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欢愉
不自觉心动:陷入热恋的我们
在朋友圈秀小男生送的包,第二天前男友让人送来一车香奈儿。
我嘴硬:「有钱了不起吗?弟弟年轻,有些东西,是你再多钱都比不上的。」
「是吗?」
他松了袖扣,摘下腕表,垂眼望着我,「那可不一定。」
1
被疫情困在外地半个月,我回来时,严则没有来接我。
顶着一脸疲倦的表情,我站在机场给他打电话,一直打到第三个才被接起来:
「秋秋,你打车回家,我这边结束去找你。」
一句话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抿了抿嘴唇,心里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严则,你说过会来接我的。」
「对不起秋秋,但客户临时更改行程,明天她就要出国了,是笔很重要的单子。」
电话那边,隐约有交谈声传来,是一道陌生的女声。
严则顿了一下:「总之,你先回家,等我回去再正式向你道歉,给你补偿。」
说话间,我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电动扶梯前。
没留神地上有滩水,我脚下踉跄,手里的行李箱被猛地往前甩,一路滚下扶梯。
开关扣被摔坏,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掉了一地。
连同我脑中某根理智的弦,也一起绷断。
在路人惊异又同情的目光里,我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用了。」
「严则,我们分手吧。」
严则是我妈打麻将时给我找的相亲对象,是她某位麻友的儿子。
其实以我的年纪,根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何况他比我大了整整十岁。
但我妈说:「小严年龄是大了点,但长得一表人才,事业有成,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处男呢。」
我被她的直接震惊到,抱着某种看热闹的心态,和严则见了一面。
然后……我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见面那天,我们约在本市最贵的花园餐厅。
严则穿得很正式,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搭配那张出挑的脸,有种冷峻又斯文的熟男气质。
而我穿着大口袋背带裤,包里装着相机,因为刚拍完两位客人的写真,满头大汗。
看到严则的一瞬间,我就开始后悔:早知道应该回家化个妆再来的。
可是他一点也不介意,甚至面对我有些失礼的问题时,很坦然地承认:
「我确实没谈过恋爱,时间都用在工作上。」
「不过——」
他扯了扯领带,停顿了一下,
「姜小姐,你是我第一个心动的对象,如果你也有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看。」
等真的和严则在一起后,我才发现,他说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是真的。
三十岁出头的严则,已经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并且还在飞速发展中。
代价是,他几乎没什么时间陪我,约会经常临时取消。
这次也是一样。
我期盼已久的音乐节,临出行前,严则公司忽然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
那天我一个人去了机场,下飞机后,看到他给我转了十万块钱。
并留言:【玩得开心。】
这没有让我心里的委屈消散。
再往后,音乐节突然查出阳性病例,我被安排隔离在一家破旧的小旅馆,又因为隔音太差和隔壁情侣打起来。
一切的情绪,都在严则又一次鸽了我,而我在机场众目睽睽下社死时,达到了巅峰。
2
我一边哭,一边用了很久,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整理好。
到严则家之后,我简单给伤口消了下毒,就开始收拾东西。
等我提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回到楼下,才看到那里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是严则的奔驰 S,原本是黑色,后来因为我喜欢,就被他贴成了银蓝色。
其实和他浑身上下那种严厉又冷漠的气场,一点都不吻合。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我冷淡地开口:
「怎么,怕我走的时候顺走你家的东西,合同都不谈了就跑回来?」
「谈完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涌动着某种情绪,「姜晚秋,这是你第七次跟我提分手。」
「你是觉得我还会跟前六次一样,被你哄两句就放弃吗?」
我咬牙切齿,语气尖锐,
「这一次我是认真的,严则,我是要谈恋爱,不是找金主,你觉得我缺你那些钱吗?你就该跟你的工作过一辈子,根本不配谈恋爱!」
严则并没有再挽留我。
「好,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依旧冷静,只是目光掠过我手背贴着的纱布时,忽然停顿了一下,「你受伤了吗?」
我没有应声,只是面无表情地上了旁边等待许久的出租车。
分手后,我又重新搬回了我的摄影工作室。
加上之前耽搁了半个月,累积的单子不少,我扛着相机东奔西走,异常忙碌。
但几乎一闲下来,我就会想起严则。
虽然嘴硬,但我是真的喜欢他,难过也是真心实意。
只是,他大概不怎么爱我吧,所以觉得分手也无所谓。
那天晚上,留学的表弟难得回国,还给我带了某品牌秋季新款的包包。
我顺手拍照,发了条朋友圈:「感谢小帅哥送的包。」
