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追尾

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少年时期的兰荣煊。

我揭开中间那一幅的防尘布,「这是我第一次梦到你,梦里的画面。」

「我奶奶从来没有喊我林稚,你知道为什么吗?」

兰荣煊安静凝视我。

我自己继续说了,「因为她知道,我不是林稚。」

「林稚高中毕业就没再继续上学了,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可惜了,是个恋爱脑,打工赚了点钱就给她对象,不会管她奶奶死活的。她认不出定制版的车型和一些大牌,也看不懂股权构架。她被甩了以后寻死,然后我就在这具身体醒来了。」

「我没有她过往的记忆,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觉得我和原来的那个女孩子不一样。我甚至猜测,说不定我是第二人格什么的。然后我就梦到了你。」

「我总是梦到一些陌生的人,陌生的场景。梦到什么我就画下来记着,不知不觉就摆满了屋子。」

「然后我在街上偶尔一瞥,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你。」

我走到兰荣煊跟前,仰头望着他,「我确实对你很好奇呀,我想知道我是谁,你是我唯一的线索,所以我故意接近你。」

「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兰荣煊。」

眼前的男人微挑了挑眉。

我拽着他的领带,他好脾气地俯下身来,视线与我齐平,离这么近,我还是看不透他。

似我这般人,敏锐,熟习,洞察人心,基本上看一眼,就能把人看准。

遇上兰荣煊这样势均力敌,心思莫测的,真是叫人烦躁。

讨厌和心机狗打交道,还是贺晴雪那样的笨蛋美人招我喜欢。

我不满地嘟囔,「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啊?」

「我就是贺芙枝对吧?你是唯一认出我来了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19

「嗯。」兰荣煊没有回答,轻声肯定了我前面一个猜测。

「那我在街上偶尔一瞥就能看到别人难得一见的兰家继承人,也是你故意的吧?」

他点头。

好家伙。

我的蓄谋已久其实是他的蓄谋已久。

天知道我一睁眼脑子空白记忆全无,有多仿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想方设法想弄明白,直到看到满园的月季和那幅画我才确定。

楼下门口那株还没开的玫瑰,其实就是加百利大天使。我喜欢,林稚不喜欢月季。

兰荣煊卧室那幅画画风,和我阁楼上随手画的东西一模一样。我喜欢,林稚不会画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一个激动,力道过大又被脚边的杂物拌了一些,然后就把人扑倒在了沙发上。

太尴尬了。

不过他可真好推倒。

我手里还不自觉攥着他一截领带,男人衣领都被我拽开了,锁骨往上是性感的喉结,再往上是精致俊美的一张脸。

一双让人目眩的深邃眸子看着我。

我都快麻了。

一遇到他我就变得笨手笨脚。

我赶忙笨手笨脚挪开,差点把窗台傻斑鸠下的蛋碰倒,还好我眼疾手快,接住了那枚蛋。

这倒霉蛋,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

和我毛毛躁躁,烦到快转圈圈不同,兰荣煊一直很平静,动作从容地把自己的衣领领带整理到,优雅中总感觉透着一丝懒散意味,也没有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

