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迟迟春

我走得更快了,我就说生病这个借口不好,这下好了,大家都觉得我是个病秧子。

离得那个宫殿很远了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我还是学不会逢场作戏,待得久了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我们慢悠悠地往前走,杏杏突然拉住我的袖子,两眼放光,小声说:「小姐,你看那是谁?」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活像要去抓奸的大老婆。

我看过去,不远处的四角亭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昏暗的灯光下,女子正掩面哭泣。

那女子我认识,是宫中的林美人。而那男子坐在暗处看不清脸,但明显不是齐思修。

实在诡异,此处并不偏僻,但除了这两人外居然没有其他的人。

我脑中突然浮现了四个字,月下私会。

「……」还真是抓奸现场。

我不禁感叹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正想装作没看见,拉着杏杏离开,没想到手拉了个空。

我找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粉色身影,她居然蹲在亭子下面偷听他们说话。

「……」

我从地上捡起一根掉落的树枝放在前面,借住树枝的掩盖猫着腰悄悄往前移了点,想要过去拉走她。

男子似乎有所觉察,突然转过头来,我连忙用树枝遮住脸。

好在光线暗淡,他并没有发现我。我松了口气又往旁边绕了一下,避开他的视线,终于来到杏杏身后。

我蹲在杏杏身后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背,没想到她听得太投入,一点感觉也没有。

上面也正好结束了,男子不知说了什么,女子很快就哭着跑了。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拒绝了,要不然后宫就会多一对亡命鸳鸯。齐思修虽然一心扑在房羽沁身上,对其他妃子心大得很,但我想应该还没大到自己的小老婆还有个小老公的份上。

只是郎无情妾有意的戏码总会让人有点感触,这让我想到当年的杏杏。我终是没忍住唏嘘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谁承想唏嘘的有些大声。

上面的那个男子正趴在栏杆上看着我们。

杏杏捂住脸慢慢地转过身,我默默地用树枝挡住脸。

听人墙角并不是淑女所为,何况我还是个皇后,而且这个墙角故事其中一个主人公还是我老公的小老婆。

我已经可以想象小老婆的心上人看到我时的表情了,他肯定会比活吞一大碗苍蝇还要难受。

但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毫无处理经验啊。

就在我们不知所措时,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刻一双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

随后,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我们头顶响起:「好久不见,小皇后。」

我:「……」

「好久不见,睿王殿下。」

他总爱在对我的称呼前加一个小字,以前是小太子妃,后来是小皇后,明明我们也没差几岁。

11

我和齐政走在前面,杏杏和薛朗跟在我们身后。

薛朗就是刚才那个气哭林美人的男子。

我刻意放慢了步子,给他们多留一些时间相处。

走到楸树下,这里的灯火终于亮了些,齐政的容貌也渐渐清晰起来。他长相本就阴柔,头发又只是用墨玉簪轻束,此时站在树下,紫色的花衬得他眉眼更加柔和,若不说话,真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女子。

他折断缠住我珠花的花枝,率先开口:「你与阿修……」

「嗯。」

他便不再说什么。

我们之间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了,那时我还未和齐思修成婚,还把他引以为知己。齐思修说我有一次喝醉了,固执的像一头牛,谁也拉不回来,非要和齐政拜把子。

我其实记得一点,齐思修在一旁劝我说,拜把子要两个男子,我想了想就说那就结为姐妹吧,随即对着月亮拜了拜,还问齐政怎么不拜。齐思修不劝我了,捂着脸开始笑,笑到捶地。

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齐思修也只是笑,并不告诉我。

夜风微凉,吹散夏日的热气。杏杏蹲在角落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薛朗抄着手靠在树上。

齐政突然问我:「如果……如果面具下是另外一个人,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们都知道,我与齐思修是面具定情。

我说:「美人哥哥是想安慰我吗?」

他愣了下,并不看我,而是越过我看向天边,微微点头:「也许吧。」

我也回他:「也许吧。」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发现我只是在开玩笑,抿着唇轻轻笑了下。