没想到,八百年不刷朋友圈的严则,居然给这条点了个赞。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半天,还以为是在做梦。
结果第二天,工作室就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快递箱。
打开,里面放着七八个款式各异的、用防尘袋包着的香奈儿,仿佛菜市场门口批发回来的。
还在疑惑是谁寄的时,严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包。」
我听懂了:「你送的?」
「是。」
他好像又在处理什么工作,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喜欢吗?」
我嘴硬:「你有病吗严则,有钱了不起吗?别忘了你都老大不小了,弟弟年轻,有些东西,是你再多钱都比不上的。」
这一次,他久久地沉默了。
过了很长时间,严则冰冷严肃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带着轻微怒气:「姜晚秋,我们才分手一星期。」
不等我说话,电话就被挂了。
我握着手机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
严则不是我的初恋,但某些方面,却是跟我最合拍的一个。
他不怎么上网冲浪,很多年轻人的梗都 get 不到。
经常是我讲完一个段子,自己大笑了半天,才看到他眼睛里的疑惑。
我生气又尴尬:「不好笑吗?」
「不……是我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摘掉眼镜,然后凑过来吻我的睫毛,一路往下,「对不起,秋秋。」
我掐着他手腕,轻轻喘气:「……好没诚意的道歉。」
他撩着我汗湿的头发,不紧不慢地折磨我:「明天休息,带你去逛街吃火锅,给你买新相机。」
可恶的老男人,明明没谈过恋爱,偏偏在某些事情上天赋异禀,进步飞快。
起初还束手束脚的,没多久就脱胎换骨,摸清了我的深浅和每一处软肋。
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梦到了严则,和某些不可言说的场景,醒来时,我还有些缓不过来。
眼看时间已经来不及,只能赶紧带上相机出门。
今天的拍摄对象,是某个挺有名气的网红博主,叫白露。
大概是比较有名,脾气也很骄纵,一见到我就开始批评:
「姜小姐,约好的时间,你迟到了整整五分钟,实在是很没信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毕竟理亏,我赶紧道歉,「等下拍摄费用给您打九折,约好的成片再多修三张,您看可以吗?」
白露仍然不满意,拍到最后,她要坐在花圃里,被我拒绝:
「花园不能踩踏,您可以往旁边站,我找角度帮您拍,出来的效果是一样的。」
「我偏要踩。」
她冷笑着,提起裙摆就准备往里跨,
「我可不相信你们这些摄影师的鬼话,拍出来不一样,你能负责?」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我本来脾气也不好,于是毫不客气地伸手把她往出拽。
她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雪白的裙摆被积水染脏。
白露尖叫一声,爬起来就去拿手机:「你等着,你等着!我要找我男朋友教训你!」
「好啊,你叫,我等着。」
我抱着相机,等在原地,顺手给路上的表弟发了个消息,让他快点来接我。
这时,一辆银蓝色的奔驰 S 驶过来,停在旁边。
车门打开,走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严则。
不可否认的是,等看清那张神情冷峻的脸,我心头忍不住振奋了一下。
本以为他是路过,看到我才停了车,我还觉得他对我是不是余情未了。
一旁的白露却眼睛一亮,就奔了过去:「阿则,就是她欺负我,你要替我教训她!」
3
一瞬间,我愣在原地,只觉得心头刚才那一瞬间的惊喜异常难堪。
又不免庆幸。
要是刚才早开口几秒,我大概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丢脸的人。
严则听到她的声音,眉头蹙了一下,躲开她准备挽上去的手:「怎么回事?」
白露回头指了指我,不知道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
严则看了我一眼,对她说:「我来解决。你等下还有活动,先走吧。」
白露娇滴滴地说:「可是你不送我吗,阿则?」
「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严则皱了皱眉,「我等下也有事,你自己打车走。」
我抱着相机站在旁边,欣赏完这一整场大戏,直到严则走到我面前,才扯出个冷笑:
「你好,准备怎么教训我,前男友?」
他目光幽邃地望着我:「好久不见。」
我心尖蓦然一颤,准备好的满肚子阴阳怪气的话,一下子就都说不出来了。
「……省省吧。」
短暂失神后,我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严则,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你也这么迅速地找到了新女朋友,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旧情难忘?」
「什么新女朋友?」
他问完这一句,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传来急刹车的声音。
接着是表弟的声音:「姐你别怕!我带姐夫来帮你了!」
两道身影跑过来,拦在我身前,目光交错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有些愣怔。
表弟恶狠狠地瞪了严则一眼,接着偏头问我:「姐,就是他找你麻烦吗?」
「也不是,是他女朋友。」
严则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姜晚秋,我没有女朋友。」
