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苟住!末日悲伤逆流成河

我装作低落,「我想去看看我父母。」

他盯着我,「就这么简单?」

「我想让你陪我去。」

「为什么?让我去认罪?」

我低头,把玩着那裸露的苹果,「女婿不应该见见岳父岳母吗?」

我将苹果抛回去,孟八一把抓住,咬了一口,笑着说:「好。」

离我过生日没剩下几天了,这几天我借着养病一直在房间里没出去,对讲机就放在水槽下面,我调着频率,祈祷着江河那边赶紧链接。

之前说好的用对讲机联系,但是出了那事,我不确定江河的人还信我。

果然在链接好对讲机之后,那边传来了争吵声。

我听见有人说,「你那天都看见了,她和孟八什么关系!」

我言简意赅地说明,我生日那天我和孟八要去的地方,到时候带的人不会很多,他们提前去做好埋伏。

「江河,你伤好了吗?」

「好了。」

「那你们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

说完后,我等着江河问我和孟八的事情,但是他没问。

我想开口问他和那个女人,张了嘴又闭上。

突然我听见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我飞快地把对讲机藏在水槽里,走到猫眼上往外看去,什么也没有,门也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也许应该取消这个计划,但是错过这等好时机,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计划的早上。

但好在孟八没有什么异常,今天他穿得花枝招展,红色的皮夹克紧紧裹在他肌肉壮硕的身上,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坐进驾驶位,显得整个空间都逼仄了起来。

路上,他有些沉默,这让我紧张了起来,但过了一会他就开始满嘴浑话,跟往常别无两样,我暗暗祈祷一定要成功。

  • 当年我和姐姐将已经变成丧尸的父母杀掉后埋在小坡上面的树林下,当时想的是,这个位置背靠树林,地势又高,即使过上几年再来也好辨别。

    现在这里就是绝佳的埋伏地点,我猜江河他们就在树林里。

    其他人都等在了马路边,我和孟八朝着那边走去。

    虽然这次不是为了来看父母的,但是在我看见那一个简单的小土墓时,还是趔趄了一下。

    孟八扶住我,难得的在这种时候没说话。

    我跪在墓前,将围在墓前的一圈石头摆正,我实在是没脸来这里,姐姐死了那么久了,我却带仇人来。

    但是很快,孟八就会死了,我要让父母亲眼看见孟八是怎么死的。

    「我姓孟是因为我妈那几天勾搭了个有钱的老头姓孟,她想拿我去认亲。」

    「结果到大门口就被人打了一顿,后来她想发财,就叫我孟发,但别人骂她八婆,都叫我孟八。」

    「后来,她骂我狗崽子,拿着刀要砍死我,结果被自己的酒瓶子扳倒了。」孟八蹲在我身边,将我手掌从紧扣的土地上拉出。

    「碎的玻璃碴子扎进了她的胸口,我就站在那看着,等着她断了最后一口气。」

    我没有兴趣听他的童年悲惨往事,世界上比他惨的人多了是,不是每个都变成了他这样残忍的人。

    我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手掌里拿出来,实在不想在父母的墓前与他拉手。

    但是孟八只是看向远方,继续自说自话,「连我亲妈我都能看着她去死,你觉得背叛了我的人,我该怎么处理?」

    我心中一颤,望向他,「你什么意思?」

    孟八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不管是之前,还是那些可笑的腐尸出现后,我都从来没相信过任何人。」

    「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相信过你。」

  • 此时,我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什么江河他们这么久了都还没出现。

    我使劲甩开他的手,想往树林里跑。

    但是孟八直接从后面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目眦欲裂,却笑得开心极了。

    「小花儿,走,我带你去看看你那好江河。」

    孟八一路拽住我的头发,将我拖到了路边,看见江河一行人像上次一样跪在了路边,指着江河的还是叶奇。

    我知道完了,肯定是叶奇告了密,那天外面真的有人。

    我心中大悲,直接跪倒在了地上,一切都完了,我还没复仇成功就要死了。

    「孟八,你杀了我吧,这都是我一个人的计划,不关基地其他人的事情,也不关华玲的事。」

    江河大义凛然。

    孟八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走到江河队伍一人身边,没有任何征兆地提起小白兔将那人头打爆。

