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指纹以及生物信息。」
「死者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 10 点。」
「查过阿双和张依两个人,并不认识。」
「对了,还有一点,店里的时钟快五分钟。」
我抬眼和他对视。
快五分钟。
意思就是,我们算的时间,一直是错的。
所以我们冲进去寻找琪琪的时候。
她已经死了五分钟。
时间差,足够无脸男逃跑。
猫咖挂上了歇业的招牌。
给猫咪喂完粮,铲完屎,我就跟邢亦深去了警局。
警局的氛围很紧张,估计是省厅来人了,一路上见到好几个穿白色衬衫的老干部。
飞机头和花衬衫例行询问完被放了。
阿双留在警局,和学校那边沟通过,做了保密工作。
两起案件正式并案调查。
媒体捕风捉影的手段越来越高明,把两起案件写得神乎其神,各路的猜想更是离谱。
「姐姐,我真的很怕……」阿双见到我,又忍不住哭起来。
抽了张纸给她,我不知道怎么安慰。
邢亦深坐在一旁,翻着现场拿回来的照片线索,眉头紧锁着。
「是不是,如果我不同意换票的话,琪琪她就不会死……」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是我…害了她们……」
她哭得一抽一抽,像是触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捕捉到关键词,我问,「每次?她们?」
「我…我七年前,被拐卖过。」阿双止住抽泣,眼眶红红,「后来,我是人质……」
「有个比我大的姐姐,她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我。」
「还有个警察,为了救我,牺牲了……」
七年前。
刹那间,我如坠冰窟。
邢亦深突然坐直,「七年前,锦市的大型恶性拐卖案件?你是最后被救出的那个小姑娘?」
阿双点点头。
熊二急急忙忙推门进来,「老大,张依的身份有新的突破!」
七年前。
锦市一众刑警端了大型恶性拐卖犯罪的窝点,最后那个重犯随手抓了两个小姑娘丢上了车,作为人质,一路开了出去。
宋连作为刑警队长,要求以自己交换人质。
重犯同意了。
宋连和那个重犯,是多年的死对头,多年下来的路子,就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重犯有个要求,两个人质,必须留下一个。
阿双年纪小,那会儿才 13 岁,一直哭哭啼啼。
最后,自然是阿双活了下来。
车从西郊过江大桥上冲了下去,坠入江中。
打捞了三天,终于在下游捞起了那辆车,窗门锁死,无一生还。
我看到宋连的时候,尸身浮肿,我认不出,但我知道,是他。
重犯在犯案前,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改了户籍,改了名字,送到别人家中抚养。
很难相信。
锦市大型恶性拐卖案件的头头,把他的女儿养得这样好。
单纯,善良,不谙世事。
那个女儿,就是张依。
造化弄人。
我忽然觉得喉间干涩,一股气像是被捏着,上不来下不去。
「4 月 14,我爸的忌日。」
肩膀被拍了拍。
一杯温水放在面前。
邢亦深继续看向熊二,「所以,嫌疑人的目标,都牵扯进当年这个案子。」
「那个死去的女孩叫什么?」
熊二递过资料,「姓沈,沈琴。有个哥哥失踪了,叫沈围。」
嫌疑人锁定,警方在锦市全面搜捕,重点排查大学城。
棘手的是,大学城并没有使用此身份证落居的人。
邢亦深说,很有可能嫌疑人盗用了别人的身份证。
我每天都要和阿双见面,确保不再看见她的死期。
无脸男突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被抹去踪迹。
距离张衣死亡,21 天。
琪琪死亡,7 天。
「能不能慢点?」太阳有些晒。
「脚磨破了?」邢亦深蹲下来看我的脚踝,叹了一口气,「这样跟着我也不是办法。」
「你搬来警局吧,我在警局后面有单人宿舍。」
他越来越忙,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我在猫咖,总是出外勤,还得把我带着。
这听上去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主意。
他又道,「我以后每天抽一小时,陪你去猫咖。特殊时期,猫就委屈点。」
我点点头。
「陪我回去收拾东西。」
回到猫咖,申维又在隔壁弄花。
冲我笑笑,大概是习惯了邢亦深每天待在我旁边。
邢亦深依旧不待见他。
「你别每次摆着臭脸。」我添着猫粮,「人家是个老实人。」
「呵,老实人?会送这个?」
他冷哼一声,指了指被他特地摆在角落里的蓝色妖姬,「老实人风评被害。」
小气鬼。
我不理他,自己找药箱。
邢亦深磨蹭了下又过来,帮我涂碘伏,然后贴上创可贴。
动作笨拙得可爱。
「邢警官。」
他抬头。
我冲他笑,「案子结束了,陪我去鬼屋玩呗。」
「怎么总喜欢玩这种?」他皱眉。
「倒不是喜欢,就是想看你花容失色的样子。」
他没来得及怼我,又接了个电话。
半天回来,「密室的老板在储藏室发现了点东西,我过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我晃晃脚丫,「速去速回哦,邢警官。」
他迟疑了一下,点头,然后小跑出去。
外面阳光很好。
我突然强烈地希望,案子很快结束。
申维又来了,还是抱了一束花。
新品种,鹅黄色,很漂亮。
我想,总该跟他说清楚,我对他没意思。
「宋妤,今天我能喝杯咖啡吗?」他自顾自地插入花瓶。
「行。」
泡的是常规款卡布奇诺,懒地拉花,就推给他。
「心情不好?」我疑惑。
他突然问,「宋妤,我们算是朋友吗?」
应该,算的吧。
我点点头。
他笑了,喝了口咖啡,「听我讲故事吧。」
「我有个妹妹,和你一样大,很喜欢花,所以我就开了这个花店。」