「你聪明又多疑,不是自己探索出来的东西你不会信。」

20

倒也确实如此。

我讪讪放好手里的斑鸠蛋,还顺手给它搭了个像样一点的窝。

我没有林稚的记忆,也没有贺芙枝的记忆。

林稚的奶奶很好,所以我也就把她当亲奶奶对待。

兰荣煊也很好,我到现在依然不敢置信,他看起来是和我一样,利益为重的人,感情什么太虚假了。

可是我死后重生到另一个人身上,他是唯一认出我的人,贺晴雪都没认出来。

他很有仪式感地把没能完成的婚约完成了。

他对我有求必应。

他真的很好,可惜我对他,做不到同样的深情。

我骨子里应该是很冷血很理智的那种人。

我弱兮兮,「对不起,刚刚我说话太大声了。」

兰荣煊摸摸我的头,有些好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其他没有好奇的了。

我应当还有父母,可是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没什么感情。

把阁楼里的画都收好,把我攒钱买的小 mini 盖好,给门口的月季浇了好几桶水试图帮它垂死挣扎一下,然后就锁好门回去了。

刚一落锁,兰荣煊把我往旁边一拉,拉进了他怀里。

刚刚我在的地方,一个人骑电瓶车没看路,差点就要撞到我了。

好险。

「吓我一跳。」

他安抚我,「已经躲过去了,没事不怕。」

我依然是一阵后怕,甚至有些莫名地不安,厚着脸皮抱住兰荣煊手臂不撒手,汲取安全感。

他任我抱着,走路不方便也没说什么。

21

回去以后,碎了的画重新裱好送过来了。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总是做梦,这一次是梦到最全的,梦到了我作为贺芙枝时所有的亲人朋友。

我和兰荣煊是小时候郊游时认识的。

贺晴雪之前只是我的玩伴,是保姆家的女儿,那时还不算养女。她一向看我很不顺眼,嫉妒我的眼神盖都盖不住,从小到大都嫉妒。

但她把我照看得很好,一种很矛盾的心态,大概就是嫉妒我好,又见不得我过得不好。

妹控不自知的笨蛋美人。

那次郊游,我和所有人走散了,在野外遇到了附近养殖场跑出来的野狼,是兰荣煊遇到我,然后放一群猎犬咬死了那只狼。

爸爸说,要知恩图报,礼尚往来。

爸爸还说,人情是最大的债。

于是我把爸爸刚拍下来别在我头上的珍珠发卡送给他当作谢礼,那时候年纪小,想得简单,以为这样就算知恩图报完了,不算欠人人情。

然后我费力拖着比我还大只的狼回去,遇上焦急寻找我的贺晴雪,把她吓一跳,吓哭了。

边哭边带我回去,爸爸知道了这事。

救命的恩情当然不能一只发卡就算完了,一群长辈带着我去兰家登门道谢。

那时是去的兰家的老宅,兰家几百年的家族了,老宅雕花横梁精致繁复,又泛着陈腐的气息,天井式古宅采光不好,老树又茂密,在我印象里就昏暗腐烂的样子。

兰家也是很古老,很封建的家族,旁支和本家的等级鲜明,身为这个腐朽体系里金字塔尖尖的本家唯一的孙子。

一群老头子围着关心他,谁能想到呢,这些都是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少年时期的兰荣煊在满眼的林荫中,微微一侧首看向我。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莫测,眉梢眼尾带出一点慵懒倦怠。。

然后我就醒了,这是我第一次梦到他时的场景,也是我阁楼里最完整的一幕画,其他情节都是一闪而过,只有这个侧眸印象太过深刻。

我基本都想起来了。

22

原来我以前和他交集也没有那么多。

贺家是新起之秀,本就有意结交兰家,借着这次机会,两家就熟络起来,后面因为利益符合,就约定了我与兰荣煊联姻。

可惜,后来我不小心挂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想起过去,到底是有些感慨了,哭得我稀里哗啦,大早上心潮澎湃,蹲在兰荣煊床边等他醒来。

他当然察觉到了屋里有其他人在,一睁眼,看到我哭得眼睛通红,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能置信和无措,不过也就是转瞬即逝,表情管理修炼得像他这样的人,能流露出一点情绪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我猛地扑进他怀里。