    一次没有碎完全,又一下。

    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我现在才知道他今天穿红色衣服的原因。

    他又挑了两人发泄完之后,才提着沾着血沫的小白兔走到我身边,我想接下来就是我了吧,希望他使劲大一点,一下子就让我死透。

    但是他只是用小白兔抵住我的下巴,让我抬头。

    今天的太阳也是那样大,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小花儿,你知不知道重婚罪是犯法的。」

    「我呸,我从来没和你结过婚。」我狠狠地瞪着他,这也许是我的最后一次。

    「怎么,他是你江河,你爱他?」

    「没错。」

    孟八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拽住我将我提到江河身边,让我看他身边的女人。

    「你爱他,他爱你吗?」

    孟八给江河一把刀,「杀了小花儿或者你身边的这位女士,我就放你们所有人走,言而有信。」

    那个女人哭道:「江河,杀了我吧,你之后照顾好明明。」

    江河抱住那女人,一直摇头。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八催促,「还有一分钟哦,要不我把你们的人全杀光咯」。

    「江河。」我喃喃地开口。

    江河转过头看我,眼睛全是泪水,我从中看见了痛苦与挣扎。

    他开口,「对不起。」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直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只不过三年的时光,他的责任感给了其他人。

    我不怨恨江河,我只恨孟八,恨叶奇,也恨我自己的无能。

    江河起身拿着刀靠近我,我垂下眼,但是下一秒一声急促的还未喊出来的叫声,以及近距离的血液喷洒在我脸上。

    那个女人的头稀碎了。

    孟八笑着,「真脆弱,一棒子就死了。」

    所有人都还陷入愣怔之中,江河最先反应过来,他跪在地上,将只剩下躯干的女人抱在怀里嚎哭。

    孟八在一片血红中,蹲下对我说:「你看吧,只有我是爱你的。」

    太阳已经升到最高,血糊住了眼睛,我的耳朵「嗡嗡」的。

    身边的一切声音我都觉得嘈杂,我觉得这一刻我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江河,记住你新老婆和其他人的死都是因为她,记得一定要恨她。」孟八指着我对江河说。

    我使劲看着孟八,像是第一次看他一样看着,他在一片血色中怡然自得,甚至看着我们痛苦的样子哼起了小曲,看戏一样从我们的悲痛中置身事外。

    原来我一直低估了他的残忍程度。

    那一瞬间,我血液凝聚到了极点,嘶吼着朝孟八扑了上去。

    「孟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孟八轻而易举将我制服,他拍拍我的脸,「我怎么会忘了你,小花儿,你才是犯错最大的人不是吗?」

    他将我手脚捆起来扔进车里,让叶奇把江河他们放走,自己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 我蜷缩在后座,想着怎么逃跑,因为孟八总是能想出最残忍的办法惩罚。

