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多谢月相怜

他喟叹道:「朕的小姑娘怎么就……怎么就这么让人放不下呢?」

「你觉得我好吗?皎皎。」他突然出言问我

「好呀。」我扯了扯他耳朵,想了想小声地补充一句,「最好。」

纪烨梁轻笑一声,「你看,我当初骗你,时不时凶你,把你带到陌生的地方,又惹你掉眼泪,即使这样,你还是觉得我最好。」

「我纪烨梁前半生从未体会到的偏爱,都是你给我的。」他微微一顿,「你这么蠢,你是猪吗,舒皎皎?」

其实我有一点感动了,但还是因为他这不恰当的比喻而皱起了眉,我忍了忍没有说什么。

「你叫我如何不爱你。」他的唇贴上我的眉心,深深落下一吻。

我仰起头,目不转睛看着他,「你送给我的香和她的一样,第一次用膳时你以为我和她一样爱吃甜的,还有那本诗经……」

「等会儿。」他疑惑道,「什么诗经?」

我提示他,「就是御书房里的那本诗经,载见那篇被翻了很多次。」

「载见?」他琢磨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应当是大哥落在那的,因为先前只有太子被允许入御书房议政,我即位后也没着人彻底打理过那一堆书。」

「真的?」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自然是真!诗经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尉缭子有趣。」

此话倒是不假,他醉心于兵书,以至于我常常嫌他不解风情。

「至于那盒苏合香,我是听周和铃说姑娘家会喜欢这个味道的,我闻着确实不错,就没想太多让人送了一盒来。我这样俊朗的长相,又没追过姑娘,这些事除了自个儿领悟,就只能问问周和铃,毕竟我之前好歹把她当半个姐姐。」

听见他的陈白里还夹杂私货,我也学他不屑地撇了撇嘴。

「还有,你说不喜甜这一点确实让我措手不及。长襄和周和铃母家都在江南,我本以为你们口味相近,也就没想太多。我可是很把皎皎放在心上的,你看你第一次说了不喜欢,后来不是上的都是辣口的菜色了吗?」

我点点头。

「皎皎,我从没有过把你当作谁的替身。」

「哈啊——」我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纪烨梁觉得自己的真心话都喂了狗,满脸黑线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坦白说:「困了。」

皇帝吃瘪,只好大手一挥,「好吧,睡吧。」

和解的第三天,纪烨梁大清早地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叭」地亲了一口,趁我睡眼蒙眬之时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反正我什么也没听清,他见我这迷糊样,只好气呼呼地把我往被窝里一塞就走了。

等我睡醒了已是日高三丈。

花玉打水进来,看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副似梦非醒的样子。

「娘娘醒了?皇上离开前还说娘娘睡得可沉了。」花玉笑说。

纪烨梁走前说的话在此时被唤醒,我赶紧问她:「皇上这是要御驾亲征了?今日走?」

「是啊,已经走了。」花玉伺候我穿上鞋。

我心里后悔瞌睡误事,又问道:「去多久?」

「听说短则三月,长则一年。」花玉将盐水递给我,「皇上特意嘱咐奴婢好好伺候娘娘,若娘娘生产时他还未归,只能让奴婢主事盯着了。」

我心下黯然,讷讷道:「这么久啊……」

「娘娘别怕,奴婢会守着您的。」花玉握住了我的手,以为我是害怕疼,「到时宫里多了位像皇上的小殿下,多热闹啊!」

小纪烨梁?嘶,似乎有点欠揍啊。

我拳头开始痒痒。

「不成不成,还是算了。」这么一想,我也没有那么想纪烨梁了。

一晃又是三个月,在没有纪烨梁在身边的一天里,我迎来了熙平五年。

新年过了十多日,我收到纪烨梁在除夕写的信,刚瞄了一眼,我就「啪」地把信拍在桌上。

花玉瞧见了,捂嘴轻笑,「娘娘何以面颊通红?」

我思及信件开头的第一句,面上赧然。那厮是这么写的:

「今日是你第一次亲我的第三百六十五天,可惜身在军营,难与皎皎重温旧梦。」

在花玉了然的目光中,我羞得把脸埋进软垫里,纵使无人看见,我也强压着嘴角的笑。

又是一日,我跟着花玉学刺绣。

纵使我之前会一些简单的绣工,但花玉师从宫中绣女,所学的技巧是旁人没有的精湛。

我在绣工上着实无甚天分,绣着绣着心思又神游天外。

我上次拒见周和铃是因为误会了她,既然我与纪烨梁都把说开了,那去看看她也无妨。

「花玉,别做了。」我瞅了一眼专心致志的小丫头,「咱们去一趟屏兰轩。」

虽说屏兰轩名字里带个兰字,可实际上院中栽种的是几丛茂密的细竹。

在宫中走熟了才发现,原来到屏兰轩还有一条近路直通侧门,上次我们来时实则是绕了远路。

侧门并无侍卫守着,因而我同花玉进院时无人通报。

走至一排竹枝掩映的漏窗下,隐约听见主仆二人的私语。

我刚想绕过窗户招呼一声,耳朵却敏感地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于是脚下一滞。

我和花玉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停在竹叶下悄悄听着她们的对话。

屋里人没有想到隔窗有耳,因而谈话的内容肆无忌惮。

尤其是与周和铃交谈的那个陌生女声,话里话外对周和铃带了些压迫之意,让人一时分不清谁主谁仆。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替周和铃献上一条精妙又阴险的计谋。

