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就是故意想要问问他,他明明不是很信神佛,却在这方面格外在乎。
「年年你呢,你许的什么愿望?」
我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他过来捉我的手,将我搂在怀里,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与年年心有灵犀。」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夜空中升起的孔明灯,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偷偷看过他的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年年,岁岁平安。
他也偷偷看过我的纸条,上面写着:与阿修岁岁年年。
后来我们有了孩子,他的心愿就变成了我的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他道:「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想你忘了我,又想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我问:「那到底是让我忘了你还是记得你呢?」
他笑了一下,说:「那就慢慢忘记我吧。」
「你早就想好了不是吗?」
他早就想好了一切,他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我再笨一点,兴许就被骗过去了。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与我额头抵着额头。
我说:「那下一辈子,你早点来找我。」
他小声道:「不下辈子了,这辈子我会变成夏日的风,冬日的暖阳。」
我问:「为什么?」
他开心地笑起来,「这样你不会觉得我烦人,你会很喜欢我。」
我坐起来悄悄抹去眼泪,故意转开话题:「刚刚你许的什么愿望?」
他说:「说了就不灵了。」他强打起精神同我说笑,「年年,你也许一个愿吧,可不能像以前一样,一张纸都写不完。」
我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肩膀一沉。
「阿修?阿修?」我试探性地唤了他两声,没有回应。
烟花终于放完了,黑夜退尽,黎明来临,天上却飘起了雪花。
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
我们终究没有看到日出。
我想起在沧月珠中看到的未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我没有看到雪,他也没有看到日出。
22
远处有一人撑伞走来,蓝衣白伞。他一步一步靠近,而我怀中的齐思修一点一点在消失。
终于,那人走近。我的怀中空无一人。
他微微抬起伞沿,光影在他身上不断变幻,那些属于房翡的痕迹快速消失不见,直至他彻底成为齐思修。
他道:「阿景。」
这一天,齐思修刚好二十七岁。而房翡一直都保持着二十七岁的模样,一直未变。
他把伞放在一边,蹲在我面前,温柔道:「你看,我现在彻底变成他了。」
我只觉心里的无力与疲倦,「不一样的,你只是拥有阿修的记忆,并非陪伴我十年的阿修。我们经历的种种,于你而言只是记忆。」我从未这样清醒过,明明拥有两段不同的记忆,却仍能把它们分得清。
他仍旧固执己见,「那又有什么关系,以后我们也会经历更多的事,陪在你身边的也会是我。」他抓住我的手,放低姿态十分卑微,「如果你不喜欢变成这样的我,我也可以永远做你喜欢的齐思修。」
我收回手,不愿再看他,「房翡,你还不明白吗?你是以一个旁观者目睹季景与齐政一生的齐思修,你爱的是和齐政在一起的季景。而我是与齐思修共度一生的季景,我爱的是这个世界的齐思修。」
他猛地抬头,声音有些颤抖:「你都记起来了。」
我轻轻点头,接着道:「房翡,对于我来说,你只是房翡,长着和齐思修一样的脸的房翡。」
「房翡,你改变了过去,那么我也是不同的我,我爱的也是不同的齐思修,不是你,只有你是原来的你。」
「从未改变的只有你,对我来说,你从来只是房翡。」我捂住眼睛微微仰起头,好像这样就不那么难受,「我的阿修,已经死了。」
就在刚才,齐思修死在我的怀里。
他说了,要我慢慢忘记他,所以就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雪越下越大,视线越来越明朗。
半晌,房翡的声音在大雪中响起:「对不起,阿景。」他抬起右手,在快要触到我脸时停住,眼中的疯狂消失殆尽,「我大概是疯了,嫉妒他轻而易举得到你的爱,痛恨他保护不了你的无力,所以起了取代之心,妄想陪在你身边。」
「你说得对,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他把手收回去,捡起放在一边的伞,「阿景,我回去了。」
23
从醴泉山行宫离开不久,齐政带来了我阿哥的消息。那场大战后,我们只在悬崖下边找到几根骨头和带血的衣服。
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突然看到信封上面的「吾妹亲启」四个熟悉的字迹,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无边黑暗中陡然出现的光亮,让人满心期盼,又让人畏惧不前。
最终,齐政取出信纸,放到我手中。
「年年吾妹,一别多年,尚安否?忆往昔,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而今竟只余吾与汝,叹世事一场大梦。愚兄大难不死,然双足尽废,欲立不能。胸中言语万千,不知何处道起,阿妹若不弃,望面见相诉。兄季和,亲笔。盼汝早早归。」
归?我还有家吗?