    可惜,很快孟八的车就撞开许多丧尸,带我进了一片沼泽地。

    「你现在向我磕头认错,承认你是我老婆,我就原谅你。」

    「我永远也不会是你的老婆。」

    孟八突然上前,揪住我的衣领,似乎要从我眼睛里找出任何认错的意思,可是没有。

    他又恢复原状,端起那可笑的绅士做派,从腿上卸下一把枪,扔进了沼泽地里。

    他指着那充满雾气和丧尸的沼泽地,像是对我宽恕一般地说:「你去把这把枪原封不动地找回来,我就饶了你。」

    我无动于衷,「你直接杀了我不就行了。」

    「要不我就杀了江河他们。」

    别无选择,我踏进沼泽地,手无寸铁。

    这里的丧尸虽然下半身被深陷于沼泽地,但只要他们脑子还未烂掉,有一个能咬人的牙齿便会疯狂地找寻有人气的地方。

    我在沼泽里找寻着那把枪,周围的丧尸越来越激动,一些扯断了下半身,只剩下上半身都朝我这里不断扑来。

    幸亏我在一个丧尸身上摸到了一把刀,一刀下去流出来的是脏器腐烂的褐色脓液混合着沼泽发酵的气息。

    我觉得我必须得尽快找到了,要不为这些有毒的瘴气也足以把我毒死。

    在我一路杀到沼泽深处时,终于发现了那把枪。

    在拿到那沉甸甸的枪之后,我突然想到,我为何不在此就死掉了。

    我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复仇了,姐姐、父母都死了,我也应该死去,她们等我太久了。

    我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可是这时江河那悲恸的样子又映入脑海。

    即使江河现在爱的人不再是我,但是我还是无法看着他因我而死,他在昏暗的生活中找到了救赎。

  • 因为我,孟八将那束光熄灭了,而我还要守护我生命中现存的希望,即使他现在不再爱我。

    我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我放下枪,一路撑着那个信念,竟也杀了回去。

    孟八像是靠在车上在睡觉,在我准备将枪丢到他身上时,他突然开口,「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你死了也许最好。」

    「别跟我扯些没用的了,你说到做到。」

    孟八睁开眼睛,「我给你个机会,拿起你手上的枪,杀了我。」

    「这是你说的。」

    我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很可惜,孟八没死,枪里根本没子弹,他拍着腿大笑,「小花儿还是那么好骗。」

    「你又没通过我的考验。」孟八拿起另外一把枪,脸上似哭似笑,拉开保险栓。

    「答应你放了江河,可是没答应放了你。」

    我无所谓了,我丢下枪,以坦然的态度面对我这最终的结局。

    他开枪,我的脖颈一阵刺痛,陷入黑暗那一刻,我心里全然是解脱。

    我没想过自己还会醒来。

    当我再次睁眼看见熟悉的屋顶时,我只觉得疲惫。

    我好像丧失了一切生活下去的信心,不再去出任务,只是躺在床上睡觉,醒来有的吃就吃,没有吃的就继续睡。

    孟八丢下一句「你死了,江河也就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觉得还没有把我折磨到他满意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已经赢了,我的精神早就已经崩溃了。

    一个月下来,我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孟八说是他打偏了,为什么要打偏呢?为什么还要让我继续留在这世上受折磨呢?

  • 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好,我伸出手拉开了窗帘的一丝缝隙,强烈的阳光射进来刺得我眼睛疼。

    背后传来叶奇的声音,「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不回头,也不搭话,对叶奇这个人我已经失望透顶。

    但是叶奇今天似乎显得格外殷勤,给我披上了一条毯子,又给我端来了一杯水,我感觉到水杯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拿开杯子,下面是一张纸。

    我打开看,里面写着说江河已经联合了几个基地的人要继续反抗,而叶奇也会从内部与他们接应,他们已经做了许多计划许许。

    我将纸扔回叶奇手上,不确定这是不是孟八的另外一个考验。

    叶奇从口袋里又掏出另外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你不想为你姐姐报仇了吗?」

    我低头看,那是一条项链,是姐姐生日的时候我手工做给她的。

    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条,我记得她死的时候,项链并没有摘下来。

    「你从哪拿到的?」这条项链是石头做的,上面沾染着腐臭的味道。

    「你那天去的沼泽地,你姐姐当时就是被扔在那了。」叶奇躲闪着我的目光。

    「你原来一直都知道,你原来一直都知道!」我愤怒地站起来,扯住他的衣领。

    叶奇扒开我的手,「我可不知道,是孟八今天让我带给你的。」

    他将项链扔给我,再次凑近我的身边,「你要是决定了,就在窗口摆一个苹果。」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拿着那串项链,再一次体验到锥心之痛。

    原来我的心还没有死,孟八再一次将刀狠狠地插了进来。

    原来姐姐就在那片沼泽地,也许我又杀了她一次,而这一切都是孟八。

    孟八就是要我生不如死,他才能欣赏我的痛苦。

    为什么就是他赢,凭什么要他赢。

  •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一线希望,不管这希望是真还是假,我这一次都会堵上一切。