这下在场的人都看出不对劲了,表弟迟疑地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陆予怀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姜晚秋,好久不见。」
同一天接连碰见两位前男友,且两个人还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我深感今天出门前没有看日子,才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场面僵持了片刻,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算了,就这样吧,回家。」
刚走了两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回过头,正对上严则近在咫尺的目光。
他说:「姜晚秋,我们谈谈。」
微凉的秋风吹过耳畔,一瞬间,我心态忽然就崩了:
「谈个屁,我他妈和你有什么可谈的!严则,你好会演啊,在我面前装得和纯情老处男一样,结果呢,才分手半个月,又勾搭上别人。她不是还让你教训我吗?你倒是来啊!」
严则抿了抿唇,忽然一弯腰,直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一轻,我下意识护住了怀里的相机。
正要开始挣扎,严则低头,目光落在我嘴唇上:「别乱动。」
仿佛别有深意的目光,微微沙哑的嗓音,一下子把我拖进某些不可言说的回忆里。
很多个灯光摇曳的昏眛夜晚,我试图用无力的手推开严则时,也会被他一把捉住,放到唇边亲一亲,哑着嗓子欺近:「别乱动,秋秋,你会受不住。」
我的脸一下子红得发烫。
4
吞了吞口水,我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的表弟已经冲了过来:「你要把我姐带到哪儿去!」
好小孩!小时候没白给你买那么多零食!
严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和她有些私事需要解决。」
他抱着我放进车副驾,扣好安全带,然后在驾驶座上坐好,发动了车子。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不是特意来帮她,只是要去见客户,正好路过这边。」
严则解释了一句。
我心头的郁气微微散去了一些,但依旧不依不饶地问:
「别想骗我。她叫你叫得那么亲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邻居。」
「邻居??」
「小时候的邻居。」
他补充了一句,「后来她搬走了,前段时间刚回来,两家人一起吃过一顿饭。」
我默默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我妈和严则妈妈只是一起打过几次麻将而已,但白露作为旧日邻居的女儿,显然要亲近多了。
停——姜晚秋,你在想什么?
我蓦然惊觉自己在比较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不免觉得羞耻。
所幸严则没有发觉我在想什么,他只是在静默里又一次开口:「手上的伤,好了吗?」
我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好了。」
「怎么弄的?」
怎么弄的。
这个问题让我一瞬间安静下来。
那天飞机落地之前,我已经在脑海中排练过无数遍,见面后我要如何跟严则撒娇,怎么向他诉说那对情侣的过分,然后趁着他哄我的时候,提出一些得寸进尺的要求。
比如,穿上我装在行李箱里那套半透明的女仆……
但一切都终止于他的一通电话。
就像现在,我骤然清醒过来,再一次意识到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而已。」
我的声音也跟着冷淡下来,严则大概是察觉到了,顿了顿,忽然问我:
「你那天发朋友圈的包,是刚才那个人送的吗?」
以为他说的是表弟,我嗯了一声。
然后严则忽然一打方向盘,车在路口拐弯,滑入一旁的停车位。
他解了安全带,探身过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凝视我的眼睛:「姜晚秋。」
灼热的气息缭绕在我鼻息间。
严则是个生活习惯很良好的人,从不沾烟酒,因此呼吸间吐露的气息很好闻。
喉咙忍不住发紧,那个瞬间,我几乎以为他要吻我。
但安静的密闭空间里,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严则接起电话,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和公事公办:
「我在路上了——你最后检查一遍方案,多打印两份备用,我半小时后到。」
他挂掉电话,看着我:
「秋秋,我需要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你在车里等我,或者先回家,我晚点去找你,可以吗?」
这就是严则,永远冷静自持,分得清主次先后,任何人在他的工作和事业面前都得让路。
心头悸动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我攥着衣摆,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了。」
「严则,我们已经分手,分手就意味着……结束。」
我强压着心头尖锐的刺痛,吐出最后几个字,
「我没空当你工作闲暇时的调剂,我要和全心全意爱我的人谈恋爱。」
说完,不等严则回话,我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车走了。
5
从严则的车里下来,我径直去了附近的酒吧。
然后就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陆予怀端着酒杯,在我对面坐下:「秋秋。」