有的,阿哥所在,那便是家的方向。
只是心中有太多疑惑和委屈,我抱住双臂慢慢蹲下去,也有太多的茫然和无措,「这几年,阿哥为什么不来找我?」
齐政也蹲下来,同我解释:「送信的姑娘说季和月前才醒,他一知道你的事后就想来找你,可他毕竟昏迷了七年,身体亏损得厉害。」
「去吧,季景。从这里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齐政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在了我的头顶。
这一次,他没再叫我小皇后。
我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是齐思修,而齐思修留在世上的只有两样东西。
一个是给齐政的禅位诏书,一个是给我的和离书。
阿修也想我能走出去。
我离开皇城的那一天,是个晴天。齐政把我送到城门口。
昨夜的大雪将世界染至纯白,却又在阳光的照射下褪成原本的颜色。
一路的静默不语,终于在马车停下时停止。
他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为止了。」
「以前总是你们看着我离开,如今却是我送你们离开。」
我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把放在桌上的小木盒给他。
「美人哥哥,你把这个盒子放到紫宸宫。」房羽沁一定不会离穆一失踪的地方太远。
他不问为什么,只是点头道好。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木偶,也是穆一。昨晚长胡子大叔来找过我,告诉了我很多事。
其中大部分与我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大叔名叫房蝉,是真正活了百年的秘术师。
房蝉说,他初遇房翡的时候,房翡手里握着沧月珠,血人似的倒在我家院墙外。
他救了房翡,教他秘术,让他能够活下去。
也许是房翡的执念太深,影响到了这个世界的齐思修,所有才会造成我和齐思修的提前相遇。
也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后面的所有事都或多或少开始改变。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直到三年前,齐思修带着岁岁去求房蝉,而碰巧房蝉不在,误把房翡当作了房蝉,他才知道他改变了过去。
然而,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些不该属于齐思修的东西,全被都被天道收回。
最终只剩下我。
可是,我也快死了。
房翡用秘术做了一个木偶,而这样的木偶需要我的一些头发。他想要把我的灵魂转移到木偶身上,骗过天道,只可惜,人我有了自己的意识。
说到这里,房蝉有些忍俊不禁,他说:「你知道你的头发从哪里来吗?」
我摇头不语。
他接着说:「翡儿说是齐思修一点一点从床上和梳子上存下来的,你头发长得好,他收集了大半年,才有一小把。」
「他舍不得剪掉你的头发,也舍不得伤害你。」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舍不得,不舍便不得,若他当初心狠一些,或许你们都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小黑绕着我们不停打转,似乎想和我们一起玩。房蝉摸了下它的脑袋,让它自己去玩。
他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个木偶,身上的装扮像极了穆一。
他向我解释道,穆一是齐房翡用自己的头发做出的第一个木偶,他那时被这个世界的齐思修压制,身体开始溃烂,而用秘术做出的木偶可以替他分担伤害,减缓身体溃烂速度。
不过后来,房蝉替他寻了许多药物,再也用不到木偶,就将木偶放到了仓库中。
再后来,木偶成了穆一,遇到了房羽沁。穆一会爱上房羽沁,会唤醒房羽沁,也是命中注定。他毕竟继承了房翡的一些东西。
而那晚穆一来找我,被房翡撞了个正着。他是想过放过他们的,只是穆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房翡放任房羽沁有了意识,又蛊惑齐思修一命换一命,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放过我和齐思修。
齐思修选择了一命换一命。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选择,他从一开始就走进了房翡的圈套。
这也导致了他命数式微,房翡的压制减弱。
三年前的那一面让房翡生出了丝丝希望,后来因着齐思修的缘故有关记忆复苏又叫他昏了头,唤醒了掩藏在他内心最深处,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
直到我的一番话打醒了他。
最后,房蝉问我:「对了,两个大小黑仔,你要带走吗?」
我摇头:「你养着吧,毕竟在这个世界我并没有救下它们,而且一直都是你们在养。」
「房翡呢?他为何不亲自来?」
房蝉叹了一口气,说:「万事皆有因果,虽非他意愿,可终究因他而起,若他不起贪心,哪来这么多恶果。若他不存了取代之意,你与你夫君会有一线生机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既然一切都由我的徒儿起,那么一切都由他止吧。」
他一手抱起小黑,一手翻上墙头。
时间又将倒转,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齐政已经下了马车,他站在雪中,目送我离开。
他穿一身紫衣,头戴白玉梅花簪。
