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燕子空楼

燕子空楼

凤舞天下,我为凰

我与沈遇约定好,会嫁他为妻。

可他亲手把我送进了四皇子萧以安府里。

萧以安登基,我成为了宠妃,他成了权臣。

但我要自由。

所以我为他们安排了光明的未来。

宫里所有人都说温贵妃嫉妒成性、恃宠而骄。

她竟把刚入宫没多久,昨晚刚被皇上临幸的嘉贵人打烂了脸,还在伤口上撒了盐,过了一个时辰才准人去请太医。

拖得太久,那张脸算是毁了。

嘉贵人当场气得快要昏厥过去,怒冲过来想要杀了温贵妃,却被她轻易避开,刚好撞到了温贵妃手上把玩的凤钗上,当场香消玉殒。

萧以安赶来时,我刚把手上的鲜血冲洗干净。

他只淡淡地看着还未凉下的尸体被拖下去,蹙着眉问我:「没受伤吧?」

见我摇了摇头,他也松了口气。

我瞥了一眼还沾染着血迹的凤钗,心里觉得颇无趣,对宫女示意:「扔了吧。」

她不敢抬头看我,颤颤巍巍地拿着凤钗走了出去。

萧以安已经摆好了棋局等我。

嫁给他时,我十六岁,是他的正妻。

他登基时,我十八岁,却仅被册封为温贵妃。

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可萧以安接连宠幸我半年后,这样的风声就渐渐散了。

可即使是这样,也总有不长眼的人到我面前来求死。

比如仅仅被宠幸了一晚的嘉贵人,就在我面前明里暗里地炫耀了大半天。

萧以安是个病秧子,连数落教训我时也会忍不住咳嗽。

他不仅不问嘉贵人的事,反倒关心起我来。

「你这是何必?好端端坏了自己的名声?咳咳咳……」

我执手下了黑棋,又递给他一杯热水,才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说:「名声?如今我很有可能要被和亲,这种东西于我来讲有什么用?」

萧以安眼神幽暗地盯着我:「你都知道了?」

我示意他继续下棋,见他放下一颗棋子后才接着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我得罪这么多人,他们恨不得每天都要让我听上一次。」

见棋局是我稳胜后,我放心地抿了一口茶,见萧以安欲言又止,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皇上也确实该担心,我若真是去和亲了,皇上的名声那就真没办法了。」

「温缱。」他锁眉叫我的名字,「沈遇他是不知道——」

「我赢了。」放下最后一颗棋子的我打断了他,「皇上,他出使北戎,教唆北戎皇帝逼你让我和亲是事实,皇上需要考虑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体面。毕竟,现在我们确实分不出精力跟北戎打仗了。」

萧以安沉默了,我疲倦地就势仰躺下去:「昨日我睡的大床,今天轮到皇上睡了,我就在这躺下了。」

我嫁给萧以安时,一度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死去。

但他吊着一口气,在温家的帮助下,熬过了众多皇子,熬过了先皇当上了皇帝。

他当皇帝,我做皇后,我的孩子会是太子。

这本是他跟温家约定好的。

可我嫁给萧以安后接近三年从未同床,更别谈孩子,而且他登基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我为贵妃,这无疑是狠狠地打了我爹的脸。

两个人斗法斗了半年,有来有往,有胜有负,再加上萧以安根基不稳,确实是抽不出人力、物力去跟北戎打仗。

至于沈遇,他是沈阁老的嫡长孙,他爹是镇守西北的远征大将军。

他自己如今也在朝堂上混得风声水起。

那是我很喜欢的人,只是物是人非,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可我也万万没想到,他出使一趟北戎,还打着让我去和亲的想法。

