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花糊从头顶探出淋成落汤鸡的上半身,幽幽望过来。
「落梨花,下次控雨前,能否告知一声?」
「夫君呜呜呜…… 有蛇啊。」
「什么蛇?」
花糊目光一凝,跃下来,将我护在身后,「在哪?」
我躲在花糊身后,缓缓睁开了眼,静静听了半响,却是听不到嘶嘶声了。
雨势渐小。
花糊在黑暗中凝视半响,用剑锋挑起一摊断截的蛇身,转身看向我。
我顺着剑锋方向看去,只见那蛇所在之地,早是一片血肉模糊,旁边落着几块拳头般大小的冰雹。
花糊扔了蛇身,缓缓道,「害怕的,该是这位蛇兄吧?」
「……」
我目瞪口呆。
临走前,我摸了角落一块干净的冰雹揣进袖口。
花糊目光复杂。
「实在没控出过冰雹,我留个纪念。」
「……」
37
出了深坑,我刚往前迈了一步,忽然踩到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未向下看,花糊突然抬手捂住我的眼。
没等拨开,他忽然开口,「你确定要看?」
?
惊悚感直窜头顶,在瞬间我就明白了脚底踩的是什么,手微微颤抖。
花糊嘲笑,「这点出息,也敢跟我?」
「我胆子可大!」我不服气的拍掉手,视死如归往下一瞧。
雨水混着血水,在地上积起一片狰狞,脚下正中一只血肉模糊的断臂。
花糊抱臂,凉凉盯着我看。
我抬头,一张口:「呕……」
这一吐,我更惊悚了。
咬牙声在耳畔响起,「落、梨、花!」
「头晕了头晕了……」
「别给我装死!」
38
花糊又又生气了。
几日不见人影。
我坐在阶上叹气,想起那夜的杀手,我问寻风,「阿糊他,也有什么仇家吗。」
寻风愣了愣,「阿糊嘛,仇家太多了。」
「……」
「阿糊年少成名,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总归不会成功便是了。」
39
夜里,我坐在阶上,望着远处发呆,顺便思索着如何才能再次唤出冰雹。
幼时娘教过,但我从未成功。
冰雹与雨不同,是具有攻击性的,若是能随意操纵,便不用再当花糊的拖油瓶了。
但我试了数次都未成功,我瘫在地上,心灰意冷之时,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花糊低头看我,我仰头看他,两人对视片刻,他疑惑道,「你在干嘛?」
我万分悲伤,「夫君,我唤不出冰雹了。」
花糊倒是很平静,「那不是很正常吗?」
「呜呜呜。」我一把眼泪往花糊身上抹,花糊一抬手抵住我的脑门,「落梨花,你还来。」
我呜咽着。
花糊被闹得烦了,「唤不出又能如何。」
「可是。」我抬头,泪眼汪汪,「寻风说你仇家很多,我想直接砸死他们。」
花糊明显愣了一下,「你就为了这个?」
我忙不迭点头。
花糊默了片刻,嗤道,「你还是先顾自身安全吧。」
我不依的摇头,「你也要保护好,我还不想守……」
花糊眉头一跳,抢先打断,「放心,我好得很。」
我这才停了下来。
花糊坐在地上,罕见的没有直接丢下我回屋,只是看起来很困扰。
「你有心事啊?」
花糊含糊应了声,「有些困扰。」
「什么?」
花糊撇了我一眼,轻飘飘道,「许是婚期将至,不愉悦吧。」
「为什么?」
花糊揶揄道,「毕竟,我还是钟向与,京城第一美人什么的。」
40
我失眠了。
我想找娘。
娘许久没有归府了,按照爹的话来说,她是位「负心汉。」
讲过爹追到手后就不负责了。
不仅态度不热情,甚至爱搭不理。
爹很憋屈。
但也不敢忤逆娘的路,娘大段时间不在府内,而是混迹江湖中。
深夜,我取出纸笔,给娘写信。
「阿娘,近日可安好。」
「梨花近日心悦一位杀手,他生得好看,莫名让我觉得十分心悦,但他觉得我丑。」
「女儿很伤心。」
信寄出去,我倒头睡了。
但我没料到,这封信给花糊带来多大伤害。
41
几日都未见花糊露面,寻风来时,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
直接告诉我,他的情绪十有八九与花糊挂钩。
果不其然,他得意扬扬道,「你晓得阿糊这几日在做什么吗?」
我抬眼,「做什么?」
寻风龇牙,「忙着逃命。」
「逃命?」我顿时紧张起来,「仇家寻上来了吗?」
「当然不是。」寻风瞧着二郎腿,眉飞色舞,「阿糊这家伙,已经被追杀三天三夜了。」
花糊被追杀三天三夜?
