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太子妃恋爱秘籍

这把他吓得呀!立马跪倒,连着整个后厨的人都跪在地上,齐声道:「太子妃三思啊!」

「三思?我就算百思今日也得打他!」

我不管他们的劝阻,气势汹汹地拎着木柴往赵子钦的书房赶去,后厨顿时乱成一锅粥。

可我到了书房,发现房门紧闭,门口也由李侍卫守着,他见我来了,二话不说将我拦在外面,看到我手中的木柴时,一脸诧异,问:「太子妃这是做什么?」

我懒得和他解释,要是和他说我要揍他主子,赵子钦还没怎么样,我人先没了。

「你别管,让开。」

他不肯,那我就要用强了,深吸一口气后,扯开嗓子大喊:「赵子钦,给老娘滚出来!」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我一听到开门的响动,直接抡起木柴。

「太子妃!」李侍卫惊恐道。

可惜晚了,不过还好,我一棍子下去没听见挨痛的闷哼声,倒是有一道熟悉的声音,「鸢儿,这是做什么?」

我愣住了,看见我爹站在门口,手里还抓着我的打狗棍,我立马瘪起嘴,委屈道:「爹……」

看见我爹那一刻,我就忍不住了,再小的事也能变成天大的委屈,眼泪止都止不住,哭得像赵景煜那小子似的,就差一嘴的鼻涕了。

我爹也很尴尬,看看赵子钦又看看我,一边抹着我的眼泪一边问赵狗子,「太子,小女这是?」

赵子钦满脸问号,他也懵了,走到我身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木柴,问:「你这是打算来揍我的?」

我白了他一眼,抽抽噎噎地道:「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脸说:「我真不知道!」

狗玩意就是狗玩意,我气上头,一脚踹向他,我爹拦不住我,他也没躲,生生挨了一腿。

「你去外面听听,我名声坏成什么样了?」我越说越生气,「说我蛮横、凶悍,这话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赵子钦没吭声,我就当他是默认了,气不过,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还蛮硬的,锤得我手有点疼。

我打又打不过他,再怎么生气也只能哭,「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没急着给我个解释,倒是先把我爹给送走了,我泪眼蒙眬地看着俩人走到转角处商量什么,片刻后,我爹转头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要传达给我些什么,但因为隔得远,而我又被泪水蒙蔽了双眼,实在是看不清。

我爹走后,赵子钦折身回来,将我拉进书房,又一脚将门甩上,啪嗒一声,吓得我的小心脏差点漏跳一拍。我察觉不好,赶紧擦擦眼泪,可赵子钦靠我越来越近,白净的脸上甚至露出一抹邪邪的笑,我心中警铃大作,喊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赵子钦悠悠道,似乎笑得还挺开心,「我只是没想到,宋鸢也有这么彪悍的时候,成亲三年,我还当你是只小白兔呢?」

我怼他,「那不巧,你在我心里就是个狗玩意!」

他竟然不生气,还伸手轻轻一刮我的鼻子,笑道:「是吗?那还是蛮配的。」

是不是疯了?我在骂他他都听不出来?

我伸手贴上他的额头,反复确认,他没发烧,但能说出这种话的肯定有问题,于是,我不自觉地拍了拍他的脸蛋,清脆一声「啪」,我发誓,我绝对只是轻轻地,没下狠手。

「你做……做梦呢?」吓得我都结巴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赵子钦愣在了原地,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而此时,我只想跑,越远越好。

刚侧过身准备跑,结果赵子钦一伸手,揽住我的腰一用劲,我又乖乖回到他的怀里了。

「那些诋毁你的话我从未说过,但你若还生我的气,这一巴掌就算给你消气了。」

他说得特别认真,往日深邃的双眸此刻竟柔了几分,吞吐的气息喷薄在我的脸上,怪痒的,连带着我的心也是。

气氛还是蛮尴尬的,我特别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难不成说,我谢谢你?

「你真像只兔子啊,眼睛红红的,可爱极了。」

果然,这狗子总能惹我骂他。

「可爱你大爷!」

十六

其实赵子钦说我可爱的时候,我不是真的想骂他,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排解自己的感受。

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一股气血直冲脸上,似酒醉般让我浑身晕乎乎的,我不想要被他看到这副模样,便赶在形成红晕前骂了他一顿,再推开他,飞奔回房。

事后,我觉得自己太蠢了,甚至开始担心我老骂他,赵子钦会不会觉得我真的如泼妇,动辄打骂,让他这个太子实在没什么面子。

我决定向他示好,权当是给他道歉了。

夫妻间,信任还是得有,他既然说外头传的话并非出自他口,那我便信他。

我又跑去陈掌柜那,将那颗珠子买下,并嘱咐他早点做好送到府上,我怕晚了就送不出手了。

今日后厨又递来菜谱,我瞄了几眼,突然灵光一闪,或许我可以做道菜试试,亲手下厨的诚意,可比一颗珠子重得多吧!