我越听越心惊,回头看见花玉眼中流露出的惊怕。

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却好巧不巧一脚踩上了枯竹叶堆,细微的「咔嚓」声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花玉的瞳孔一瞬间放大,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两人蓦地住了嘴,似乎就要提脚往屋外来。

顾不上多想什么,花玉当机立断紧紧扶着我快步离开。

第十六章

纪烨梁估计的果然不错,这确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所以直到我生产时,他也没能赶回来。

所幸花玉提前两个月就安排好了几名稳婆在宫里住下,这些人的底细都是经过安公公查过的,让我放心用。

分娩那日,我痛得脸色发白,发丝粘在脸上,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两名妇人抓住我的腿,其中一人不停地说些话来引导我,「娘娘,使劲啊!」

尽管我紧咬着下唇,还是克制不住发出了叫喊声。

饶是花玉提前做好了准备,此时也被我声声痛呼的阵仗吓得小腿发颤,寸步不离守在我床前,强撑着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各人。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两月前在竹丛后听到的话,一时气血上涌发了一股力。

「诶,孩子头已经出来了!娘娘,加把力啊!」

我脑袋发昏,下意识顺着稳婆推的力道用力。

「娘娘!花枝姐姐!」一宫女小跑至花玉身边。

「怎么了?」花玉面色不虞,「没见娘娘疼着吗!」

「娘娘恕罪,是屏兰轩那边传来消息,说周婕妤也发动了。」

「你可听清楚了吗?按时间算,周婕妤应当还有半月啊。」花玉说到这突然停下嘴,我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我竭力抬了抬眼皮,那日周和铃和那婢女的话言犹在耳,让我时刻不敢忘。

「大小姐,周氏一族的荣耀可全系在您一人身上!若先太子还在,您如今可就是皇后了。」
「绫织,什么太子妃,什么皇后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带着孩子平安过活,你以后勿要再提这些。」
那奴婢盛气凌人,「我的大小姐,您看真切了!皇上说了待您产子就送您出宫,到那时国公府哪里容得下这孽种!」
「住口,这是我的孩子!」周和铃愤怒地反驳她。
女子软下声来,哄劝她道:「依奴婢看,不如行个偷天换日之计,待贵妃分娩那日将两个孩子互换了。这样纵使皇上要赶咱们走,至少能让小主子留在宫中,等孩子大了再……」
周和铃不可置信地问:「这是父亲让你来敲打我的?混淆皇室血脉之事都敢做,周国公府竟猖獗至此?」
那人声音冰冷,「奴婢从未忘记国公和夫人的嘱托,就不知大小姐是否还记得呢?」
周和铃冷笑一声,「呵,不需要我做什么,国公府也很快就要完了。」

记忆戛然而止,又一阵腹痛让我身子发颤。

我摸索着抓住了花玉的手,让她低下头来。

我动了动干涩的唇,在她耳边有气无力地嘱咐道:「待会儿……等孩子一出来,你就盯着孩子……不必顾我……」

花玉握紧了我的手,「奴婢省得。」

不知过了多久,我反复昏过去又被剧痛疼得醒来,外边的天都昏暗了。

直到我攒聚全力最后一用劲,只觉身体瞬间通畅,然后听见产婆欣喜的声音,「生了,生了!」

此时,我已筋疲力尽,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没来得及去问就昏睡过去。

这一觉,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翻来覆去地梦见纪烨梁。

我抓着他的袖子,抬手就往他那张俊脸上一勾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不回来,老娘都要痛死了,你知不知道!」

然后又是一拳捶在他的胸口,这么几场梦下来,我打得也疲惫不堪。

想要看看孩子的念头驱使我从梦中挣脱出来,我费力睁开眼睛,偏头看见花玉一只手撑着脑袋在床边打盹。

「花玉。」

她没动静。

我声音大了些:「花玉?」

花玉被我唤得陡然惊醒,朝我这边看来,惊喜道:「娘娘,您可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了。」