这不管是对我还是萧以安,抑或是温家,都是一种侮辱。

我再见沈遇时已是两个月后,他回京,还带着北戎的使臣。

宫里举办了宴会,我作为位分最高的娘娘,同萧以安坐在一块。

殿里人声嘈杂,萧以安凑到我耳边说:「无事了,他们不会再提让你和亲的事了。」

我给他添上一杯热茶点了点头:「谈好了就行。」

但我余光里的沈遇不肯就此放过,他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走出来。

「皇上跟贵妃娘娘感情甚好,本是件欣喜的事,但北戎那边早早传来的消息老臣们也听得心中忧虑,不知皇上还有使臣们的看法如何?」

我爹眯了眯眼,冷笑着说:「我温家女,又做了皇家妇,如此羞辱人的提议,也难为李大人还放在心上想来想去了。」

李大人不动如山,摆明了一定要个说法。

「李大人提出来也好。」

萧以安出了声,「不过那都是些虚无缥缈的谣言,温缱已是朕的贵妃,哪里还有要去和亲的道理?使臣已经跟朕谈过了,他们来,主要还是为了谈边疆交易往来一事,李大人就不要再提了。」

李大人憋屈地退了回去,沈遇冷冷地扫了一眼使臣的方向,默不作声地喝了几杯酒。

推杯换盏半个时辰过后,他突然站起身来,跪在殿中。

「臣想求皇上一件事。」

萧以安微微皱眉:「你说。」

沈遇笑了笑,我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舌尖轻轻抵了抵虎牙,这是他要算计人的表现。

「臣想请皇上赐婚。」

萧以安终于认真地看向他:「哪家姑娘?」

沈遇抬起了头,与我对视:「温家。」

我的心提了起来,像是被人用重拳打了一样。

沈遇笑了一下,心中有人的少年意气尽显:「温七姑娘,温棠。」

我松了一口气,温家谁都可以,唯独温棠,我爹是不会随意把她嫁出去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爹便出声说:「皇上,沈大人,小七是我的庶女,嫁给沈大人已是高攀,哪里还能得皇上赐婚?况且,小七体弱,她姨娘是跟我许久的老人,临走之际把她托付给了崔大夫,如今她已跟着崔大夫去江南养病了。」

沈遇半步都不退让:「温大人言重了,臣对温姑娘心仪已久,若她身子有恙,我等她回来便是了。」

我爹沉默几秒,点了点头。

而我紧握着的双手依旧没有松开过。

这场小闹剧很快便过去了,众人仍有兴致,热闹不凡。

我觉得有些闷,同萧以安打了个招呼便退了出去。

初秋的夜晚很凉,我出来没多久风便吹散了脸上的热意。

本来我遣退宫人是为了独自透透气,却没想方便了沈遇。

他的气息有种很强的侵略感,更别提离我只有半步之遥。

「你与萧以安感情真好啊!」

我没理这句话,问道:「让我去和亲了,然后呢?」

沈遇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接,他嘴角的笑意也有些放肆:「北戎皇帝没有见过你,他不知道你长什么样,那些使臣坐得远,又喝了酒,自然分不清你的模样,我中途把你换了也没人知道。」

我拢了拢披风,抬眼看向他:「沈遇,你太大胆了。」

他笑了出来,片刻后又沉下脸看着我:「温缱,我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杀了你。」

无声地与他对视半晌后,我先移开了眼睛。

「温棠,你不能娶。」

沈遇与我拉开了距离,冷冷地看着我:「我喜欢她,凭什么不能娶?」

我对他微微点头,随即拿起袖中的匕首,在他没反应过来前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肩膀。

见沈遇脸上终于露出些不一样的神色,我终于笑了:「你迎她进府那天,这把刀便会刺入我的心脏,这够了吗?」

见他迟迟不说话,我苍白着脸坐到了石凳上:「不过你本来也想杀了我,这恐怕对你也没用。」

沈遇终于开了口:「贵妃娘娘,你果真好本事。」

说罢,他看也没看我一眼,甩手离开了。

而我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久久没有动作。

晚上萧以安替我上药时,难得动了怒气。

但看见伤口时,他又忍不住放软了力度。

「你这是何必呢?」

又是这句话,萧以安真的像活了七八十岁的老年人。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一笑又牵扯到了伤口,萧以安无奈地用手固定住我。