    我开始准时吃饭,在房间里慢慢踱步缓解自己肌肉的不适应,到了我可以走上几步就不喘气的时候,我的脖子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走出门,准备继续出任务。

    刚开始,大家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可能觉得我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理会一切探寻的目光,还是像往常一样出任务,拿点数换东西。

    我远远地见过孟八几次,他竟然开始蓄胡子了,胡子中和了他一点阴邪的气质,倒是更显得他乖戾强硬。

    他只是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定定地盯着我看了一小会,之后连对面走来都只是擦肩而过。

    他好像完全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在,也忘记了我们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享受着这三年来唯一的宁静时光,但是叶奇急了。

    「除了你,还有过谁最接近他?拿不到军火库的密码,就算攻进去,孟八也能将我们炸死。」

    我看着叶奇,他脸上伤口多了起来。

    因为我的原因,他已经不再受孟八的重用,反而时常将火气发泄给他,也许是想看他去死,经常派他去做最危险的任务。

    「你爱过我姐姐吗?」我看向远方,轻轻问他。

    叶奇没听清楚,我也不想重复第二遍。

    我还记得姐姐第一次带他来见我时那个腼腆的青年,也记得末日爆发时,拼命护着我们不顾自己生死的男人。

    但是现在我再仔细看他,他只是个面目臃肿的中年男子,跟济世军中的其他男人并无什么区别。

    他这次倒戈,并不是因为良心有愧,只是被迫选择而已。

  • 「知道了,会尽快的。」我回复完,就上了车。

    这次的任务是去江河的基地,收贡品以及搜查上缴枪支。

    队里的人都知道我和江河之间发生的事情,防我防得紧,竟将我的枪支也没收了。

    我不在乎,这次来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

    上一次来江河基地,我在屋子里看到一台 B 超机。

    等江河基地那里的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怀孕 3 个月时,我也无甚惊讶的。

    末世之后成天担惊受怕,例假再也没来过,后来跟孟八两年也没有怀过孕。

    但就在我和江河组织那次失败任务的前夕,我发现内裤上居然见了血,时不时开始反胃,我才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和人都太不对。

    当时我想的是,如果任务成功,留着孟八的孽种有何用。

    如果任务失败,我都死了,也不用担心肚子里的孩子。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生下孟八的种,他一定会继承孟八变态的基因。

    而现在,出乎意料地,这个孩子有了用处。

    我摸着肚子,叹了一口气,活着本来就不容易了,孩子你也别怪我利用你。

    走的时候,我看见了江河,他憔悴了太多太多,竟生出了白发。

    他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我将一个苹果扔给他,转身上车。

    返程的路上我还在想,怎么将孩子的事情不那么突兀地告诉孟八呢?

    没想到一个急刹,车居然停了。

    「你还敢去找江河是吧!」孟八暴怒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

    我还没开口,孟八就打开车门将我扯了下去,眼珠子里都是血丝,显然是怒火攻心的模样。

    我才注意到,他好像再也没办法在我眼前摆出那一副绅士做派了。

  • 我将他拉到一旁,他表情怪怪的,好像我拉着他的手是件多神奇的事情。

    「我已经饶过你一次了,你别不知……」

    下一秒,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你……不可能。」

    我按住他的手搭在我的肚子上,非常确定地说道:「那边基地里有 B 超机,我测过了。」

    「不可能。」孟八喃喃道,他的表情从疑惑变得严肃起来,他甩开我的手,「你又在骗我。」

    孟八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突然,他拽住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往车上带。

    但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动作缓了下来,他将我按在副驾上,居然还给我系上了安全带。

    他把车往江河的基地开,一路上表情严峻,我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却大吼一声,让我闭嘴。

