们能救她!我来自未来,那里的娘活得好好的!」
我爹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坐在地上,抱着气息奄奄的娘,努力平复内心。
「你也来自未来?你和我娘子来自一个地方?所以知道之后会发生的所有事情?」良久之后,我爹开口问我:「你确定你娘活得好好的?她快乐吗?」
我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娘估计等不了了,于是干脆点头说对。心道只要你以后不黑化,做到好好待她就好。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我怕耽误救治时间而省略的事情,成了我娘一辈子不幸福的源泉。
算起来,是我害了我娘。
前朝皇帝身死,紫微星易主,我爹以真命天子的命数锁住我娘的魂魄,将她彻底封在了这个时间里。
我看着熟悉的诡异画符和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宫,惊惧地捂住了嘴巴。
原来,我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这些……
留住我娘的从来都不是我,是用我爹鲜血画就的符阵,只要一见到阳光,我娘就会魂飞魄散。
而这一切,是以我爹的命为养料。
我也好奇这逆天之法是他从哪里学来的,想问他有没有什么不可逆转的副作用,可我爹压根就跟看不见我似的,
他不在乎这法子会损耗多少寿元,他只是没日没夜地守着还在昏厥中的娘,温柔地为她洗脸描眉,蹩脚地唱着各种流行口水歌,还时常抚摸着我娘的肚子,轻轻地跟里面的小宝宝说话。
有一天他反应过来了,觉得跟还没出生的小宝宝说话还不如和我说话,便试图跟我聊天。
可是我已经说不了话了。
在这个时间里,伤害是不可逆的,火灾加上我娘的重创让我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我只能如此以透明的状态待下去,直到损耗愈加透明,最后完全消失。
我爹愧疚极了,想抱我又抱不住,悔恨地想锤自己。
我看着这个过度消耗下,短短几天几夜就从少年郎憔悴成满嘴胡子的男人,心里也忍不住酸涩。
唉,还抱啥啊抱,你日后别黑化就行了,对了,可别一言不合就送我去和亲了,太特喵地伤感情了。
我爹看我比比划划,我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懂。
他说他要给我唱个歌:「你娘亲一定要我学的,说他们那的小孩子都喜欢,爹还不是很熟练,你别嫌弃哈。」
我正纳闷了,只听我爹一字一顿道:「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呵呵,人家是十五不是五岁,才不做孤勇者小孩!等等?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唱歌跑调了,真是随了他了!
我爹唱的是真难听,我们两个却都笑了
他冲着我张开手臂,我依偎在他怀里,跨越时间,虚虚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都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在迎春花盛开的初春,我娘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正好是她睁开眼睛。
草长莺飞的暮春里,我娘生下了「我」。
我娘抱着皱巴巴的小婴孩,看着已然恢复往日繁华的京都,给我取了名字。
张寄,寄托思念的寄。阿霁,山河永霁的霁。
她摇着怀里的小娃娃,轻声唤着她的乳名,我爹拥着她们娘俩,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们好像都忘记了我,但在我娘唤那个小娃娃的乳名时,我从沉睡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我并没有消散在天地间,只是变成了完全口不能言的透明状态,宛如一个孤独的魂灵,游荡在不属于我的时间里。
我知道,任何时间里存在的人只能有一个,「我」要出生,我便不能以正常的状态留下。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娘活着,我爹爱护她,「我」也白胖白胖的很壮实,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在充分适应了魂灵状态后,我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进了御膳厨,哪怕不能吃,也将每一道喜欢的菜闻了个够。
我娘当年被幽禁还能开发出快乐项目——倒卖我爹的金银珠宝,我也不落下风。
今日去捉蚂蚱,明天去玩泥巴,后天练习飞翔的姿势,学了一把仙女下凡,这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日子一年又一年的过去,眼瞅着「我」都快五六岁了,我爹开始给公主筹备选驸马的事情了。
我飘在勤政殿,瞧着那一幅幅小男孩的画像,心道还不如在咱们宫里当质子的突厥小王子最清秀可爱呢!
