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我这么好个娘子不炫耀下心里难受。」
萧以南这么大一个人窝在榻旁边的凳子,有些委屈地看着我。
「但是……」
我尚有些顾忌。
那日的婚礼规格是不合我如今位份的。
陛下虽无其他妃嫔,但我听说有两个迂腐的老臣已经上奏折说是不符祖制。
不过被萧以南以家事为由驳了回去。
「没有但是,也不用但是,你就答应我吧!皎皎,好皎皎。」
萧以南撒起娇来是越发得心应手,也越发黏人。
自那日起我便随他住在未央宫,我二人都不喜人伺候,平日里只要萧以南来,侍从们是都腰出去的。
他俯过身来靠在我的肩上,动作小心以防冰冷的面具碰到我。
他不提,我也从来不去问,不去触碰那张面具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伤疤,什么样的悲痛。
我本就没有多大毅力能拒绝他,这一下更是直接败下阵来。
「好好好,你若是想,那就办。」
得逞的笑意在萧以南脸上还没挂两秒,近处就传来周许试探的声音。
「陛下,丞相大人来了,您?」
「朕马上过去。」
转而又面带威胁色,「周总管,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周许是跟在萧以南身边已经很久了,比之其他人自是更亲近许多。
「老奴只听到陛下和娘娘恩恩爱爱,哎呦,羡煞旁人啊。」
对上周许满含长辈慈爱和一点点揶揄的眼神,我的慢慢脸染上薄红,手也拧向身边人的腰。
「嘶。」萧以南凑近我的耳边,「谋杀亲夫啊,皎皎。」
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耳垂,脖颈处,我又对上周总管眼角皱纹都挤出来了的笑,催促他道:「赶紧走。」
萧以南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衫,「周总管,咱们赶紧走咯,你们娘娘撵人了。」
他前脚走,李嬷嬷后脚进来。
「娘娘,陛下吩咐了,宴会流程什么的若您有兴趣就去看两眼。」
「一切按流程来吧。」
相处这么久了,我十分相信李嬷嬷的办事能力。
「那娘娘不妨移步,奴婢陪您看下今晚要用的衣服首饰。」
「今晚?这么急?」
「想必是陛下等不及了。」
这阵我的脸真是时不时就红上一波,现在居然连李嬷嬷都跟他们学坏也开始打趣我了。
我娇嗔道:「嬷嬷!」
在宴会上见到卿九我是毫不意外的。
她现在是板上钉钉的晋王妃,即便之前传出过游走在三个男人之间的风声,又有疑似残害沈家忠良的嫌疑。
只要那几个人站在她身后,加上其他愿意为她鞍前马后的人,卿九依旧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说是春日宴,转来转去成了萧以南一个人的舞台。
臣子敬酒祝国泰民安。
萧以南回道:「有明妃这般的贤妻,自然也是朕之幸,朕自是要励精图治。」
臣子祝龙体万康。
他洋洋得意,「明妃这般贴心,朕万万康也不足为过。」
宫人一连串上菜。
他又些许黯然,「御厨的手艺比之明妃还是有些差距,可是朕不舍得让她太过劳累。」
就连有位公子的玉佩不小心掉落在地,他都能接上话。
「李家的二小子可是还未说亲事?」
那公子家的长辈连忙称「是」。
萧以南又道:「朕看也是这般,像朕这样有了美娇娘的,腰间挂的都是明妃亲手绣的香囊。」
我?