    脚下的油门是他的仇人一般,狠狠地踩着。

    待他抓住那医生让他给我再测一遍后,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但很快又拧成了一块。

    我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对我吼点什么的,但是嘴张开几次又闭上。

    我很平静,他需要点时间接受现实。

    拉着我走出去的时候,他狠狠用肩膀撞了一下江河。

    再一次返程,这次他开得平缓了许多,我看他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斟酌着开口。

    「我可以打掉,去药店找找药试试。」

    他没说话,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也许是孕期,我开始昏昏欲睡,但是突然听见孟八说道:「你就是知道的。」

    我无意识地回答道:「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舍不得杀你,你知道我不可能杀了这个孩子,你知道……我对你……」

    我清醒了,「嗯。」

    我知道,从我在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孟八不可能打偏的,除非他不想。

    怎么会呢?一个畜生居然也有爱人的能力,多么可笑。

    「操,老子特么地居然喜欢上你了?」

  • 孟八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鸣笛声在路上响起。

    孟八将车停在路边,「嘭」的一声摔上车门。

    这一系列的动作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将附近的丧尸都吸引而来。

    孟八先是将一梭子的子弹都打光,又提起小白兔一棒接一棒地将丧尸砸烂,我坐在车上看着他发疯,心中毫无波澜。

    终于,路上的丧尸清理得差不多了,他朝车上走来。

    我递给他毛巾,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停顿了许久,才将车发动。

    一路上,他的右手都握住了我的手。

    从那以后,我和孟八好像都非常默契地开始了一个新的相处模式。

    他不再让我去出任务,而是让我在基地里等着他就好。

    我太闲,有的时候我会等他回来,给他煎个蛋。

    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基地里走着,然后坐在一个地方直到日落。

    孟八每次出去玩,都会到处来找我,找到我之后会将我抱回去。

    他总是说,你怀着孕怎么却越来越瘦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即使孟八频繁地出去给我找营养药剂,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的身子越来越瘦,到了皮包骨头的样子,肚子却一天天隆起来。

    我开玩笑地跟孟八说,「我的样子像极了之前的一部电影里的角色——咕噜。」

    孟八说他没看过,我给他形容了一下,他却抱着我说:「一点都不像,我会让你和孩子都平安的。」

    他问我,「你的父亲是什么样子?」

    我真的回忆了许久才能想起来,好像我的记忆里父亲已经变成了最后的那个丧尸的样子。

    我说:「他会把我举高高,带我去游乐园,跌倒了会给我买洋娃娃安慰我。」

    过了两天,孟八给我带回来一个洋娃娃,居然还是没被拆封过的。

    拂掉上面的灰尘,他拿过来放在我旁边,说是给孩子准备的。

  • 我以为日子只是在静静过而已,但是叶奇在推我去晒太阳的时候却告诉我,说我做得好。

    我很疑惑,我不觉得最近基地有什么变化。

    叶奇说,孟八为了给我找营养剂和药品,动用全部队员,谁找得最少就杀了谁。

    他这样让队员都觉得他疯了,基地里最近暗流涌动,大家人心惶惶,毕竟末世谁有本事就坐那个位置。

    我用手遮住一半洒在我脸上的阳光,透过指缝,我看见高悬的太阳,但是一点也不温暖,如冰箱里的灯。

    原来爱会使人改变这么多吗?

    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我开始频繁孕吐,吐到只剩下酸水,吃不下任何东西,腿脚也开始浮肿。

    孟八将我接到他屋子里生活,我想现在的我动一下都觉得吃力,他确实是不用防备我了。

    夜晚的时候,我想起夜,他抱起我将我放在马桶上,我让他出去等,他却还是将门开了一半。

    躺在床上,我闭上了眼睛,但是感觉孟八的视线一直盯着我的腹部。

    我听见他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会不会好起来?」

    「我会死。」我淡淡地回答道。

    月份已经这么大了,现在已经没有了现代医疗技术,强行流掉我会立马死。

    他没再说话,将我垫脚的枕头扶正,让我更舒服一点。

    第二天,孟八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一个特别的礼物。

    他带我去了基地后面的空地处,指着那个新建好的两个坟墓。

    「这个是你父母的,这个是你姐姐的。」

    孟八握着我的肩说:「之后你想来看他们就很方便。」

    我看着孟八强行扒坟挖来的尸骨,心中涌过一阵的厌恶,那是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压抑的。

    我看着他的脸,他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夸奖和感激。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谢谢他杀了我的父母和姐姐吗?