隔着眼睛里一层薄薄的醉意,我看着他:「你跟踪我?」
「是,因为他就那么把你带走了,我和姜恒都不放心,就说好,由我开车跟在后面。」
姜恒就是表弟的名字。
我没有应声,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忽然想起什么,我掏出手机,把钱退给白露,然后拉黑了她的微信。
陆予怀就安静地坐在我对面,也不喝酒,就那么望着我。
在严则之前,我还谈过几段恋爱,其中就包括了陆予怀。
他是我的初恋。
说来好笑,他是表弟隔壁班的同学,小我一岁,最开始是我追着他跑,好不容易追到手,谈了半年,他出国了。
异国恋谈得异常辛苦,几次三番,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都不在我身边。
于是我崩溃了:「分手吧。」
电话那边,陆予怀沉默了好一会儿:「姜晚秋,是你先追的我。」
「是,所以我来说结束,也算有始有终吧。」
我说,「陆予怀,我是个自私的俗人,谈恋爱就是为了快乐,现在我不快乐了,我们只能分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挂掉了电话。
我想,那大概就是默许分手的意思。
从记忆中回过神,我的目光落在对面,陆予怀握着酒杯的手指上。
他年纪小,又弹了多年钢琴,体态与手指都如少年般修长。
我有点手控,一直很喜欢这样细长漂亮的手,直到遇上严则。
他用成年人特有的方式教会我,手这种东西,倒不是越修长越好。
「你脸红了。」陆予怀忽然说。
猝不及防被指出,我感觉头顶都在冒烟,慌忙举起酒杯,挡住脸:「喝酒上头而已。」
然后手腕就被一股温热的力道握住了。
陆予怀用了点力气,拉下我的手,直直望着我的眼睛:
「姜晚秋,明明一开始是你先招惹的我的,现在我走不出来,你就这么喜欢上别人了吗?」
我一边试图抽回手,一边问:「我喜欢谁了?」
「你看他的眼神,和当年看我的时候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陆予怀,咱俩分开挺久了,我现在想谈的,是成年人的恋爱。」
当初和陆予怀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他年纪太小,我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也可以和你谈成年人的恋爱。」
他说着,抿了抿嘴唇,忽然站起来,俯身凑近我,「姐姐,我托姜恒送你的包,你喜欢吗?」
原来是他送的。
我愣了一秒,还没来得及开口,腰间忽然被一股力道往后勾。
猝不及防下,我往后仰倒,跌进一个气息熟悉的、温热的怀抱。
严则抱着我,居高临下地看向陆予怀:「人我带走了,别想打她的主意。」
陆予怀的表情冷到极点。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里藏着无数涌动的情绪:「……姐姐。」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严则抱走了。
他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抱着我时,就像抱着一片轻飘飘的叶子。
再一次被放进熟悉的副驾,我开始挣扎:「严则,你是不是有病!你的合同不谈了?」
「嗯,不谈了。」他停顿了一下,倾身过来吻我,「还是追老婆比较重要。」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话会是严则说出来的。
也许是太不可思议了,听到的一瞬间,我的心跳竟然就开始加速。
一瞬间,我停住动作,愣愣地看着他。
严则没有再说话,他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眼看着窗外风景渐渐变得熟悉,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在往我住的地方开。
「不去你家吗?」
「不去了。」
严则奇怪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家离得近一些,姜晚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我没有应声。
实际上,只要想起那天在机场的狼狈,我还是会觉得难堪和伤心。
6
「秋秋。」
严则又叫了我一声,那些被我故意压下去的痛意,又细细密密地从心底泛上来。
「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严则,我是真的喜欢你,但你实在是太忙,在你的人生排序里,有很多东西都排在我之前。所以说好的约会可以轻而易举地取消,所以你说要来接我,也可以在我落地后告诉我你不来了。」
我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所以之前那么多我需要你的时刻,你都缺席了。」
「那天我在机场一边道歉,一边收拾自己的箱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严则。」
昏暗的车灯下,严则望着我的眼睛,喉结动了动,然后一把抱住我。
「对不起,秋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声线更低沉,「我不知道你遇到了那么多麻烦,以后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向你保证。」
声音里裹挟着厚重的歉意,像一场姗姗来迟的雨,浇灭了我心头的怒气,却又有另一种火焰燃起。
落在我腰间的手心触感滚烫又熟悉,我吞了吞口水,决定用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只道歉就可以了吗?」
我说,「上楼,我们详细聊聊这个问题。」
卧室暖黄的灯光下,严则望着那件短小的黑白女仆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用脚尖勾着小腿晃悠晃悠,坐在飘窗上看着他,故意挑着眉毛冷笑:
