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在女尊文里当炮灰

一份是给云逸的求救信。

我想要搏一搏。

其实最佳的人选也是杨小将军,但京城迢迢,信纸猴年马月才能到他手上,我只能就近选择云逸。

写好后我仔细收好,请祝星代为送去。

我嘱托,「若他们问谁送来的,你说是江子坞的妻主。」

那天傍晚是一个面生的狱卒来送饭,我吃完开始吐血,手脚抽搐着倒地。

临死前,我的脑海闪过江子坞的身影。

心中庆幸。

还好信送出去了。

19

我在白光中走了许久。

待混沌散去,我环顾四周,是我和江子坞住过的小院。

门扉推开,紫衫女子提着一盒糕点,进门就喊,「小江,小江,我拿了新出的糕点,快来吃!」

檐下走出一个青衫男子,木棍束发,面若俊星。

他的眼眸盛着淡淡的笑意,忙着张罗石桌的女子没有察觉,还在低头絮叨白日里的琐碎。

我像是打开了上帝视角。

许多画面交替闪过,全是我和江子坞相处的朝暮。

他的笑意愈来愈浓。

在无数个我不知道的时刻,他的视线随我而动,又被他默默隐去。

最后一幕,是我了无生息的躺在床榻。

他守在床畔,撩开我额间的碎发,晦涩开口,

「菱衣,我心悦于你。」

话落,我的眼前闪过一道光,睁眼看到漫屋的暮色,熟悉的床幔。

「你终于醒了。」

我望着他憔悴的面容,努力伸手想握住他的手,江子坞率先回应。

相握的瞬间,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你看你,又哭了。」

「妻主。」江子坞眼底有些红,「我一直相信我的医术。但这一回,我真的害怕……」

我接过话,「怕我真死了。」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眉间的担忧却并未退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揉揉眉心,一副听君开口的模样。

江子坞交代道,他原本打算药倒狱卒救我出来,后来发现有人在我饭菜下毒,将计就计,将毒药换成假死药。

也就是说,余菱衣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

我在江子坞的服侍下喝了些水,心神缓过来,「我睡了多久?」

「三日。」

三日……

今天岂不是向钰出嫁之日?

20

时辰未到,昏礼尚未成。

我不愿向钰为了我耽误一生的幸福。

「我要去趟向府。」

怕江子坞误会,我将前因后果跟他解释清楚。

他的眼神很坚定,「只要妻主想去,刀山火海,子坞都会相随。」

我们乔装打扮混入仆役,一路摸索到向钰的房间。

待梳头郎君走后,屋内只有向钰一人,我悄步走进去,「向钰。」

身着嫁衣的男子扯下盖头,满眼惊喜。

「三娘,你怎么来了?可是县太爷放你出来了?」

我将近几天发生的事告诉他,略去县太爷欺骗他一事,但向钰很聪明,马上捕捉到关键。

「他们将你抛至乱葬岗,却无人告诉我。我还在傻乎乎的等着救你出来。」

向钰气的眼眶红红的,我沉下脸,「如果你不想嫁,我们这就带你走。」

「好。」向钰扯下盖头,走了两步,忽的顿住。

「不行,我不能跟你们走。」

我疑惑的看着他。

向钰凄然一笑,「三娘,你能来见我,我已经满足了。你们走吧。」

他一边苦笑,一边往后退,

「我娘只是一介商贾,斗不过县太爷的权势。她应下这桩婚事,我逃走了,只会连累母亲和向家。往后我如何能安生的活着。」

我呆在原地。

原本我只想着不能欠向钰人情,却不曾想过,此举反而将他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清楚。