他脸上的错愕收都收不住。

我,「呜呜呜,我想起来了。兰荣煊,你真好,原来你以前还救过我的命。虽然我好像一直很倒霉,但能遇到你们也算幸运。」

们,包括我爸妈和贺晴雪和奶奶。

兰荣煊拍小孩一样拍着我的后背,「你就因为这个哭成个兔子?」

眼睛像兔子一样红。

我哭着哭着,「嗝」

被自己逗笑了,心情平复下来,才感到丢人,「拜托你,不要说出去,太丢脸了。」

我捂脸懊恼。

兰荣煊轻笑。

他去公司以后,我约了贺晴雪出去吃饭。

她嘴上嫌我烦,但还是来了。

上次我意外身亡,撑着一口气让我爸妈收她为养女,我家的财产可以让她花几辈子,她代我照顾我爸妈。

我没想到,她没有好好拿钱去潇洒,居然因为精神疾病住进了疗养院。

太惨了。

白瞎我家亿万家产,怎么还把人养惨了呢。

23

我把她爱喝的那款饮料推给她,寒暄了一会儿直奔主题,「你的心理病,是因为你死去妹妹吗?」

不出所料,贺晴雪开始激动起来。

不管她怎么逃避,怎么充满攻击性,我始终平静温柔地回应,慢慢让她安心下来。

贺晴雪终于说,「是,没错,我看着她咽气的,这个坎我过不去,你满意了吧」

戳人伤疤确实挺狗的。

我想告诉她,我回来了,话还没出口,贺晴雪抱着脑袋,眼底是疯的,冲我喊,「我就是过不去,你们满意了吧?」

我懵了一会,不明白她为什么重新激动起来。

贺晴雪喊完,声音低落下来,自顾自话痨起来,「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在外面住民宿,下雨天房子塌了,差点把她压住,从那以后阿芙就特别害怕打雷下雨天。」

「她浅眠,经常做噩梦,尤其是打雷的时候。一打雷,她就容易噩梦和梦游,跑到我房间抱着我睡觉,小小一个团着,很没有安全感。」

念叨了很多旧事,慢慢说到了我出事故那天,贺晴雪面目有些狰狞,「他们都说我有被迫害妄想症,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知道,那天阿芙去灾区,一群人围着她,那是村里面人最多的地方,可是那条毒蛇谁也不咬,窜到中央咬了她一口就跑。山里路程偏远,等到打血清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z 城这鬼天气,入秋就下雨,一直下,那天车还陷进了泥坑里,我背着她跑了最后几里山路,雨都晴了,还挂了彩虹,可是太晚了,她是在彩虹最漂亮的时候没了气息。」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她丧了命?为什么?肯定是有人要害她!」

我讶然看着她,想伸手拉住她安抚,告诉她我就是她的阿芙。

手还没够到,旁边一串汽车碰撞,一辆失去控制的车直直朝我撞过来。

「砰」一声巨响,店里的人吓得四散。

我倒在地上,疼得五脏六腑都发颤,怔怔对上贺晴雪茫然失措的目光。

分不清是因为难受还是难过。

眼角滴下一滴泪。

慢慢合上了双眼,沉入死寂黑暗里。

24

「温妙妙,温妙妙,快醒醒,下午第二大节有课。」

我是被人摇醒的。

醒来懵住了。

这是一个四人间宿舍,另外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课本。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关键是,我脑子一片空白,没有过往的记忆。

怎么会这样?

一个舍友催促着我下床,我稀里糊涂爬下来,不动声色观察她们拿的课本,拿了一模一样的装进包里,然后又被催着往教学楼赶,始终落后一步,这样别人看不出来其实我不认路。

大家好像都很关心我,「妙妙,你没必要为了那个绿了你的渣男寻思觅活,拿出你平时的飒劲来呀,忘掉他,下次遇到拿酒瓶把他脑袋砸爆!」

这么暴力的吗?

我迷迷糊糊点头。

又迷迷糊糊在教室坐了下来,一整个大教室都是陌生无比的人,老师在上面讲专业课,我听的脑瓜子嗡嗡的。

一旁的舍友戳戳我,「妙妙,刚刚那页 PPT 翻太快了,你借我抄抄笔记。」

另一个舍友打趣,「明明是你在玩手机错过了吧?难怪妙妙成绩这么优秀,看看学霸上课多认真。」

不是的。

我是在发呆思考人生。

我推了推眼镜,这次没推空,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想。

接着尴尬地答,「对不起,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我也没记到那个知识点。」

其实我一个知识点也没记,本子到现在还是空白的,听天书一样,我都分不清哪个是重点。

下了课,舍友忧心忡忡看着我,「妙妙,你不会还在想那个渣男吧?你看看,你都不像你自己了。」

「啊?」我莫名有点紧张,「我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啊,你该是飒气豪爽的小姐姐,虽然平时有点大大咧咧,咋咋呼呼,但谁让你长得美呢,原谅你了。」舍友打趣道。

是吗?