于是我去了后厨,可经过昨日之事,他们一见我便如惊弓之鸟,齐齐下跪,估计以为我又要打太子了,齐道:「太子妃,万万不可啊!」

「……」

「误会了误会了,我今天来是为了别的事。」我一边说一边拽起刘大厨,问他,「有没有什么做起来简单又好吃的菜?」

刘大厨抬手擦了一把莫须有的汗,咽了口唾沫后,道:「有的,就不知太子妃想要哪种样式?」

「有哪些你先说来听听。」

我走到后厨的食材桌边,挑选着上头满满当当的蔬菜瓜果,一旁的肉直接被我忽略,我有几斤几两的手艺还是很清楚的,肉啥的最好不要碰,碰就是浪费。

刘大厨跟在我身后,规规矩矩地念出一大堆菜名,我听得直皱眉,连忙打住他滔滔不绝的报菜名,「你确定这些做起来都简单?」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太子妃,这些最简单不过了,有些还不用下锅,拌一拌就行。」

不用下锅!这个好,直接省了好些步骤,我乐了,问他:「那我就要这拌一拌的!」

刘大厨一脸了然地「哎」了声,转头就吆喝起自己的徒弟,该洗洗该切切,我就在一旁干站着,看着他们忙活实在郁闷,都帮我干了,我过来干什么?

「停停停!」我大声喊道,「手里的活都放下,我要亲手做这道菜。」

一下子,整个后厨都安静了,刘大厨看着我,脸上变换了好几重表情,半晌,狐疑地问:「太子妃要亲自做?」

大概谁也没想到,我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妃居然有一天要下厨,一张张脸上皆是满满的震惊,我也不在意,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就是干。

刘大厨见我是认真的,直接将步骤详细道来,我仔细听着,极其小心地做好每一步。

最后完成时,我心里实在忐忑,刘大厨递来一双筷子,我舔舔唇,犹豫着还是接了过来。

刘大厨见我这副模样,便鼓励我,说:「太子妃放宽心,这道菜一定好吃!」

我试着夹起一块,皱着眉尝了后,颇有些意外,虽然和刘大厨的手艺比还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差到入不了口。

我兴冲冲地将菜端到膳房,再让人准备些其他酒水菜肴后,便坐着等赵子钦回来。

可我等呀等,直至天色将暗,也没等到他。

我像泄了气般趴在桌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狗子就是讨人厌,我难得为他用心一次,他倒好,直接把我的心意戳出一个大窟窿来。

「下次再给他做吃的,我就是个蠢蛋!」我对着一桌的菜气鼓鼓地骂道,可骂完仍不解气,我拿起筷子一顿狂吃,那盘醋熘黄瓜不消一会儿全下了肚,我突然发觉味道没那么好了,也许是醋倒得多了些,鼻子一酸,差点要流出泪来。

「太子妃!」

膳房外匆匆传来一道声音,我抬头看去,来人是李侍卫,他似乎特别着急,人还没走近呢,话倒是一句接一句地来。

「太子爷喝醉了,在诚王府门口赖着不走,怎么拉也拉不动!」

赵狗子居然跑去喝酒了,我还傻乎乎地等他,我看他就是喜欢和我对着干。

气得我立马腹诽了他一句,喝不死你!

李侍卫跑进来,喘着粗气,道:「非要您去接才肯走!」

「……」

十七

我本来是不打算过来的,赵子钦就是在外面喝死我都不想管,但耐不住李侍卫的软磨硬泡,于是乎,我不情不愿地到了诚王府。

但看到赵子钦那副醉鬼的样子时,我心底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甚至还要谢谢李侍卫拉我过来。

赵子钦醉酒的傻样,往后还能不能见到都不知道,机会难得,能见一次是一次。

诚王府前立着两座足有一人半高的石狮子,石狮子底部坐着两个人,一左一右各抱着一条狮子腿,赵子钦抱着右腿,诚王抱着左腿,此番情景逗得我差点仰天大笑,奈何诚王妃也在场,我不好笑得太大声,只能掩唇偷笑。

我在他身侧蹲下身,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晕过去,我捏起鼻子,闷声道:「这是喝了多少啊?」

「三坛酒。」回答我的是诚王妃,她也是气急了,一掌拍到诚王的头上开始大骂,我瞄了一眼,好家伙,平日的冷面诚王被媳妇这么一打,直接嚎了一嗓子,「我天天向着你,你还老打我骂我!我心里苦你知道吗?」

诚王妃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一跺脚,丢下诚王自个回府了。

嚯,一出好戏啊!我真是没白来。

但看戏归看戏,我还是先把赵子钦解决了再说。

夜色已沉,李侍卫提着灯站在我身后,淡淡的烛光映在赵子钦醉醺醺的脸上,竟勾勒出几分疲态,大约是近几日忙累了,下巴都冒出点点胡楂来。

他靠在石腿上闭着眼,嘴里还轻轻嘟囔着什么,我瞧着他一张一合的嘴,突然鬼使神差地附耳到他嘴边,都说酒后吐真言,我就想知道他到底嘟嘟囔囔了些什么,可刚一凑近,他就闭了嘴,我愣是一句也没听见。

我猜他大概是睡着了,可这地哪能睡啊,于是我唤了他一声,没反应,我再用力推了推他。

他这才哼哼唧唧几声,费力地抬起眼皮,脑袋晃来晃去,估计此刻在他眼里有好几个我。

「醒了没?醒了就跟我回去!」

赵子钦倾过身,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良久,大概是认出我来了,下一秒,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还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小鸢儿!」

嘶……我的拳头逐渐握紧,这腻歪的称呼让我浑身不适,甚至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害臊,不仅不害臊,简直就是臭不要脸!