「被谁啊?」
「被老大呗。」
寻风心情格外不错,「不知道怎么惹到老大了,老大连夜赶回揍他。」
连夜。
我心头一阵,不知怎么,隐隐有个猜测。
42
听寻风说,老大住在最后面一座僻静的院落里。
夜里,我偷偷摸摸混入,想一探究竟。
推开房门,屋内陈列整洁,却空无一人。
我摸黑走到案桌前,摸出一本册子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翻开一页。
满篇丑的各式各样的字跃入眼前,令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世间怎么会有人写出这么丑的字。
当然有。
正是阿娘。
一股亲热感涌了上来,我抱着册子蹭了两蹭。
「阿娘,果然是你。」
爹也没告诉我,娘会是杀手组织的老大啊。
我扑在榻上,静静等娘归来,想问个清楚。
榻间都是令人心安的味道,迷糊间竟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冷不丁对上娘的目光,我揉了揉眼,娘一掌拍了过来,「小梨花,好久不见啊。」
我热泪盈眶,「阿娘,怎么躲在这里当老大。」
「说来话长,」阿娘拍着我的头,「梨花如何认出来的。」
我翻开册子。
娘多过来一把丢了出去,冷静道,「这都是几年前了册子了,现在已经大有长进。」
我狐疑盯着她。
阿娘目光闪烁,「别告诉你爹啊。」
「…… 哦」
43
许久不见阿娘,本以为这晚会好好叙旧。
但没聊上两句,被阿娘扯出了府。
阿娘笑眯眯道,「听阿糊说,你想唤冰雹。」
这熟悉的不详感,我下意识闷头往回走,含糊道,「啊呀突然有些困。」
娘一把将我捞过去,揽肩笑的温柔,「梨花儿,娘教你些好玩的。」
「…… 好奇怪,眼睛睁不开了。」
阿娘睨着我,「这几日找阿糊谈心,摸到了点心得…… 小梨花困了是吗?」
啊,什么心得。
追夫心得吗?
我突然来了精神,「娘,学什么?」
44
深夜树林中,发出一阵杀猪般惨叫,正是我的。
娘悠闲站在一旁,时不时吼上一句,「小梨花,别总逃啊。」
头顶大大小小的冰雹接踵而至,我被砸的鼻青脸肿,「不逃要被砸扁了。」
「试着召出来啊。」
娘在一旁看得纳闷,「那日怎么召出的,仔细回想,注意力集中。」
这种情况怎么集中啊!
我围着林子疯狂逃窜。
娘摸着下巴研究半响,「阿糊这小子说,紧要关头召唤出来的是吗?」
我后背一凉。
「梨花儿,娘来咯!」
一股不详预感涌现迟来,我猛然回头看去,娘喜笑颜开朝我招了招手。
我抬头瞥见头顶落下超大个的冰雹,瞪大双眼,吓到花容失色,「阿娘,会死人啦!!」
45
一晚被砸的鼻青脸肿,终于在临近天亮时召唤出了拇指般的冰雹。
阿娘沉默下来,蹲在地上盯着那冰雹半响,心如死灰,「罢了。」
我抹泪道,「尽力了。」
「罢了梨花儿,」娘亲切拍着我的头,「看来阿娘的决定没错,还是得找人护你。」
什么找人,找谁啊。
没等我开口问,娘已经摆摆手转身离去了。
这失望的背影看得我心头一梗。
我撸起袖子。
不就是个冰雹吗?