「想不想吃些或是喝些什么?奴婢让小厨房一直温着燕窝莲子汤,就是怕您醒来说饿。」她慢慢扶我坐起靠在床头。

我一心念着孩子,回道:「我等会儿吃,孩子呢?」

「是位小公主呢,已经让乳娘喂了睡下了。」说起孩子,花玉眉飞色舞,「可漂亮了,嬷嬷说没见过出生就这么白净的孩子。」

我幻想着女儿的小模样,眉目舒展开来,「那我明日再看吧,小孩子贪睡。」

我突然想起周和铃,随口一问:「周婕妤如何了,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

出人意料的是,花玉面色凝重起来,低声说道:「那孩子没活下来。」

没活下来。

我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刚生下来就死了,她会有多伤心啊。」

「那周婕妤她还好吗?」我抬头又问了句。

「周婕妤她……」她权衡再三,狠下心来说出口,「她今早上已经去了。」

「怎会如此!」我失声惊呼道。

「奴婢私下问过看诊的太医,说是产后恶血不去加之血气逆行,导致血出如崩根本止不住。」

我心里一阵痛意,鼻子酸酸的,感觉有些想哭。

我犹记初见她时,她身着鹅黄的衣裙,温柔地替我取下勾住发丝的枝条。

她总是那样温和地笑。

我一直在误会她,被我拒见了一次又一次。

可即便是那日窗下的对话中,她也并无伤害我和孩子的意思。

周和铃,不过是一个陷入桎梏挣脱不得的女子。

国公府把她当成谋求荣华的棋子,曾给予她温暖的未婚夫战死疆场,打小陪伴她的侍女从不关心她内心的渴求,好不容易有个孩子陪伴她可又死了。

她的愿望如此低微,却到底什么都失去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复又睁开,「给陛下报信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脚程快也要半月才能到。」

我默然。

我不敢想象纪烨梁若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会有多愧疚。

毕竟这是他兄长唯一托付给他的事。

我知道周和铃的死必有蹊跷,单说她与我同日生产一事,就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巧合。

她为何会早产?是不是和她那个婢女有关联?

那个绫织一心一意听从国公府,甚至想了个调换孩子的计策,那她可能早就想过怎样让周和铃也在那日产子。

我猛然想起叮嘱花玉做的事,于是连忙跟花玉确认,「花玉,我的孩子生下来你就一直盯着的吧?」

花玉忙不迭地点头,「放心吧娘娘,从公主出生到洗净沐浴被嬷嬷抱出来,奴婢都一直看着呢。」

我略略放下心来,却突然发觉有点不对,询问她:「被嬷嬷抱出来?孩子洗身时你没在旁边吗?」

花玉看我郑重其事的样子,也紧张起来,「洗身那一小会儿嬷嬷没让奴婢进去,说浴堂窄空气不通怕憋坏了小公主,是以……是以只有两个嬷嬷当时在里头。」

听到这里,我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是奴婢疏忽了。」她愧疚地说道,又宽慰起我来,「不过娘娘不必过度忧心,这些嬷嬷都是经安公公查过底子的,清白得很。」

虽说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忽略心里的不安。

万一这几个妇人在宫里的这一两月里被人买通了呢?

万一在浴堂里时,她们就已经得手了呢?

那现在在重华宫睡着的孩子就是周和铃的女儿,而我的孩子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我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

花玉大惊失色,连忙拦住我,「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太医说了还未出月子受不得凉。」

「我不放心。」我光是想到那个可能性就遍体生寒,情绪有些失控地喊道,「我不知道我的女儿到底在哪里!你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她被我的样子吓住了,连连答允,「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抱。您先回床上躺着,奴婢这就去!」

我压制自己的焦躁,深吸气调节呼吸,听她的话坐回了床上。

等孩子来的这段时间里,仿佛有半辈子那么久,连手心被自己掐疼了,

远远地听见廊前有急促的脚步声混合着婴儿的哭声,我立马坐不住了,站起来向门口张望。

花玉带着抱着孩子的乳娘崔氏给我行礼,「给娘娘请安。」

「免礼免礼,抱上前来让我看看。」

崔氏上前几步,我轻轻掀开包被打量着孩子。

她已经止住了哭声,但小鼻子还在一抽一抽,刚哭过的小脸憋得红彤彤的,粉嘟嘟的两颊还挂着泪珠。

我学着乳娘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就这么小小的一团却要把我的心都填满了。

鼻子和嘴巴看不出更像谁,但睁开的眼睛……

崔氏见我看孩子入了迷,开始说些恭维话,「小公主是个美人坯子,一双眼睛像极了娘娘,长大了必是比那画上的人儿还要好看些!」

谁知乳娘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我正摸不准这孩子的身份,她还一个劲儿夸说眼睛像我。

其实,若说眼睛像周和铃也情有可原。

我抱着孩子不撒手,左看看右看看,愣是看不出来。

小丫头毫不在乎我看不看她,倦意上来,吧唧几下嘴眼睛一眯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让崔氏抱了孩子回去睡。

得知周和铃的死讯,纪烨梁伤怀多日。

丧礼办得中规中矩,按往常惯例该由皇上给她母家的抚恤却一点都没有。

纪烨梁这是在为我和周和铃出气呢。

作为后宫最先故去的妃嫔,她并没有被葬入妃陵,而是依了陛下的旨意葬于陀壁山。

不明内情的人都说周婕妤生前不受宠,就连死后也被葬在京城外的荒山上,真是好不凄凉。

只有我知道纪烨梁的用心良苦。

纪烨梁曾在信里跟我说,周和铃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之前巡视内廷的一名侍卫。

和周和铃谈开之后,纪烨梁想过放她和侍卫走。但这个小侍卫自告奋勇地想上前线挣功名,于是这次御驾亲征他也随了纪烨梁去。

佛家言,人之所见会随着心变化。心里想着什么,眼前便能看见什么。

陀壁山是京城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周和铃葬在山高处能望见很远。也许她什么都能看见,比如这座四四方方的宫城,比如国公府的院墙,比如将士们回朝的归途。