我说:「也许一开始我喜欢的是面具下那个人,后来陪在我身边的,我爱的是面具下我看到的那个人。」

「人与人相遇是有一定原因的,面具只是加深了我们的缘分,所以我不后悔的美人哥哥。」

「可若是这是另外一个人的缘分?」

「那么只能说明我和他有缘无分吧。」虽然我和齐思修亦是如此。

明月如霜,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一道黑影闪过,我看过去,是一只黑猫,它跳上阶梯扬长而去。

良久后,齐政说:「你向来活得清醒。」

我问他:「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

他:「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有时我觉得这样很好,有时我又觉得这样不好,但好还是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说的不算。而且清醒是一回事,看开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说话越来越绕了,好像兰山寺的空海法师。」

「他是我师父。」

「……」

「你想离开吗?」

「什么?」

「离开皇宫,开始新的生活。」

「我离不开了。」我捂住胸口,摇摇头,「我的心被困住了。」

「你说的对,活的清醒并不代表看得开,我把自己困住了。」

恰好这时杏杏走过来,我们结束了这个话题。杏杏红着眼圈,跟在她身后的薛朗也红着眼圈。

薛朗年少不知事时,让杏杏吃了好些苦头,他配不上我的杏杏。虽然现在成长了许多,但还是配不上。杏杏那样好,配得上很好很好的男子,只是,只是眼下最好的人选只有他。

回宫后,杏杏抱着膝坐在榻上发呆,我在她面前晃了好几圈她都不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化作情感大师开导她。虽然我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塌糊涂,但好歹也是过来人嘛。

我单刀直入:「杏杏,你还喜欢他吗?」

杏杏懵了一下,没想到我这么直接,她垂下眼皮道:「没那么喜欢了。」

「如果,我说如果他要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她一愣,继而摇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不愿意。」

「小姐,爱一个人是会累的,我还爱他,可我也不爱他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句话很矛盾,感情这种事情本就复杂,但再复杂也就是爱与不爱,我以前爱他,现在处于爱与不爱之间,以后么……」她停顿了下,觉得不能说得太绝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得,杏杏比我更像一个情感大师。

「小姐不要担心,明日我就好了。」她抱住我,把头埋在我怀里,「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晚上容易被感动,就像以前我熬夜看话本,一样的故事,白天看着毫无感觉,晚上却哭得稀里哗啦的。」

「……」

我帮不了她,就如我帮不了自己一样。

12

这几年我的睡眠一向较浅,也很少会做梦,而这晚我却睡得很深,还做了一个梦,一个奇怪而又无比真实的梦境。

梦中我有一个夫君,他面容模糊,唯一看得清楚的便是头上的白玉梅花簪,举手投足间满是温柔。而我的爹娘阿哥也都在,还有我的孩子。

醒来后我缓缓坐起来,撩开鹅黄色帐子,镜子里的我头发凌乱,蔫头耷脑的。

梦中所见渐渐模糊。

如同梦中那个人的脸。

可是很多事却又和现实中所发生的有着相似之处,就比如兰山寺的姻缘树上,我扔上去的挂着木牌的红绸带恰好与别人的叠在一起。也有着不同之处,现实中我把齐思修的木牌砸下来了,他气得要死,又写了二十条扔在我的四周,砸下去了很多人的许愿牌,差点被群殴。

我伸伸懒腰把这件事放在脑后,一脸忧愁地看着杏杏忙前忙后为我准备早午餐。

我坐到凳子上,在她的死亡凝视下乖乖地拿起筷子往嘴里塞。

杏杏很凶。

她真的很凶。

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要凶我。

因为我不好好吃饭。

之前房羽沁在的时候,她还会给我留点面子,只在房羽沁离开后数落我,现在房羽沁不来了,她又恢复了本性。

好像从今年夏天开始,我就不太想吃东西。也许是天气太热,总觉得少点味道。

但杏杏看见我吃的多了便会很高兴,我也会很高兴。

原本以为只是太累的缘故,可是后来的几个晚上我都会做同一个梦。

梦中永远都是在一个下雪天,红衣小姑娘总是和一人并肩而行。

「阿修!阿修!」长廊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她开心地朝坐在亭子里的蓝衣少年挥手。