我也是很没出息地红了脸,此时此刻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惜不行,必须马上将赵子钦拖回府,免得再丢第二次人。

我拍拍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一下,结果这厮立马护着脸蛋,耷拉着脸,十分委屈地说:「你又打我。」

我:「……」

毛病也会传染的吗?怎么诚王来了一遍,这家伙也开始了?

我耐着性子柔声劝道:「不打你不打你,我们先回府好不好?」

谁知赵子钦用酒嗝回答了我,那味道直冲我面门,恶心得我差点又要抬手拍他,不过在看到他迷迷蒙蒙的眼神时止住了这个念头,我哄孩子似的再次道:「你乖乖的,我以后就给你做好吃的。」

先把他哄回去再说,下厨的事他想都别想。

我这话还真有用,他半睁半闭的眼一下睁得老大,下一秒牵起我的手,用温热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手,片刻后,他特别认真地说:「你不用为我做那些事,只要往后我牵着你,你别撒手就好了。」

突然而来的情话让我的脸再次不可控地红了起来,一对上赵子钦浓烈的目光,这次,我没躲开,反而被施了法似的牢牢粘在他身上。

我好像听见胸膛里的心狂跳,一瞬间,周遭全都安静了下来,天地万物都消失不见,我的眼中只剩他。

「我不会的。」

稀里糊涂间我说了这么一句,神色有片刻恍惚,可我似乎看见赵子钦的眼里清明了几分,再涌上喜色,一道难以掩盖的喜色。

赵子钦将我拥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肩上,鼻息在我的颈项间兜转,良久后,他悠悠道:「宋鸢,你信缘分吗?」

我没回答。

他又说:「我是信的。」

十八

经过醉酒一事后,我与赵子钦的关系变得……不太寻常。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有些过分亲昵了。

比如某日用膳的时候,桌上拢共也就四五样菜,他把每样菜都夹进我的碗里不说,还来来回回地夹,我饭没吃几口,光吃他夹的菜就饱得不行。我受不了,筷子一拍,刚想说他几句,结果我还没开口,赵景煜这小子先了开口,满嘴的酸味,「爹爹为什么给娘夹菜,不给小煜夹呢?」

赵子钦夹着菜的手一滞,他看看我又看看赵景煜,那本想伸进我碗里的筷子顿时一转方向,直接进了小家伙的碗里,道:「你娘太瘦了,我们得把她喂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本来听到这我还挺高兴的,谁知赵景煜一转头就捏了我的小臂一把,对他爹奶呼呼地说:「爹,娘不瘦,和小煜一样肉乎乎的。」

这彻底把赵子钦逗笑了,他放下筷子,俯过身将赵景煜抱进怀里,看着我笑道:「小煜说不瘦就不瘦,爹还就喜欢肉肉的。」

赵景煜咯咯笑了起来,搂住赵子钦的脖子,大声说:「小煜也喜欢!」

再比如前几日,我刚从醉仙楼回来,就看见赵子钦在我屋里等着我,他正仰躺在我最爱的贵妃椅上,双手交叠着闭目养神,要不是听见他嘴里哼着曲子,我还真要以为他睡着了。

听见我进门的声响,他悠悠起身,满面笑容地走到我身边,轻轻柔柔地牵着我的手坐下,一脸犹犹豫豫的模样,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这副模样实在是一反常态,尤其是脸上那抹笑,让我觉得赵子钦必定心怀鬼胎,于是赶在他说出话来前制止道:「说不出口就别说,我怕我会骂你。」

赵子钦立马摆出吃瘪的样子,舔舔唇,眼珠子一转,轻轻开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好事坏事?」

「好事好事。」赵子钦赶紧道,屁股也稍稍一挪往我靠近了些,「今日父皇找我谈了点事。」

「什么事?别说是国事,我不懂。」

赵子钦摇摇头,「不是。」

我发觉他现在说话越来越磨叽了,一句话可以讲明白的事,非要绕这么多弯子。

「要说就快说,我还想吃八宝鸭呢!」我眼巴巴地看着从醉仙楼带回来的鸭子,好久没吃了,我现在光是闻到都要流口水,说着我就要挣开他的手,去够我心心念念的八宝鸭。

结果刚转两圈手腕,赵子钦这厮抓得更紧了,我根本无法动弹,在白了他一眼后,我就看到赵子钦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开始发毛。

「有什么事你快说!」

赵子钦凑过来,脸贴着我的脸,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父皇问我,三年了你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紧接着问了一句,「嗯?」

我愣住了,盯着赵子钦那双充满玩味的眼,很好,我再一次红了脸,比西瓜还红的那种。

我顿时面红耳赤再加手足无措,想起身却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被赵子钦牢牢圈在怀里,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甚至还缓缓抚摸着,我无法逃开,只能赶紧将目光瞥开,结结巴巴道:「问……问我干什么。」

赵子钦突然一使劲,我就猝不及防地与他紧贴在一起,耳郭擦过他的唇,激得我身子一颤,我刚要大骂他,赵子钦又说:「你不是好奇我的性取向吗?咱俩也别分居了,睡一块试试不就知道了,你说呢?」

我说你大爷!