我只能悄悄提醒他,「以南,别说了。」
8
萧以南意犹未尽地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又转而问萧则。
「晋王成婚后可也要和王妃好好相处。」
听萧则和卿九一起谢过陛下后,他又说道:「晋王有一点儿可是比不上朕,朕六宫虚设,听说晋王后院有几个侍妾。不过晋王妃也不必在意,除了这一点儿,朕这个皇弟还是挺配你的。」
萧以南的视线掠过萧则,转到沈昭身上,又到林易,都停留了几秒后继续开口。
「晋王妃大度,可能本就不放在心上。要真论起来,你们两个确实挺配,周许,回头晋王大婚时你一定要提醒我送一对翡翠白菜,那玉可是好玉。」
他完全一副我是在夸你们郎才女貌,这桩婚事一定百年好合的模样。
卿九笑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和面色温和的萧则一起谢了恩。
「陛下,春色尚好,微臣请不若行酒令?」
林易高中状元后便入了朝堂,和卿九虽联系不多,但谁人不知,新科状元对才女卿九多是赞誉。
林易不止一次夸过她天姿卓越,若为男儿身怕是他这状元衣要不保。
他此时提出行酒令自是有给卿九解围之意,同时也在给卿九造势。
场内不少文人都隐晦地看了卿九几眼。
卿九刚入京城时,一首七绝直接敲开文人墨客的圈子。
再加上林易整理的说是卿九以前所做的诗词合集,更是奠定了她第一才女的位置。
他们都在期盼卿九今日再出绝唱。
林易这步棋走得确实尚行,可也要卿九是那个出口成章的卿九。
她在族里时就最烦书经,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合心意的林易还是个备考的书呆子。
即便林易对她再是温柔似水,卿九也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是嘱咐我做好红袖添香,不能有半分暴露。
所以,陪着少年郎苦读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等到卿九再需要我时,我也只能留下「家中有事」的消息匆匆离开。
林易于我亦师亦友,后来再见时,我确实是有些惊喜的。
但这放到他眼里,便是我不知廉耻了。
除了几个大老粗的武将自认罚酒外,剩余的连八九岁的姑娘都说了两句。
到了卿九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卿九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愣是没憋出一句。
萧则脸色越来越黑,林易眉头紧锁,其他人的视线也带上了怀疑。
一络腮胡子将军自以为很小声地嘟囔,「还什么才女,我老张还能说个海棠花美,海棠花醉,海棠花吃起来挺美味。」
场面越发焦灼,萧以南看够了热闹这才出来解围,「都是玩玩,不必这么较真,诸位爱卿还是先赏些歌舞。」
舞女娉娉袅袅地行到中央,终于分走了专注在卿九身上的注意力。
宴会散后,萧以南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我有些疲乏,被他先送回了未央宫。
萧以南前脚走,卿九后脚就出现在我面前。
「李嬷嬷他们呢?」
卿九既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宫室里,门外的小木子喜鹊,还有内殿整理东西的李嬷嬷,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只是昏迷而已,为了这几个凡人,我还犯不上惹麻烦。」
妖界有规定,出门历练的小辈,不许伤凡人性命,不许随意使用法术。
「华祭,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9
卿九要我再替她最后取一次碧月,再有这一株,萧则体内的毒就彻底清除了。
「卿九,你也知道地方。」
「是,我是知道,」卿九满不在乎,「族里历练的时候我都没去,怎么可能现在又去?」
卿九又道:「你取碧月,我会假扮你待在宫里,等回来后我就解了契约,从此你不再受我控制,如何?」
「不怎么样!」
要碧月是假,趁此接近陛下恐怕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华祭,我猜得果然没错。」卿九嘴角扯的笑有些阴森,「我就知道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卿九一步步向我靠近,「即便你现在有了倚仗又能如何,拼个鱼死网破,我总有法子治你的华祭,就像上次,不是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剥出来的影子是没有灵力的,卿九慢慢的释放威压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但我并不没有丝毫要退的意思,也不想再像往日就这样对她臣服。
「卿九,你不也快受不住了吗?」
我越发喘不上气来,牙齿咬着舌尖保持清醒,嘴里慢慢弥漫开一股猩甜。
卿九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通红,脖颈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华祭,你已经有了软肋,你说我要是拼着爆体对皇帝做些什么,你可怎么办啊?」
卿九这次确是戳到了我所担忧的地方。
萧以南虽有龙气护体,但卿九若真的不顾一切,也有可能是会伤到他的。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华祭,凭什么你过得能比我好,你还顶着我的脸,这一切都是你偷我的。」
腕间的手钏越来越热,直到一道清脆的响声,它一点一点裂开,掉落下来。
我终是抵抗不住,倒了下去。
再次清醒过来时,我在雪山的山脚下。
卿九,对,卿九现在还在宫里。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赶,晕晕乎乎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到有策马的声音。
「请送我去京……」
我的嗓子已经沙哑地说不出话,舌尖的剧痛感还没消散,连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皎皎!」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紧绷的神经径直放松了下来,整个人也瘫倒在地上。
怎么又晕了啊!