我可是落梨花!
46
原地打坐半响,拼命回想那夜的感受。
黑夜,杀手,蛇兄。
黑夜失败,杀手没有,蛇兄。
我摸着下巴,恍然大悟。
莫非关键在蛇兄。
起身我便往林里走,那夜光线昏暗,具体位置没记清,我哼哧哼哧寻了一路。
终于在晌午寻到了深坑,坑内蛇兄的身子还在被日光暴晒着。
我做足了心理准备,跃下坑底,仔细巡查了一番,本以为能摸到蛇兄的老巢,但寻了一圈,出了蛇兄干瘪的身子,再无其他了。
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我准备出坑时,猛然发现不对劲。
这个坑,似乎,很高啊!
不是似乎,是非常高,坑壁光滑,无借力之地。
我不会飞啊,怎么上去。
我一拍脑门。
完了。
47
我被困在了坑底,喊天地不灵,正坐在坑底发愣。
这一坐便是是一整日,屁股都麻了。
当时怎么就跃了下来。
日暮降临,四周开始逐渐黑暗,我又试了几次,皆败。
正心灰意冷时,忽然从上头一声冷笑。
有人扬声道,「落梨花!」
这声音……
我喜极而泣,抬头望去。
花糊站在上方,居高临下望我。
我起身招手,「夫君,我在这!」
花糊不急着将我扯出来,反而神色怪异盯了一会儿,「落梨花,你到底,什么身份。」
我被问懵了一瞬间。
花糊睨着我,语气平淡中夹杂着一丝不痛快,「听闻前几日,老大收到过一封信。」
我挠了挠头,有点熟悉。
「因为这封信,我被追着打了三天三夜。」花糊缓缓道,「这封信,是从你手里寄出去的。」
「……」
花糊目光盯着我。
我继续挠头,实诚道,「这是我阿娘。」
花糊脸色一黑。
「不好意思,我也刚知道,娘在这里当老大。」
「……」
48
花糊被娘扯过来保护我了,但显然他不是很痛快。
将我从坑底捞上来后,便一直沉默盯我。
盯得我后背发凉。
半响才问道,「你在坑底做什么。」
「冰雹。」我恹恹道,「回想下当日的感觉。」
「哦。」花糊唇角笑意忽然变得诡异,他熟稔揽过我的肩,凑在耳旁轻声道,「找刺激?我带你找啊。」
他这表情明显就不是什么好点子,我不动声色远离了点,「怎么找?」
花糊二话没说,带我去捅了麻烦。
是的。
深更半夜,花糊带我捅了山贼老巢,我们在前面逃,他们在后面追。
我跑的死去活来,花糊一路悠哉,时不时出手拦一拦。
「落梨花。」
花糊突然止住了脚步,他眯眼盯着身后举刀的山贼,沉思道,「有我在,会不会阻挡你发挥了。」
我惶恐摇头,「你干嘛。」
花糊身影渐渐融在黑夜,他低声道,「天亮来接你。」
?
花糊就这样走人了。
在我大叫数声都不见人影后,确定了这件恐怖的事。
49
老实说,有花糊在身侧的确很令人心安。
没了花糊的我像是只无头苍蝇,身后举大刀的山贼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势头更猛。
几次都险些葬送在大刀之下。
我哇哇乱叫,大雨在恐惧达到顶点时倾盆而下。
这这雨对常年混迹山头的山贼来说,并不构成什么威胁。
反而我在山野之中差点滑倒。
这可不兴倒啊。
我惶恐极了,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关键时刻,我一屁股滑下小坡。
山贼大喜,举刀砍下。
在这紧要关头,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我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感觉,一甩手,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下一秒,爆出一声大叫。
「哪里来的冰雹,真邪门了!」
成功了?!