我顺便想起了从前和这兄弟的糗事,心里乐开了花。
说实话我真的不亏,不用学习不愁嫁人,天天窝在爹娘身边,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
然而,生活总是在你舒坦的时候给你一拳,让你知道什么是社会险恶。
就在「我」六岁生日的那天,我爹忽然没有预兆地晕厥,从庆生宴上摔了下来。
六年过去了,我爹的身子已经垮了。
这几年太过安乐,我们都忘记了,我娘的存在是在消耗我爹的命。
小阿霁哭着找爹爹,我娘守在我爹的病榻前,日渐消瘦。
过了许久我爹才醒,他眼睛都没睁开就先抓住了我娘:「娘子,你别做傻事!」
我娘顿时泪如雨下。
「我和阿霁都需要你。」我爹连忙爬起来,将我娘拥进怀里哄慰:「我们离不开你,你要是敢死,我就和阿霁一起去找你!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
「可是……」
「没有可是,我会好好锻炼身体的,你不用担心拖累我,等我把前朝的烂摊子处理完,我就带着你们娘俩走,咱们隐居山水,到时候自在逍遥,便不会这么劳累了。」
这次之后,我娘和我爹依旧恩爱如常,可气氛却总是不对,两个人常常相望到呆愣,然后自嘲着老夫老妻了还闹这些。
我总觉得,他们在无声地告别。
我娘开始给小阿霁准备总角之年的衣物,豆蔻年华时带的首饰头花,还有……还有出嫁时的凤冠霞帔。
她这是准备独自一人去赴死了。
我急得不行,匆匆飘去找我爹,只见我爹附在案上咳嗽,捂紧的帕子里透着隐隐的殷红。
我回过头,娘正披着满身黑纱站在爹身后,泪水无声地从她脸颊滑落,「滴答」一声,掉进了冒着热气的参汤里。
我爹连忙藏起帕子,回头笑着看娘:「Baby 怎么来啦?是想你夫君了嘛?快拿来给我尝尝,我娘子的手艺精进了呢!隔着老远都闻见香味啦!」
我娘不说话,一勺一勺地喂给我爹,然后躲进他的怀里。
「老公,让我离开吧。」她举着手描摹着我爹的眉眼,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底:「我以前总是想着多陪你几年也是好的,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你是一国之君,需得对百姓负责。」
「若连你都护不了,又如何对百姓负责?我可是答应过别人的,要对你一生如初,一辈子呢,你休想逃!」我爹擦干净我娘的眼泪,强颜欢笑:「我们阿霁还小,你不想看看她长大了多俊俏吗?」
「我老公长得好看,阿霁也错不了。」我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绽开一丝笑容:「长大了的阿霁很俊俏,她和我十五六岁时一模一样,我一看就知道,她是我闺女。」
我蹲在茶几上,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是啊,我早就该知道,哪里有那么多一见如故呢,从见我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是我啊。
可是她闺女无能,挽救不了什么,到了这一步还要看着他们生离死别。
在那之后,我爹的身体更弱了些,连带着我娘也衰弱下去。为了留住我娘的魂魄,我爹不顾我娘的反对,将她的寝宫用铁链封闭,只允许小阿霁一人进出。
他就像是个困兽犹斗的疯子,不理智地用尽一切办法,只为挽住我娘。
然而这样,只会让我娘求死的心更加迫切。
他奉上奇珍异宝,带来绫罗绸缎,可是夫妻的心却越来越远了,我娘的灵魂是自由的,她面对不了这样的爹。
满墙锁魂的符阵,漆黑无光的宫殿,一切又都回到了我最熟悉的模样,那个我丢了命都想改变的原点。
就在我娘下定决心自杀的前一天晚上,小阿霁手里抓着一幅画,呼哧呼哧地跑过去,撒着娇让我娘点评。
我娘看了那画,激动地大叫起来,大声问这画从何而来。
我连忙飘过去看,只见画中是我们一家三口,但是衣着打扮却与现在不尽相同。
这,应该就是我娘来的世界。
小阿霁显然被我娘吓到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地上边哭边说:「是梦里!阿霁的梦里有爹爹娘亲,还有长大的阿霁!」
依照小阿霁的话,梦里有能看会动的画的大盒子,有在天上飞的机械大鸟,还有各种各样从未见过的好吃的。
我娘惊讶极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也会梦到未来。
我蹲在我娘的脚边,一边虚虚地给小阿霁擦眼泪,一边听我娘碎碎念,然而听着听着,事情就不对了起来。
原来,我娘小时候也做过能预见未来的梦,她梦到过自己穿越毁古代,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只是那梦断断续续,让她只能记住一小部分。
可以确定的是,那些记住的事情都是真的。
小阿霁能梦到图画上的内容,这就意味着,有朝一日我们一家三口会穿越到现代,在那里,娘亲能很好地活下来!