「哎呀!」小姑娘提起裙摆冲向雪地,却在雪地里栽了个跟头,她趴在地上,吐了一口雪,亭子里的少年笑弯了腰。

小姑娘身后的紫衣少年笑着扶起她,让她牵着自己的袖子慢慢走过去。

雪地上留着一深一浅一大一小的两道脚印,不过很快又被雪花掩盖,连同少女砸出的「大」字。

「要你笑!你死定了齐思修!」很快,小姑娘来到了亭子里,挥舞着拳头要教训看热闹的蓝衣少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你刚才像什么吗?像一只圆滚滚的熊!大狗熊!」少年一边躲着她的拳头一边笑话她,愤怒与笑声交织在一起,冲淡了冬日的寒意。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以蓝衣少年挨了好几个拳头作为结束。他们终于发现还站在雪里的紫衣少年,他的头上落满了雪花,像是突然白了头。

蓝衣少年好奇道:「皇兄,你怎么还站在外面?」

小姑娘也道:「美人哥哥,快进来烤烤火。」

紫衣少年看了眼小姑娘头上还未融化完的雪花,只是轻轻一笑,说:「我走了,这次就是来同你们告别。」

蓝衣少年问:「何时回来?」

紫衣少年转过身,淡淡道:「也许几年,也许不回来了。」

「我走了,你们以后好好的。」

我恍惚记得,这是我嫁给齐思修的那一年。

场景慢慢变暗,亭子里的火盆却越烧越旺,很快环境一变,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可雪未停,还有变大的趋势。

鹅毛大雪纷纷洒洒而下,雪中一个白衣男子扶着红衣女子缓缓行走,女子眼缚白绫,男子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腕。

他们近在眼前,我却看不见他们的脸。

女子声音满是委屈:「我的眼睛被雪灼伤了,我明明没有看多久的,怎么突然就看不见了?」

男子嘴角上扬,却并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多,可是现在我看不见,看不见就会想说话,所以不是我话多,是因为看不见。」说完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还「嘻嘻」一声。

男子捂住脸闷笑,始终不曾出声。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你肯定是!」女子有些懊恼,可是语气却软绵绵的,不仅没有威慑力,还会觉得她是在撒娇,「哥哥,你不许笑话我!」她也确实是在撒娇。

男子松开她的手腕,很快就消失在雪中。

天地一转,一切景象都消失不见。我睁开眼睛,外面漆黑一片。

红衣是我,蓝衣是齐思修,紫衣是齐政,那么那个白衣是谁呢?

13

那些奇怪的梦境我还没搞明白,杏杏又准时向我汇报齐思修的情况。

齐思修带着房羽沁去了行宫避暑,杏杏把他们从头到尾地骂了一遍,毫无那晚上的半分失意。

她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我,齐思修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齐思修了。

她扶着我的手,在御花园停了下来。

大宣多湖,就连宫殿也是依水而建。落日后的湖边很凉爽,我趴在亭子里栏杆上,杏杏认真的为我打扇,嘴里念念有词:「我给小姐打扇,小姐说我能干,我说小姐是个大笨蛋!」

「……」我撑着脑袋,听着她反复念叨这句话,「杏杏,我们认识多久了?」

她打扇的手一停,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从大公子带我到你身边,已经十五年了。」

我感叹道:「十五年了啊,时间过得好快。」

「我总觉得,所发生的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杏杏便问我:「该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好像这是另外一个人生,大概就是……」我想了想,用了一个词形容,「南柯一梦。」不过,好像又不是很贴切。

「很多地方都觉得怪怪的,就像是我一脚踩空时的虚浮感,却又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怪怪的。」

