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与驸马的和离之路

话一说完,我忽然意识到问题不太对。

我赶紧拉住耿星河:「先别嚎了。仔细想想,你没觉得,最近的事儿都太奇怪了吗?」

耿星河也忽然沉默了下来。

先是我哥非要让我和耿星河成亲,然后我哥在明知道严溯有造反的想法后又派严溯去燕北带兵,再然后又娶了他一直忌惮的刘丞相之女,加上他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意味不明话……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总不会是叛逆期滞后了吧???

我哥可能也是怕我和耿星河冲进宫里打他,还下了圣旨,特别说明念及我俩新婚燕尔事物繁多就不用进宫道贺了,但耿星河要快点儿入职,完成他每日打马散步的弱智工作。

耿星河当即拎起马鞭就出门了,走出大门才意识到还穿着睡衣,又折回来换了衣服。

这也不能怪他脑子不好使,我要是耿星河,我也要气傻了。

剩下我独自一人在公主府,我冷静的思考了很久,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想明白后的我给我哥写了封折子,先恭贺他后宫又添一良人,再希望他能将西域的贸易交给耿星河打理,让他今后以此为生,定居他乡。

最后,望陛下保重自身,臣妾偶得一坛佳酿,愿明年家宴,与皇兄共享。

11

过了近一个月了,我哥还没有答应将西域的商路交给耿星河,他只让我抽空进宫一趟。

李公公告诉我,陛下病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要进宫,恰巧碰到巡逻回来的耿星河。

「进宫?正好,我跟你一块去,好巧我这刀还没放下呢。」

「……」

「你克制一下,李公公还在这儿呢。」

耿星河也就是嘴上逞逞威风,还是放下刀换好了衣服随我坐马车去了。

马车上,我俩并肩而坐,他一直撩着帘子往外面看。

我凑过去问他:「你看什么呢?」

谁知道他直接朝外面一个挑着担子的大哥喊:「那个谁,对,就你!还看别人,就你!不是说了创城不让摆摊了吗!回去回去,昨天我就看见你!我告诉你啊,我回来别让我再看见你啊!」

我:「……」

「您这驸马都尉做的还挺尽责,还兼着城管的活儿。」

耿星河摆摆手:「嗐,城管那哥们儿这两天媳妇生孩子,我替他两天。左右我都没事儿干,不如为人民服……哎哎哎!不许随地大小便哎!这谁家的狗怎么也不牵绳啊……」

说实话,我都有点儿敬佩他了。

要知道这种工作,基本上就是给众多纨绔子弟一个堂而皇之吃皇粮的机会,基本上就是挂个名儿,没有人愿意好好干的。

而耿星河同学,居然做到了风雨无阻、尽职尽责,甚至有几次还主动申请加班?!

就这种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感动的我都想给我哥申请,给耿星河同志发个锦旗了。

驶离了集市,耿星河终于放下帘子安静了会儿,仰着头抱臂闭目养神。

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感觉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似乎比以前瘦了,脸上的一点儿婴儿肥褪去,显露出更加深邃的轮廓,长而密的睫毛盖在微微凹陷的眼窝上。就连那原本养得羊脂玉一般的皮肤,也在这些日子的风吹日晒中,都有了几分小麦色。

这些日子他的话也变少了,我总看见他坐在花园里,盯着那些牡丹发呆。

我想他可能是因为刘敏敏的事吧。毕竟人活一世,爱情没了还有事业,他想开了也好。

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安慰他,谁知道他突然睁眼。

好在我反应得快,及时把头扭过去了,不然就要被他发现我在看她了,他这个自恋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得意呢。

「郁小天,你知道你外婆家在哪吗?」

他忽然这么没头没尾的问我,我也一蒙,想了一会才答道:「姑苏吧。」

「姑苏很美诶。有空就多去看看老人家吧。我今天见到一个老奶奶卖艾草,我就想起我外婆来了。」

「有机会的话,你也带我去姑苏看看吧。」

他转过头来望着我,阳光穿过车帘的流苏漏进来,全盛在他的眼睛里,像有千万星辰,光彩熠熠。

「好,有机会的话。」

12

耿星河还是那个耿星河,我又高估了他。

他看见我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扑到我哥怀里,紧握着他的手腕死命摇晃,哀嚎得那叫一个恳切,就差来段儿《小寡妇上坟》了。

「陛下啊!咱俩同窗数载、竹马之谊,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呀!啊我苦命的陛下啊!你看看你这国家还这么差呢你可不能死啊!陛下啊!你死了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啊陛下啊……」

「……你是巴不得我现在就死呢吧妹夫。我告诉你啊,我要是死了一定也把你带走,你少在这儿哭我,脏了我轮回的路我告诉你!」

「我就是成了鬼魂我也得打你这个昏君!你这个人简直了我跟你说……」

「你少来,你忘了当年你完不成作业是谁替你背的锅?考试我还借你抄呢你个小白眼狼!」

我:「……」

听他俩打闹,我感觉我哥还是病得轻。

但我仔细过问了太医,我哥竟是病了有些日子了。咳疾复发,他自己没当回事,也就没向我说,昨日在批奏折的时候却突然咳血,还晕倒了。

太医只说要多休息,不可过于操劳,但我却隐隐觉得不安。我记得我哥少时虽落下过咳疾的病根,但这些年保养得当也没再复发过。再说了,现在天明日朗的五月份,就算是复发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啊。