「怎么,这点付出都不愿意,怎么好意思让我原谅你?」
说完,我站起身,拉开卧室门:「请离开我家,严先生。」
严则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穿。」他的嗓音低沉而轻缓,「秋秋,后果你最好承担得起。」
声音传入耳中,我被拖拽进某些色调旖旎的场景里去,脑子昏昏沉沉。
窗外乌云飘来,遮住月亮,淅淅沥沥的夜雨落下。
摇晃的窗帘布漏进一线光亮。
我颤颤地问:「严则,你怎么了?」
「口渴。」
我擦掉眼尾的泪水,试图站起身:「那我去帮你倒水——」
话音未落,就被严则拽了回去。
他嗓音更哑:「不用。」
……
第二天醒来时,我嗓子疼得难受。
严则倒了杯水过来,喂我喝完,又问我:「算和好了吗?」
「不算。」我说,「你还在考察期,要想转正请多努力,严总。」
之前恋爱的时候,有一次为了等严则一起约会,我去过他们公司,看着那些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一口一个严总地叫他。
为了好玩,我也故意这么叫他:「严总~您还缺私人秘书吗?我可以应聘吗?」
结果那天晚上,严则失控了。
现在他听我又这么叫,眸光又微微一暗,缺眉眼低垂,收敛情绪,问我:「今天有拍摄吗?」
「有!」
我赶紧说,「所以你赶紧回公司吧,我也要忙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似乎事情已经说开,我们就该顺理成章地复合。
可心中隐约躁动的不安情绪又提醒着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后面几次见面,基本都是约在我家这边。
甚至我想起有东西落在他那里,想回去拿,都被严则拒绝。
起先我还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直到那天下午回家看我妈,正好她带着几个朋友在院子里打麻将,严则妈妈也在。
我倒了个水的工夫,其他人就都走了,只剩她站在原地,歉意地看着我:
「对不起啊秋秋,要是早知道白露还能搬回来,我肯定不撮合你和严则了。」
端着杯子的手忽然顿住。
「阿姨,你说什么?」
「不过还好,你们之前也分开了,否则我真是做了件大错事。」
严则妈妈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严则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我只知道他当初喜欢过白露,不知道他这么多年还对人家念念不忘的……」
像是带着细密尖刺的藤蔓一瞬间捆住心脏,我盯着手里的玻璃杯,耳畔轰鸣声作响。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难看了,严则妈妈很担心地过来挽我的手:「秋秋,你还好吗?」
「阿姨。」
我颤着眼睫挤出一个笑,「我没事,就是昨晚着凉了,有点感冒。」
7
我打了车,直奔严则家小区,却又在门口停下。
见了面要说什么?问是不是拿我当玩具,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白露,却只瞒着我?
还是问,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我站在深秋冰冷的风里,抬手摸了把眼睛,才发现自己满手冰凉的湿意。
怎么那么蠢,他说什么都当真。
「姜小姐。」一道高傲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到白露妆容精致的脸。
我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住这里啊。」
她惊讶了一瞬间,接着笑得花枝乱颤,
「姜小姐,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我了。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很残忍,但阿则和你在一起,的确是因为你和我年轻时有点像。」
一阵更猛烈的风吹了过来,她穿得很凉快,在我对面打了个寒颤:「换个地方说话吧。」
我面无表情地跟在她后面,进了旁边一家咖啡馆。
白露捧着一杯热拿铁,抬着下巴,骄傲地看着我:
「姜晚秋,就算你再嫉妒也没用。阿则的初恋就是我,这么多年,他也只喜欢过我一个。」
「你最好早点从他身边滚开。虽然阿则的确是很优秀,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但这不是你死缠烂打的理由,女孩子还是要知道点廉耻。」
其实她和上次约拍时见面时也没什么区别,依旧愚蠢又骄纵。
我和善地问:「说完了吗?」
她高傲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抄起桌子上加了双倍椰浆的焦糖拿铁,从她头顶泼了下去。
粘稠的褐色液体挂了她一头的头发,连同白色的大衣也被染脏。
在白露的尖叫声里,我抽了张纸巾,把溅在手背上的几滴咖啡擦掉,然后撑着桌面看向她:
「骂谁不知廉耻呢,白小姐?你可以说他不爱我,但不能说我是你这种蠢货的替身,懂吗?」
众目睽睽下的狼狈,大概已经让白露失去理智,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样子。
直到严则带着冰冷怒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谁让你来找她的?」
他在我面前,向来冷静自持。
为数不多的失控,也是在特殊时刻。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紧绷的、不掩怒火的声线。
对面的白露仿佛看见了救星,红着眼圈,哭唧唧地叫:「阿则……」
我心尖痛得发抖,仍然强撑着站起身,和严则对峙:「就是来找了,怎么样?」
结果他眸光沉了沉,居然一伸手把我拉到了身后。
接着又对白露重复了一遍:「谁让你来找她的?」
啊。
我傻了。
这话难道不是对我说的吗?