也或许,她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再念,于是什么也不见。

无论是纪闻渊还是小侍卫,周和铃和他们终归是差了一步。

一事了了,我和纪烨梁也没忘了秋后算账。

周婕妤去了后,凭栏轩的宫女太监都被归入内务府重新分配,除了一个人——绫织。

当我问起此人时,竟无一人知道她的下落。

我更觉此人棘手,指不定宫中还有她的党羽,不然凭她一人,如何轻而易举地消失得了无踪迹。

我心中有疑虑,刚开始对孩子持观望状态。可小丫头天生黏我,哭起来乳娘也没辙,只有我能哄得好。

久而久之,我也松了口气,似乎认定了这就是我的女儿。

女儿已经一月大了,可还没个大名,因为她父皇说出征前走得匆忙没带个字典。

我说哪里需要这么慎重,想一两个字就这么难吗?

然后,纪烨梁在下一封信里告诉我,他从随身带的兵书的字里行间里挑了好的选,让我仔细瞧瞧。

嚯,我一瞧,洋洋洒洒两面纸:纪全胜,纪行令,纪战威……

好家伙,以后这喊名字不跟喊口号似的?

算了,那先取个小名吧。

可纪烨梁这狗东西说要叫美美,因为长得漂亮,但又被我一口回绝了。

俗,这人是真俗。

因而,我给他女儿起名酥酥。

大结局

纪烨梁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除却紧急要务会被送往军营供他批阅,剩下的日常政事都分权交由几名军机大臣主持。

本朝无亲王或太子监国,导致权力旁落于代职的三位大臣身上,可皇帝走的时间一长,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异心。

这里面就包括蠢蠢欲动的晁家。

晁家肆无忌惮地拉帮结派,靠的不仅是在朝的晁家人身居要职,还靠的晁俪也就是俪贵妃在后宫的推波助澜。

俪贵妃的父亲官至太尉。可以说山高皇帝远的此时,朝堂上无人敢不听太尉的指令。

纪烨梁不会不知道这隐患,但他认为御驾亲征正是引蛇出洞的好时机。

于是,仗着皇上不在,而晁家又在前朝得脸,俪贵妃不再用贤德稳重伪装自己,而是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后宫的主人,时时传唤我去训话。

我没有与她硬碰硬,毕竟她如今还代掌六宫事,我忍气吞声等着纪烨梁回来给我出气。

她日日在我跟前炫耀族兄给她搜罗的珍宝奇玩,我观察到这些东西早超过了她可用的规制。

她以为我会眼热,可实际上我心里已为她点上了一炷香。

我越忍让,她越狂妄,她在后宫前朝越不得人心,越多人议论晁家的跋扈,这便是我要的结果。

有一回,俪贵妃逼着我在她宫里抄女诫,我梗着脖子故意拿话刺她,「你我位份相同,我敬你资历长才让步于你,可你却处处见不得我好。待皇上回来,必会给我一个交代!」

她听了我的话丝毫不畏惧,反而脸上扬起嘲讽之意,「你去告啊,皇上连他自身保不保得住也不一定,看你到时候可还有地方哭诉去!」

我低下头,眼神闪了闪。看她如此不遮掩,恐怕晁家起事就是最近的事了。

俪贵妃以为我是怕了,索性把之前的事都挑明了。

「看你还算识时务,本宫今日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一件事。」她坐在靠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的蔻丹,「你宫里的墙粉是本宫插了一手。」

我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果然是你。」

「瓦确实是本宫派人弄掉的,但那夹竹桃粉,可不是本宫手下的人亲手加的料。」说到这里,她故作叹息,「不过是提点了绫织那丫头几句,她就误会了本宫的意思,可真是蠢笨至极。」

绫织这个名字戳到了我的神经,我按捺住内心的波动问她:「这丫头现在在哪?」

俪贵妃悠悠地说:「这本宫就不知了,我们不过是一时的盟友,说到底她的心还是在她主子那儿。」

回宫后,我把事情悉数写于信中,纪烨梁告诉我他已在拔营回朝的路上了。

熙平五年四月十九,太尉晁迁持半块虎符叛于神武门,另有同族外戚举兵相应。

我盘算着时机,停下了手中的笔。

一抬头看见门外的宫人行色匆匆,神情焦急。

我知道纪烨梁早已布下局,可看着宫人慌不择路准备逃亡的样子,我只能道:「想收拾东西的自去收拾罢。」

看着一干宫女太监对我磕头谢了又谢,我没法斥责他们不信任皇上而只顾着自己的出路。

听见远远传来兵戈相接的金属碰撞声还有士兵的吼叫声,我也不觉神色一凝。

花玉眉头紧蹙,走进来请示我,「娘娘,纵使陛下胜券在握,咱们要不要也避一避。那俪贵妃待会儿说不准直接来重华宫拖着您,咱们不如先往别处去。」

我想了想,晁俪那个女人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遂吩咐花玉叫崔氏抱上公主。

在几名侍卫的随同下,我们隐蔽地出了重华宫。

刚出院门就看见一人身着官服脚步生风疾行而来。

他瞧见站在宫门前的我,舒了口气。

我惊异地看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宴淮,顾不上礼节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娘娘。」宴淮抬手行了一礼,凝望我时眉眼流露出一层担忧,但又很快隐了下来,「臣担心娘娘和……公主的安危。」