我猛然睁眼,嘴角还未扬起,又极速落下。
冰雹是召唤出了个没错,但与娘那晚并无差别。
拇指大小,落在山贼身上忽略不计。
山贼们郁闷一瞬,又纷纷举刀而来。
刀落之际,几枚短刀呼啸而来。
我闭上眼,只听道几声闷哼,随后便是重重倒地声。
花糊站在不远处,抹着短刀,手段利落解决了数人后,才转过身,缓缓道,「勉强也算召唤出来了。」
「走。」
「继续。」
「啊?」
50
短短一晚时间,花糊招惹了三大山头的山贼。
我像条死鱼般瘫在地上,如何都动不了。
花糊也顺势坐下,吹着清爽的凉风,他把玩着手里的冰雹,笑道,「老大说如何都训不出来,这不就出来了么。」
我咬牙切齿,「有这样训的吗?」
静静歇了半响,日光渐升。
花糊起身拍了拍我,「走了。」
「去哪。」
「休息了。」花糊打着哈欠,回头懒散道,「怎么,你还想练练?」
我惶恐摇头,顺带伸出手。
「夫君,你能背我吗?」
花糊一踉跄,「不能。」
实在累的动不了,我干脆躺在地上。
花糊走了两步,没看到人,又走了回来,蹲在我身侧,垂眼看我,「落梨花,你别耍赖。」
「我陪你练一晚,还要我背?」
我闭眼不理,打算僵持下去。
但我忘了,花糊是谁,耍赖第一人。
我躺下,他也顺带躺下了,嘴里叼着草叶,悠哉悠哉道,「那睡了。」
?
不一会,身侧传来平稳呼吸声。
花糊真睡了。
我默不作声戳他,花糊翻身不理。
左右思索,我抱着肚子大叫了声。
「肚子疼…… 要不行了。」
花糊撑起身来,歪头看我。
我面目痛苦,「好痛。」
「落梨花。」花糊垂眼盯着我看,「你最好没在骗人。」
「要死啦!」
嚎完这句,花糊终于一伸手,将我背上,开始往回赶。
花糊背比草地上趴在舒服多了,我趴在上面,乐滋滋的看身侧闪过的景色。
花糊何等敏锐,猛一转头,对上我带笑的嘴角。
气氛僵硬一瞬。
他停了下来,寒声反问,「疼的要死了?」
我眼神飘忽,不敢对视。
花糊眯眼,「下来自己走。」
我紧紧抱住不肯下去。
「落梨花!」
「走不动了!」
51
花糊又又又又生气了。
将我背回府后,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我忙扯住他的胳膊,往他手里塞了一朵新鲜的白花。
「好看吗,刚摘的。」
花糊嗤道,「野花就想收买?」
我哼道,「那也不知你想要什么。」
花糊懒散道,「京城第一美人儿啊。」
我不服的辩驳,「京城第一丑也是第一啊。」
花糊不想理我,摆手道,「好好休息,傍晚接你,我们继续。」
?