可是……这些小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来不记得?娘亲既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与娘亲不同,小阿霁的梦详细又庞大,涉及的人除了我们一家三口,还包括未来几年的灾害战事。
这样大的负荷能力根本不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能承受的,小孩常常半夜就发起高烧,醒来记忆全无。
我看着昏睡的小阿霁,脑海中有隐隐的记忆,我小时候似乎身体不好,经常会生病吃药,难道就是因为预知了这些事情?
闺女生病,爹妈受罪。几日下来,娘亲焦心又劳力,爹爹看着也心疼,终于有一天,我爹忍不住了。
他吐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娘子,还记得几年前的神女吗?阿霁能回来,是前朝皇帝召的。」
我曾一度怀疑过一件事,为什么我穿越过来,落地就被皇帝尊作神女。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封建迷信害人不浅,现在才知道,我的回去,是皇帝的有意为之。
因为他也不是这里的人。
与我娘不同的是,他穿的是魂,比我娘早来了数十年,机缘巧合投了个不好的胎——皇帝养在民间私生子的兄弟。
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后来那私生子死掉了,他被宫中盛宠却不育的妃子接回去,被伪装成了龙裔。
他一个现代人,从来没有尝过这种千人捧万人举的滋味,瞬间爱上了这种感觉,于是借助着妃子的权势,一步步爬上了帝位。
但是,他来自未来,史书上明明白白地记载着,他这任皇帝会死于造反的将军。
为了稳固地位,他必须以不可逆的罪名杀掉将军!
可是将军命格特殊,命中有贵不可言的贵人相助,并非他能够伤害的,他需要一个命格更硬的人来帮助。
以那一年为界点,上下追寻五十载,唯一能帮助他的人就是我,于是我一脚踩进沼泽地,然后落在了宫殿上。
我娘听后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一会回过神来,连连问我爹:「我一直以为是我无缘见到长大后的闺女,血脉相连才唤她至此……没想到啊……是那对老夫妇告诉你的?就是他临死前要保的那老两口?」
那对老夫妇是前朝皇帝在民间的父母,之所以能活下来,是皇帝告诉了他们所有,让他们以此保命,用来留住我娘魂魄的阵法,就是他们说的。
那天都城叛乱,皇帝再一次见到了我娘,认出了她也是现代人,唯恐她是那个贵人,所以才拼力击杀。
成功杀掉这个贵人,皇帝就有气数翻盘,若是不成功,那就认成王败寇,大不了就是一死,身后所有再与他无关,他也不用担心他这一对老父母。
不得不说,这个算盘打得妙。
不过皇帝没想到的是,他召唤的拥有紫微星命格的人,不是能帮他成就千秋大业的良材,而是他想杀的人的闺女。
我不由得叹一句,历史终究是历史,无人能够更改,知道也不行。
「小阿霁发病后,我又找到了那对老夫妇,他们安稳活过这几年,这才敢告诉我,皇帝给你留了回家的路子。」
我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一时间有点拿不准皇帝的想法,怎么一会想杀我娘,一会又让她回家呢?