我想,他也知道了。
我没有和他道别,他也没有和我道别。
我们都知道,这一世我们中间夹杂了太多放不下丢不掉拿不起的东西。
而我们也知道,当一切回溯,我们终究还会再相遇。
因为一切回到最初,那我们便没有道别的理由。
结束,有时候也是另外一种开始。
马车一路向南行驶,齐政终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番外一】
七年后,南方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个白衣男子坐在轮椅上,他手中拿了一张纸,看过之后,调动轮椅方向向隔壁的院子滑去。
中间原本有一堵墙,他为了给自己的妹妹创造机会,又不想显得那么刻意,争取邻居的意见后就差人建了个圆栱门,上面牵了些花藤过来。如今蔷薇花开得甚好,可惜他妹妹一直没有回来过。
隔壁的邻居是去年搬过来的,而那时他妹妹刚好出门。
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引起了正在自家鱼塘钓鱼的主人的注意,他抬起头微微挑眉表示询问。
本是个寻常动作,被他这么一做出来,多了些许不同的味道。
季和心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真是好颜色。
接着他叹了口气,怎的他妹妹就不能开第二个春呢?他还想抱个和她妹妹一样乖巧好看的外甥。
他把信纸给齐政,信上说,杏杏生了二胎,薛朗忙不过来,她得去帮杏杏照顾孩子们。
齐政微微一哂,说:「她一向喜欢孩子。」
季和趁热打铁,劝他:「你若是难缠点,兴许也抱上了。」
他想的简单,齐思修已经去世七年了,他只是想妹妹能从过去走出来。人生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齐政沉默下来,就在季和以为他会像平时那样沉默不语或是转移话题时,他却突然道:「不会的,永远也不会。」声音无比笃定。
季和纳闷:「为什么?你试也没试,怎的就不会?」
「她从有以前的记忆起,就一直在取舍。」齐政看着远处,脸上表情不变,声音却无比落寞,「舍的一直是我。」
季和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以为是季景记起她十三岁那年遇到的人是齐政。
却听齐政轻笑一声:「如今这样也好,这一生我还可以做她的邻居,朋友,哥……哥。」说到「哥哥」二字时,他有短暂的停顿。
他明白她心中的难,她也明白他心中的苦。
他想,这样就很好了。
季和撇撇嘴,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她可不缺哥哥。」
鱼线一动,齐政拿起鱼竿站起来,一条三四斤的草鲩咬着钩被拉到空中。
季和瞪大眼睛,诧异道:「这么好看的池塘,你居然拿来养草鱼?」
齐政把鱼放进脚边的桶里,耸耸肩无奈道:「锦鲤又不好吃。」
季和:「……」
「对了,今晚你要留下来吃鱼吗?我师父他们刚好过来。」
「你师父不是和尚吗?」季和又震惊了。
只见一个男子从房檐上跳下来,双手合十道:「不正经的和尚吃点正经池塘里的不正经鱼怎么了?」来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一头黑发格外醒目,「何况我已经还俗了。」
齐政对他师父从不走寻常路和不正经的说话方式习惯了,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他从百丈悬崖下爬上来的。问其原因,答:不愿绕路。
震撼了六岁的小小齐政的三观。
短短一会儿时间,季和被震惊三次,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是不住地点头。
点完才想起一件事,忙对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大喊:「不不不,我不吃了,我娘子今晚带我去岳父岳母家里吃饭。」
可惜两人并没有听到,还在争论晚上吃鱼火锅还是水煮鱼的好。
「能不能吃鸳鸯锅,你师娘最近有些上火。」
「可是我想吃酸菜鱼。」
「我看你倒是一条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齐政想象了一下晚上的场景,闭上了嘴巴。
【番外二】
房翡手中握着一颗沧月珠,等着最后的时间到来。
他还记得,十年前他意外被珠子带到了这里,身体毫无原因的破裂,痛苦无以复加,心中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想要再看季景一眼。
后来他被房蝉救下,整日都待在山上,他以为不去见她思念便会变淡,直至彻底放下。可感情这个东西向来不讲道理,当她再次出现时,房翡发现他根本无法克制这份感情,原来他早已思念一个人到了极致。
看到另外一个「他」那样自然的拥着她,他几乎嫉妒得发狂;看到另外一个「他」让她无望的悲伤,他痛恨「他」的无力,生出了取代之心。
可是结果并不如意,他让季景更痛苦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是齐思修,同样他也不是齐思修。
他始终只是那个季景不爱的齐思修。
终于,沧月珠发出大量光芒,将他再次带回到十年前的枝金大街上。
这一天,齐思修会和季景相遇,他忍着身体的撕裂感等在一边,终于在看到人群中那个改变几人命运的面具时,假意上前和他相撞,然后取下他的面具潇洒离去。
后来如他所料,季景看都没看十七岁的齐思修一眼便和他擦肩而过。
莫名的他心中有些难以形容的爽意。
他在这个世界还要等上十年,为了防止因他的原因会让两人发生别的变故,他始终守在季景的身边。有时他是季景的车夫,有时他是教她的先生,有时他是她的侍从,有时他是她府上的花匠,有时他是和她擦肩而过的路人……他化作各种不起眼的身份守在她身边。