杏杏遣散其他跟着的宫人,背过身去端放在食盒里面的雪梨羹,说:「小姐就是想得太多。」

「倒也是。」我站起来,一边随意地点点头,一边探出半边身子去折挨着岸边的莲蓬。

也许是年龄大了,杏杏一个不察,就造成了我差点栽到池塘里面的结果。

我的惊呼声还卡在喉咙里,一只手就扼住了我的命运之颈,我之所以知道是一只手,是因为我感觉到了他的手指正抓着我的衣领。

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我突然想起多年前,齐思修带着我去宫外偷梨子。梨树低矮长在水边,他踩在枝干上让我抓着他点,他好去摘靠近枝头上面比较大的梨子。那时我没经验,用手抓着他的腰带,他往前一踩,就听到「咔嚓」一声,我眼睁睁看着他和断掉的树干一同栽进水里,而我抓着他的腰带风中凌乱。

但我没想太久,因为这只手把我提起来时不小心擦过我的皮肤,我被冰得一哆嗦。

这么热的天,这么冰凉的手,我一下就想到了房羽沁。但这么大的力气又让我立马排除了她。

「多谢多谢,那个……」我转过头朝他表示感谢的同时用眼神暗示他可以把我放下了。

他接受了我的暗示把我放下,我赶紧整理了下衣领,再看过去,他已经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

杏杏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从善如流的端过她手上的雪梨莲子羹。

房翡浅浅的尝了一口,评价道:「太甜了。」

杏杏终于反应过来,从他手上抢回那碗雪梨莲子羹,夺回主权,「又不是给你喝的!」

房翡毫不在意,悠悠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家小姐的救命恩人吗?」

杏杏叉着腰,说:「你救的是她又不是我,关我屁事哦!」

房翡:「……」

我:「……」

房翡看过来,面具下眸色幽深,「站着做什么,过来坐吧。」

我难以置信地指了下自己,问:「你可知道本宫是谁?」

他淡淡道:「皇后娘娘。」面具挡住了他的脸,并不能看见他的神情。

他毫不在意,问:「娘娘近来可好?」语气熟稔,就像邻居之间互问「吃了没」般随意。

可我确实和他不熟,甚至之前与他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我警惕起来,冷冷地盯着他。

他却道:「娘娘这样也很好。」

留下这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后便离开了。

14

宫中的日子,总是又慢又无聊。每日里做着的事不过是睁眼等天黑,闭眼等天亮。

我在院子里荡秋千,扎秋千的花树高大粗壮,绳子很长,可以荡很高,高到可以看到岁岁曾住过的宫殿。 岁岁还在的时候,他最喜欢让我抱着一起坐在秋千上,齐思修就在后面推。

小孩子好像一点也不害怕高处,有一次他一直让齐思修推得再高些,他要飞到树上去。齐思修吓个半死,问他为什么,岁岁说要为我摘花花。

我和齐思修对视一眼,他假意吃醋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问岁岁怎么不给他这个老爹摘,岁岁一本正经回他,说:「父皇是男孩子,男孩子要给女孩子摘花花,怎么可以跟女孩子抢花花呢?」问得齐思修哑口无言。

然后又道:「父皇一点也不浪漫。」

我和齐思修双双对岁岁掌握的高深词汇感到震惊,没想到他再次语出惊人。

岁岁对我说:「没关系的,以后我会为你种一皇宫的花花,每天都送你一朵鲜花,送……嗯……」他攥着小拳头,认真思考,「送一千年一万年,这样你就永远都是漂亮的小姑娘了。」

身为老母亲的我不禁流下感动的泪水,正要抱着他好好亲亲一番。

齐思修凑过来巴巴地问:「我呢我呢?你父皇皇呢?」

岁岁拉着齐思修的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哄母后呢。」

齐思修:「……」

我:「……」

这小背心扎心了。

岁岁悄悄看我一眼,我立马把脸转过去假装没听见,他又说:「你别让母后知道了,因为人不可能活一千年一万年的,所以我不能送她一千年的花花,但是我活多少天就送她多少天。」