「这不是你的错。我的婚事也不是你做的主。」

向钰凄道,「三娘,这世道男子生如浮萍。我虽自命清高,却也不得不顺从她们强加给我的枷锁,我的命运,自出生是男子起,就已经注定。」

「三娘,我爱你,但这份爱比不得爹娘对我的爱厚重。」

向钰望着我,眼泪悄然滑落,「你不必自责,有没有你,我都会嫁给县太爷的女儿。或许,我一直所求的,不过只是一个借口,三娘,你成全我吧。」

我听的内心五味杂陈。

江子坞叹气,上前握住我的手,「他既打定主意,我们也不能勉强。妻主,人各有自己的选择。」

「可……」

没等我开口,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向钰催我们快走,他先去开门,面色一惊,「大姐?!」

一个雄壮的女子挤进来。她扫视一圈,「好啊,我就说有个身影眼熟,余三娘,没想到真是你。来人,给我打!」

一群护院冲过来,我将江子坞紧护在身后,「等会看准机会,你先跑。」

他并未回应,而是抬起手腕,一排银针齐齐飞出,精准的扎在前面几人眉间。

他们定住不能动弹。

我趁机拉着江子坞往外跑,哪知外面围着更多人。

江子坞的银针仅能自保,我环顾左右,挑了跟木棍,胡乱挥舞着往后退。

右边一人偷袭,我扑过去挡住江子坞,胸口扎扎实实挨了一脚。

顾不上心尖的绞痛,我拉着他混进宴客的大厅,趁着人多眼杂一路跑出向府。

拐过一个民巷时,身上的痛楚愈加猛烈,我承受不住,「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21

我这一睡,从仲夏睡到晚秋。

醒来的地方也换了景致。

竹屋轩窗,药香袅袅,不远处还有一个磨着药材的男子。

他穿着青色的麻布衫,皓颈微露,宛若一只仙鹤般清冷而斐然。

「水……我要喝水……」

男子快步走过来,扶着我半躺在他怀中,半碗清水递至我的唇边。

「慢些,不要呛到。」他轻拍着我的背,用布巾擦掉下颌散落的水珠。

等视线清明,我看清他的脸,是江子坞。

我张望,「这是哪里?」

「无忧谷。」

好熟悉的名字。

我想了一会,小说中出现过两回无忧谷。

一次是白无茵受重伤,陆江帆说要带她去无忧谷医治;另一次是白无茵送云逸去无忧谷治疗腿疾。

原来江子坞不是凭空产生的。

我穿来前,他还没有出场,只存于男女主的对话中,譬如,无忧谷隐居着一位神医……

「你呢?你是谁?」我想听他的回答。

他看着我,眸中情绪复杂,「我是无忧谷的主人。」

「我娘是无忧谷的谷主,我爹是蓝铃国的大巫师。」

小说开章之前,人物命运已定,像江子坞这种配角,也是剧情浪潮卷入的尘埃。

江子坞七岁那年,他爹算出危险将至。他娘将他托付给京城的师弟,也就是陆江帆的爹。

从那以后,江子坞再没见过父母,无忧谷人去楼空,日渐荒废。

后来陆江帆的母亲获罪,江子坞随着贬入奴籍落进乐坊,辗转到菉县。

他气质出众,对他有心思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达官巨贾,想要和他一度春宵。

江子坞宁死不从,千百种折磨人的手段都熬了过来。

另一边,沈临玦如愿与九皇女定下婚约,他要乐坊主人「处理好」陆江帆及随从。

或许是命中注定。

余三娘来乐坊听曲,对清冷出众的江子坞一见钟情,乐坊主人便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余三娘。