可是我觉得我一点也不大大咧咧,反而心细如发,观察力极强,稳定周全。

她描述的是我吗?

要不要告诉她们我失忆了?

25

我发着呆,思考着「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的深奥哲学问题,一边机械性地往嘴里塞饭,塞着塞着被舍友拦住了。

舍友瞪大眼睛,「温妙妙,你疯了?你忘了你芒果过敏吗?」

我看着手里的芒果,讪讪放下。

可是我潜意识里,我并没有对芒果过敏啊。

稳妥起见,我最终还是没有跟别人说我没有以前的记忆,靠着舍友们只言片语里透露出的信息,摸爬滚打适应了新环境。

直到一个夏夜雷雨天,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我被一匹狼创倒了,一边哇哇哭,一边不服气地想要干掉它,可是我还没它高呢。

一个长相异常俊秀的少年碰见了,手边正好牵着一群猎犬,就放狗把那匹狼咬死了。

我送了他一枚珍珠发卡。

画面一转,阴森昏暗的古宅,少年微微一侧首,便是惊艳了时光的美。

不知不觉间醒了,我把刚刚的梦反复回忆了好多遍,加深印象,还找来纸笔记了下来,抽屉里,我看的角落有一瓶安眠药,空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刚刚那个梦,就好像我亲身经历的旧事,可是那枚珍珠发是不规则的珍珠,现代工业发达,已经很少流通这种不规则的珍珠了。

但在几百年前生产力有限的时候,就算是不规则的珍珠,也是珍宝,设计师们会根据他们的形状自由设计。

那种设计高超的不规则珍珠,一般是古董级别的,又唯一无二,总而言之,很贵。

是以温妙妙的家境绝对买不起的贵。

而且以温妙妙的专业她不会知道这些。

看到这空的瓶子,又想起那天的芒果,还有一切一切的陌生违和。

我怀疑,我不是温妙妙。

真正的温妙妙已经死了,我重生在她身上。

可是,那我是谁?

25

我仿徨不安,精神恍惚。

舍友追星,迷上了一个新火起来的小鲜肉,天天跟我讲她家哥哥多好多帅,总是给我她家哥哥的花边。

我不走心地点开看,顿住了。

舍友,「怎么样?我家哥哥这组图片帅爆了是吧?」

我却歪了重点,看到角落里一个人,他长得好像我梦到的那个少年长大后的样子,比一众明星帅多了,我略过她家哥哥,指着角落里那个男人问,「这个是谁?」

舍友不满,「你怎么净看些边边角……卧槽,好帅!」

她放大了看,「这好像是我偶像公司的大老板。」

于是下次她要我陪着去明星现场的时候,我破天荒答应了,可能是幸运吧,我居然和那个男明星说上话了。

在一群粉丝尤其是我舍友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我怪不好意思地问,「你终极大老板喜欢养狗吗?大型猎犬那种。」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给男明星问懵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扬起职业微笑,「兰先生的事我不太清楚,不过确实经常见他在一家狗咖附近喝茶。」

我太感动了,「谢谢你。」好歹有一点线索了。

回去以后,我天天蹲在那家狗咖旁边,跟个痴汉似的,自己想想都丢人。

不过面子没有身世重要。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真的见到那个大老板真人了,哇,真人比想象中还帅……呸,这个不是重点。

到底他是不是我梦到那个美少年?

我想去问他,又不太敢。

舍友也喜欢修勾,天天跟我来 rua 狗,准备回去的时候,刚一出门就下暴雨,我俩落汤鸡一样,临时找了商场躲雨。

「是他?」

舍友盯着角落,忽然目露凶光,推着我,「妙妙,是那个渣男,你快拿酒瓶子扔他,别让他跑了。」

我被怂恿得头昏脑涨,但温妙妙确实是这么暴躁的人,我不刚一点的话就不像她了。

我随手拿了个什么东西,看了一眼,是一个甜品,敷衍地一扔。

扔偏了。

没扔到渣男身上,他转过拐角走了。

等等,我甜品呢?