「你安分些。」

我安静了下来。

萧以安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无事一般问我:「就那么喜欢他吗?」

我没回答,只把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皇上,我是你的妃子,我自然是心悦于你的,可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真正宠幸我呢?」

萧以安在我的动作下红了耳朵,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不过我会等你真正喜欢上我的时候再……」

再如何,他却是说不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萧以安整理好了情绪,上前来替我掖好了被子,柔声说:「你爹爹那边的事情我会加快速度的。」

萧以安这人,虽以利益为重,不过这三年来,他答应我的事从未食言,听见他说这话,我也就放心了许多。

但我也知道,我爹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娘娘,温大人来了。」

我放下了手里的书,偏头就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盯了片刻后收回了眼神:「请他进来吧!」

我爹一进来见我便皱了眉:「脸色怎么如此不好?」

我笑了笑:「昨日同皇上闹久了些,今早起来便有些风寒。」

他眉头皱得更紧,把目光移到我的肚子上:「不管怎样,你还是尽快怀上孩子为好。」

我垂下眼轻抚肚子,叹道:「父亲,若是我一直怀不上该怎么办呢?」

「怀不上?」我爹微微放低了音量,「温家那么多女儿,总会有人能怀上的。」

「那也对。」我颇有些才恍然大悟的意思,「所以这就是爹爹把嘉贵人送进宫里的原因吗?」

话音刚落,我爹就沉了脸色:「温缱,你太大胆了些。」

「可是爹爹,这是您教我的,永远不要让自己成为一颗无用的棋子,毕竟如今,皇上最宠爱的还是我。」

见他没说话,我便主动转移了话题:「沈遇想要娶温棠,您是如何打算的呢?」

我爹面露不悦:「沈遇这人,我还捉摸不透,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说吧!」

「行,那便听您的。」

这个话题显然更让他不痛快,毕竟沈遇也是个难缠的人,所以没坐多久,他便准备离开了。

只是临走前,我爹还是饱含深意地叮嘱我:「温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目送他离开,我也清楚了他的态度。

我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仅仅一个温国公的位置不是他想要的。

那把龙椅他筹谋了许多年,可萧以安不配合,还搭上了一个我,于他来讲,是一门亏本买卖,再加上这半年的周旋,已经让他的耐心到达了顶峰。

说他下一秒就起兵造反我也是相信的。

可温棠对他到底是不同的,即使是到了如今的局势,他怕温棠收到伤害,所以也不愿用她去换取沈遇那边的支持,又觉得沈遇这人不是池中物,所以才答应得模糊,想等一切结束后,再把温棠嫁给沈遇。

他如此事无巨细,此等父女情,倒真让人感动。

我收回眼神,转身进了屋。

萧以安并未骗我,自那天他说完那话后,便更忙了起来。

只是我担心他出师未捷身先死,每晚深夜,都是我去御书房把他请回来休息。

我点着安神香,萧以安从身后抱住了我,满是疲惫地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阿缱,你爹真是个老狐狸,把柄可真难抓啊!」

我还未说话,他又蹭了蹭我的脑袋:「若是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这样就没有沈遇什么事了。」