昏迷前我的脑子里居然只剩下了这句话。
不知道躺了多久,我艰难地睁开眼时,萧以南正焦虑地坐在床边。
见我醒来,欣喜地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醒了就好,你吓死我了皎皎,醒了就好!」
窗外的大雨哗哗啦啦,还夹杂着些什么叫喊声。
萧以南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有些扎手,我慢慢蹭了蹭来安抚他。
用了水和药后我才问起卿九。
萧以南厌恶地回道:「我把她关起来了,她居然还想冒充你。」
「不过她一直嚷嚷着要见你。」萧以南又补充道:「你想见就见,不想见也可以,国师已经回朝,有人能治住她了。」
「那就见见吧。」
我和卿九之间,总要做个了断。
见卿九之前,我倒是先见了其他人一面。
毕竟沈昭不停地喊,我总是能听到的。
「以南,他们这是?」
萧以南很是嗤之以鼻,「想找你认错,我让跪外边了。」
认错?
他们于我,又何错之有?
「他们说不见到你不离开,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唤人让他们再跪远些去。」
看萧以南真的有这个意思,我连忙开口,「叫他们过来吧。」
沈昭跑来得最快,浑身湿漉漉的。
「别,你就站在门口说。」
忽略沈昭惊喜又忐忑的眼神,我阻止了他想要再前进的步伐。
「华祭,后来陪着我养伤骑马的人到底是谁?」
「这很重要吗?」
沈昭依旧执拗地问,「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到如今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要站不稳。
林易连忙追问,「和我一起商讨诗词书画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身边萧以南的气压越来越低,我也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
「对,是我,都是我,连给晋王采药的人也是我。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我要休息了。」
林易失魂落魄地离开前对我行了个大礼,唯有沈昭,一脸不可置信,「是华祭,华祭,那我还有机会吗?」
黑了脸的萧以南让人直接把他扔了出去,萧则语气诚恳地道了声「抱歉,我会补偿小皇嫂的」,连忙追了出去。
「皎皎,你身体好了以后陪我画画好不好?」
「好!」
「皎皎,我教你舞剑怎么样?」
「可!」
唉,家里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10
通源大师面相出乎我意料的年轻,悲悯的神色放到他的脸上却一点儿也不违和。
「贫道见过陛下,娘娘。」
「国师有礼。」
卿九被带上来的时候披头散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狼狈的她。
她态度依旧强硬,「我要见萧则,还有林易和沈昭。」
「卿九,解除契约。」萧以南很是不耐烦,又怕卿九再次伤害我,牢牢地握着我的手。
卿九笑得有些无力,「你问那个和尚,我和华祭的契约只有我主动解除,否则我死她亡,我劝陛下还是不要太过为难我。」
通源大师微微点头,萧以南压着怒火吩咐人传那三人来。
几日不见,这几人好似又颓废了些。
卿九冲到萧则跟前,问他:「王爷,你还爱我吗?」
萧则语气冰冷,像他从前无数次说我痴心妄想,骂我低贱的样子对着卿九。
「若不是你,本王又怎会弄错救命恩人?」
「认错人?」
卿九眼神狠厉,「你敢说你没有丝毫怀疑吗?你都派人跟着华祭了,若不是我上次让她用了我的脸,估计早就露馅了吧。」
「你说的什么本王一概不知,我只知晓,从此以后,我萧则和你卿九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哈哈哈哈!」
我看着卿九笑得慢慢有些疯魔了。
「好一个再无瓜葛,你晋王爷多无辜!你愿意娶我不就是因为碧月吗,怎么,现在知道我没去取过就翻了脸,你还想和皇帝抢人不成?」
萧则慌忙表态,「臣弟绝无此意。」