四处一看,我看到右边,我蹲了好久的那个大佬刚从一家装潢巨贵的店里出来,身上砸满了白花花的奶油,他身后的助理保镖全都一脸惊悚看着我。

「……」

26

「对,对不起,我想砸别人来着,砸偏了。」我无力地解释。

大佬没太在意,拿着纸巾擦拭袖口的奶油,看我一眼,那目光深沉,商场蓝色的灯光碎进他的深眸里,宛如苍穹,将我拢进一片深邃里。

我心跳得快起来,不太敢继续对上他的视线。

大佬的助理温文一笑,咧着一口大白牙,「没关系,照价赔偿就好了。」

然后他报了一个对我来说的天文数字,卖了我加我舍友也赔不起。

我有些无措,对面看我一身学生打扮,估计也没钱赔,于是退了一步,「老板夫人的奶奶缺一个陪着聊天解闷的,你可以去应聘一下,时薪很高,慢慢还钱就好了。」

只能这样了。

就当,更近一步接近线索吧。

第二天,有人来接我过去,我以为应聘的流程应该很严格,但是别墅管家把我带到一个慈祥的老奶奶面前,确认了我合她眼缘以后,就定下了。

当场牵劳动合同,我一看上面的薪酬……

一个月一百万?

我手一抖,差点把合同抖掉,小心翼翼提醒,「管家叔叔,这上面应该是写错了吧?」

我还以为我打好几年工才能还完债呢。

照这个月薪,一个月都不用。

管家看也不看一眼,非常自信,「没写错,小姑娘,今天就开始算起吧?对了,这里离市区有点远,你不方便的话可以选个房间住在这儿。」

还包吃包住?

呜呜呜,宇宙的尽头竟然是当打工人。

我颤颤巍巍捧着一纸劳动合同,这要是在学校宿舍,我高低得整个地方给它供起来。

不过,学校快放暑假了,我一个人住学校然后来回跑,确实不如直接住这儿。

管家让我挑房间,我随便指了一间,一推开门,这装修风格深得我意,好漂亮。

管家把我安排完,就准备走了,被我拉住了,「等等,我住这儿,难道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大户人家,不是应该一堆这个要注意那个要注意的吗?

管家摆手,「没有没有。」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我看看大别墅的房间,再看看手里的合同,一天之前我还是负债累累的贫穷女大学生,一天之后我好像要暴富了。

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激动地打量房间,一半是不可置信,一半是冷静地自动开始分析。

我才不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这家的主人指定是和过去的我有什么关联。

27

我在别墅里打了半个月工,真的好闲,每天只要陪老太太聊会儿天就好了,大厨做的饭菜可真好吃,附近风景也漂亮。

我都怕待久了把自己养挑剔了。

我知道了这家的主人叫兰荣煊,但他很忙,很少回来,我闲得无聊四处瞎溜达,路过一间锁起来的卧室,好奇,「这是谁住的?」

我和保姆混熟了,她知无不言,「这是夫人的房间,夫人去年秋天意外去逝了。」

说着说着,保姆八卦之心开始燃起来,把我拉到角落跟我描述,「听说当时,夫人在和贺小姐见面,一辆车冲进来撞倒了夫人,贺小姐就差一点点也带倒了。先生查了很久,是意外事故。贺小姐本来精神就不太好,回来又更疯了。」

「贺小姐是谁?」

「是先生前未婚妻的姐姐。」

好绕,要不等我先去超市门口摇明白了再回来继续八卦。

话说,兰荣煊前任比我想象地多。

看他那骨子里清清冷冷的性子,我还以为他一个女人也没有呢。

「那先生小时候,有救过什么人吗?」

保姆不亏是在兰家待了好多年的,消息那叫一个灵通,「有啊。」

我一颗心提起来,「谁呀?」

保姆忽地脸色一变,秒变职业假笑人,看向我身后,「先生下午好。」然后迅速溜走,把我抛弃在原地。

我一转身,兰荣煊在转圈扶梯的半中间,一身休闲的家居服,难掩通身的气度,闲适之中带着点散漫,散漫之中又暗藏锋芒。

他步子没停,往下走,经过我身旁,正当我以为他要路过我的时候,停下来了。

容颜如神刻的男人俯身,注视我,清润的嗓音,「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大帅哥面对面离这么近,紧张死我了,心怦怦跳。