「皇上。」我转身双手抱住他,「本来也没有他什么事,我随时等您的宠幸。」

萧以安顿了一会儿才回答:「好,等我处理完所有事,等一切稳定下来,阿缱,到时候你就是我的皇后。」

我没回答,只是心底有些好笑,原来所有人都要等稳定下来。

除了沈遇。

温棠前些天回京了,沈遇这人倒是很懂得曲线救国的道理,知道我爹那边走不通,温棠这个小姑娘要好拿捏得多。

本就是常怀少女心事的年纪,再加上沈遇无论从长相还是家世来说,都是一等的,所以温棠喜欢上他,我并不意外。

只是被我爹暗暗宠着长大的温棠,如今也有了些许顾虑。

「长姐,我是喜欢他的,可我毕竟是个庶女,爹爹虽不看重这些,但沈家百年簪缨世家,我怕……」

「怕什么?」我笑着反问她,「沈遇是男子,这些事情是他才应该操心的。」

温棠松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张望一番后,她又说:「长姐,我真羡慕你,就算当年你与阿遇差些缘分,也还有皇上在后边等着你。」

我笑容不变看向她:「我与沈遇本来也没有缘分。」

温棠终于露出了进宫的第一个笑来,只是还未笑开,便转换成了惊悚的神情。

原因无他,是我吐出了一口黑血。

我拉着她的手没放开,「温棠……你,你竟然给……长姐下毒……」

我气息渐渐不稳,只看见她急得摆手,「不……我没……长姐……」

没等她说完,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是萧以安守在我身边。

见我有了动静,他赶忙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快把这个喝了,太医说,等你醒来,就要立马服下。」

我皱着眉喝完,吃了口蜜饯后,整个人才算真的活了过来。

萧以安生气了,我看得出来。

我主动说道:「那毒药的剂量是我仔细算过的,也让人问了好几个民间有名的大夫,不会死的。」

萧以安眉头依旧没有松开,「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我拉着他的衣角,柔声说道:「不是你想要尽快稳定吗?温棠是我爹的心尖宝,她出了事,又证据确凿,他是一定会自乱阵脚的,你可以借此同他谈条件,也可以趁机找到他的马脚。」

他抿着嘴听我说完,半晌叹了口气,将我抱在了怀里,「都是你爹的女儿,他怎么如此偏心。」

我闭了闭眼,说的话却带着一股撒娇的意味,「皇上,我帮了你这个大忙,你让我见一见沈遇吧,我有事跟他说。」

萧以安没说话,我能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于是我接着说道:「这事一定能帮皇上很快稳定下来,事半功倍。」

半晌他似是无奈地说:「好,让你见一见他。」

沈遇来时,我卸下了宫装,穿上了一件粉白色的衣裙,未施粉黛,及肩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我就先咳了起来。

他皱着眉,拿起旁边的大氅披到我身上,「你这是何苦作践自己?」

我苍白着脸看向他,惨笑着说道:「我说了,你若是要娶她,那我就只能去死了。」

沈遇看起来有些烦躁,「我没想真的娶她。」

「我知道。你是想借此试探我爹。你突然想娶温棠,也是发现了她对于我爹的不同吧?」

我又咳了几声接着说道:「温家女儿那么多,连着我这个唯一的嫡女,全都被嫁到了各个官员家里,除了温棠,借着身子不好的理由,留到了现在。」

沈遇叹了口气,终于承认了,「是,我就是想知道当年为什么你突然嫁给了萧以安,你不说,我就只能自己去查了,这么些年下来,也有了点头绪。」

我把碎发挽到耳后,风吹得眼有些发红。

「这身衣裳是我第一次见你穿的衣裳,沈遇,曾经,我也以为自己能成为你的妻子。」

少年时期的相遇太简单了,十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在春光尚好的日子里相见初遇。

我换下长裙穿起了骑装,策马奔腾时,我脸上的自信与洒脱,与众多贵女的害怕与忸怩是多么的不同。

我瞥见沈遇的目光时不时地放到我身上时,便很清楚地知道,我爹为我和他安排的这场初遇算是成了。

这也不枉我苦练了三个月的马术,腿疼得每晚都睡不着。

沈遇似乎也想起来了那些往事,垂下了眼。

替他倒上一杯热茶后,我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爹的野心吧?他想要的太多、太大了,为此什么都可以利用,除了温棠。她出了事,你知道我爹这两天给我递了多少信进来吗?」