虽然我心里这么骂他,但此时此刻我怕他做再出什么事来,只能软了声调,安抚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事啊!简单,我把这屋子给你收拾收拾,你随时可以搬进来。」

赵子钦眼里立马泛光,一脸欣喜问道:「答应了?」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心想,你搬来我搬走就是,不过还是假意说:「但是你得给我点时间。」

「多久?一天够不够?」

「我……」

骂人的话就在嘴巴,门外突然来了个救星。

「娘!」赵景煜一推门,先是叫我一声,在看到赵子钦时,又呆呆地叫了一声:「爹??」

虽然我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我心里就冒出几个字来: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赵子钦动作也快,直接一撒手,好整以暇地走到门口抱起赵景煜,解释道:「你娘想爹了,爹过来陪陪她。」

我没理他的话,动作比脑子快一步,这回我直接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踢出门外并利索地关上门,「赵子钦,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赵子钦也没料到会被我关在门外,怒了,「方才说好的,怎么突然变卦?再说我们是夫妻,同床共枕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给我开门,快点的。」

「不开!」

分居三年,说搬回来就搬回来啊?问过我意愿了没?

其实吧,我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太突然了,你说要是同床共榻,我歪七八扭的睡姿被他看见了,他会不会嫌弃我?又或者我晚上做噩梦失手打了他……

总之,这事我还得再斟酌斟酌。

十九

这几天我防狼似的防着赵子钦,一般没事就不开门。

因为合寝一事,我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不停浮现赵子钦那张脸,一想到要与他睡在一张床上,我总是不自觉地脸红心跳,就像赵子钦凑近我时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松香,轻飘飘的,却总能勾着我的心。

我有时会想,他是不是给我下蛊了,蛊得我满心都是他。

万籁俱寂,而越是寂静耳力越是敏感,我正闭眼努力尝试睡觉,忽闻屋外脚步声嘈杂,紧接着就有人来敲我的房门,着急道:「太子妃!太子妃!」

「出什么事了?」半夜三更的,这般匆忙定是出事了,我听得出来,于是披上外衣给来人开门。

「太子妃,宫里急召!」

我一惊,忙问:「可有说是因何事传召?」

侍从摇摇头,「只知道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亲自过来接您和太子爷进宫。」

必定出大事了,我赶紧差人进来给我梳洗,匆匆打扮一番后便飞奔而出,刚出太子府就看见赵子钦已在马车前候着我了,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缘故,我瞧见他的脸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眉头紧锁,眼神也阴鹜了几分。

「赵子钦!」

他循声望过来,在看到我后,紧绷着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我心里实在不安,许是这深夜传召的缘故,又或许是看到赵子钦这副模样的缘故。我快步走至他身侧,主动牵过他的手,覆上他微凉的指尖,轻轻安抚道:「无论什么事有我陪你。」

他手腕一转,回握住我的手,眉头微微舒展,张了几次口却没能出声,我想他或许心里压着事,说不出话,我不逼他,拉着他就上了马车。

马蹄又清又响地踏在宫道上,我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看看他的脸色。

「宋鸢……」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我什么也没说没问,某些时刻,言语比什么都无力,我只能紧紧挨着他,握着他的手也更紧了些。

马车一路前行,直奔长春宫。

长春宫灯火通明,我刚进门就被吓了一跳,整座长春宫里跪满了人,或太医或宫婢,甚至是皇后。

她虽背对着我们,但我仍能感受到她的威仪,一身华服却挺直了脊背跪在榻前,榻上躺着的正是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人——皇帝。

我仍旧忘不掉那日在长春宫前看到的尸首,如今面对皇后我始终惧怕,可在宫里我必须照着礼制喊她一声:「母后!」

皇后没回头,也没出声,像是个木头般呆愣愣地跪着。

赵子钦此时脸色阴沉,我甚至不敢看他,只听见他问一旁的太医,话语里是难掩的悲愤。

「父皇如何了?」

「皇上心火郁结而昏厥,若再不能醒,怕是……」

「废物!」赵子钦破口大骂,怒气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今晚若父皇出现任何差池,我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霎时间,长春宫里一片哀号,所有人拼尽全力磕头求饶。我望着赵子钦,心里忽然难受得无以言表,特别想抱一抱他,安抚他无法压抑的情绪。

「你要怪就怪我吧!」皇后大概是哭过,声音沙哑得不像样,「若不是我非要和他提长安的事,或许他就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最后我只听到了啜泣声,一下响过一下,那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渐渐弯了下去。

赵子钦暴怒的情绪随着她的哭泣也缓缓平定下来,好半晌,我才听到他喃喃了一句:「长安……」

长安,赵长安,是皇后曾经唯一的孩子。

这句话让赵子钦敛起所有怒意,坐在皇帝榻边,一遍又一遍喊着父皇,试图唤醒沉睡中的皇帝。

皇后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大声号哭起来,整个人脱力般歪在一边。我怕她会哭出病来,忙叫人来扶她下去休息,皇后没力气挣扎,只能任人摆弄。

我看着皇后出去,心里松了一口气。也许是错觉吧,我总觉得今晚的皇后不像皇后,无论说的话、做的事,都像是刻意为之,但我不希望自己如此敏感多疑,只当是胡思乱想罢了。

可当我一回身,我的胡思乱想似乎就有了依据。

赵子钦正一动不动地望着皇后出去的方向,而我看见他的眼里多了些别的情绪,难以捉摸,也许是憎恶?抑或者是其他什么,我无法确定。

就这么一夜到破晓,太医们拼了命想法子,终于,在最后一碗汤药下肚后,皇帝悠悠转醒,长春宫里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我站在赵子钦身边,似乎也听见了他的一声叹息。