「宫内太乱,不如随臣往文渊阁去避一避。」

我本来是打算往那些偏僻的宫殿去的,但经他提醒我才想起来,文渊阁确实是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我仅是犹豫了一会儿,他以为我是怕同处一室有什么说不清的嫌疑,抢先开口道:「臣会替娘娘守着殿门,若有风吹草动及时通知娘娘。」

我感激地道了声:「有劳了。」

我走前,宴淮比我落后几步,转头的不经意间瞥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孩子的脸上。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对上我,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中有怜爱、有苦涩。

我赶紧正视前方的路不再看他。

「公主长得很像你。」他低声叹道。

我闻声偏头一看,他已然赶了上来仅在我身后半步。

我抿了抿唇,回复道:「那是自然。」

我们一行人走入一条长长的红墙甬道中,往日侍立两旁的宫女早已不见人影。

宴淮眉目肃然,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提醒道:「我们得尽快通过这里,甬道狭长,若有人于墙上密布弓箭就麻烦了。」

我心下一凛,带着花玉和乳娘加快了脚步。

「昭贵妃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脚步一时顿住,晁俪从甬道那头走出来进入我的视线。

又闻墙头声动,仰头望去两边墙上的弓箭显露出来,箭头直直地对准我们。

她离我走近了些,我望着这个女人,开门见山地说道:「晁老为官多年到底是糊涂了。你也是,做个贵妃不比做公主来得快活?」

「贵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自嘲地说,「皇上从未宠幸过我,我算哪门子的贵妃啊?」

「从前倒也罢了,我以为只要我足够有耐心,他就会回头看看我。可如今我看明白了,后宫荣宠全在你一人身上,他从不会施舍我一眼!」

「与其如此,不如将我得不到的尽数毁掉!」她的话语刻薄冰冷,眸中燃烧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我慢慢地往后退,将抱着女儿的崔氏挡在身后,冷声道:「你非要赶尽杀绝?」

晁俪抬起了右手,弓箭手随着她的动作拉开了弓弦,「别说这些废话了,你只需要知道,待明日一早江山易主,本宫便是新皇的长公主。」

宴淮和花玉还有几名近侍将我和孩子保护在圈内,我的身体紧绷,目不转睛地盯着晁俪的手,唯恐她在下一秒发令。

红墙夹道内,我们似乎无处遁逃。

晁俪保持着右手抬起的姿势,心情愉悦地欣赏着我面色煞白的模样,仿佛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咬了咬唇,却忽然瞥见墙上有个人对我悄悄地打着暗号。

我皱眉看着他的手势,不明白他是何意,但悬着心的我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

俪贵妃没有察觉到异常,依旧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

我悄声对背对着我的几人低语:「等会儿就在原地别动,弓箭手是来帮我们的。」

等不及他们反应我的话,此时俪贵妃手一挥,「放箭!」

霎时,墙头上的弓箭全部调转角度,对着俪贵妃及其身后一行人射去。

我紧紧地拉住崔氏,不让她吓得乱跑。

俪贵妃惊恐地看着漫天箭矢铺天盖地转朝她射来,纵使她的亲卫武艺在身也没能护住她。

几支箭破空而来扎进她的胸前和背后,她就这样瞪大了眼睛在惊惧中丧命。

混乱中,却有一个人冒着箭雨从另一端跌跌撞撞地朝我跑来,也被刺了几支箭。

眼前危机解除,宴淮赶紧回头检查我是否周全,花玉也转过身来看看我又看看孩子。

一阵雨歇,弓箭手纷纷从墙上跳下跪在我面前。

我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地问方才给我打手势的那人,「是皇上派你们来的?」

他抱拳一礼,恭谨回道:「是,好在卑职幸不辱命。」

我没忘了突然跑出来的那人,于是带着他们朝那女子倒地的方向走去。

走近一瞧,她还有一丝微弱气息。

女子惨白着脸竭力睁开了眼,看着我的目光饱含深意。

她因为疼痛而胸前起伏未定,颤抖着唇轻声唤我一声:「贵妃娘娘。」

这个声音在我脑海中炸开,与那日和周和铃对话的音色重合在一起。

我拂开宴淮本欲拦我的手,蹲在她身边,以几乎是肯定的语气对她说:「你是绫织,对不对!」

绫织干涩的唇扯出一抹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转头大喊道:「去找太医!快去!」

「奴婢无颜苟活于世,娘娘何苦救我……」

我打断了她,「我并非意在救你,只是我总该弄清楚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探入袖口,带出一封染血的信来。