这是什么魔鬼发言,我慌张关了门。
52
花糊当真如约而至,这次他更为残忍。
「落梨花,丑话说在前,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现。」
我头皮一凉。
花糊接着道,「看你本事了。」
「哦对了。」
花糊微笑道,「今晚我招惹了两波。」
花糊不当人,这是狂奔下脑子的唯一想法。
但拖花糊的福,能在大刀下生活下来。
来回几次,我成功召唤出了冰雹。
能砸晕人的冰雹。
花糊却是在天亮之前,将这波山贼清理了干净。
他道,「能看到你控雨之术的外人,便不能留了吧?」
「这事老大没教过你?」
我茫然摇了摇头。
花糊也不打算解释,懒散道,「这波山贼作恶多端,死你手里,也不亏。」
「明明是你手里!」
53
回去之后,花糊的话在我脑海里萦绕许久。
我还是去寻了娘。
娘说,「阿糊这小子,的确十分敏锐。」
「但也没说错,梨花,近日一切小心一些。」
我莫民感觉到一丝紧张,想起那日的杀手,攥紧衣袖低声问道,「娘,冲我来的吗?」
「不是你。」娘摇了摇头,「是我。」
「为何……」
娘摸出镜子来,撇了一眼叹了口气,幽幽道,「都怪娘,太美了。」
「……」
「娘在追你那便宜阿爹前,有一位旗鼓相当的情敌——雨暗」
「她同我们一样,是控雨之人,但娘人生的美,而且感情这事嘛,都是随心的。」
「雨暗猛烈追了许久,都未能成功,娘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娘放下镜子,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忆往事,「但其实呢,我比雨暗更早见过你爹,这京城,便是为你爹所来。」
「雨暗要与我争,我自然不肯让,稍微追上那么一追,便让你爹对我死心塌地了。」
正听的津津有味的我,听到这,感觉胸口重伤一剑。
轻轻,那么一追,就,死心塌地。
娘没理会我的伤感,继续道,「所以这家伙对我怀恨在心,大婚当日砸场子,娘能忍这口气吗,当际追出去打了整整一夜。」
「自那后,每年雨暗都要与我打上一场不可,近几年却没了音讯。」
阿娘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我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如此。
「娘,大概意思梨花明白了,但梨花有一事不解。」
「何事?」
「娘生的美,怎么我是这般模样。」
「……」
54
花糊这几日没命扯着我练,终于在十天后,我熟稔唤出了冰雹。
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出超大号冰雹砸向花糊。
花糊飞快躲开,冰雹在地上砸出大坑。
他抬眼看我,「恩将仇报?」
「这不是为你让夫君看的清楚一点嘛?」
花糊转着短刀,来了兴致,「落梨花,想不想近距离看看短刀?」
「不…… 不用了。」我拔腿便跑。
这数日的训练,让我也能在花糊手里撑上一时片刻。
但也仅仅是一时片刻,花糊追上来拎着后领,在耳旁幽幽道,「落梨花,逃跑速度见长啊。」
我避开刀锋,嘿嘿笑道,「夫君教的好。」
花糊张口未等说话,忽然眉头一皱。
我只觉得腰间一紧,被花糊抱起闪到数后,下一瞬,只见原先所立之处,落下一人大的冰雹。
「轰」的一声巨响,狠狠砸落在地。
我咽了咽口水,「这次可不是我啊。」
「别出声。」花糊神色罕见的严肃起来,他眯着眼,直勾勾盯着。
只见那方向,缓缓走来一女子,隔的太远太不清面容,但那身影却窈窕多姿。
她摸着冰雹,满意道,「成功了。」
55
自从树林回来后,花糊神色便有些不对劲。
他一语不发坐在阶上,摸着短刀出神。
寻风在一旁,默默戳了戳我,「阿糊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 不知道啊。」
寻风抖了抖,「看着不大对劲啊。」
「你帮我看着些。」
说完这句,我起身往后院跑,推开房门,意外发现,娘不在。
等我再回到前院时,发现花糊也不见了。
寻风幽幽喘了口气,从身侧拔出一把短刀无奈道:「拦不住啊。」
我垂眼,直觉告诉我,今日林里那人,正是娘所说的雨暗。
只是这一人高的冰雹,会不会太夸张些。
花糊又是如何认识她?