「没事了。」我说。

他没说话,满面憔悴却也勾出了一抹笑,而我也终能安心下来。

二十

长安没能活过十六岁。他死的那年,赵子钦也才十五岁。

长安是溺死的,被巡夜的侍卫发现时,整个人浮在南屏湖上。

太医说石药无医回天乏术,皇后哭声震天,最后没能撑住,昏厥在长安冰冷冷的身上。

赵子钦赶来时见到的是黑压压的一片人,跪在沉沉夜色中,哭声的浪潮一下比一下猛烈,他险些没能站稳,甚至连走到长安身边的勇气都没,明明昨日他还问过长安想要什么猎物,好在几日后的围猎上他亲手捕来送给长安。

那时长安还开玩笑地说:「我若是想要白狼,你能捉得到吗?」

赵子钦拍着胸脯,笃定是我答道:「区区白狼,怎能逃过我的利箭。」

长安笑看他,还是改了口,「我不要白狼了,你给我捉只兔子就行。」

可还没等到围猎,长安就殁了。

赵长安的灵柩摆在长春宫里,原本气派华贵的长春宫一夜间挂满了白幡,大大的奠字就悬在灵柩上方,戳得人眼疼。

皇后身着丧服,站在灵柩前,佝偻着身子哭得泣不成声,直至赵子钦出现后,她才努力平复情绪,颤巍巍地问了一句:「长安出事时,你在哪?」

「母后……」他哽咽了,喉结上下滚动,却没能说出第二句话。

「长安身子本就弱,夜里寒凉,我从不许他出宫,可昨日他执意要去见你,我未同意,谁曾想……」皇后说到这,声音逐渐弱下去,隐隐约约的啜泣响起。

赵子钦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沉默着,望着灵柩出神。

皇后没说错,长安执意要出宫是因为他,若非他说顾家小姐在城南约见长安,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位顾家小姐是长安一眼就心仪的姑娘,长安虽从未与人吐露过,但赵子钦不需要他说,一行一神间,长安的心事就已经悉数入了他的眼。

长安自小患心疾,约莫是活不过十八的。

这话赵子钦忘记是在哪里听到的,但无论话是真是假,自打知道这件事后,他都拼命对长安好,长安喜欢什么,赵子钦就想尽办法给他,如果可以,就连往后的太子之位,他都可以给他。

可最后,长安死在十六的年华。

皇帝命人彻查,无论凶手是何人,皆以凌迟处死。赵子钦在明华宫前跪了整整一日,才求来亲手侦查此案的圣旨。

他几夜未合眼,终在长安出殡前破了案。

杀人者,姓关,单名一个虎,是赵子钦的亲舅舅。

赵子钦怎么都没能想到,害死长安的会是自己的手,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浑身从头到脚都沾着长安的血,如针刺般,疼得他说不了话,睁不了眼。

后来在明华宫里,皇帝亲自审问凶手,是否是赵子钦命他所为时,赵子钦没有辩解半句,长安的死将永远绑在他的身上,解不开也脱不掉了。

赵子钦问关虎为何要杀害长安,得到的理由由始至终只有一个,为了助他得到太子之位。

赵子钦起初听到这个缘由时,觉得实在荒唐,太子之位,他向来不稀罕,即便他想要,又何须使如此下作的手段。

他再三逼问,试图问出一句能够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可最后,太子之位,似乎变成了特别重要的存在,如千金般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赵子钦欲下跪求死时,皇后闯了进来,青丝散落,形容枯槁,她怒红了眼,一把掐住关虎的脖颈,尖声大骂。

谁也没能拦住她,即便皇帝亲手将她拉开抱在怀里,她也没能平静下来,只是一遍遍哭喊着长安的名字。

赵子钦一下跪倒,额头磕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一字一句道:「他是儿臣的亲舅舅,还望父皇能……」说到这赵子钦再也说不下去,十指紧攥,指尖甚至都泛白,他该如何?他又能如何?

皇后的哭声在听见赵子钦的话后戛然而止,满面的不可置信,她盯着跪地的赵子钦,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皇帝在一旁安抚她,试图撇清赵子钦与长安之死的关系。

谁料关虎突然冲着赵子钦大喊:「你娘生前最盼的是什么你可还记得?你娘怎么死的你可还记得?赵子钦,你能昧着良心喊她母后,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一切拱手让人……」

关虎哽咽了,八尺大汉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忽然又发狠地喊道:「今日不是赵长安死,往后就会是你死,子钦,赵长安没你想的那般纯善……」

只不过话未完,胸口已然插进一把长剑,泠泠刀锋上印着皇后赤红的眼,她动作之快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赵子钦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关虎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胸前流出汩汩鲜血。

「舅舅!」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明华宫。

一剑毙命,关虎就这么死在了明华宫,至此,长安之死也算有了了结。

皇帝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缘由,将赵子钦撇得一干二净,本还争论不休的朝堂,被这么一压,也不得不平息下来。

皇帝膝下唯有两个皇子,长安和赵子钦,既已失去长安,那另一位决不能再失去了。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的用意,如此所为,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天下,为了皇位的传承。

二十一

皇帝虽已醒,但太医嘱咐必须好好静养,众多朝臣听闻此事,纷纷上奏让太子监国以保国家太平,皇帝允了。

于是赵子钦自长春宫那日后,便住在了宫里,埋首政事,一连几日都未回府。

而我则跟着刘大厨学了些手艺,虽然有几次险些将后厨给烧了,但也磕磕绊绊地会了些皮毛。

赵子钦不在府上的日子,我总会时不时地想起他,洗漱的时候会想他是不是早早就起了,吃饭的时候会想他是不是又胡乱吃几口就上朝了,闲着没事的时候我也会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不会一整日都在批阅奏折吧!