    我第一次觉得我无法将这郎情妾意的假象演下去,别开脸不说话。

    孟八烦躁地踢了一下面前的墓碑,「你怪我?他们这么弱,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之后也会死的。」

    「你开心就好。」

    我只想回到床上躺下。

  • 我知道。

    孟八并不是真的懂爱了,他只是在表演爱而已。

    计划开始的前一天早上,我醒得很早。

    看向床边,孟八已经出去了。

    床头柜上摆了一个煎蛋,孟八前几天怒气冲冲地说,现在有些基地越来越不懂事了,鸡蛋越送越少,他倒要去看看是真的少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他要把负责人的蛋掏出来喂给他自己吃。

    他越来越将自己不加掩饰的那一面露给我看,我发现他不是在外人面前表演的那样永远气定神闲。

    而是更加的暴躁、愤怒,微笑的时候就是他在掩饰自己狂暴的内心。

    我也越来越知道,他的残忍并不来自对别人的恶意,而是纯粹的他只是就这样对待世界而已。

    这样是更可怕的,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错误,他认为的真理与我们所认为的截然不同。

    他不认为杀了别人,折磨他人是不对的,他只觉得那只是对待别人的一种方式而已。

    而这种方式恰恰帮他建立了这个王国。

    他也怕死的,怕手下人背叛他。

    所以孟八从一开始选择的房间就在这座兵工厂最里面的库房,外面有厚实的铁门。

    而联通在这个房间的另外一个地方,就是军火库的存放点,靠机械锁打开,只有孟八知道密码,里面还存放着大量的炸药。

    不抢夺了这个军火库,孟八的队伍永远有胜算。

    孟八前几天就带我来到这个军火库旁,告诉了我密码。

    毫无任何准备,他就直接说了。

    我之前绞尽脑汁地想了很多办法想获取这个密码,但是现在他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告诉了我。

    我直接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孟八还是继续揉着我的腰,他告诉我,「底下人最近不安分,要是出了什么情况,往这里头跑。」

  • 「你不怕我背叛你吗?」

    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你身边还有谁?叶奇?江河?他们都恨死你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笑了。

    他们是恨我的,但是他们更渴望得到其他更多的东西。

    而我,即使他们恨我,我心中也不曾对他们有过怨恨。

    因为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只要他们能帮我,即使利用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孟八他无法想通这层关系,他以为时光会摧毁我对于家人的想念,以为鲜血会震慑住我对复仇的渴望,但是不会的。

    我坐在床上,捧着肚子从天明等到天黑。

    孟八终于回来了,他身上沾的血,不过不是他的。

    他一边洗新拿来的水果,一边说:「这次解决的人有点多,所以耽搁太久。」

    又一个基地惨遭屠杀了,就在计划的前一天,我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小花儿。」孟八突然停下手头的动作,转过身手撑在柜台上向我看来。

    「有人跟我说,叶奇和江河走得很近。」

    那一瞬间,我的血液像是凝固住了,脑子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

    我们的计划又失败了,又失败了。

    「明早我就去确认一下。」孟八颠了颠手上的小白兔,试着挥了一下。

    「你说,叶奇和江河的脑袋能撑过几棒?」

    「我不知道。」我只剩下睨语。

    孟八将水果切盘端到我面前,看着我一块块吃掉,随后又拿来营养液让我喝光。

    我僵硬地接受着他的伺候,心里不断地在想,孟八是知道了一切,还是只是猜测呢?