江子坞讲完,神色淡淡,似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鼻头一酸,想没想的就抱住他。

他颤了颤,双臂紧紧揽在我的后背。

「江子坞,我来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的声音哽咽,「好。」

窗外景色迟暮,只要秋来了,就不算错过。

22

只闻山外青山楼外楼。

无忧谷扼在山腰,山的那头,却是一片海·。

我醒来后身体大不如从前,走几步路就累得哼哧哼哧的。

但我每日执着的要去海边坐秋千。

江洲白雾,日影绰约。

江子坞见我喜欢,特地寻来一条乌篷船。

他在船头摇桨,以水汽湿重为由,要我裹着披风坐在船身里。

行至深静处,我拨开窗纱,江面一片白雾茫茫。

他掀帘进来,被我的笑声吓的呆住,

「怎么?」

「你探头的模样,让我想起一个人。」

江子坞来了兴趣,「谁?」

「白素贞。」

见他一脸迷茫,我解释道,「白素贞是戏文里的人。她是一条千年蛇精,为报救命之恩,在观音菩萨的点化下找到了恩人的转世。两人初遇,就是在一艘乌篷船定情。」

江子坞替我收紧披风的系绳,一边问,「后来呢?两人可成佳眷?」

我沉默良久。

「后来不好。白素贞在雷峰塔中关了二十多年,夫妻生离二十多年。」

谈到离别,心就开始沉重。

我攀上江子坞的手,「我时日不多了,对不对?」

他的手一僵。

小说中余三娘死于女主的脚下,她作为反派炮灰,作恶多端,也算罪有应得。

我原以为只要我躲着剧情就能苟活一隅。事实证明,在小说中存在的人物,势必会走向既定的结局。

向府遇袭后,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换做常人来说,挨一脚,顶多躺几个月,但不治而亡是余三娘的命数。

我抱住他,剖开心底的秘密。

「我不是余三娘。」

江子坞并不惊讶。

他说,「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知道,你不是她。」

「若是原来的余三娘,我不会跟她走。」

原来我穿过来之初,江子坞就察觉出来了。

他在赌,赌我是不是良善之人。

江子坞眼神真挚,「我想知道你是谁?」

「季棠,禾子季,乔木棠。」

我给他讲小说,从白无茵死而复生,到她官拜尚书,一路与各色男子相爱相杀。

江子坞眸光一直沉沉的,故事讲完,他问,「那你呢?」

「余三娘在欺辱陆江帆时就死了,我活着是一个变数。我发现这个世界有自我修正机制,譬如我逃不过那一劫,而你兜兜转转也会回到无忧谷。」

我们冥冥之中,都会走回既定的轨迹。

23

几日后,一辆马车驶进无忧谷。

陆江帆抱着白无茵下来,后头跟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

他祈求道,「子坞,救救茵茵。」

怀中的白无茵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江子坞眉头紧蹙,将人领去客房。

白无茵胸前中了一箭,箭锋距心口不足一厘,大夫不敢下手,陆江帆立马想到了江子坞。

高大的男子懊悔不已。

「都怪我,阿茵若不是为我挡箭,也不会成今天这样。」

我打量他一眼,古铜色肌肤,五官正朗,应该是随母从军的杨小将军。

到后半夜,断箭才取出来。

江子坞让陆江帆随着去熬药,路过我时,他道,「更深露重,你身子不好,先去休息吧。」

我收紧身上的兔绒披风,并不急着走,过了一会,陆江帆端着药过来。

他望着屋内杨小将军和白无茵交握的手,眸色一暗。又转过来看我,

「余娘子有事找我?」

我点头。

陆江帆放下药,跟着我走至竹屋的尽头。

我开门见山,「黎乘风是你杀的。」

他的眼神一撼。

祝星在牢里说过的,黎乘风一案的证据都指向我。

那段时间,能杀死黎乘风,还将线索埋在我身上的人,只有陆江帆。

他想将白无茵的摘出本案。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叹气。

良久,他笑出声,盯着我的眼神分外渗人,

「余三娘,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但黎乘风不是我杀的。」

陆江帆转过身,望着夜色沉沉的山谷。

「我之前一直以为,指使你的人是沈临玦。但他远在京城,怎么知道你与茵茵有过节,又怎么有机会与你步步谋算着毁我清白。」

「黎乘风给你的银票,应该印着安南侯的标记吧?就算东窗事发,他也能安然的置身事外。」

我心一惊,原著一笔带过的桥段,竟然埋着这么多细节。

黎乘风生的妖媚,嫉妒心强。

毁了陆江帆,他便能嫁给白无茵做正夫。

陆江帆衔着一抹笑,「我没有杀他。」

「沈临玦和黎乘风是同一种人,狠毒多疑。我稍稍挑拨,便可看一场自相残杀的大戏。」

我质问,「那陆琅章呢?他对你忠心耿耿。」

我不信陆琅章失去清白,会不在陆江帆的预料之中。

陆江帆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忠心?他若真的忠心,你欺辱我那日,他为何执意要等茵茵来?一扇木门而已,他拍的手疼,就是不曾想过撞进来。」