我接过信,「这是给我的?」

「是。」绫织声音细如蚊呐,说两句歇一口气,「奴婢最后收手了……可不知为何,大小姐还是去了……」

「所以周和铃早产与你无关?孩子……你也没有换?」我急迫地抓着她干瘦的手。

直到看见她点了点头,我才红了眼眶松开她的手,掩着面喜极而泣。

意外却在此时发生了,绫织趁众人不注意时,伸手将穿入腹部的箭羽用力朝皮肉更深处扎了进去。

鲜红的血喷洒在我的裙上,花玉惊呼一声,我慌忙抬头看向绫织。

她浑身沐浴在血中,嘴里呕出几口血,不过顷刻头就垂了下去。

宴淮上前在她鼻下探指,一息后,他蜷了蜷手指。

「人已经没气了。」

我手里攥着那封信,呆呆地坐在地上。

没有人敢打扰我。

宴淮俯下身将一只胳臂伸到我前面,示意让我扶着起来,「娘娘?」

我摇了摇头,不说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颓然坐在地上是等待着什么。

众人站着陪我。

良久,一声饱含惊讶意味的「皇上」打破了寂静,然后是周围人簌簌跪下的声音。

我转头,一抹明黄的人影离我越来越近,最后我身子倏然腾空被他横抱在怀里。

我什么也没说,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仅是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我的眼泪就再也憋不住。

纪烨梁抱着我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跟我道歉,「是朕来晚了。」

我终于知道我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却没见着纪烨梁,想是这一场动乱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处理。

绫织塞给我的那封信被放在了不远处的桌上,估计纪烨梁已经看过了。

我把信打开,忽略纸张上的血印,把绫织陈白的真相浏览了一遍。

绫织是周国公府的家生子,自小跟在周家小姐身边。

入宫后,她一言一行仍按国公的命令做事,说为了国公府的前程是假,实际上是因为她父母都是府中下人,受了周国公的威胁,所以不得不按他的意思照办。

她对夹竹桃之事供认不讳,只因受了俪贵妃挑唆,便去找了在内务府做事的同乡,神不知鬼不觉往墙粉中加了东西。

转折发生在上月,绫织偶然得知自己的爹娘,早于一年前被周家管事的打死。

可周府还瞒着此事,归根结底只是想逼着她替他们做那些腌臢事。

如今亲人不在,于是她下定决心不再听命于周家。

谈到周和铃之死,她很是后悔地写道:「国公府安排了人在宫里,奴婢不动手可还有别人动了手。」

她说的这个别人是国公府在宫中的暗线,她也是事发当日才知道,这个平日负责侍弄花圃的宫人雨润一直在替主子监视她。

然而,因为被雨润下了烈性催产药,周和铃血崩而亡,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进气。

那雨润一见生下的是个死胎,就只能歇了换孩子的心思。

信的末尾,绫织说自己一生做了太多坏事,本想做件好事为下辈子积点功德,可世事总是不如人意。

我合上信,仿佛看过了一个人的一生。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纪烨梁抱着孩子进了屋。

他笨拙地护着孩子的头,一边逗弄着酥酥,「酥酥乖,叫父皇!」

被抱在怀中的酥酥兴奋地尖叫了一声。

这下可不得了,纪烨梁满心以为这是自家女儿的回应,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笑得眉眼弯弯。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纪烨梁看我坐在桌前,抱着孩子坐到我身边来跟我炫耀,「你看看咱闺女长得多漂亮,这小鼻子,这小嘴巴,哪处不像我!」

我把孩子抱到自己身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回轮到他不乐意了,伸出一根指头引酥酥去抓着玩,回我道:「反正除了眼睛像你,其他地方都不像。」

他眯眼看了一会儿,感叹道:「太像了吧,连那颗泪痣都跟你生在同一处!」

我刚想得意,却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泪痣,「哪里哪里,我怎么没注意到?」

「就这儿啊。」纪烨梁点点孩子的眼尾,不满道:「你不会一直没发现吧?」

我凑过去凝神一瞧,果真有一颗不知何时生出的小痣,许是近来精神紧张我才未曾注意到。

这么一看,酥酥哪可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暗暗唾弃自己昏了头。

就在这时,纪烨梁突然倾身过来吻住我,这是一个久别重逢后唇舌交缠的深吻。

我们俩中间还夹着一个被我抱在怀里的酥酥,她自己咿咿呀呀地说着自己才听得懂的话。

……

酥酥满百日时,受封闻嘉长公主,赐汤沐,享食邑八千户,尊比亲王。

而在这一天,她不靠谱的父皇经过了抓耳挠腮一整月,终于给她取了个大名——纪明影。

没过多久,原国子监祭酒宴淮被迁任太傅一职,一跃成为朝堂新贵,这也是大鄢历朝以来最年轻的太傅。

同年七月,一道圣旨赐下立我为后,同时遣散后宫,命各自家去自行嫁娶。

封后大典上,我凤冠霞帔加身,与纪烨梁执手相立。

我们相识于山野,而如今携手并肩站在高处,将臣子、百姓、山河、市井尽收眼底。

百官齐跪,山呼万岁。

一时风停云开,阳光洒在殿前,纪烨梁的冠冕折射着金光,时间停留在此刻。

我看着意气风发的纪烨梁,心中庆幸万分。

他听见山河激荡的回响,听见沙场将士的呐喊,听见万众崇敬的欢呼,却也依然听见了我一人心底小小的、坚持不衰的期待。

似是察觉到了我心中所想,纪烨梁捏了捏我的手。

「跟你商量个事儿。」他微微偏头与我低语。

我挑了挑眉,「说。」

「朕兄弟皆亡,宗室里也无承嗣人选,你看这大好河山,若无人继承实在可惜。」

「所以?」

「所以我们今晚?」

我但笑不语。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当后宫人人一部手鸡

随着大鄢国力日益强盛,纪烨梁提出开辟多条对外贸易渠道,加强与海上各国的贸易联系。

有道是下南洋以求利,通江海以扬威,许多舶来洋玩意受到了京中王公贵族的追捧。

其中,要说最为新奇的一样便是个名为「手鸡」的物什。

这一天是熙平三年的除夕,我掏出了咯咯叫个不停的手鸡,偷偷窥视群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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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我还是做得很好,坚持按兵不动稳如磐石。

然而,当我突然看见群里发了一个红包,一时手痒没忍住。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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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拥有了神仙手气!