我变得越来越奇怪,就像原先赵子钦老爱黏着我一样奇怪。

「娘,你是不是在想爹爹啊?」赵景煜支棱起下巴,嘟起小嘴问我。

我看着他的小脸,没点头也摇头,反问他:「为什么会觉得娘在想爹爹呢?」

赵景煜歪起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因为小煜也会想柳太傅家的舒兰姐姐,就像娘这样,吃饭吃到一半就停下来想她。」

我一下就起了八卦的心思,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赵景煜疑惑了,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桌上的饭菜,认真道:「娘是喜欢爹爹的,那小煜就是喜欢舒兰姐姐的。」

我不知道赵景煜到底明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明白,同时也被他的话震住了。

活了十九年,我头一次有这般恍然大悟的感觉,就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混沌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我一把将小家伙抱到怀里,低头贴上他的脸蛋,感叹道:「娘还没你聪明呢!长到这么大,简简单单的喜欢两字娘都没能明白。」

「小煜真是娘的宝贝啊!」

赵景煜在我怀里咯咯笑了,搂着我的脖子,亲了我一脸。

原来啊!我喜欢赵子钦,所以才会茶饭不思地想他念他,所以才会面对他的亲近脸红心跳,所以才会在他面前释放出自己的本性,所以我才会变得奇奇怪怪,一切都不过源于喜欢二字。

二十二

漠北又开始打仗了,丹尤人来势汹汹,单靠驻守边疆的千余名战士根本抵挡不住几日,于是我爹奉命带兵前往,驱蛮夷平战乱。

出征那日,我像个老母亲般对着我爹千叮咛万嘱咐,他早些年打仗身上留了不少毛病,如今上了年纪,身子更是比不了以往的,我偷偷叮嘱他千万注意身体,最重要的是要平平安安回京。

谁知我爹当即驳了我的话,说带兵打仗哪有怕死的,一旦上了战场,生死有命,唯有拼尽全力才算不负天下,不负皇恩!

周围的大臣一听我爹的壮志豪言,纷纷表以赞叹,只有我被他嘴里的死字吓得差点哭了,他是心怀天下的大将军,可我也就他这么一个爹啊!

我心里着急,但面对我爹的大义凛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赵子钦默不作声地牵起我的手,五指交握,将我攥得紧紧的。

「宋将军此一去,必当大胜而归!」

「臣宋义良定当不负众望!」

我站在城头,看着漫天红霞倒映于山川河流上,再映在我爹远去的身影上,我的右眼开始狂跳,心里涌现一抹不好的预感。

之后每天我都会诵经念佛,只为我爹能平安归来,而赵子钦则又开始为西南的饥荒发愁。

我听说监国就等于当了半个皇帝,如今天下事务全压在他的肩上,我担心他会扛不住,作为贤良淑德的太子妃,别的事帮不上忙,但他的身体我还是能照顾的。

于是我按着太医给的补身方子,亲手熬制,日日都端到他眼前,告诉他这可是大补的东西,必须喝完,且一滴都不能剩。

我送来的第一碗,赵子钦特别感动,想也没想就喝了,即便喝得愁眉苦脸的,也没说一句难喝。

第二碗他喝得也很干脆。

可到了第三碗,他就有些犹豫了,盯着黑乎乎的汤,好半天都没动静,在我的催促下,他才仰头灌下肚。

眼看着他喝得一干二净,我极为满意地笑了,接过他递来的空碗,说:「我每日都会给你送来,一碗都不能落下。」

太医说了,这方子性温和,一时半刻不能见效,需长期服用才能看见效果。

赵子钦被苦得紧蹙起眉,还没缓过劲来,就拉着我的手抱怨道:「这药实在苦。」

「可良药苦口。」

赵子钦:「我怕苦,你可得想点法子让我尝尝甜头。」

我从兜里摸出一把蜜饯,翻出一颗颗干瘪的果子,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白霜,这是从东街新开的铺子里买来的,我都还没尝过,直接揣来给了赵子钦。

我捡起一颗果子塞到他的嘴里,打趣他道:「今日新买的,我都还没尝过,就先进了你的嘴。」

他含着蜜饯,大约是被果子甜到了,我看着他的眉眼弯起,唇线上扬,竟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来。

都说爱吃甜食的人,快乐永远也不会少,我猜赵子钦这是体会到了。

可我想甜腻腻的东西吃太多也不好,给他尝过一颗后便收起剩余的蜜饯,打算回府自己吃个精光。

果子在他嘴里不消一会儿就下了肚,我问他:「甜吗?好吃吗?」

他说:「甜,但我觉得还不够。」

我觉得他有点贪心了,拢共才没多少,再吃我就没了,可我心里虽这么腹诽他,但还是乖乖将蜜饯翻出来,左挑右拣,从底下拣出最小的一粒,递到赵子钦眼前,「这下够了吧!甜食还是少吃,小心得虫牙。」