我沉默下去。

那日我能跳窗逃走,代表陆琅章也能翻窗进来。

我对陆江帆一直停留在小说中自持清高,不与人争的印象。

但仔细一想,出身官宦世家,又能在乐坊那种地方留住清白的人,怎么可能是朵任人拿捏的小白花。

24

三天内,我吐了七回血。

每次我都在江子坞来前收拾干净。

傍晚他来送药,我倚在窗边看山,万物萧肃,秋也要去了。

腰间环上一双手。

「在看什么?」

「我在想,我还没看过这个世界的雪。这么多山,白雪皑皑,应该很好看。」

江子坞沉默。

他精通医术,却治不好我。

要是我走前没有解开江子坞的心结,将会永远把他困在我的死亡中。

我转身,捧起他的脸,直视其中的沉郁颓废,

「小江,你替我看好不好。岁岁年年,都要看下去。」

「不好。」

他别过头,执拗道,「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办法。你说过,我是神医。」

不忍心打破他的希冀,我叹口气,「好,我等你。」

翌日,白无茵醒了。

她看见我,第一句便是,「余三娘?你不是死了吗?」

我微惊,白无茵重生了?

她盯我许久,眼神逐渐尖锐,「不对,你不是余三娘,你是谁?」

我坐至圆鼓凳,笑道,「你也不是白无茵,不是么?」

白无茵的眼神从震惊到沉思。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我打开天窗说亮话,「都是穿越人士,或许,我们可以互相交换情报。」

她挣扎许久,抬头看着我,「我重生了。」

果然。

我点头,「我是穿书的。」

25

白无茵有那么几秒的崩溃。

「你是说,这只是个小说世界?」

我理解白无茵的心情。

她穿越后步步为营,突然某天发现,自己所有的每一步路都是剧情提前设定好的。

如同楚门的世界,她的所作所为,都毫无保留的呈现给无数读者。

我叹气,「你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我只是一个路人甲,按理来说,在菉县时我就因为欺辱陆江帆被你踹死了。」

想当初,我看小说的时候,带入的正是白无茵的视角。

不得不叹奇妙。

我竟然和女主角面对面坐着交谈。

「我穿来的时候,小说还没有更完,写到你被九皇女陷害生死未卜。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白无茵闻言,胸口剧烈起伏。

她闭眼缓气,「后面是叶怀谨救了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提到叶怀谨时,白无茵眼中一闪而过杀意。

她解释道,「叶怀谨是蓝铃国的王爷。」

敌国王爷。

好像也是男主。

我抛出心底的疑虑,「方便问下,你为什么重生吗?」

「还不是叶怀谨那个贱……」

白无茵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望着我,「既然你看过小说,应该知道我的夫君很多吧。」

我点头。

她继续道,「我接二连三的和他们相遇相识,辅佐五皇女登基后,我退隐田园,他们都跟过来了。」

「起初我们的生活和睦,他们想做什么,我都不加以限制,因为我爱他们每一个人。但—」

白无茵话锋一转,

「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出现隔阂,分出以云逸和楚恩泽为首的两派。我查了很久,才发现是叶怀谨从中挑拨。」