齐思修眼中又闪起了光芒,连连问:「我呢我呢?」

岁岁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他:「你是个大人了,你为什么不成熟一点?」

齐思修:「……」

「齐茂!」齐思修气得叫起了岁岁的大名,他气急败坏道,「这些年老子真是白疼你了,老子为什么要成熟点?老子也是第一次当爹?」越说越委屈,慢慢地红了眼眶:「昨天还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结果今天就这么对我,你没良心!」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岁岁试图讲道理:「父皇,我们是男子汉。」

齐思修对着他冷哼一声,回:「你是,我不是。」

岁岁:「……」

齐思修又说:「我不管,我也要花花,要你亲手摘的。」

岁岁终于松口:「好吧。」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好了,我原谅你了。」齐思修抱起比他还要大人的岁岁亲了一口。

岁岁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对着天空叹了一口气。

我:「……」

在此之前,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是反着的。

后来,皇宫的花每一年都开得很好,可惜,那个说要为我们摘花的小小男孩不在了。

「喵~」脚边突然传来一阵奶声奶气的猫叫声。

我低下头就看到一团小黑影,它趴在我脚上「喵喵」叫着。

「诶?」我把小黑奶猫放在手上,小小的黑黑的一团,像个煤球。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它睁开眼睛与我对视,又奶声奶气的叫唤了一下。

「哇!眼睛这么大?」

「哇!更像煤球了!」

「哇!是公的啊!」

我抱着它在院子里找了一会儿也没发现有大猫的身影,便准备等杏杏回来问一问。

杏杏这会正在准备晚饭,要一会儿才会回来。小黑猫舔了舔我的手,顺带着把头在我手上蹭了蹭,乖巧的过分,也不知道断奶没有。

我忍不住对着它「喵~」了一声。

「喵~」它立马回应我一声。

「喵?」

「喵。」

就这样,一人一猫对着「喵」了好几个来回,我都快把小奶猫「喵」睡着了,大黑猫终于出现了。

它站在墙头上看着我们。

是那晚上遇到的那只黑猫。

「喵喵喵。」我呼唤它,它并不理我。

「你崽,你崽。」我把小黑猫捧起来,小黑猫很配合地冲大黑猫「喵喵喵」的叫。

「你的娃,嘿!朋友,这是你的娃!」

小黑猫:「喵喵喵~」

「它叫你娘呢。」

「喵喵喵~」

「扑哧!」墙外突然传来笑声,我疑惑的看过去,下一刻眼前一花一道蓝色身影翻墙下来。

「咳咳。」来人整理了一下衣摆,把小黑猫接过来放到地上,大黑猫立马跳了下来,母子团聚。

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下巴上的红痕开始往一边扩散。

他说:「年……娘娘好像并不惊讶?」

「……」

我问:「这是你的猫?」

「不……是,是我的,大的叫大黑,小的叫小黑。」

我紧紧地盯着他,他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开始找话题,「娘娘的院子真别致,这秋千扎得真好,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一个!」

他左摸摸右摸摸,又说:「呀!这花开的真好,想必种花的人一定是个天才吧!」

我看着稀稀落落的几朵花,回:「当然。」

「哈哈哈哈哈哈,若有机会,翡……一定要结识这位同我一样有品位的人。」

「不需要机会。」

「啊?」

「齐思修,好玩吗?」

「……」

齐思修取下面具,一脸疑惑:「你怎么发现的?」

戴上面具后,单看下巴和嘴唇,确实很难分清他们两人,只是房翡身上永远有一股药香,但我不能这样说,只好指着他的下巴:「你妆花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下巴上用脂粉涂的红痕因为天气太热的原因开始晕染。

他:「……」

他又把面具戴上,抱着一大一小两只猫翻墙而走。

「今日当你没见过我。」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头上,轻轻笑了一下。

他还是那个齐思修,只是不再是我的。

15

立秋我才再次见到房羽沁,她刚被接回宫,穿着鹅黄色的衣裙,这样活泼的颜色,她的眼中却毫无神采。

没过多久,宫中传出她病重的消息。

从未见过的大量医者从她的宫中出入,而她自回来后就没有出过宫门。

我说不清心中是怎么样的滋味,这样鲜活的生命,难道又要消失了吗?