反派都不当彻底,真是没原则。
但事实上,人心并非黑白可以判定,他想要权力是真,自己活不了了,想给跟自己同样的人留一条路也是真。
这个时间里,只有我娘和他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我垂头丧气,嗓子里就塞着想骂狗皇帝的话,但却怎么也长不了这个嘴。
命运的轨迹离奇,左拐右拐后,它还是会趋向早就定下的终点。但哪怕知道这已定的结局,我们仍要以命相搏,因为这中间的曲折,就是我们活过反抗过的证明。
他反抗过了,我呢?
我朝着爹娘鞠了一躬,奋力飘向远方默默道:「爹娘,我要去救你们了。」
三日后,我灰头土脸地站在沼泽地边,心静如水。
这一路我已将所有都想明白了,皇帝说的路子是紫微星,而紫微星是我,我有能力带爸妈穿越到现代。
这些年他们宁可以仇敌的方式相互示人,也不曾告诉我这些,估计是怕我像小时候那样,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能力。
这么些年过去了,等我长到十五岁,他们估计早撑不住了,做好了把我往外一踢然后死在一起的准备。
所以整了一把和亲当借口!
但是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真是绝配,一人八百个心眼子。
一个明面送我和亲,背地里是不希望我知道他们死去的真相,想将秘密烂在肚子里,不许我做什么牺牲。而天地之大,只有远处的突厥能阻隔消息。突厥被我爹打服了,那可汗又是自小养在宫里当人质,自小就被我爹灌输思想教育,一直仰慕于我。
一个却临门一脚反悔,明着与爹决裂,实际是做实了这些年两人不对付的事,让我不必担心她先跑路。我娘不觉得我爹的方式正确,希望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而江湖广阔,她不担心她教育下的小孩活不下去。
唉,这就是现代先进思想和封建糟粕的碰撞啊。
真的,跟聪明人生活忒累!
我笑了笑,闭上眼睛,一跃跳进沼泽。又是无数的泥水灌进我的鼻子耳朵,等等……我终于有自己的身子了?
我欢天喜地睁开眼睛,迎面就是一张帅气的大脸,而四周急剧下陷,我看了一眼顿时支棱起来,啊啊啊好高兴虽然还在泥沼里,但是本公主再也不是透明隐身未知物种了!
阿那可汗瞪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眸,见我疯癫模样吓了一跳:「天呐,阿霁你终于疯了?莫害怕,快抓住我,我救你上来!」
我借着力气爬上来,上岸就摁着阿那骑上去就是一顿揍:「你说谁疯了!」
「阿霁!我再怎么说也是一族首领!」阿那弓着身子往旁边滚,呲牙咧嘴道:「老子是可汗,你给我留点面子!」
留就留,要不是阿那为了迎接我多往这边走了几步,我就算穿回来也玩完呐!
时间太紧迫了,我与阿那匆匆作别,他没问我为什么悔婚,但我知道,这基本上就是我们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骑着他的神驹,我狂奔在草原上,希望赶在一切落幕前回家。
我入宫门时,暮色四合,我的爹和娘站在宫墙上,像一对俯视山河的寻常帝后。
我心里的某一根弦立即绷紧,不好的预感直往上冲。
别啊,别让我只差最后一步!
他们回过头,正好看见我策马从宫墙下过,眼中无奈极了,两人相视一笑,一跃而下。
「不要!」
空空荡荡的宫墙上再也没了我爹娘的身影,我座下的神驹不安地踏动着蹄子,清脆的响声在朱墙中回荡,四周寂静得仿佛只有我一个人。
九重深宫,我张寄……没有家了。
为什么!为什么只差最后一步!为什么偏偏让我知道所有,又让我援救不及?