看起来我哥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和耿星河打闹了半天,不知怎么谈到了多少年前一篇策论到底是谁抄的谁的问题,我哥居然从床上爬起来了,两人还跑到御书房查阅历史罪证。

最后不知道又因为什么,我哥气得连午饭都没留我俩吃就把我俩哄走了。

而我,全程看着他俩,吃光了桌上的点心。嗯,也不饿了。

等我俩都出宫门了我哥才想起来他美丽可爱的妹妹,说是快端午了,给我拿两个宫里新研发的粽子,糯米馅的。

耿星河居然还很高兴的收下了。

我:「……」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伦理关系,我有时候真的有点儿想磕我哥和耿星河的 cp。不为别的,就为他俩的脑回路实在是太般配了。

我感觉此时只有我为了我哥的安危、江山的大计操碎了心。

太医的话我不敢全信,我想着怎么给我哥提从外面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耿星河大哥常年戍边,我记得他身边有个大夫医术很是不错,嘴也严。

我正想跟耿星河提,谁知道他咬了口粽子忽然开口:「我大哥身边有个大夫随他常年征战,医术精湛。我向陛下说明了,改日请到宫里来,给他瞧瞧。」

我震惊的望着他眨眨眼睛:「咱俩什么时候这么心有灵犀了?」

耿星河笑起来,突然揽过我的肩膀:「咱俩这么多年的默契,我还能不知道你?先皇先皇后过时的早,你和你哥从小相依为命。孤家寡人啊,也就只有你真心心疼他了。从宫里我看你就一直都皱着个眉头,快别皱了,本来就丑,这下更丑了。」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给有需要的人。」

我本来一点儿点儿的感动,又被他给浇灭了。

耿星河又朝我挑眉:「行啦,别愁了,走,咱吃饭去,我还饿着呢。今儿我请客,醉仙楼!」

我很惊讶:「哟,这是发薪水啦?这糯米馅的粽子不够你吃?」

「说实话,不好吃。跟吃大米饭似的。」

「……嗯,您还有点儿品鉴能力。」

13

我以为回姑苏外婆家就是耿星河随口一说,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你最近发什么疯了?怎么我在这儿还耽误你那城管的事业了吗?」

「不是,」耿星河看起来倒是很诚恳,「我这不是感激你为我和刘敏敏作出的努力嘛,让你早日摆脱我去姑苏玩两天。虽然被你哥那个混蛋截胡了吧,但我这个人那是很正直的,你哥的问题不会迁怒到你身上的!」

我一脸迷惑:「这什么理由这是?你觉得亏欠我可以给我一些实质性的补偿,比如地啊房啊什么的。」

耿星河:「……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我去看我哥的时候还跟他说,不知道耿星河怎么了,天天变着花样的想把我送走,我哥居然一边喝着药一边说:「三弟说的对啊。你快在哥哥这儿消失一段时间吧,哪有妹妹嫁出去了还一天到晚往娘家跑的,怎么总也摆脱不了你。」

我:???

你以为我愿意天天来找你啊!你有什么好看的啊?!我那不是担心他的身体才往宫里跑吗!不然谁愿意看他一个渣男啊?!

等等。怕不是我的预感要成真了?我现在严重怀疑刘敏敏和我就是个幌子,你俩才是真爱呗?!

那我当然不能同意了。

我直接告诉我哥,要么你和我一起去,让外婆看看你这个无耻的样子;要么让我带上耿星河。不然我哪也不去,天天往宫里跑,我烦死你。

我找不到对象,你俩也不能在一起!哼!渣男!

他俩拗不过我,最后还是我哥说要不再玩两天,今年端午办的热闹,让我俩先好好玩玩,过了端午再说吧。

随他怎么说去吧,反正走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今年端午的确是办的热闹,处处张灯结彩、龙舟赛马。有几个诰命的夫人还递了折子,说是今年办了茶会,邀我去聚一聚。

其实这种聚会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一群贵族夫人闲得无聊,就爱凑在一起嚼舌根子、相互攀比,还要带自己丈夫,到时候夫人们凑一桌、先生们凑一桌。你说我要是嫁给严溯了吧,我还有心显摆显摆,这个耿星河吧……这些人怕不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吧。

不过人嘛,总要面对这些对你幸灾乐祸的人,让她们看看老娘依旧过得很好。而且今年耿家的九姑娘随他凉州的丈夫回京城来了,我跟她一向玩得好,我俩一块去,也省些烦恼。

他的丈夫我也见过,温文尔雅,很是体贴,两人真是一对璧人。

唉,我本来以为自己还是小仙女,她们这一邀请我才意识到我已经跨入「夫人们」的行列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耿星河最近不知为什么愈发忙了,前几天他回来到申时,我还体贴的表示他没空去就算了,别太辛苦。