    我躺在床上,他跪坐在我身边给我捏腿,我出声,「我……」

    「别说。」孟八打断我。

    「明天早上我去杀了他们两个,从今往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三个人,我们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 他又俯下身子听我的肚子,我的这一胎按理说这个月份是有些胎动了,但是却毫无动静,也许是死胎。

    孟八听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声音。

    但他还是摸着我的肚子说:「花儿,你能感受到孩子吗?」

    我还是沉默,他躺下从后面揽住我,将我以一个保护的姿态圈进怀里。

    「我之前以为我是因为孩子而放过你,但是现在,我只想让你活下去。」

    「如果能平安生下来,我会去做一个好父亲的,或者一个好江河,好吗,小花儿?」

    他趴在我的肩颈处,呼出的热气形成黏稠的水雾粘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回答,想了一会儿,我说,「她的名字我起好了,叫她华玥吧。」

    我姐姐的名字,叫华玥。

    孟八不喜欢我提起姐姐,毕竟是他亲手将姐姐掐死在我眼前的。

    我以为他会暴怒,但是孟八只是沉默了一会,说「好」。

    听见这话,我破天荒地反过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一刻我不再是华玲,他也不是孟八,我们只是这个肚子里孩子的父母而已。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从枕头夹层抽出一小袋粉末。

    这是叶奇前两天给我的,说是江河他们拿来的毒药,让我找机会能不能放在孟八的吃食里。

    可惜孟八看管我太严,因为基地人心浮动,任何的饮食他都亲手制作,房间里的锐器也被他拿走了。

    孟八睡觉也很浅,每次我噩梦只要稍稍一动,他就会立马睁开眼。

    不过幸好,今天他没有什么动静。

    我将这小袋毒药递到自己嘴边,是的这份毒药我准备给自己用。

    我不可能掰开孟八的嘴倒给他,明天早上他就会去杀了江河,那么一切希望都没了。

    而我在这个最后的晚上,做了决定。

  • 这个世界的丧尸病毒只要人死亡,立马就会感染上。

    如果我吃这个足够多的话,药效够快,我就能变成丧尸,在孟八还没醒来时就咬上他。

    毒药未拆封,我将袋子含在嘴里,用牙齿轻轻研磨着袋子,里面的毒药慢慢地渗入到我口腔。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随着口水化掉融入到我的喉咙里,带入一阵火辣辣的疼。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腮帮子都酸了时,袋子终于空了。

    从肚子传来的绞痛和慢慢涌上来的甜腥味告诉我,药效开始了。

    我转了个身,将头埋入孟八怀里,他马上就醒了,但只当我是平常翻身,揽住我继续睡了。

    这样的姿势让我以最大的可能,在我尸变的那一刻就能咬上孟八。

    我紧握着拳,忍受着肠穿肚烂的感觉,指甲已经陷入了手掌内,舌头也被我咬烂了,不过很快我就感受不到是舌头流的血还是从胃涌上来的了。

    在我完全丧失意识前,我再次看见了姐姐。

    那一天我们三个人逃跑被孟八抓住。

    他为了羞辱叶奇,让手下欺辱了姐姐,他为了惩戒我,活活掐死了姐姐。

    我和叶奇跪在那里,看着姐姐所遭受的一切。

    姐姐对我说:「小花儿,快跑,快跑。」

    其实当时孟八给了我和叶奇选择,只要我和他两个人中自愿死一个,他就放过姐姐。

    可是,我太害怕了,我太弱了,我无比地害怕死亡。

    姐姐死了,我苟活了三年,才知道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日日活在无尽的仇恨内疚中才是最痛苦的。

    最后出现的是江河的脸,那天最后一次见江河,他看我的眼神,是仇恨。

    他也许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孟八杀的人不是我。

    我只当赎罪,为了姐姐,帮江河也是帮我自己。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我爱的人了,而我爱的那些人和爱我的都在另外一个世界等我。

    孟八的脸在我心中像是一块破碎的蒲公英逐渐散去,对他的恨竟然也逐渐消失了,最后剩下的竟然是初见他时,他用皮手套抬起我的下巴。

    我抬眼,看见一个男人,漂亮的丹凤眼,薄薄的唇,笑容中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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