一团谜底在心中,我坐立难安,心乱如麻。
但此刻也不敢贸然出去添乱,我愁的喝了两大壶凉茶。
夜里忽然下了一场暴雨,电闪雷鸣,我推开门,在门口等了许久,都未等到花糊归来。
心里不详感愈发强烈,我在屋里左右转了两圈,一咬牙,摸出纸伞往外走。
扯开门,我停在原地。
不远处一抹身影,在夜雨中缓缓前行,一步一步,迈的沉稳。
他缓步走到我身前,停了下来。
我看清他的模样,全身被雨水淋透,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味道,身上还有数道伤口,虽然不深,但被雨淋后血肉模糊。
他抬眼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傻了,竟然缓缓朝我笑了起来。
我心一惊。
不会被打傻了吧。
对视片刻,花糊目光才落到我手中的油纸伞上,「去哪?」
我回过神,急忙撑开伞,挡住他头顶的雨,「你去寻她了吗。」
「嗯,去确认了一些事。」
花糊目光一怔,他愣了片刻,「别说深更半夜,你要去寻我。」
「是啊。」
花糊接过油纸伞,撑着伞柄偏向我这边,才弯眼看我,「落梨花,可真蠢。」
?
为什么突然攻击我。
56
花糊连扯带拽将我带进屋内,不由分说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懒洋洋的开口,「淋雨了,换衣裙吧,容易风寒。」
我倔强将门开了条缝,「你不觉得你更需要换吗?」
花糊站在原地,雨水就滴答滴答顺着衣袖落在地上,显然是湿透了。
多处刀伤,仿佛不是自己身上的一般,他无谓道,「不碍事。」
这哪里不碍事了。
我飞快换好衣裙,将他拽进他屋,关门道,「你也换,换完处理伤。」
花糊一愣,「你看我换?」
我这才发觉把自己也关在屋里了,我仰头,「这是可以看的吗?」
花糊挑眉,「你觉得呢?」
我出了门,不作声站在窗户旁撑开一条缝。
屋内点着烛灯,花糊伸手摸向腰间,准备解衣。
我屏住呼吸,莫名脸热,紧张起来。
会脱吗?会脱吧!
花糊手指搭在腰间,忽然没了动静,焦灼之际,烛火忽然暗熄了。
屋内瞬间暗下来,我看不清,扒着窗户往里探时,忽然后背一凉。
花糊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在耳旁戏谑道,「落梨花,你该不会觉得,能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吧。」
「呜呜。」
我扯住他的湿漉漉的袖子,「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太担心夫君了。」
花糊挑眉。
最终我还是没能看到,抬手帮花糊上药时被他抢先一步。
花糊面不改色,利落又粗鲁的将药摁在伤口上,看得我心惊肉跳。
「你去做什么了,问清楚什么了,你怎么与她相识了,她为何伤你啊,我这就找阿娘揍她。」
「等等。」花糊一把将我扯了回来,「夜深老大应该睡了,你也该睡了,太晚了。」
没等我开口,花糊突然在我身上一点,我眼皮沉沉重重,艰难道,「我被暗算了……」
花糊点头,「好梦。」
我迷迷糊糊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熬不住睡着了。
昏昏入睡时,恍惚间有人在耳旁叹道,「你变化太大,别怪我认不出。」
「不过我也等你很多年了,扯平了。」
57
睁眼已是清早了,我睡在塌上,还严实盖着被。
我一下意识就往花糊屋内跑,刚出门撞上寻风,他哎呦一声,「落小姐可算醒了。」
我如临大敌,「怎么了。」
「丞相府被人砸啦。」
我一愣,「啊?」
我着急忙慌准备回府,寻风牵来一匹马,扶我稳稳坐上后,他刚准备上马时,不知怎么啪一声摔在地上。