「装什么啊萧则,你们皇帝那些流言不都是你放出去的吗,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听到这,萧则神色都变了,一脚踹在卿九腿上,「满口胡言。」
卿九现在身体太过虚弱,萧则这一下直接把她踢倒在地上。
「朕还在这里,你这是做什么?」
萧以南平淡无起伏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意思。
萧则额头满是细汗,慌乱地跪了下来,「皇兄恕罪。」
卿九爬起身来,又咒骂萧则一番。
「这不是你为了附和我随意骂华祭的时候了?若不是你好听的话说了个遍,若不是你自称什么下一任皇帝,你真以为我能在你身边待这么久啊萧则?」
「对,还有沈将军,你还敢用这种眼神盯着我!」
循着卿九的话,我望向沈昭,他的眼神像是要把卿九吃了一样。
「我差点儿忘了你,你可是最没意思的。怎么,给你拉回来的是华祭,煮药照顾你的也是华祭,你说你怎么醒来就能对我献殷勤呢!」
沈昭紧紧攥着拳头,已经要听不下去了,「闭嘴!」
卿九置若罔闻,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我在你身边待得最短吗,你居然对那么丑的华祭有了好感,你自己都不愿意相信是不是,所以我让华祭扮成我后你才接受这么快。我猜猜,你是不是想过,自己那骤生的念头果然太荒谬了!」
「还有我们的林状元,你真的分得清你爱的是一见钟情的卿九,还是给你磨墨添香的华祭?」
「够了,别说了。卿九,解开契约。」
萧以南本要打断卿九继续嘲讽的念头。
「呦,还有皇帝啊。啧,一眼就能认出差别,还真是感人啊。」
卿九这次损伤太大,又没有灵气补足,手都些颤抖,一头青丝的发根处开始慢慢变白。
一直未再开口的通源大师出手点了卿九的几个穴位后喂了她一颗丹药。
卿九吃了药嘴上却丝毫不留情,「和尚你这么好心做甚,这个世界上好人都是活不久的,只有恶人,像我这样的坏蛋,才能潇洒自在。」
沈昭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卿九,「所以这就是你玩弄我,害华祭的理由?」
「那叫玩弄,可是你自己主动缠上来的。至于华祭啊,我怎么对她不都是她应该的吗?」
卿九丝毫不顾忌在场其他人的眼神,「她就是我影子里的一部分,她整个人都是我的,她做的事、有的东西也都是我的,我对她做什么都是她……」
「够了!」
萧以南已经把椅子的扶手捏碎了。
「卿九,你若是不想多受罪,最好还是赶紧解开契约。」
卿九仰头看向外面,「终于来了。」
如同流光般,几个身影闪了进来。
「族长爷爷,长老爷爷,有人欺负我。」
通源大师站起身来也依旧转着佛珠,「老朋友,好久不见。」
11
狐族族长和通源大师明显是旧相识。
「不好意思,家里小辈顽劣,给大师你惹麻烦了。」
我唤他,「族长。」
华祭这个名字是狐族族长取得,待在狐族那几天,族长对我也像普通小辈一样和善。
「对不住华祭,是卿九又做了什么吗,族长替她给你道歉。」
「一句道歉就可以了?」萧以南冷冷开口。
族长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低声道:「人间帝王。」
「大师,这件事你怎么看?」
通源大师一下一下拨弄着佛珠,「你这个小辈可真有双慧眼,找上的人都是萧朝的文武翘楚,但孩子们的感情咱们不掺和。她不该的是妄想迷惑人间皇帝,又违背约定私自在凡间使用法术。」
族长叹了口气,说道:「卿九被我们几个老家伙宠坏了,你多包涵,她这次也吃了大苦头,我一定带她回去好生教导。」
「狐族族长不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简单的过去了吧?」
族长看向面无表情的萧以南,问:「依照陛下的意思呢?」
「她对皎皎做的事,怎么也要皎皎还回来才好。」
「凭什么,」卿九激动起来,「华祭她是我的东西,我对她做什么都行。」
族长呵斥道:「卿九,出门之前我们就和你说了,华祭既然已经有了思想,那就是独立的个体,她可以是朋友姐妹战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你让皎皎出来就是为了挡灾!」萧以南继续反驳。