沈遇沉默片刻,问我:「为什么?你们不都是他的女儿吗?」

我露出一个笑来,摇了摇头,「不,他真正的女儿只有温棠一个。」

从我有意识起,我便同一群小孩子在温家长大,下人们都唤我们小姐。

在那些日子里,有专人教导我们礼仪,琴棋书画,每个月他们都会记下对我们的评价。

有些不听话的,还有每月垫底的,便会让我们全部过去观看,看着小小的一个人被活活打死。

那些血腥的警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散,那时很小的我,便明白,只有成为最优秀的,才会有说话的余地。

七岁那年,一切成了定局,我因为表现得很优异,成了温家的嫡女。

温国公想做的事太危险了,温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必须得保护好她,硬生生地把她安排在了一众庶女中,不出众,就没人注意到她。

也幸好我得了教导,颇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看出了温国公对温棠的不同。

哪个小姐今日表现得不好,便要挨罚,在外面说错了话,回府便会跪着反思。

只有温棠,嬷嬷们说她是个病秧子,便不同我们一块训练。

可我分明瞧见,她荡着秋千高高飞起,发自内心的笑声不断响起,伺候她的嬷嬷也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她与我们太不同了。

再加上我成了嫡女,与温国公关系更紧密了些,所以也不难联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饶是沈遇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听我说完后,他还是掩不住地惊讶。

我喝下一口热茶压下喉咙的咳意,白着脸看向他。

「他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我真正喜欢上了你。虽一开始是因为算计,可我那样的年纪,感情是最不受控制的,你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深情,那时我的的确确是想着嫁给你的。

可你知道吗?我每次与你分别回到家,都得去跟我爹汇报我们的相处。我突然就清醒了,我不能拉你下这潭浑水。」

沈家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其底蕴是温家远远不及的。

所以沈家是我爹拉拢的对象,如果我嫁给沈遇,我也要像其他嫁出去的姐妹一样,时时汇报着温家的一切动向。

「温缱……」沈遇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苦笑着看向他,「那样的喜欢太拿不出手了,阿遇,我第一次反抗我爹时,被罚跪不吃不喝了三天,才把你换成了萧以安。」

但那时的沈遇不知道这些。

在我与萧以安的婚事定下来后,沈遇来找过我,也闹过,可毫无办法,我嫁人的那天,他还跟着萧以安一起来迎亲,亲手迎着我进了四皇子府。

听完全部,沈遇闭了闭眼,抿着嘴说:「对不起。」

我眼里也蓄了泪,深情地看着他,「幸好,你不是真正地想娶温棠。」

沈遇叹了口气,伸手擦去了我脸上的泪,「自然不是真的,我喜欢的只有你。」

见我又咳了几声,他伸手拢紧了我的披风,这才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蹙着眉问:「你这种毒没什么大碍了吧?」

我摇了摇头,「是提前算好了剂量的,这是我跟萧以安商量好的,他要对温家动手了。」

沈遇神情认真了几分,「他想怎么做?」

我挑着说了些。

沈遇的眉头皱得更紧,半晌也没说话,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我也不着急,等他慢慢反应过来。

许久他才出了声:「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的。」

我挤出一个笑来,轻轻摇了摇头,「我找你,不是为这事。」

沈遇看向我,「那是?」

「我想求你,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把我接出宫去。阿遇,我嫁给萧以安三年,我们都未同过房,他知道我心里有你。若是我爹倒台了,我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想有个机会还能再陪在你身边,哪怕再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到底是年少喜欢过的人,再加上这么多年那么多爱恨纠缠在一块,沈遇终究是动摇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我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沈遇离开后,我心里终于有了些放松的情绪。