我发现我好吃他的颜,他一靠近我就莫名亲近。

他说,「她叫贺芙枝,我家老头们都很喜欢那个女孩,打算让我和她联姻,特意按她喜好建了一栋庄园用来婚后住,不过后来她意外去逝了。」

「那,你喜欢她吗?」

本着八卦心,我大胆地问。

「喜欢?」男人轻声呢喃,末了皱眉嗤笑一声,「我和她这种人,都是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的。」

28

那天晚上,我断断续续的做梦,梦到了所有发生的事情。

一晚上醒来,枕头湿哒哒的。

我是贺芙枝啊。

我想起上次重生最后一刻,贺晴雪无措的眼神,有些头疼。

我不仅想起上次,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

贺芙枝死在 21 岁那年秋天。

此后每一次重生,我都没能度过 21 岁的秋天,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循环。

兰荣煊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然后每次都会找到我,让我快快乐乐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他做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我想起来他最开始的时候,跟我说我不用知道那么多,记得自己是兰夫人就好。

他说的没错。

知道太多会变得不快乐。

如果太早想起过去,那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奔向黑暗的暗淡无光。

我薅着头发纠结,我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玄幻的事情会反复发生在我身上。

头发都快薅秃了,努力平复了心情,出了门,神色如常逗奶奶开心。

然后四处瞎溜达,转啊转,一个转身,果然看到了角落里煮茶的兰荣煊。

他那个位置视野非常好,无论我怎么溜达都可以看到我。

大忙人原来每天不是出门办公去了,他只是在角落里,安静地注视我。

我走过去,隔着落地玻璃看到里面有几个办事的人,又迟疑了。

兰荣煊看到我,有些莫名,示意了一下,其他人都散了,茶室剩他一个人。

隔着玻璃,我看到淡淡的蒸汽氤氲在他眉眼间。

狠了狠心,我薅了一把旁边的月季,走进去茶室,猛扑过去抱住他,把人整懵了,我又退开来。

把玩着手里一支盛开的加百列大天使,茎上的刺刺得我手掌血肉模糊,我眉头都没皱一下,感觉不到疼似的。

冷静地提议,「兰荣煊,我们离婚吧?」

29

兰荣煊不知道我搞什么幺蛾子,不动声色,「我已经丧偶了。」

我说,「我想起来了,我是贺芙枝,也是遇到你的那个林稚。我知道法律上那场婚约不作数了,可是我说的是,我希望在你心里,它不作数。」

兰荣煊有一丝意外,或许没想到我这次这么快想起来。

我认真极了,「你可以把这些扎人的玩意儿都拔掉,种点其他的贵的,符合身份的。」

想起来清园整个园都是我喜欢的风格,我又差点苦恼得薅头发了,忍住了,在外面薅头发不雅观:

「或者你可以直接把清园卖掉,反正你房产多。然后去找个其他世家千金,虽然没有贺家得力,但肯定也是有点用处的。」

「你忘了我吧。」

我颓然道。

没必要让所有人陪我一起活在过去,我永远走不进 21 岁的冬天,可是他们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现在他们二十多岁,那以后呢?

等到七老八十,还要反复折腾满世界找到重生后的我吗?

贺晴雪也是,心里没点数,我倒霉惯了,感觉自己从小就被世界针对,挂了不是迟早的事吗?干嘛那么放不下?