「剥离影子本就是禁术,怎么处理还是当事人说吧。」
通源大师也算是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听他们说话间我想了很多,我和卿九之间本就理不清。
卿九做得确实错,但没有她也不会有我,这次她一意孤行伤了我更重伤了自己。
「我要和卿九解除契约,从此以后就再无瓜葛。」
「好。」
族长同意了,卿九却不愿意,「我不许,华祭,你应该永远跟在我身后,这才是你的归宿。」
「别闹了。」
族长责怪的话让卿九有些无措,「爷爷,您不是说影子离了本体只能活十年吗?」
「对,」族长和呆愣住的萧以南对上视线,「契约一旦解除,华祭这孩子就只有十年的寿命了。」
「我要解除。」
我抢在萧以南前面说话。
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我微微摇了摇头,即便只有十年,我也想做真正的自己。
「你疯了,华祭。」
卿九尖锐的叫声吵得耳朵有些疼。
「他是皇帝,华祭。今天说爱你,明天也能说爱别人。就算十年都不变,那你死后呢,他第一年能想着你,第二年念着你,第三年还记得你,那第五年,第十年呢?到时候他左拥右抱,你早就消散在风里了。听话华祭,跟我回去,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改的。」
「不,卿九你不明白,」我看向卿九伸过来的手,「不是为了以南,我只是想做自己,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谁的替身,一个完完全全、完完整整的自己。」
「有一天你若是后悔了,我连一滴泪都不会为你掉。」
卿九咬牙切齿地和我解除了契约。
所有的禁锢都消散了,那一瞬间我感觉无比的轻松。
「既如此这件事就结束了,还请族长回去后对小辈多加管教。」
「卿九是那两位的孩子,族里对她都很是疼惜,这才养成了这般的性子。」
族长对通源大师的话有些认可,但面上仍旧满是无奈。
「原来如此。」通源大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对着卿九说,「你父母以身殉魔,你更要继承他们的理念好生为善,以后万万不可再这样了。」
「我都说了好人总是要早死的,我本性自私,就是喜欢恶毒,别人看见我就害怕不好吗?谁也不敢欺负我不行吗?」
见卿九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通源大师也只能念了句佛号。
卿九还是被拎走了,又多加了一道改不好不许再来人间的惩罚。
「陛下早年征战沙场,日后要多积善行德才好。」
等人都离开后,通源大师也只丢下了这一句话便再次外出游历了。
「以南,陪我画幅画吧。」
族长走前问我需不需要把容颜换下。
契约解除后,我从卿九的相貌变为了她给我定的普普通通。
我没有应,说这样就好,但这也不是我。
我问萧以南,他会不会觉得有点儿丑。
萧以南慢慢在我面前揭开了面具,「我觉得你很好看,皎皎你不要嫌弃夫君吓人才是。」
「怎么会。」我顺着眉眼抚摸他的脸颊,「你最好看了。」
我们一起完成了一副画,小姑娘无忧无虑地捧着书卷坐在亭子里。
柳眉杏眼,还要有个梨涡,萧以南说圆脸可爱,我觉得鹅蛋脸端庄,后来还是依着我。
「这里这里,还要在眉里添个痣,我也有呢,咱们这叫夫妻痣。」
画好后,他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下辈子还要照着这个找你呢,你可要等等我。」
12
第一年。
萧以南带我微服私访,水乡江南,奇峦怪峰,我们一一都行了个遍。
第二年。
我和萧以南一起在未央宫不远处种了几棵桃树,我欠下了桃花酿,桃花羹,桃花糕一堆的东西。
第三年。
我和萧以南从宗室里抱了个小子取名萧安,当做未来太子先养着。
小孩子咿咿呀呀得很可爱,就是以南嘛,他一直不喜欢我把目光分给旁人过多。
……
第十年。
桃花已经快要败了,我窝在萧以南怀里接过掉落的一瓣,一遍一遍地叮嘱他以后不要熬夜批奏折,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他。