事到如今,我只好出去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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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好心提醒了她。毕竟,我真的嫌丢人。

可是,俪贵妃怎么会承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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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戳戳身边的纪烨梁,问他道:「来不来?」

「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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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恨地掐了一把他的腰,「你又给我惹事!」

纪烨梁笑眯眯地撑着脸,将脑袋凑到我头边上,看着我如何应付那些女人。

我一看宜妃那发嗲的语气就忍不了,于是在群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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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纪烨梁的脑袋,「咔嚓」一声,抬手拍了一张我俩并排躺床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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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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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烨梁在我身边听我胡诌,听得满面春风,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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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睛一眯,这个宜妃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是不是说我坏话发错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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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相爱大后宫十一群?哪多出来十一个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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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挺为纪烨梁后宫里女人的智商担心的。

纪烨梁观战观得嘴角抽搐,我从他手心里又抓走一把瓜子,「吃你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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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怎么一夜之间,我的贴身小衣丢了一大半,搞得我跟纪烨梁解释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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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打算打开群成员看看时,有人拍了拍我

不是靠我边上的纪烨梁,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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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的拍一拍后缀为什么这么长这个问题。

别问,问就是纪烨梁给我充了会员。

好的,现在群里所有人都看见了这简简单单的十七个字。

「嗯?」我旁边某人目光不善地看着我,他的脑海里估计已经把这句话拓展成了一个故事,也许叫:《臣子的诱惑》。

我很疑惑,我真的很疑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宴淮在这个群里。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纪烨梁现在的状态极其危险。

于是,我打算先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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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回轮到我以上扬的语气「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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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纪烨梁十分果决地回了三个字:朕不搞。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纪烨梁的男人形象更加伟岸了。

他回完后,乖巧地侧头看着我,仿佛是在求表扬。

但,手鸡那端的宴淮好像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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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噢好像颇为遗憾?」

纪烨梁瞪了我一眼,穿上外衣准备走人。

「要是朕回得太晚了,你就先睡。」

「嗯嗯。」

他见我答得敷衍而心有不爽,遂回头又凶巴巴地说了句:「不许睡!等朕回来!」

他一走,我翻身缩回了被窝里刷起朋友圈。

咦,宜妃这是发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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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被这文字打动,直接往下翻看评论。

嘿,又是评论比正文精彩系列。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也评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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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去没两秒,我收到了几条消息。

没想到宜妃也在线,看来她还回得挺快的。

结果不是她,是纪烨梁发来消息,这让我很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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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在聊天框打出几个字,他却又很快撤回了消息。

很快,他回复我:不好意思,发错了。

这还得了!他居然想发这种话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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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没有回我,气得我揣着袖口靠在床上,像一个冒着沸气的茶壶。

我没心思玩手鸡了,满脑子都是那句「美人儿」。

他怎么可以这么亲密地叫别的女人!他怎么可以召别的女人去睡他的床!

气杀我也。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打算找出这个女人是谁。

于是,机智的我给宫里所有嫔妃群发了一条消息:

你睡前记得把纪烨梁床上的玉枕拿开,他凶狠起来不是人,小心撞到你的头。

我气鼓鼓地把手鸡丢到一边,等着那人上钩。

不一会儿,手鸡连叫了好多下,我反射性地拿起手鸡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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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俪贵妃和李美人还有温嫔表现如常。如才人以为我在秀恩爱,周婕妤心思剔透,她看出来我们吵架了也很正常。

孔嫔没有回复,她大概是早就睡了,我知道她作息规律得很。

这些人看起来都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唯一可能出现在……纪烨梁身上!

我怎么回忆怎么奇怪,这会不会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他掐准了我正在输入的时候做戏,知道我此时已经看到了他发的消息。

随后他故意当着我的面撤回,还破天荒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太反常了!

纪烨梁为何要有意露出马脚,他是否是故意想让我吃醋?

我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这个男人就是欠收拾。

「咯咯哒──」我的手鸡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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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干什么?自拍?

我眉头一皱,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手,继续看他一个人在拙劣地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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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烨梁这个狗男人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我狠狠地捏紧了手鸡,咬碎了一口牙。

他拍了一晚上,竟然拍出来个小黄书即视感?