我从马背上跌落,眼前模糊了一片,那个时间里的这么多年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有我娘抱着「我」哼摇篮曲的,有我爹教「我」骑马射箭的。
有我娘牵着「我」的手讲大千世界的,有我爹刮着「我」的鼻子,教「我」圣贤之道的。
不论他们的命途多么坎坷,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我的爹娘都努力地张开翅膀将我护在身下,给我所有的爱。
我的童年不是符阵与漆黑,不是父母不合,而是他们竭尽全力能给我看的,最好的景色。
那些因生病丢失的记忆都找了回来,可回忆里最亲最爱的两个人却一下子不见了。
我仰头望天,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心像是被什么打碎了一样,尖锐的茬子又扎进柔软的内脏,无数悲痛蔓延开来。
他们本来不该今日跳墙的。
那么好的暮色,我娘一直想和我爹手牵着手看一眼的,因为我猝不及防地回来,他们早早坠下高墙。
我知道,我知道爹娘怕我强行带他们去现代,怕我损伤自己,可既然我知道了,我也长大了,为什么就不给我一个机会……
「娘……爹……」我跌坐在地上哽咽,越想越悲痛,细碎的抽泣转为号啕大哭:「我要娘亲……我要我的爹娘啊……你们快回来……」
「公……主……」墙上有隐隐的声音传来,我吓了一跳,只听那人爆开一声巨大的嘶吼:「别哭了……快叫人……奴要抓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
我快速地揉了一把眼睛,眼前瞬间清晰,只见九尺高的城墙之上,正摇摇欲坠地悬着两道人影。
「来人!救驾!救驾!」
我好歹是个正牌子紫微星命数,说一不二的架势比起我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约十天过后,我爹娘在沼泽地旁边的小帐篷醒来。
老两口当即就懵了,我爹倒是反应快,当即脱下衣服往我娘身上一扔,将她兜头罩住。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折腾,默默地在昏暗的帐篷里点了一根蜡烛。
我悠悠开口。「没事儿,黑着呢,符咒也在。」
看着我爹娘疑惑的脸,我微微一笑,一掌拍向桌子。
「知道为什么睡这么久吗?知道这是在哪吗?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还活着吗?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老两口被我这架势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睡得久,我喂的药!这是哪?沼泽地!能活着,有人救!做什么?一起走!」
真不能怪我生气,谁家爹妈一言不合就跳楼自杀?要不是有人早就注意到他们两个,明天一早失和帝后夜晚殉情的新闻就能传遍整个国家!
对喽亏了我娘曾经的那个婢女,那次逼宫后她悔恨万分,痛恨自己不能及时救我娘亲,所以天天健身,练就了一身腱子肉。要不是她及时发现一手拽俩,我就地成孤儿了我!
爹娘缓了好一会,终是我娘先开口:「阿霁,这个很危险,没人知道沼泽地下面连接的到底是哪里……」
「娘,」我平静地打断她的话:「我和爹死了,你能活得开心吗?」
我娘干脆利落:「不能!」
他两人对望了一眼,利索答应:「好,成败我们一起承担,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刀山火海也不惧!」
好耶,看来还是我妈家庭地位高,先进思想再一次打败了封建传统!