在他怀里我一点一点归于虚无,最后的最后,我看着他慌乱地在空气里乱抓,看着他眼眶早就困不住的泪珠终于落下。
他该是有多悲痛……
番外篇·萧以南视角
斑驳的树影映着我这张斑驳的脸。
除了烧伤留下的丑陋见证,这个疤是那个女人用簪子戳的,这个是石头砸的,那个好像记不太清了。
她总说之前她是宫里第一宠妃,说她和皇帝什么海枯石烂的感情。
在冷宫待的那么多年,不也从来没有见有人来看过她一眼。
「妖孽,都是你,都因为你!」
日复一日听着所谓的生身母亲这般谩骂,我也早就习惯了。
她说若没有我,她还在宠冠六宫。
她说若我像其他兄弟一样,她这会儿就登上皇后宝座了。
我生而知之,出生时又是什么风雨交加,又是什么电闪雷鸣。
后来又听说那日御花园的花草全败了。
更何况,我一生下来浑身皮肤下就隐约可见藤蔓的形状。
这些一直到我成年后才全部消散。
接生婆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先皇只看了一眼,便吩咐要将我烧死。
还是当时的太后正吃斋念佛,动了一丝善念,说是往生禁足养在冷宫里,就当是给皇家集福。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在想,若是那个时候就赴了黄泉,这会儿可能也能投个好人家。
那个女人醒了后接受不了自己居然生了个怪物,还因为这个妖孽也进了冷宫,全部的仇恨都堆积到了我身上。
在一日日对我的咒骂和拧打中半疯了。
若不是有个小太监护着,我早就被她摔死了。
三岁,先皇为了自己的新宠诞下皇子大赦天下。
那个女人抱着我在房间里点燃了烛火。
灼热的炙焰让她恢复了理智,在房梁上的木板掉下来时拿我顶了上去。
虽说因此吸引了先皇和太后的注意,稍稍关注了些冷宫的生活,但因着我烧伤了半张脸,她动起手来更无顾虑。
这张脸上的疤痕好了又新添,一直又过了三年,我引着不清醒的她靠近了枯井。
又伪装了失足的痕迹后,我在冷宫的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被人叫了那么多年的妖孽,我也没有发现自己再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八岁,露在外面的地方的藤蔓已经看不见了,先皇这才想起我。
出了冷宫的日子,即便是一个被忽略在角落的皇子,也比以前好太多。
我疯狂地吸纳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知识,又小心翼翼地藏拙。
估计没有人想过出生不详的人居然也敢有那样的奢望。
我第一次崭露头角,是国师出关。
那位据说是守护萧朝几代安危的国师一眼便看出来我的由来。
还是让那个女人死得太早了。
啼笑皆非,啼笑皆非!
你看,国师可是说我的妖族血脉是承于母亲一方。
不过是传了好几代,血脉太过单薄,你没有什么异常,而我略有些返祖罢了!
国师亲自盖章我的这些奇特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先皇才慢慢开始把我和其他皇子一样对待。
那个女人出于民间,是先皇私服出游时因救驾之功上位的。
我和其他皇子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
边境犯乱时,我请命出征,慢慢在战场上挣得自己的威名。
第一次受重伤昏迷,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雪山顶的一根草。
说严谨点儿,应该是草药。
国师说我身体里的妖族血脉就是极品草药的一种,至于具体的,因为太过稀薄实在是查不出来。
既来之自安之,我晃晃枝丫,感受着寒风凛冽。
孤零零地在山顶待了三天,我见到了一个平平凡凡的姑娘。
姑娘来是为了我旁边解百毒的碧月。
碧月还未开花,姑娘只能在这里继续等。
她大多时候都眼睛无神地眺望远方,只有寒风吹得要站不住脚时,才站起来在这圆圈附近晃悠几下。
碧月的花开时间极短,又一阵冷风来袭时,姑娘张开双臂将它护在怀里。
我撇撇这时并不存在的嘴。
一个娇气一个傻,就这点儿风,怎么可能吹坏。
姑娘稍微挪了些位置,将一旁的我也一起护住了。
切,以为谁都是那种没用的东西吗?