一番胡话毫无逻辑可言,但好歹把来意说清楚了。

兰荣煊走到我面前,把花扔掉,拽着我去取了纱布止血,垂着眸,五官立体俊秀,「我找到一个人,他说可以把你拉出这个循环。」

我呆住。

我惊了。

这是我从未设想过的路径。

包好了手,兰荣煊安抚我,「不用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是啊,他最近一直看着我,可能是怕我一眨眼就挂了。

30

过几天,他亲自带我去见那个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吃了一顿平平无奇的饭,然后他准备平平无奇地拍屁股走人。

我很茫然,他做什么了吗?

一抬脚,头上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高空抛物,一下砸中了我,砸得我头破血流。

我倒在兰荣煊怀里,皱着眉,按我一向表面上避重就轻不动声色的性子,想开个玩笑来着,但实在忍不住,一出口就变成了委屈的轻哼,「好疼啊,兰荣煊。」

我一生行善积德,居然一点好报也没有。

我不服。

刚咽气,我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宿主,这次攻略又失败了,只剩一次机会了。」

有个气急败坏的女声,「原女主是不是又重生了?她为什么无法彻底抹杀?」

机械音:「她是女主,受到世界的偏爱,气运太强大了。不过屡次制造意外把她弄死,她气运被我们抢走了很多,也重生不了几次了。」

什么?

我居然不是受到世界针对,而是受世界偏爱的?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汪汪。

歪楼吐槽了一下,掩饰我满心的震惊。

原来我生活了几十年真真实实的世界,只是一本书而已,任务者穿进来拯救美强惨男二,看我不爽,嫌我碍事,就暗鲨我。

男二是哪个我压根不认得。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任务者的干预我才不认得男二的。

玩救赎就玩救赎,干嘛折腾我和兰荣煊。

31

我又重生了。

这一次是带着记忆,重生在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女身上。

我看了一下时间,距离我上次挂掉过了一个多月。

我熟门熟路地在兰荣煊办公地点附近痴汉式蹲点,蹲到他出行,然后开着粉粉的玛莎拉蒂油门一踩到底。

「怦。」

追尾了他的座驾。

嚼着口香糖,手上美甲又长又尖,腕上纹着纹身,流里流气,从包里掏出一捆钞票,打算拿钱砸人的架势。

这形象,这气质,我亲妈在跟前都认不出我来。

没错,我不想被兰荣煊认出来这么快。

他目前还没认出来,所以出来的是助理。

我吐了个泡泡,「我厌男,找个女的过来跟我谈。」

助理无奈地喊了兰念薇出来,我慢吞吞,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道,「私了,行不?」

兰念薇笑着说,「当然可以。请问你是哪家的千金?」

我垂头玩着自己的美甲,一边敷衍她,「你管我哪家的?」

一边听着耳边清晰的系统音跟她提示,「这是重生后的原女主,不过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兰念薇内心的声音,「哪里不对劲?」

机械音:「目前检测不出来。」

果然是她,我就说那个女声听着有点耳熟。

也是,任务者怎么可能离主角太遥远。

一开始我不太敢信,她可是个温柔知心的大姐姐,现在信了。

有些唏嘘,果然人心最是复杂。

确认了哪个是任务者,就好办多了,目的达成,我打算打道回府。

「等等。」低沉的男音喊住了我。

兰荣煊从车里出来,不着痕迹地反复打量我,可能没看出什么来,最后低声,「没什么。」

身为不知天高地厚小富二代的我白了他一眼,嘟囔着「莫名其妙」,一踩油门走了。

32

我找到了那个男二。

我真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男二的存在,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喝玩乐不好吗?为什么要搞三角恋。

男二就是那个小鲜肉男明星,他以为我要包养他,正打算严词拒绝,我一张黑卡推到他面前:

「这个给你,我希望你……守身如玉。」

男二:「……?」

男明星懵了。

我,「有一个女精神病,她看小说看多了,就是那种快穿小说你知道吧?她把自己当成穿书者了,要来攻略你。我有一个朋友,是你的忠实粉丝,为了防止你塌房她伤心,你遇到那个女疯子就报告给我。」