「云逸坐拥天下财富,恩泽是皇子,都被叶怀谨骗得团团转。他借助两人的权势,暗中帮助蓝铃国攻打大瑞。」

我听的沉默。

想到陆江帆也是和人设不符,突然又理解了。

白无茵恨恨道,「城破那日,叶怀谨用其他夫君的性命逼我做他的皇后。我假意答应,在登基大典上杀了他,而我自己受万箭穿心而死。」

我长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该佩服。

小说往往写到男女主们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就结束了。

没想到结局之后,更为跌宕起伏。

想想也是,同为这个时代天之骄子的男主们,愿意为爱委身于四方的天地。

就很离谱。

要不是我时日无多,我真想沉浸式体验剧情的发展。

这可比原小说精彩多了。

我安抚白无茵,

「你能重生,就代表你已经跳出了故事的框架,后面的人生,在你自己手中。」

26

白无茵住两日便走了。

据她说,快到叶怀谨出现的时间,这回她要把握主动权。

我只能祝她一路顺风。

适时陆江帆掀车帘,我福至心灵,低低道,

「作为看过小说的人,我想提醒你,小心陆江帆。」

白无茵眼神一凛,「好。」

马车渐动。

我看见陆江帆想要给白无茵擦汗,被她不着痕迹的躲去,心情不由大好。

后面的罪,让陆江帆自己遭吧。

谁还不会挑拨离间了。

熬过晚秋,我的身子越来越差。

偶尔眼前会闪过现代家里的画面:嘶嘶吹气的空调,没有声音的电视……

江子坞像是察觉到什么,眸光越来越黯淡。

我安慰他,「我不是死了,我是回家。」

霜降那晚,天地骤然变凉。

江子坞端来一盆火,我们凑在一起取暖。

我感叹,「若是有雪就好了,围炉看雪,人间雅趣。不对,围炉烧烤才是人间至兴。」

火光映的江子坞脸颊绯红。

今夜的他很沉默。

早上起来后,我的精神恢复很多,能吃能跳,但江子坞眉间的悲伤更浓。

有个词,叫回光返照。

我看着他,眼前蓦然闪过家里的吊灯,伴随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我晃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火盆那端,江子坞抬头,问,「你还记得,曾经跟我将过的那个故事么?」

「嗯。」

他又问,「二十年后,白素贞跟许仙重逢了吗?」

我明白他的期许。

但我们都知道,这种重逢的可能,在我们身上就是零。

江子坞离不开小说世界。

而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江子坞没再问,我们沉默着烤火。

夜渐深,他叮嘱我早些休息,出门那刻,又回头道,「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他双唇微动,最终归于平静,「明日再说吧。」

门檐上的那刻,漫天月色落尽他发鬓。

我突然产生一股想要抱江子坞的冲动。

身随心动,我追了出去。

外头夜色茫茫,星点灯火缀在枝头,却没有江子坞的影子。

猛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这回我抵挡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27

再睁眼,我看到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脚边的空调嘶嘶吹着凉气。

我挣扎着坐起来,手机还停在小说界面。

《女尊之盛世行》

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

「—耳边刮过尖锐的风声,白无茵睁眼,入目蔚蓝的天空。她这是死了么?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她看过去,是一个长相俊美妖冶的男子,面如刀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跟樱桃一样红的薄唇。白无茵倒吸一口气,这男子竟比她见过的所以女人还美—」

我呆呆的看着。

我这是,穿回来了?

捏着手背的皮,用力一转,疼的我呲牙咧嘴。

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脑海蓦然闪过江子坞关门的那幕,他的眼中还含着对明日的期许。