白露哆嗦着嘴唇,眼泪连珠似的往下掉,好像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阿则,你明明看到了,是她拿咖啡泼的我!你怎么还能怪我?」
「她为什么不能泼你?」
严则的语气冷得像是结了冰,
「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搬来和我做邻居,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现在又来为难我女朋友,难道我还要夸你一句做得好?」
白露哭得更加伤心:「我说错什么了吗?明明当初你喜欢我,是你也承认的——」
「白小姐。」
严则冷冷地打断了她,「谎话多说几遍连自己都能骗过去吗?当初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8
哭哭啼啼的白露离开后,咖啡厅里只剩下我和严则。
因为刚刚那一场闹剧,附近不少人都在拿余光偷偷瞥我们。
我深感丢人,于是牵着他的手往出走。
坐进车里,一团轻飘飘的暖雾涌出来,在我身周四散。
被冻得发僵的手和脸颊一点点恢复了直觉,我看着面前的严则,只觉得心头被压抑许久的委屈一并翻滚上来,张了张嘴,不等出声,眼泪就先一步掉了下来。
严则僵了僵,温热的指尖擦过我眼尾:「秋秋,别哭。」
我顺势把眼泪鼻涕一起擦在他袖子上:
「你一直都在骗我,严则,你说我是你人生中第一个有好感的人,结果十多年前你就跟人表白过了!」
「这么久你都不让我来你家这边,原来是因为你初恋搬来和你做邻居了!怎么,你生怕我发现你脚踏两条船的真相吗?」
「现在她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说我是她的替身!太可笑了,怎么能用这种事羞辱我?!」
我一口气控诉了一大堆严则的罪名,而他只是听着,最后无奈地勾勾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姜法官,如果你的指控暂时告一段落,我能不能为自己辩驳两句?」
我恃宠而骄地抬起下巴:「说吧。」
「我没有跟她表白过,也没有喜欢过她,当初是她惹上麻烦,想用这个噱头逼对方知难而退,我出于多年邻居的情分才同意的。」
严则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妈刚才打电话来,说她不小心说漏了这件事,看你表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所以我也把真相告诉她了。」
「至于她搬过来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和她有任何接触。这个人……很极端,也很不择手段,虽然表面看起来很蠢。」
他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所有误会,但我心中莫名郁结的情绪并没有散去。
沉默片刻,我闷声说:「但我还是不高兴,严则。」
他很有耐心,低声哄我:「嗯,为什么?」
我答不上来。
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融化成一团,把我的全部理智都包裹住了。
其实从一开始,我和严则之间的矛盾根源,就并不是因为白露。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吵架,三番五次地提分手,都是因为生活步调上的不一致。
在我出现之前,他的生活已经在从前的三十一年里定了型,井井有条,严肃刻板。
因此,他的公司、客户、工作……很多东西的优先级都排在我之前。
哪怕那天晚上,他暂时丢下客户,回来酒吧找我,也只有这一次而已。
——我想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优先选择我。
无理取闹的话卡在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于是最后我垂头丧气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们年龄差距太大,本身也不是很合适,就……」
话还没说完,严则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我。
「其实我也知道目前的状态不适合,所以那天你说要分开,我没有反驳。但我失败了,因为我没办法适应离开你的生活。」
他的手指在我后背寸寸收紧,「不是说还在考察期吗?再考察我一段时间,好不好,秋秋?」
严则的下巴就抵在我肩头,灼热的气息喷吐在耳畔。
我只觉得腿软,头也发晕,稀里糊涂地,就被他带上了贼船。
……
大概是因为不想让我见到白露,严则收拾了他在本市的另一处房产,带着我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