既然不惧,那便不悔,趁着暮色,我左边牵着娘亲,右边牵着爹爹,三个人站在了沼泽地边。
正要说什么缓和气氛,我娘忽然笑了。
「一直说想跟你爹一起看夜晚的星空,看皎洁的月光和乳白的银河,今天一家三口一起看,感觉更不错!」
我爹点点头,脸色忽然莫测起来:「娘子,你家有钱吗?到了那边我能当上门女婿吗?我可以做软饭男吗?」
我和我娘一听,当即笑出声来,心底的不安也减少了许多。
阴冷的沼泽地,瘫软的触感吸住我的鞋子,抻着我慢慢往里坠。
冰冷的泥水再次灌进我的口鼻,许久之后,仍是刺骨的蜇痛。
意识昏沉下,我强行睁开眼睛,泥浆顺着眼眶滚进来,刺眼得很。
没有改变,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迟缓的大脑缓慢运行,我承认了,沼泽地下,不知通向何方,或许有十五年前,但是它这次没有显灵。
没有未来,没有现代。
有的,只是与家人紧紧相牵的手。
罢了,人生曲折的轨迹都是反抗过的证据,我只是输了。
「哎呀妈呀!大闺女啊!你跑哪去了啊这么些年?坚持住!我们马上到医院!」
浑浑噩噩之间,有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叨叨,我睁开眼睛,只见我娘被人往车上抬,有个与我娘长相极似的中年妇人围在我娘旁边,两手揣在一起,急得直乱转。
「衣服……裹住……」
我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就再次昏了过去。
七个月后……
「老婆!你要吃麻辣拌还是凉皮?喝蜜雪冰城还是沪上阿姨?」我爹理着寸头,穿着背心裤衩,撅着屁股趴在我娘床前,满脸兴奋地报菜名。
「爸!」眼看我妈喉头一滚要流口水了,我连忙扑上前去,一把捂住我爸的嘴:「我妈这手术做完才恢复好,你能不能别招惹她了!」
「怕啥!」我爸一把甩开我,笑嘻嘻地凑到我妈跟前嘴了一个:「你妈都恢复好了!你外婆说随时可以出院!而且我今天刚问过医生了,人家说都能吃!再说我老婆忌嘴都忌了这么久了,嘴巴都淡出鸟来了,我心疼!」
「有空在这扒瞎,还不如好好整整你那短视频!」我不甘示弱,扔下手中的圆珠笔叉腰还嘴,我妈躺在病床上笑得打起了滚。
「给你看看我整的老好了!可多人愿意找我鉴定古董了!还有人找我鉴定兵器呢!等我有空研究研究知乎,看看能不能把咱三的故事写成小说入盐选,这样养你们两个完全不是问题!」
我爹拍着胸脯,昂首挺胸那叫一个嘚瑟。
见我不服气,我爹开始火上浇油:「好好刷你的练习题吧!我刚看新闻,今年的高考题目是本手妙手俗手,你要是不好好复习,大后年你就是无从下手!」
「妈沫,你看他!」我说不过我爹,气得跟我妈告状,仔细一看,我妈早就被子蒙头,笑得抖作一团。
「哈哈哈……嗝!」我妈顶着揉搓乱成鸡窝的头从被子里钻出来,憋着笑给我爹使了个眼色,咳嗽两声:「咳咳,你爸给你准备礼物了!」
「什么呀!」一听礼物我来精神了:「是不是我想要的可达鸭呀!」
我爹神秘一笑:「你去切个水果我就给你。」
我立马将卷子往里一推,乐颠颠地去洗水果了,一边洗一边哼歌,幻想我可爱的可达鸭。
不料我回去一看,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妈?爸?」我桌子上发着一个黑塑料袋,我打开一看,竟是一整套新版的五三。
啊啊啊气死我了!
我忍着怒火翻开,里面掉下一张小纸条:
宝贝闺女,咱家现在没皇位继承喽,你要是不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搬砖都不要你!距离高考还有 946 天,好好刷五三吧,爸爸妈妈约会去喽,乖哟!
啊啊啊啊!我愤怒地将便签往桌子上一撇,内心疯狂咆哮:为什么穿越了还要参加高考啊!我能不能穿回去弄死那个发明考试的!
门打开了,我转身一看,立马投入来人的怀抱里撒娇。
「外婆!我爸妈说我们家没有皇位继承,要我去工地搬砖呜呜呜……」
外婆立马握紧了拳头:「这两玩意儿真没正经!等回来我揍他俩!阿霁别怕,咱家是没皇位,但咱家有煤矿给你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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