我将我爹送进宫里的信全烧掉后,心情更是好转了许多。

若我真的按照他的意思去帮温棠澄清了,那我为这毒受过的罪也算白费了。

更何况,经此一事,他自然清楚了我不会再受他管束,要是真让这事轻易过去了,他自然不会放过我。

所以沈遇跟萧以安,你们一定要把他成功拉下台才行。

有了那日我与沈遇的交谈,萧以安做起事来顺利了许多。

再加上我爹为了温棠有些分身乏术,等反应过来时,他的势力已经受到了不少的影响。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萧以安了,所以看见他坐在我的寝殿时,我还有些惊讶。

「皇上是忙完了吗?」

萧以安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片刻后,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对现在的温家来讲,就只差最后一击了,沈遇这些日子帮了不少忙,偏偏这最后的关键,还得让沈家出手,不过他提出了一个交易。」

我心底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问道:「什么?」

萧以安沉着脸走过来捏住了我的下巴,盯着我说:「他要你,我的温贵妃。」

听见这个答案,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认真地回望萧以安,问道:「那皇上要怎么选择呢?」

萧以安收回了手,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但我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他说道:「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可你心里的人是沈遇,我也知道。当初你选择嫁给我,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他。」

这番话在我听来则是另一种意思:我受制于温家这么多年,终于要解决了,刚好你们互相喜欢,我倒不如成全你们来扳倒温家。

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了。

我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我一切都听皇上安排。」

萧以安听见这话,不知怎的,神色有些癫狂。

他摔了许多东西,最后颓废地说道:「你上次说要见沈遇,是不是就是跟他商量这事?」

望着满地的碎片,我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问道:「皇上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马上要没了温家的掣肘却又不得不被沈遇威胁呢?」

萧以安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

其实答案我们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守着表面的那一层面子罢了。

萧以安是我早早就看好的人选,他母族势力微弱,自己身子也不大行,是个看起来很好拿捏的对象。

可在某一场宴会时,我却注意到了他眼里泄露出来的野心。

比起不好拿捏的沈家与沈遇,身为皇子的他无疑是个更好的选择。

我骗沈遇,我为了他又跪、又受罚,其实并没有。

我不过是花了两天时间说服了我爹,让他选择了萧以安。

而在成婚的当晚,我便与萧以安开诚布公了,我帮他稳稳地登上皇位,而反过来,他要替我除掉温家。

这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只是萧以安,总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以安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我这个皇上当得可真憋屈。」

我叹了口气,将他扶到安全的地方坐下,哄劝他:「皇上,你现在是皇上,只要你坐在龙椅上一天,他们就没办法越过你去,温家那么大的势力,你也将它弄垮了,若是来日沈家也有这份心,你也可以做到的。」

萧以安呐呐问道:「真的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他松了口气,伸手抱住了我,怅然说道:「温缱,谢谢你。」

我看着他的头顶,没有说话。

那天过后,我爹往宫里递的消息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多。

我一封也没打开,全都烧了。

还顺着递消息的宫女,挖出了他在宫里安插的眼线。

不过就送信的速度跟频率来看,我爹他很着急。

看来他的处境如今不怎么好。

而萧以安却有些回避我了,再也没来过我宫里。

温家被抄家那天,已经是半个多月后了,事情发生得不算太突然,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整个朝堂整日讨论的便是这事。

而宫里的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毕竟在外人眼里,我还是温家的嫡女。

我心里没为这事掀起半分波澜,只是少不了的,心里堵了多年的闷气消散了些。

萧以安大概是很记恨我爹,判了温家满门抄斩。

一切已成定局后,他却不能不来见我了。

牵制他这么多年的温家消失后,萧以安脸色难掩兴奋,拉着我的手说:「温缱,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我淡笑着看他,感激地说道:「多谢皇上了。」

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激动,绕着屋里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好几圈,「家里有温家女为妇的臣子们,前段时间都特别忐忑。沈遇没说错,给他们施压,让他们回去逼问,得到的信息会比我们想象得多。

温家被抄的那天,温国公的脸色才是让我最痛快的,从前他在我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如今总算被我踩在脚下了。