终于十年之期来了,他来到齐思修面前,齐思修一眼就认出他是十年前把他撞到地上出了个大丑的那个人。
房翡:「……」
房翡再次从齐思修手上抢走了沧月珠,并告诉他之后会发生的事。
自己捉弄自己,有些怪异又有些说不清的愉悦。
他带走了沧月珠,来到齐政的府上。
他坐在房檐上,身后是一颗高大的花树,刚好可以掩盖住他的身体。他看着季景和齐乐在玩捉迷藏的游戏,把沧月珠一点一点捏碎,直至变成齑粉撒出去。
沧月珠或许是改变她美好生活的变数,可齐思修的心才是真正的变数。
他经历过,所以他太明白不过,一切由心生,因执念而起。
突然他感觉自己一轻,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透明,他知道,齐思修放下了。
他急迫的站起来,想要再仔仔细细的看季景一眼,只是刚往外迈出一步,他就如同变成齑粉的沧月珠一般彻底消失。
只有一个猫耳面具沿着屋檐掉下去,砸到季景的脚下,被她一脚踩到。
她捡起来,自言自语道:「诶,这个面具不是放在书房吗?」
回答她的只有芍药花香,还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蒲公英种子。
一切由面具生,一切由面具止。
【番外三】
深秋的风已经带了凉意,齐思修偶尔会去泡一下温泉,然后坐在太阳下面一边晒头发一边发呆。
他来之前并不知道醴泉山行宫里的人都是哑巴,也不认字,但好在听得懂他说的话,所以也不是太无聊。
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短,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有些讨厌这些睡意,因为他睡着了很少做梦,就算做梦也很少会梦到季景,而他发呆的时候,却可以想她很久。
他为了抵抗这种莫名其妙的睡意,开始学起了做点心。在他把厨房炸了三次后,做糕点之路终于步上了正轨。
等他像模像样地做出第一盘糕点时,他难过又遗憾,如果季景在这里就好了。
他想啊想,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他并不畏惧死亡,可是当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年年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开始害怕了。他怕他再也见不到年年,他怕他不在后他的年年会受欺负,他怕他死的时间太久了……年年会忘掉他, 他也怕年年会记得他。老天总爱这样捉弄人,在一个人绝望时,又给他些许希望。
他不敢奢求下一世,因为这一世就是他偷来的。他太害怕了,害怕年年会像他一样看到她本该有的人生。害怕年年知晓她的所有不幸都是他带来的。害怕年年想起所有后,会讨厌他。
他卑鄙又懦弱。他慢慢回想起来,那些年季景和齐政的默契,他们才是真的天生一对。可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那个面具对他们来说那么重要,重要到直接让他们错过此生。
齐思修知道齐政喜欢收集面具,因为齐政相貌太过好看,时常都会有人盯着他看,齐政不喜欢别人看他,所以就戴起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他因为偷偷出宫的次数太多被皇后抓住了,看守他的侍卫多了一倍。本想去找齐政诉苦,可惜房中空无一人。两人身形相当,便从他房中随意拿了一个面具戴上,扮作齐政的模样偷偷溜出宫。他并非故意要代替齐政成为年年心仪的少年,他也不知道那个面具的意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枝金大街。
可是他不后悔。
那年年后悔吗?他不敢问。
但是,他想,她一定是后悔的。
当天上绽放第一束烟花,他故意让年年许愿,故意装成平时那般轻快的模样,他不想让她见到自己的不甘心和对死亡的畏惧,那样丑陋的表情。
他多想陪着她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他清晰地记得,他们的初遇。
十六岁的小姑娘,羞涩又大胆,说话时系在头发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的心也忍不住咚咚咚的快速跳了起来,他忍住心悸,假装镇定地问她:「现在的小姑娘都时兴这样打招呼吗?」
他很久以前就听一位堂姐说,新年的第一声爆竹响起时许愿最为灵验了。他当时嗤之以鼻,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堂姐真的就把那个据说十分难搞的冰山世子拿下了。
喜帖送到东宫的时候,他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下。然后在其他堂兄堂妹的怂恿下,许了个很不切实际的愿望。
他希望未来的太子妃是个大美人,最好是个天仙,因为他有严重的偶像包袱,毕竟他是大宣第二美男。然后这个太子妃最好是突然出现来找他的,因为他非常相信命中注定。
如今鬼扯的愿望成真,他又惊又喜,可又害怕小姑娘只是一时兴起,就把戴着的面具给了她,算是给她的定情信物。
那时他不知道,这个面具会让三个人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烟花爆竹声中,他眼神几近贪婪地看着季景,许下最后一个愿望。
心爱的姑娘啊,愿你一生平安,愿你万事顺遂,愿你……和真正心爱之人岁岁年年。
完
□ 人间观察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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