「咳咳。」秋风袭来,我忍不住咳嗽一声。

杏杏连忙把窗子关上,又给我添了一件衣服。

这才刚入秋,又开始冷了。

「杏杏,我想睡一会。」我来到床边,杏杏为我穿衣的动作一顿,继而又开始为我脱衣。

「小姐……午安,醒了想吃什么啊?」杏杏贴心地为我掖好被子,又把床帐放下。

「你决定就好。」说完这句话后,光线开始变暗。

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清香,将我拉入梦中。

我站在小溪边,前方是一座被雾气缭绕的高山,溪水潺潺,不远处还有小鹿在饮水。

梦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向我呼救,她说:「季景,救我!救救我!」

又有一个声音说:「别信她,季景,别回头!往前走!」

那个女声开始凄厉起来,「季景,你要的是别人的命,你忍心吗?」

我回过头想要看清是谁,没想到世界开始坍塌,一道白光闪过,我清醒了过来。

别人的命?我把手放在胸口上,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什么别人的命?

我坐起来,正要起床,一双冰凉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吓了我一跳。

我撩开帘子,光线照进来,房羽沁歪着头看着我,眼睛通红,神态看起来有些疯癫。

「季景,救我。」她的声音却十分平静。

我安抚性地摸了下她的头,问:「你怎么了?」

她的表情开始茫然起来。

我又问:「你生病了吗?」

她垂下眼皮,把脸放到我手中,她的肌肤毫无温度,而她碰到的地方开始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半晌,她放开我,指着自己的头说:「我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了。」

「什么?」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外面的门突然被打开。

这个熟悉的场景让我忍不住蹙眉,究竟是巧合还是……

门外却没有人,狂风吹进来,把帘子吹得猎猎作响。

我裹紧被子,房羽沁却消失不见了。

我随意披了一件衣服,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看到她。我又跑到外面去找她,花树光秃秃的,枯黄的叶子掉了一地,秋千被吹得左摇右晃,上面却稳稳地坐着一只大黑猫,见我看过去,它懒懒地舔了下爪子。

很快,风停了,天色也暗了下来。场景变回了梦中的高山和溪流。

我便知道自己仍然在梦中。

溪边有一片芦苇荡,芦苇长得比人高。

有一个女子背对着我盘腿坐在溪边,芦苇荡中跑出来一个少年。

「哎呀,姑娘,我师父说今晚有雨。」少年手中拿着一把伞,他把伞撑在女子头顶。

话音刚落,天上果然下起了雨。

少年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可算赶上了。」

我提起裙子,踩进溪水中,水不深,只到脚踝处。哗啦的水声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我便知道他们看不见我。

我大胆的凑到他们跟前,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

少年是我从未见过的人,少女是房羽沁。

却又好像不是她,因为坐着的这个少女目光呆滞,睁着的眼睛连眼皮都未曾眨过一下,像一个木偶。

我把手放到她鼻子下,没有气息。

天黑完了,少女站了起来,看也没看蹲在一边为她挡雨的少年,径直走向芦苇荡中。

少年捂住胸口,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说:「好酷的丫头。」

我蹲在他旁边,撑着头看着他,摇摇头:「好傻的小子。」

一切戛然而止,我清醒过来。

我推开窗,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想,这不该是我的梦境,这应该是房羽沁的梦境。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呢?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往日一直困惑我的谜团似乎正在一点一点解开。