我半真半假地忽悠。

男二可能没全信,但黑卡在眼前,他也就假装信了,演技还算过关,答应了我的要求。

每次任务者制造偶遇,男二都告诉我,我听着系统音,先一步告诉男二她的做法,「她等会要崴脚了,你看看是不是?这是她看的那本小说的桥段。」

过了一会儿,男二难以置信地回复,「居然都被你说中了。」

那当然,我可是听着系统给她派任务的。

次数多了,男二渐渐对我给的说法深信不疑,多次偶遇,什么迤逦暧昧都没有了,只有对精神病患者的不耐烦和恐惧。

攻略进度为负。

任务者越努力,负的越多。

有一天,男二惊惶地打电话给我,「要不把她送医院吧?她都开始凭空对什么东西说话了。」

耳边一声系统音,「好感值跌破警戒线,任务又失败了,这次是结束的最快的一次,你没有机会了。」

女声惊恐地乞求,「那我是不是要被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边笑边磕瓜子,「好啊。」

回答的是男二的话。

联系了一家条件比较差的精神病院,把她送了进去,我还非常人道地带着男二去看了一次,任务者始终不甘心,看到男二就凑过来,男二惊恐后退。

我看着她浅笑,「好可惜啊,你被系统抛弃了。」

任务者一顿,激动大喊,「你都知道了?是你搞得鬼对不对?害我一辈子留在这个世界。」

我不再搭理她,转头对着一旁的院长忧心忡忡,「试了一下,看来她的病情还在加重啊。她就交给你们了,好好治,不着急。」

收了我好大一笔捐款的院长连声附和我,「肯定的肯定的。」

我,「我再逗她玩一会儿。」

我看着被注射了镇定剂躺下的任务者,居高临下睨着她,眼角勾勒尽是冷意,用只有我们两个能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

「你把这当游戏场,可这对于我来说就是真真实实的世界,我的亲情爱情友情是真实的,我每一次受伤的痛楚是真实的,我的仿徨不安无助也是真实的。」

「这是我们真实的世界,你,就滚一边去叭。」

我轻飘飘说。

33

出了精神病院,一转头,就看到兰荣煊闲适地靠在车等在门口。

「结束了?」他熟稔地跟我说话,一点也没把我这个不学无术富家女当陌生人,「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居心叵测的。」

看来他早就认出我来了。

他从没拒绝过我。

当然也不会冒然干预我。

从少年时期我见到他起,他就是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莫测,看起来无情无欲。

要不是经历了这么多,我绝对不敢相信他这样在乎我。

大佬向来是高深莫测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什么一般都闹得满世界都知道,向来明目张胆。

我扑进他怀里环着他,答非所问,「兰荣煊,我好喜欢你啊,越来越喜欢了,也不知道贺晴雪以后见到你会不会吃醋。」

她常说我上辈子是条修勾,见人就猛扑,但是我扑别人,她又要嫉妒。

这里离她那个疗养院不远,我找到她,猛地抱住,在她一脸奇怪和嫌弃的表情中,我说,「姐姐,我是贺芙枝。」

她僵住了。

不久以后,天上飘起了雪,这是我好久没有见过的冬天。

开春,之前那家婚庆公司搁置的婚礼重新办起来,很是盛大,兰家上上下下和贺家上上下下都来了。

虽然贺家的人很迷茫,被贺晴雪拘着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来。

直到看到我出场。

我发现我越长越像我原来的样子,现在已经和原来八九分相似了。

贺家一群人看到我,个个愣在那儿,我看到我爸爸妈妈背过去抹了一下眼泪。

不过我不能告诉太多人我就是贺芙枝。

今天才让爸爸妈妈知道,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神父的声音和蔼洪亮,他问,「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他愿意,我知道。

宣誓完,我拿着加百列大天使月季扎成的手捧花,假装往后一抛,然后转手亲自递给了一旁的贺晴雪。

贺晴雪开心地接着,很是激动。

「你知道加百列大天使的花语吗?」人群喧闹中,我小声问兰荣煊。

他今天格外的好看。

他摇头。

「是『等待有希望的希望,幸福、光荣、许望……即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我靠近他,小声但霸道地说:

「我才不要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

「你永远是我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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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出心裁:爱有千万种表达

半裁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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