此时此刻,他还在等待明天的到来吧。

心中一阵绞痛,我躺回沙发,安慰自己,没有道别的离开才是最好的。

翻来覆去,我还是骗不了自己。

我和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见不到了。

28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红桃子眼下楼做核酸。

临走前摸了一副墨镜。

楼下已经排的几组长队,我花费三十秒的时间,草草计算每队的间距挪动速度和排队人数,选择了一个我自认为最快的队伍。

排我前面是一个高挑的男生。

黑 T 恤黑裤子黑帽子,就连口罩都是黑色的。

粗粗一眼,气质还不错。

然后我就低下头,在《女尊之盛世行》的评论区刷「快更」的帖子。

短短一夜,已经被我码上千楼。

后面的人拍我肩膀,「姑娘,你动动呗。」

我抬头,才发现前面的人走远了。

原本打算快走几步更上,步子迈太大,一只拖鞋被甩出去。

「呲溜——」一声,

正从黑衣男子站开的两脚间窜过去。

人群中,那只的小黄鸭拖鞋显得格外孤立无助。

我蹦蹦跳跳上前,准备拯救失足小黄鸭,背后传来一声怒吼,

「那小姑娘,你咋插队呢!」

「……」

我回头,想要找出那位大哥解释一下。

他看见我的墨镜,神色突然变得很奇怪,又见我左右张望找不到目的的模样,脸上浮现一丝懊悔。

我一噎,这位大哥可能误会什么了。

当务之急是我的小黄鸭。

为了不破人设,我伸出双手摸索着往前,到了地方,麻溜的套上拖鞋。

做完核酸,我迅速溜回家。

等电梯时,我继续忙着催更大业,黑衣男生缓缓走过来。

「叮」一声,电梯刚好到了。

他先进去,摁下十楼后,问,「几楼?」

「八楼。」

我看着屏幕上的一千三百二十七条评论。

没道理啊,作者应该受到 999+了呀,怎么还不更新。

不信邪的我又打赏了五十块钱。

「叮——」

作者回复:【感谢投喂!收到宝子的催更,更新稍后奉上~】

「……」

黑衣男子提醒,「电梯到了。」

「哦哦。」我下了电梯,没走两步又停下。

不对……

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熟悉。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马上返回电梯,按着没反应。小屏显示停在十楼,立马从旁边的楼梯跑上去。

十楼已经没有人影。

我大喘着气,眼眶微酸,望着近五六户人家,心中一阵无助。

万一,是我误听了……

穿进书中世界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早日回家,某天梦想真的实现,我才发现,存在过的就是有痕迹。

和江子坞相处的一年,不是虚构,是我真真实实活着的一年。

我低头痛哭,「江子坞……」

「你是在叫我吗?」

话落,一双黑色跑鞋出现在眼前,我缓缓抬头,黑衣男生已经摘下帽子和口罩。

肤白如雪,朗眉星目,以及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淡雅。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

我嘴巴依旧很硬,

「不是。我在找我养的小狗,酱汁巫。」

江子坞笑的眉眼弯弯。

他摸了摸我的头,

「汪汪。」

29

「叮——」

作者回复:【感谢「江子坞头号大大大妻主」的投喂,更新立马奉上~】

我躺在江子坞膝上,点开最新两章。

看着看着,发出一阵奸笑。

他停下手中的中医宣讲 PPT,好奇的凑过来,「看什么呢?」

我爆笑出声,

「你的亲亲表哥挨虐了。」

手机凑过去——

「白无茵神色很难看,这次行动秘密不举,九皇女如何知道她们的行踪。她脑海中蓦然闪过黎乘风的话,又想起穿越之初,陆江帆为九皇女守身如玉,不惜毒死原主。

他,真的就那么喜欢楚允慈吗?

陆江帆看着神色复杂的白无茵,心底一阵悲凉。他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向白无茵,『茵茵,你怀疑是我?』语气含着一丝颤抖,既是心痛,也是失望。

白无茵别过头。『此事关联重大,五皇女大怒,下令要严惩罪魁祸首……陆江帆,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陆江帆踉跄着后退,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