杏杏这会正端着食盒走过来,我问:「你有看见房羽沁吗?」

杏杏听到我这话却戒备起来,问:「小姐怎么了?她拖着病体又来刺激你了?」说着又叉着腰把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教训了一顿。

「不是,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杏杏会错了意,不以为意道:「她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她奇怪点很正常。我的小姐啊,你为别人少操点心吧!」她把我往内室里拉,「呀!怎么穿这么少?」

杏杏又开始唠叨:「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小姐啊,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她再奇怪不是还有个亲哥和……那啥在嘛,而且你当她宫中这么多宫女太监都是吃醋的啊?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虽然但是,她应该是想说吃素。

15

虽心中疑惑万千,我还是决定听杏杏的,她身边有那么厉害的人,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只是晚上的时候,我刚躺上床,床账上绣着的西府海棠仿佛在晃动。

灯影摇晃间,我好像听到一阵脚步声,鼻尖又是一股清香,意识逐渐模糊。

这次我又入了房羽沁的梦中。

房羽沁坐在悬崖边上看着翻涌的云海,眼睛不再呆滞,却也不太灵动。先前见到的少年看起来成熟了些,蹲在她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草。

「你是山中的妖吗?不吃不喝也能生活?」

「我要出门了,不能天天再来看你,你照顾好自己,下雨的时候记得回家,淋雨会生病的,太阳太晒的时候记得打伞……」少年啰啰唆嗦说了一大堆,最后有些无奈,「算了,说了也是白说,你又记不得。」

「我争取早点回来陪你,你可别被道士给收了啊。」

少年拍拍手,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又再次蹲下,伸出手又缩回去,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摸了她的头一下,「再见。」

在少年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时,房羽沁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头。

梦中所见皆能证明她是人偶。

我还想要知道更多,突然一股力把我推了出去。像是被什么包裹住,浑身动弹不得。视线模糊时,我有一瞬间的清醒。

我听到有人说:「还是失败了吗?」

然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天醒来,我决定去找房羽沁。这太奇怪了,我可以进入她的梦境。

杏杏听到我说要去找房羽沁,给我挽发的手一顿,突然肚子痛了起来。

这么一折腾,半个时辰后我们才到紫宸宫外。我们被拦在外面,为首的宦官是齐思修身边的人,他言语恳切,态度坚决。看来,齐思修早已下了命令。

我一眼扫去,房羽沁宫中来来往往的皆是打扮怪异的人。

我带着更多的疑惑离开,身边却传来杏杏的惊呼声,她吃痛的捂着手臂,「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你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啊诶诶诶……」

撞到她的是一个小内侍,他转过头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他要去的地方正是紫宸宫的方向。

杏杏只好自认倒霉,压低声音向我抱怨道:「小姐,你说我是不是和这姓房的犯冲啊?」

我说:「不是,你是单方面的不满。」

杏杏扭过头不满地哼哼:「哼,我可没有这么小气啊。咦,这是什么……」说着她从地上捡起来一样东西,「好像是刚才那小子丢的?看着有些熟悉。」

我伸手接过来,是一根很普通的木簪。

杏杏问:「要派人给他送去吗?」

我摇摇头说:「不必,他会自己找来的。」

「诶?自己找来?」

对,破局的人终于出现了。

16

这一等就是大半夜,他果然出现了。一个竹筒捅破窗纸往里吹烟,我拉下床帘捂住鼻子坐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推开门进来,他在房间各处翻找了一会儿,未果,来到床边。

他一撩开帘子就看到我正抱着膝盖看着他。

那个黑影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似乎有些尴尬。

我拿出那根木簪,很贴心的询问他:「你是在找这个吗?」

他只是穿了夜行衣,并没有遮住脸,一看就是新手上路,并不熟练。

他面色僵硬地点点头。

我又问:「我能问你一个事吗?」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不能。」

我:「……」

「你信不信,我只要喊一声,你立马会被当成刺客就地正法?」

他冷笑一声,反问我:「你信不信我立马让你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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