花糊稳稳坐在马上,挽住缰绳,「我驾马术娴熟一点。」
寻风起身拍着土,满目愁怨盯着花糊,「你下次能不能直说?」
花糊一仰缰绳,俊马飞奔而出。
到了丞相府,我着急忙慌往府内赶,一眼就看到站在院落一脸愁深的阿爹。
阿爹身前的屋顶惨不忍睹,一个大洞接一个大洞,我从一旁绕过,果不其然发觉了一堆还未化开的冰雹。
报复。
一定是报复。
砸的还是阿爹平日藏宝的屋子。
阿爹眼底乌黑,垂眼看了半响,一声不发的走了。
走到一半,他又退了回来,站在花糊身前打量半响,「确实值黄金万两。」
花糊困惑,「什么?」
「脸吧。」
「……」
58
雨暗自与花糊分开后便一路冲向丞相府,恼怒砸了阿爹的藏宝屋。
阿爹自我出生那年便在四处搜刮宝贝,每年都收集,准备给我做嫁妆。
就这么毁了一半,阿爹痛心疾首。
好歹花糊到来让他心里好受些,他左右端详半响,上下思量片刻。
花糊被盯得连连后退,「丞相大人这是?」
「这月十五。」
阿爹摸出红纸放到花糊手中,欣慰道,「大婚。」
花糊微惊,「真是十五?」
59
晚膳间,阿爹派人将花糊围在中间,纡尊降贵为花糊量喜服尺寸。
花糊僵着身子,几次要说话都被压了。
终于量好尺寸,花糊正准备开口,忽然怀中被塞了一卷厚厚的卷轴。
「这是?」
卷轴展开,阿爹喜笑颜开,「这是梨花儿的嫁妆目录。」
卷轴展开,咕噜咕噜一直滚到殿外。
花糊手指微微颤抖,他抬眼看我,眸光中只有四字:富贵逼人。
晚间阿娘回来了,许久未归府,阿爹喜极而泣,扯着阿娘手腕诉苦。
阿娘敷衍安抚了几句,将目光转向花糊,勾唇道,「小阿糊,晚上好啊。」
娘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在桌上一搭,花糊就眉眼一跳,反射性喊道,「老大……」
「我也来为小梨花送上一笔嫁妆。」
老大随手将卷轴往花糊怀里一抛,卷轴历史性重演,咕噜咕噜往外滚。
花糊眉头跳的更厉害了。
阿娘起身拍了拍他的肩,笑的狡猾,「小阿糊,为何不追问将小梨花嫁与你了?」
花糊抬眼,「我想,我应当想明白了。」
阿娘哈哈大笑,「孺子可教。」
我一头雾水探头过去,「为何为何啊?」
60
晚膳后,我和花糊坐在屋内大眼对小眼。
显然他还未从那嫁妆的回过神来,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花糊扯了扯嘴角,看向我的目光复杂。
一晚上的状态皆是如此。
在我锲而不舍追问下,他才幽幽道,「我可能,付不起聘礼。」
「……」
哈哈哈哈哈哈。
61
娘说雨暗怀恨在心,绝对会来闹一场。
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为何为何啊?」
未等娘解释,雨暗自己找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阿娘的情敌,与想象中不同,弱柳扶风,反是个看起来十分娇美的女子。
但她见面礼便送来了超大冰雹,硬生生砸在地上,阿娘和花糊一人拎一个,将我和阿爹拉到一旁。
阿娘刚松开手,阿爹便痛心疾首道,「刚修好的院子啊。」
雨暗目光缓缓从我们身上扫过,目光落在我身上两秒,落在阿娘身上三秒,落在花糊身上,便没再动了。
我颇有疑问,扯着娘的袖子低声问道,「不是爱慕爹爹之人吗,怎么一眼都未往阿爹身上扫。」
阿娘目光撇过蹲在地上苦色的阿爹,摸着下巴,「许是人老珠黄了吧?」
「……」阿爹再次胸口一痛。
雨暗二话不说,抬手丢出短剑便往阿娘身上丢,恼怒道,「我忍你许久了!」
阿娘敏锐躲过,笑眯眯道,「雨暗,还是这么爱动怒啊。」
「抢我夫君作罢,如今连逆子都要夺?」
阿娘飞快躲着短刀,「人家小孩儿两情相悦,你为何偏偏作对呢?」