……

陆江帆被虐,最高兴的可不就是我了。

想起他的所作所为,我恨不得再扎一个小人,天天戳上两针。

看完更新,江子坞继续准备资料。

我撑着下巴看他。

啧啧。

这漂亮的眼睛,俊挺的鼻子,优越的身材,不去当个明星可惜了。

转念一想,以江子坞的成长环境和秉性,女粉丝一围,他回家就会长跪不起。

突然想到什么,我兴奋的拍了拍他。

「小江小江。」

「嗯哼~」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走出小说世界呢。」

江子坞合上电脑,侧头看向我。

眼神一暗,「想知道?」

我忙不迭点头。

他将左脸凑过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当然,我下手很轻。

但江子坞眼眶红红的,充满哀怨。

「别来这招。」我深吸一口气,「我是不是让你少刷点短视频?」

尽整些油的。

「那视频是你给我的。」

「……」

我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江子坞立马眉开眼笑。

过了一会,他很小声的问,

「你这算不算 CPU 我呀?」

30

晚上睡前,我又问了一遍。

江子坞放下书,沉吟道,

「那段时间,我想治好你,找遍了无忧谷的藏书,机选巧合之下翻出我爹留下的一册巫卷。」

「然后你就改行做了神棍?」

江子坞笑了笑,「算是吧。」

我挪过去,拉过他的手枕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从过去到现在,我还有好多问题,好多感触要问要谈。

江子坞继续说,

「卷轴前面有卜算、占星和预言等等,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最后一章的『天机』。直觉告诉我,它能带我找到你。我潜心专研了五年,准备了五年,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我过来了。」

我摸着下巴思考。

这么说来,江子坞天分还蛮高的,几年时间能悟透别人一生难以企及的领域。

我又缠着他问了很多。

比如,白无茵和他的夫君们怎么样了;江子坞有没有找到他的父母;祝星得到想要的一双儿女没有……

聊着聊着,就迈过凌晨。

江子坞困的不行,滑进被子里睡了。

我琢磨着还落了什么。

「小江江,快醒醒!你还没告诉我,你那天答应第二天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无忧湖。」

江子坞半梦半醒,鼻音很重,

「无忧湖那晚百草寒霜,天明会有大雪。你说过,你想看雪。」

我缩进被窝,环住江子坞的腰身,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你来我的世界,我一样高兴。」

31

最近,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江子坞酒量奇差,一杯就醉。

他晕乎乎的靠在沙发上,脸颊粉扑扑的,看着就好欺负。

脑海中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

我跪到沙发旁边,声音放的很轻,

「我是谁?」

「季……棠……」

我循循善诱,「不对,你再好好想想。」

江子坞双眸迷离,「妻主……」

我摸摸他的头,

「Goodboy.」

32

在我不懈催更之下,《女尊之盛世行》终于完结。

我和江子坞旅行回家,立马扑进房间补小说,作者又更了几章番外。

看了一会,我沉默下去。

江子坞在客厅整理纪念品,我走到他身后,默默环住他的腰。

他习以为常,自然的握住我的手,「陆江帆又被虐了吗?」

「没有。」

我的语气闷闷的。

他察觉到不对劲,转过身看我,一边伸手理着我散落的几缕头发,哄道,「怎么了?」

我拿手机给他看。

江子坞缓慢的翻着界面,气氛越来越凝重。

作者在番外交代了江子坞父母的去处。

当年,江子坞母亲江净四方行医,偶然救下蓝铃国大巫师百里枫,两人在相处中暗生情愫,百里枫随江净隐居无忧谷。

两人育有一子,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好景不长,蓝铃国皇帝很快掌握他们的行踪。

百里枫是天定巫师,一直被迫用自己的命数换取天机。

蓝铃国皇帝遵从先祖遗训,要百里枫卜出帮助蓝铃国一统天下的「奇女子」,据说,她是异世而来,会在该帝在位时出现。

百里枫暗中推算。

这一卦,代价是他的生命。

所以他逃了出来,中途遭埋伏,被江净救下,一切都像是冥冥注定。

番外交代,江净夫妻没有逃离蓝铃国皇帝的魔爪。皇帝用江净的性命要挟百里枫,但江净不愿他受到伤害,夺过侍卫的剑自刎了。

百里枫痛不欲生。

他耗尽最后的生命,化作一个预言,赠他在世上深爱且愧疚的儿子,

「将来会有一个人,冲破世间重重险阻,代替我和净儿,给予子坞圆满的爱。」

江子坞沉默很久。

我握紧他的手。

不管余生多长,我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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