没想到赵子钦不仅没接,甚至还摇摇头,拉着我的手稍稍一使劲,我一下没防备,直直摔进他的怀里,手中捧着的那些蜜饯也同我一样,吓得落了一地。

要是以往谁糟蹋我心爱的零嘴,我一定和他对着干,但现在不一样了,糟蹋我零嘴的是赵子钦,我骂不出口也打不出手,只会抬起头看他,垮起脸满面委屈地说:「全洒了,你要重新给我买!!」

「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买!」

赵子钦眼带笑意,望着我的目光过分灼热,我没避开,对上他的眼后也笑开了。

「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好了?」他问。

我大概是再次被他蛊惑了,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你我是夫妻,同体同心亦同德,我想以真心换你真心。」

说这话时,我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可还没等到他的回答,接下来发生了更让我喘不过气的事。

赵子钦微微偏头,向我缓缓靠近,鼻尖贴上鼻尖,呼吸碰撞在一起,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闭上眼,学着他的样子也向他靠近。

当他软糯的唇瓣贴上我的唇时,那一刻,我怀疑我们心灵相通了,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而我却分辨不出是谁的在狂跳,一下又一下,听得我面红耳赤,浑身发烫。

良久,赵子钦才放开我,彼此都喘着气,他将头抵在我的额上,眼神一刻未曾从我的脸上移开,不知是不是被我的不知所措逗笑了,他竟低低笑出声来,道:「我说的不够,可不是蜜饯就行了。」

他又说:「你嫁给我时,我就说过,定不负你!」

赵子钦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回去仔细想了想。

当初大婚时,他确实说过这么一句,只不过那时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回喜房就瘫倒在红床上,迷迷糊糊地哼哧几声后,才慢慢坐起来,掀开我的盖头,努力睁着半开的眼,在看清我的脸后,傻乎乎地笑了几声,说:「是我媳妇!」

随后,整个人都靠过来,身子左摇右晃好几次才抓稳我的手,醉醺醺道:「宋鸢,你既成了我的妻,那我就绝不负你!」

话毕,他整个人再也撑不住,昏睡过去。

当时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喝醉了说的胡话,毕竟,在大婚前我们从未见过面,初初一见就说出如此承诺,换谁都不会信。

直至今时今日,我才真真切切地信了。

三年来,我从未好好了解过他,一心想只做好太子妃这个角色,处处端着自己,装模作样久了,有时甚至害怕被赵子钦知道我原本调皮任性,甚至还有些蛮横的模样,可现在我在他面前完完全全做了自己,不害怕不回避。

二十三

我进出皇宫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有时一待就是一下午,其实我什么也没干,就吃吃点心,偶尔再给他研墨,其他时间除了发呆,就是盯着他看。

赵子钦这人吧,一旦认真做起事来就容易忘我。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表情实在有趣,时而蹙眉,时而叹气,时而又怒目圆睁,特别精彩。

就在我想问他看到了什么折子时,有宫人高举着一封信函,匆忙闯进。

来人大声喊道:「边关急报!」

那是封羽檄,信上插着黑棕羽毛,表示情况紧急。事关边关,莫不是我爹……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赵子钦接过信函,匆匆一扫,神色凝重起来,我走到他身边,没敢看信上的字,试探性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收起信,目光沉沉地看向我,嚅了嚅唇,却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是不是我爹……」我猜到是什么了,但我不信,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信。

赵子钦一把将我拦下,他力气大,双手揽住我的肩后,我便动不了半分。

「宋鸢!」他先是叫了我一声,大概是想让我冷静些,接着又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让你爹出事,信我,好吗?」

「那你告诉我,我爹到底怎么了?」我发觉自己声音都变得颤抖了,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声道,「赵子钦,别骗我。」

我不知道他这一刻是怎么想的,但我察觉到他有一丝哽咽,在我试图挣开他的束缚时,听见他极为缓慢地说了一句,「宋将军中箭昏迷,军医正在极力救治。」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浑身脱力,双手攀上赵子钦的臂膀,才勉强站稳。

「宋将军福大命大,一定能挺过去。」

他仍在试图安慰我,可我已听不进半句,心底的不安彻底激发,我的眼皮再一次狂跳。

这一次,不安更甚,害怕更重,我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这一仗可怕至极。

二十四

翌日,赵子钦便向皇帝请缨,亲自率兵出征。

当时我正跪在清心寺的观世音前,三拜一叩首,无比虔诚。

消息是李侍卫赶来告诉我的,他大概是想让我去阻止赵子钦,毕竟谁都知道战场是个什么地方,生死由天,他堂堂太子,怎能涉险。

我觉得李侍卫说的对,连我爹这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都受此重伤,若他去了,那后果我想都不敢想。

我拖着李侍卫就冲向马车,丝毫未顾及形象,满心只有两字,别去!