「爸妈死得早,我们自小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我好奇,「怎么没见她来过花店?」
「她死了,我很想她。」
从没见过申维在脸上露出这种悲戚的表情。
有些唏嘘,我叹,「节哀。」
他看了我一眼,没应。
电话突兀地响起,那头是邢亦深焦急的声音,「宋妤,你现在在哪里?」
「猫咖,怎么了?」
电话那头断断续续,还有汽车的鸣笛声。
「你别慌,听我说,我现在立刻赶回去!」
「在密室的储物隔间,找到了一部分蓝色花瓣的碎片。」
「我怀疑,申维就是——」
电话被掐断。
我抬头。
申维玩着电话线,漫不经心地看我。
嘴角勾了一下,眼神空洞。
像极了那天,无脸男最后看我的一眼。
「宋妤,我舍不得你死。」
「可是,没办法。」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是晚上。
跨江大桥上的冷风簌簌。
不远处,警笛明亮。
而我的身后,是申维,还有护江栏杆。
不,现在应该叫他沈围。
「沈围,你冷静一下。」邢亦深在远处,高举双手,慢慢靠近。
沈围的刀,抵在我的喉间。
「现在是 9 点 50 分,宋妤。」
声音宛如魔咒。
动动嘴唇,发现嗓子干涸。
我哑声,「我原来以为你要追我,结果你是要追杀我。」
「呵。」
他轻笑一声,没说话。
「10 点,是因为那辆车成功捞起的时间,是 10 点吗?」
「4 月 14,阿双的电影票。你是觉得,阿双偷了你妹妹的命,就该在这天死吗?」
他沉默,我猜对了。
七年前。
4 月 14。
跨江大桥。
我父亲死了。
张依的父亲死了。
沈琴也死了。
那场案件中被保全的张依,死了,死在沈琴被捞起的时间。
换了票的琪琪,替阿双死了,死在了沈琴的忌日。
像一场古老的祭奠仪式。
「张依被奸杀,是因为沈琴也——」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突然激动地吼道。
刀在脖间近了一步。
有些刺痛。
「沈围,冷静!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把人质放了。」
邢亦深已经离得很近了,十米。
我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慌乱的表情。
「宋妤,你也冷静。」
临近死亡,我倒是很冷静,孑然一身,就这样死去,也无可厚非,不过刀子抹脖子的事情。
只是…
我看向对面,有点舍不得。
沈围靠近我,「如果我妹妹没死,我还挺想追你的。」
「沈围。」我看向江面,波光粼粼,「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该死?」
「两个人只能活下一个,凭什么他选择年纪小的秦双?」
「凭什么我妹妹不能活!」
「她马上就十八岁了,她有很好的未来!!」
沈围埋在我的肩膀上。
「宋妤,我们一起死。」
「你陪我去见我妹妹。」
他哭了。
我冷漠,「沈围,你会下地狱。」
「沈琴那样好的姑娘,她不会在地狱等你。」
沈围又笑了,「9 点 58 分。」
还有 2 分钟。
「让阿双活下来,不是我父亲的选择。」
「是沈琴的选择。」
「她觉得,那个一贯支持她的哥哥,应当会为她骄傲。」
「很可惜,她想错了。」
沈围带着泪,笑得凄凉,「你又不是她。」
我叹一口气,觉得他可怜。
「阿双没死,你错杀的是她的同学。」
「阿双说,当年她被推出车门外的时候,沈琴让她带话给你。」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下辈子,还想做你的妹妹。」
「记得把她的骨灰和鲜花放在一起。」
他突然笑得癫狂。
10 点。
身体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我听到邢亦深嘶吼了我的名字。
好奇怪,夏天了,江水还是这么冰冷。
我醒了。
又在白色的床单上。
药水一滴一滴。
隔壁床就是邢亦深。
赵叔带着一行人来慰问,熊二他们撂下水果匆匆就走了,估计案子还需要收尾。
病房里空了。
我盯着隔壁床发呆。
这人,不会成植物人了吧?
难不成还要我照顾他后半辈子?
突然想跑路怎么办?
白色床单动了动,邢亦深脸憋得通红,大口喘气。
「你在装晕?」
他看我,狡黠一笑,「结案报告让他们写吧,我不爱写那玩意儿。」
「多混几天带薪休假,那不香吗?」
……
沈围没死,被救起来之后认罪了,邢亦深说应该是死立执。
连环杀人案告破,媒体也都跟风吹捧政府的公信力,公安的决断力。
大学城又热闹了。
猫咖重新开业的第一天,阿双来捧场了。
她性子弱,但笑起来也很好看。
肥肥也喜欢她。
邢亦深走进来,照例甩了三张百元大钞。
「一杯咖啡。」
「等等。」我叫住他,找了钱。
他轻笑一声,「现在降价了?」
我指了指店内,「今天人多,算你 30 一杯。」
他还挺不讨喜的,每次来,都没有猫主动蹭他。
「我发现了一件事儿。」
「在医院住的这几天,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沉默,和我对视。
半晌,「这是好事儿。」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
「我也老大不小了,我师傅张罗着给我相亲。」他道,又笑,「我问安排我偶像的女儿行不行。」
「然后呢?」我看他,有些好奇。
「他让我死一边儿去。」
我低头笑,端上一杯加奶的美式浓缩。
「过两天是我爸的生日,陪我去看看他吧。」
「好嘞。」
(全文完)
作者:安城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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