「强词夺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你亡……」
两人较量的方法极为朴素,就是单纯的打斗。
我咽了咽口水,还未从这话语中得到的信息回过头来。
我看向身侧的花糊:「逆逆逆逆逆子……?」
62
后来阿娘才与我解释原委。
十年前,花糊被雨暗收养,算半徒半儿,雨暗性格怪戾,花糊亦是冷淡。
两人关系并非十分亲密,但也并未崩裂。
这关系在某一年发生了转变。
在我八岁那年,阿娘一时不查,我被雨暗带走了。
在我与花糊初见那时,花糊就已经约好了日后要娶我为妻,甚至还立了字据,几次都险些将我从雨暗手中放走。
这惹恼了雨暗。
导致两人关系彻底将至冰点的,是花糊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我。
花糊持剑质问雨暗,「为何还是将她杀了。」
雨暗一愣,脸色便沉了下来,「我杀了便杀了,你要因外人忤逆我?」
「所以你还是杀了?」
雨暗眯起眼,「杀了又能如何?你要叛逆我不成?」
花糊自那日便再未看到过我,我被阿娘带回府后边极少出门露面,花糊一直以为我被雨暗杀了。
但两人矛盾愈演愈烈,彻底决裂后,偶然间,花糊被阿娘看中带回了组织,阿娘多次探寻,才知晓原委。
她没料到,真会有花糊这样一根筋的人,一直坚信我未死,还在每年寻我的踪迹。
但他拿着我幼时的画像,是如何都寻不到的。
我听的有点茫然:「为何不解释呢?」
阿娘摊手,「她就这副死德行,若不是我后来知晓,恐怕要误会一辈子。」
「一根筋,不然也不会跟我斗这般久了。」
「不过,也有可能觉得不大痛快,毕竟她养大的孩子,居然好死不死看上我的梨花。」
我摸着下巴,阿娘说的,好有道理。
原来不与娘大战的那几年,都在忙着和花糊大战。
这个神奇的嘴硬女人。
和我想象中的魔头不太一样啊。
「那我呢?」我追了上去,「我为何不记得?」
提起这个,阿娘停顿了下,瞥向我,「你脑袋撞傻了。」
「雨暗还未动手,你自己撞向石头,头破血流昏过去了。」
「当年为此事我差点对雨暗下追杀令,而后才知晓是你自己撞的。」
阿娘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总觉得雨暗似乎格外喜欢被人冤枉。」
63
阿娘与雨暗这场打了七日七夜,两人体力都格外的好。
从之前的担惊受怕到余后的困倦,我都累了。
脑中不合时宜冒出一个想法:难怪一年只打一次,这也太累人了。
趁着阿娘她们打斗的时候,阿爹已经着手操办大婚事宜了,府内张灯结彩,喜字贴满。
花糊站在走廊下盯着一只灯笼出神,我凑了过去,花糊垂眼盯我笑,说我带我去看个东西。
这个眼熟的地方,我心中感叹。
花糊果不其然将我带到走廊尽头,悬挂的灯笼下。
初来时,还以为是大盗府邸,那日没仔细看,如今仔细端详,发觉灯笼上字迹已经模糊,隐隐约约看到二字。
花糊说,这是初见我时,我落笔写下的。
我完全不记得这些,「我写了什么?」
「美人。」花糊眯眼道,「你说你是京城第一美人儿。」
我顿感挫败,「如今是第一丑了。」
花糊弯唇,「总归是第一。」
「是吗?」
花糊俯身而下,与我对视,「没变的,这双眼还是与那时一样。」
「落梨花,我真以为你死了。」
「我拿着画像寻了好多年,都未寻到,以至于忽然从采花大盗口中听到京城第一美人的话,还有些恍惚。」
「那你是从何时察觉的。」
花糊抬眼,「第一面控雨之术时。」
我微微一惊。
「这世间能控雨的我在京城见得不多,老大我也只是听闻。」
「那时我便在想,你与师父会是何种关系。」
「直至你说出老大是你阿娘,我才缓缓反应过来,那夜去寻师父,她极力否认下,我便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