采了花之后姑娘便离开了,走之前脸上划过几秒的踌躇犹豫,对我挥了挥手。
幕天席地的白好似突然有了一丝亮色。
而在原本这顶上枯燥无味的生活好像也有了什么可期盼的。
再次见到姑娘,是三个月之后了,碧月又一次到了花期。
姑娘这次来得有些早了,在这里足足等了近十天。
这次她和我还说了几句话,说是不喜现在的名字,不喜现在的长相,连现在的生活都不喜。
啧,还挺挑,是个难养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家养得起。
第三次……
第三次来的还是那个姑娘,即便相貌不一样,我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姑娘这次好像很悠闲,有种要在这里多待上些时日的意思。
但姑娘又好像更难过了,她偶尔会对着结了冰的地方看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眼睛里更难过了。
我总想拽拽她的手,衣袖也好,告诉这个笨姑娘。
长相如何真的不重要,她勉勉强强算得上个好姑娘。
我没等到她第四次来便回到了军营,军医说箭上的毒本是无解,但不知为何我才躺了三日就安然无恙的醒来。
我欲派人寻姑娘,却先收到了国师的来信。
信上说,红鸾心动,但缘机未到。
国师要我等,贸然去寻,永远也找不到姑娘。
我将她藏在心底,在一次次刀光剑影的厮杀中更加勇猛。
不过在后来,即便我偶尔还会回到那雪山顶,也再也没有见到过姑娘。
登基后国师又卜了一卦,说花并非双蒂,但姑娘的命运被牢牢禁锢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她好姑娘不一定好,她不好姑娘绝对要受难。
我差点儿骂出声来,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
我恳求国师替我找出解开的法子,国师虽暂时束手无策,但出游前也给我留下了珍宝以解燃眉之急。
姑娘还未等来,我先看到了和最后一次见姑娘时别出无二的容颜。
她和姑娘绝对有关系,或者那个禁锢就是她。
那人舞姿绰约,我却只想按住她问姑娘在哪里。
视线交汇间,有个声音不断在我脑海里叫「错过她你会后悔的」,叫得我头痛。
我索性让人进了宫,安排在眼皮底下。
的心莫名跳得很快,它在告诉我一定不会为自己的这个后悔。
果然,姑娘迎着光向我走来。
国师来信说皎皎身份有异,在他未解决之前不能立为一国之母,否则惹上什么麻烦他是不解决的。
所以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尽可能的对皎皎好。
总有不长眼的人出来刷存在感,偏偏在没完全解开所谓的禁锢之前,我又不能真的拿她如何。
我又一次要压下想要一剑戳死那个叫卿九的女人的冲动。
对皎皎无礼,意图伤害她,甚至还想要假装她。
还带着吃食去寻朕,朕一眼就发觉出了不对。
当着众人面被拆穿后的卿九很是恼怒,告诉朕皎皎去的地方凡人永远到不了。
朕只想到了雪山。
京城里卿九不远万里为晋王求药的风言风语朕又不是一句也没听过。
不过你们几个傻子不会这会儿才猜到有些事情根本不是卿九做的吧。
用脚想想,卿九也不是这般能吃苦的人啊。
幸亏国师赶了回来,朕这才能快速寻回皎皎。
皎皎还是太过良善,同意了国师和狐族族长的做法。
要我说,对卿九这种死不认罪的,惩罚还是太轻了些。
至于眼瞎却有意图和我抢皎皎的人,自然是听从皎皎的意见,让他们去尽自己的一份力。
能文的就去教书,善武的守关,背后朕有没有再做什么,自是天知地知,朕和朕的暗卫队知了。
还有萧则,朕仅剩的废物恶毒皇弟,自是要送去挖矿的。
第一年。皎皎,我在想你,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还在我身边。
第二年。依旧念你,频繁的从梦中惊醒,留给我的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第三年。有人敢上奏要我选秀,皎皎,我没有动一丝这样的念头,你不要生气。
第四年。……
……
第十年。皎皎,安安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种下的桃花又开了,我伸手接过落下的花瓣,等待再为你簪上。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啊明月,你能否送我到她身边?
皎皎,山有木兮木有枝。
吾爱是你,
无你,亦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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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狗子
福运娇妻:古代青云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