可等我到明华宫时,赵子钦已不在了,只有皇帝一人仰靠在床上,周围一位侍从都无,还不等我惊讶,皇帝料到我会来似的,费力地抬手召我到他身边,「鸢儿,来。」

我见皇帝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遵规守矩,唯有这次如此鲁莽,未差人禀报,直接闯了进来,我原以为他会发怒,可没想到皇帝并未如此,目光和善,语气平淡,我甚至想他是不是早早就等着我来了。

「父皇知道你来是为了钦儿出征的事?」皇帝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此去不单是为天下,亦是为他自己。」

面对大是大非,我总是变得哑口无言。

「你可知,比坐上太子之位更难的是什么?」

「是如何坐稳,坐得让天下人都诚服。」

我抬眼看他,面对皇帝衰老的容颜,尤其是他眼下如丘壑般的皱纹,我嚅嚅唇,直言相问:「所以他必须打这场战?就连死都不顾?」

天子面前提死字是大忌讳,可我没那么多顾虑,皇帝也是从太子一步步爬上来的,其中的艰难险阻,他最清楚,可无论天子或是太子,他们首先是活生生的人,若死在刀下,又如何坐上天子之位?

「他不能死,这仗也必须胜!」皇帝字字铿锵,说得我心头一震。

太子没有后路可言,成败二字他只有成字可选。

「父皇,可我做不到如此深明大义……」我哽咽着,最后实在无法继续下去。我的胸怀并不大,装满了牵挂的人,若为了大义,生生将我撕成几瓣,叫我如何能忍受?

皇帝沉思了片刻,「孩子,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相信钦儿就够了。」

我微垂眼睫,不敢再看他。

「当初钦儿向朕求与你的婚事,朕起先不同意,宋义良手握兵符,一旦与皇家结为姻亲,势力必然如山拔起。」皇帝忽然说起这件事,可又顿住,好半晌才继续道,「做皇帝哪有不怕武将的,若是功高盖主的,更是要忌惮几分,你别怪朕多疑……」

他忽而一转话题,笑道:「钦儿为了娶你,可是费了好一大番工夫,甚至不惜威胁朕,若朕答应你们的婚事,他则三年内必定坐稳太子之位,若朕不答应……」

皇帝说到这又停住,我满心的好奇生生被切断,复又抬头看他,竟发觉皇帝此时满面疲乏,神色沉沉。

我想问下文,可见皇帝如此模样,也没再问了。

这一仗终归是要去的,无论我再怎么说,都已无法改变。我干脆起身向皇帝行礼告退,身子才微微下弯,却听见皇帝缓缓开口,似费了极大的力气。

他说:「鸢儿,若有朝一日,你母后做了什么一时冲动的事,父皇还望你和钦儿能……」

我看他,皇帝低着头,视线落在手中的一串珠子上,月白的玉珠,剔透明亮,所有的话都凝在珠子上,化成最后四个字,「待她好些!」

二十五

出征选在三日后,战事本就吃紧,不能再耽搁下去,整兵待发仅用三日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赵子钦日日泡在校练场,一身戎装,带着几位都尉,在场上对兵卒进行战前集训。

我虽是太子妃,但兵营是军事重地,即使身份再高贵,没有皇帝的准许也是不许进的。

我没去,也不敢去,校场上往往兵戎相向,我怕若看到了往后都睡不着觉了,日日为他们提心吊胆,我实在不好受。

明日就要出发了,我怕赵子钦今晚还不回府,便托人给他带了话,无论如何,今晚我都要见他一面。

我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描眉抹粉,甚至还擦上口脂,我瞧着自己,觉得红艳艳的好看极了,三年里,除了新婚当夜,我再未如此用心打扮过了。

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我在府里静静等着赵子钦回来,可还没等到他,却把皇后给等来了。

这些日子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大约是照顾皇帝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即便面带笑容也不难看出疲惫的神色,我扶着她坐下,关切地问了一句:「母后近日瘦了,照顾父皇也万万别弄垮了自己的身子。」

皇后拉过我的手,笑容和煦,「看到鸢儿如此懂事,母后也不觉得累了。」

我也以笑回她,「母后今日怎会过来?」

皇后抬手召门外的人进来,转头对我道:「明日钦儿就要出发了,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母后怕你孤寂一人,特意挑了个姑娘与你做伴。」

这情节怎么和当初赵子钦往长春宫送人一模一样,他们母子二人都喜欢搞这出吗?什么怕我孤寂,不过是想放个眼线在太子府罢了。

可赵子钦人还没走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送进来,是我没能想到的,就在我胡乱猜测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参见皇后娘娘、太子妃!」声如莺啼,悦耳动听,我猜一定是个美人。

我循声望去,来人微微低头,面带笑意,容貌娟秀清丽,气质不凡,是男人们会喜欢的款。

「这是哪家的小姐?模样竟生得如此美!」我客套了一番,皇后送来的人,怎么着也不能说差了。

皇后轻轻笑出声来,我看她刚要同我说,却不料被那位姑娘抢了话。

「回太子妃,小女是诚王爷的幺女,名唤李思思。」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诚王有个女儿是不错,我虽没见过几面,但也不长这样啊?

「幺女?」我走到她面前,仔细瞧着她的面容,「为何我未曾见过?」

她悠悠解释道:「南边闹饥荒,小女无奈逃至京城,险些将死,幸得遇上诚王施善,才将小女收入王府,养做义女。」

李思思的话是真是假我没多问,但不得不让我想起了皇帝说的话,那句,皇后若做出一时冲动的事……

与其怀疑眼前人的来历,倒不如好好想想皇后真正的用意。

我回身到皇后身边,假笑道:「想不到郡主竟也来了,诚王爷怎舍得让她来太子府受苦?」

「若把她送去别的府上才是受苦,来你这母后是一万个放心。」皇后又像从前那般,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掌心,「往后你们一起也好做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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