温缱,我做到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拉着萧以安坐下来,等着他慢慢冷静。

没过多久,萧以安就恢复了正常,我与他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中。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温缱,只要你说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沈遇那边我会解决的。」

即使他说出这话已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还是摇了摇头。

萧以安的脸色变得灰白,苦笑着说:「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不,不是,是皇上没有那么喜欢我。」

他一听便又激动了起来,「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扳倒温家,是你的愿望,你在宫里做什么,我都任由你开心的,那么多的妃子,我为了你的地位,哪也不多去,哪怕只能跟你分床而睡,温缱,这也不叫喜欢吗?」

「是吗?」我轻声质问:「可是皇上,温家被抄家已经快十天了,你也没封我为皇后。你不来看我,只是冷眼瞧着宫里众人对我的嘲笑与为难。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我去求你的吧?」

萧以安一愣随即解释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疲惫地摆了摆手,「都不重要了,皇上,如今我只能说,我不敢喜欢你。」

他闻言神情更加惊讶。

我笑了笑,接着说道:「为了做出宠爱我的假象,你大多数晚上都会歇在我这里。即便我们从未同房,但你依然担心哪日里万一和我有了夫妻之实。第二天早上让人送来的不是补药,而是避子汤吧?」

没去看萧以安是什么表情,我顺着说道:「你为什么不真正要了我的身子呢?因为如果我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我肯定会起疑心,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你怕,我们之间的牵扯太多了。如果温家没能成功扳倒,我怀了你的孩子,那就是你的死期。但温家成功被拉下水了,你也不敢让我怀孕,我们相处这么多年,彼此都太了解了。」

更何况,为了他的权势,他还能让刚中剧毒的我去见沈遇。

他算计太多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敢动心。

孰轻孰重,萧以安一直看得很明白。

只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所以才顺着他的意思来做。

萧以安沉默了下来,半晌苦笑着说:「温缱,刚开始我的确很欣赏你的才智,可后来,却有些害怕你的聪明了,所以才……」

所以才对我处处设防,这是他未说完的话。

他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片刻后他又问道:「让你放在心上的人,只有沈遇吧?」

我没回答,但萧以安好像已经明白了答案。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我说:「三天后,温贵妃会因病去世,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出宫的。」

萧以安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瑟,可我的心里却是完完全全地放松。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三天后,我因病去世了。

宫里的人都去我那儿祭拜,萧以安也守在我的棺木旁。

所有人的哭哭笑笑我都看不见了,因为我正在出宫的轿子上。

人声逐渐鼎沸时,我让人停了下来。

「我从前没进宫时,很喜欢吃这家的糕点,我下去买些。」

侍从恭敬地说:「那奴才去帮您买回来。」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不了,我自己去就行。」

这是萧以安安排的人,自然会听我的。

下了轿子,呼吸到新鲜自由的空气,我笑着往前走去,陷入人群中,左拐右拐,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出了京城大门。

我很小的时候便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温国公为我安排的沈遇,我其实并不太满意。

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若是我嫁给了他,我便会跟其他温家女一样,处处都受到限制。

那不是我想要的。

更何况,沈遇对我的喜欢只能算得上喜欢。

沈家能成长至今都屹立不倒,其眼光是又毒、又长远的。他们如何看不出温家的野心,让沈遇娶了我,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定时炸弹。

而沈遇,更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那些对我的心动,不足以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看出这点后,我开始物色其他人。

选择萧以安,除了各方面的考虑外,最大的原因便是他是皇子。

日后若是登基了,他便是皇上,我进了宫里,我爹的手伸得再长,也无法全部控制了。

可我嫁给萧以安,对沈遇来讲也是一种刺激。

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最受不了的便是别人先抛弃他,他便处处与我作对,可他越这样做,就表明他越在意。

我将所有温家的事同他托盘而出,是因为有沈家的帮助,温家的倒台才会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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