忍无可忍,果断拉黑。

自我昨晚把纪烨梁拉黑之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我把他晾了一整天,没见着他有什么动静。

也是,我都拉黑他了,他想搞事也搞不起。

直到……一个叫秦始皇的人来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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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日刷手鸡频繁,在网上也看了不少揭示手鸡骗术的段子。

本想直接拒绝好友申请,却突然瞄见「来源」那一栏赫然写着的一行字。

我笑了,以他这个智商是怎么做上皇帝的。

这不是相当于纪烨梁亲口跟我说:我有一个朋友想加你,真的不是我自己。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在我看来有多浮于表面。

好吧,我相信他一定很喜欢我,所以又是想让我吃醋,又是想展示自己的身材,仿佛一只发情的雄孔雀。

我一时兴起,点了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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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把他给唬住了,我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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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偷偷地?纪烨梁莫不是真疯了,他真想自己给自己织一顶绿帽子?

我一面腹诽他还给我装,一面故作不知在「秦始皇」面前倒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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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门扇大开,纪烨梁黑着脸拿着手鸡站我门前,咬牙切齿地问我:「舒皎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朕还没死!」

我哼了一声,头一仰不爽道:「有何不可,你昨晚不还召了别人?」

「那是朕骗你的!再说了,那宴淮昨晚不还拍了你腰!」

「那是我能控制的吗?你去找他让他以后别拍我呀!」

纪烨梁憋着气,话哽在喉咙处却说不出。

想了一会儿,他低头用了下手鸡,嘱咐我道:「下次有人拍你,你就发这个。或者告诉朕,朕去给他发下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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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淮:(我好苦,我能说什么,我怀疑我老板是个神经病。)

我关爱地看着纪烨梁,说:「那你昨晚疯狂自拍是在干什么?」

他回忆了一下,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眼见着他面色不好了起来,「朕那是在勾引你,你看不出来吗?」

见我一脸惊愕地望着他,他愈加不爽,说教道:「其实,有时候不解风情的人是你,如果你每晚主动来养心殿,朕会更开心。」

「每天就知道看手鸡,也不知道看看我。」

原来纪烨梁觉得被我冷落了,他还委屈上了。

「那好吧。」我怀着一丝愧疚,「那我以后……」

「娘娘!您快看看群里!宫里都传遍了!」花玉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抬头瞧见纪烨梁杵在房中吓了一跳,「皇……上?给皇上请安!」

什么东西都传遍了?我和纪烨梁不约而同地打开了群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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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未打开话本,但看着群里聊天,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下意识把视线投向纪烨梁,发现他盯着手鸡脸色铁青。

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打开了这个话本。

还不待我仔细瞧上一瞧,话本上附着的字在这一刻如雾珠般,从话本脱离而上升悬浮于空中,然后在阳光的照射下消失无影。

我愣愣地看着一片空白的手鸡,却惊慌地发现手中的手鸡也变得越来越轻,其形逐渐模糊,似乎也有化作白气飘走的趋势。

见识了这诡异景象的我慌忙转头望向纪烨梁的手鸡,果不其然他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他微微张口,怔忪地看着眼前奇景。

手中之物如水似影,我用力抓了抓却只是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飞走。

转瞬间,整个宫殿像回到了一年前的样子,没有手鸡,也没有网。

我想起刚刚匆匆一瞥的目录,用手捅了捅纪烨梁,「结局你看了吗?这莫非真就是有人模仿我的口吻写的……写的我之前和宴淮?」

他回过神来,「我正在看第一章,写得我看不下去,然后我直接翻了翻最后,好像出现了我。」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第一章有什么好看的,先直接看结局啊!」

「朕看了第一章就气急了!」纪烨梁像是被什么触到了神经,以一种兴师问罪的口吻对我说,「你说清楚,文中所写的『皎皎昨晚累坏了』是何意!」

我听见他的质问,心下一咯噔,这不就是当初我还做晏家媳时,宴淮与我说的话吗?

这书中所言竟与现实分毫不差,难道此人真是仙人不成?那她所写的后续也会在将来发生吗?

「你……你别纠结这个,现在这书也没了,手鸡也消失了。」我愈加后悔没有机会再见这话本,只能先转移话题让纪烨梁消消气,「怎么我一打开就不见了,是不是唯有我看不得这书?」

「你还捏了他的脸!」纪烨梁依旧耿耿于怀,沉浸在对我的控诉中。

「好好好,我现在捏你,行了吧?」我一边给他顺毛,一边哄他说出结尾,「那书的结尾究竟说什么了?」

他见我乖顺,气消了一大半,沉吟片刻才说道:「朕翻太快了,不小心把结局翻过了。结果就只看着了一句,好像是写书人附的一句跋。」

我心情郁结,这家伙,翻个结尾都翻过头。

算了,他好歹看见了一句跋。

于是,我对他提起微笑,「就一句跋,都有你名字,咱们皇上好大个面子啊!」

纪烨梁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轻哼一声,说道:「那可不!那原话是这么说的。」

「怎么说的?」我紧接着问他。

「好像是『纪烨梁,这盛世如你所愿』。」

闻言,我眉心一跳,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吗?这不会是你自个儿编的吧?」

「呵,想要为朕赋文的多了去了,朕至于去蹭这个叫宴什么的人写的一句跋吗?」

好吧。

纪烨梁,这盛世如你所愿。

□ 宴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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