结果,我还是高估了耿星河纨绔子弟的本质,他一听要去玩,当即星星眼:「那我是不是要做一套新衣服?现在从杭州运料子还来得及吗?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不赞助一点嘛?我可是你丈夫诶,你不相让我艳压群芳给你长脸嘛?」

「……」

我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艳压群芳就不必了,这次茶会是交了钱的,你给我把本儿吃回来。」

14

我和耿星河大概是太不把对外营业当回事儿了,当我俩各自奔向玉酥卷和桂花糕时,我听见有两位夫人嘀嘀咕咕好像在讨论着我。

一个说:「哎呀,女人啊,还是要先找到自己的幸福,再去寻找自己的价值,完成了爱再去完成自我价值,就不会失去什么,不然多惨啊。」

另一个说:「是呀,就算是公主又怎样呢,一辈子也要寻找爱,人生不能倒过来的。」

我:???说实话我都没听明白她们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正想看看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夫人,直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就看见耿星河这傻小子上了人家的套。

「哎哎哎,胡说什么呢你们几个,」

耿星河这个人还是有点儿沉不住气,受不得激,一激就容易上头。我眼看着他要往这边走,虽然已经冲过去拦腰抱住他以试图制止这种愚蠢的行为,但我忘了,耿星河是一个靠嘴输出的同志。

「平宁公主贵为公主,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你们几个算什么东西在这儿评价她。再说了,你们又没蹲我家墙角拉屎,你怎么知道我俩就不幸福?」

我赶紧拽他袖子提醒他:「行了行了哥,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就是逼你上套呢。咱俩互看对方不顺眼都是公开的事儿了,让他们说去吧,关咱什么事儿,走了走了万一他们出点儿什么默契考验的题咱俩当众下不来台明天全上报纸!走了走了……」

我可是知道那些闺阁流传的什么「男人爱你的 10 个表现」、「做不到以下三点的男人不是真的爱你」这种致命评判标准。

「走什么,他们要考就让他们考,我还不信了,咱俩二十年的交情了,谁能有咱俩默契?」

「……您怎么这么自信呢。」

他这一发火,直接引来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群众开始起哄。

本来就是两个小妮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随口说了两句,这天地下说闲话的有的是,要都一一问罪烦都要烦死了,装没听见就是。这下好了,耿星河自己挖坑,还要连累我一块跳下去。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我俩的默契能比过所谓的「爱情」。

考验方式实际上特别无聊,就是关于我的问题,我写下正确答案,他在另一边猜,他的问题亦然。

第一题,对方最喜欢吃什么。

「醉仙楼的水晶鱼脍,悦来饭店的橘黄河豚,后街的炸臭豆腐,多放蒜和香菜。」

这也太低级了,耿星河简直对答如流。

轮到我:「来一份一样的。」

第二题,如果对方和自己亲娘(或亲哥)同时掉到水里,你会救谁。

耿星河:「救她,肯定救她,我娘根本不用我救,说不定还能捞上两条鱼来。但有个问题啊……我不会游泳啊。」

我:「……肯定是救他。」

开玩笑,我哥要是都能掉水里了,那指定是有人存心想害他,那只能自求多福,我也救不了他。

第三题,如果送对方礼物会送什么。

耿星河:「她喜欢什么我送什么。」

我:「我送什么他喜欢什么。」

说完我俩相视一笑:果然,这种虚假的对话才能体现我们之间的默契。

最后一题,你喜欢对方什么。

这可难了。这咋说啊。

我向耿星河投去深深担忧的眼光,发现他也在眉头紧锁作思考者状。

我戳了戳他,「大哥,咱好歹说点儿什么。说喜欢我的美貌也行啊,我不怕肤浅。」

谁知道他居然冲我摇了摇头。

???怎么我不美貌吗???

耿星河不知想到了什么万能答题模版,突然自信昂扬的抬起了头,手中折扇一打,凹了个自以为炫酷的造型看着我,深情款款的有几分吓人。

「我喜欢她敢爱敢恨,喜欢什么便去争取什么,不喜欢什么便不屑一顾;我喜欢她坦荡大气,凡事正面出击,从不屑背后做手段;

「我喜欢她有情有义,为朋友、为家人、为爱人,为她值得的人。能成为她认可的人,真的非常幸运。

「我喜欢她,无论何时都神采飞扬,勇敢而坚强;

「我喜欢她,其洒脱魄力,不似寻常女子。

我喜欢她,我也希望,她能一直如此。」

耿星河身后的梨花白中透粉,别有几分风情。他一身红衣处其中,姿态肆意,神采奕奕,似笑非笑,挑眉看我。而他的眼睛里,却似溪流退潮,露出水下的卵石。褪去浮光轻佻、大浪淘沙,露出溪水共岁月打磨出的温柔与坚韧。

不似文弱书生清冷文雅,亦不似少年将军刚强英武,在这天地之间,他不似别人,亦无人似他。他自别有一番风姿。

「我喜欢他……」

我望着他,心中是百转千回说不清的情愫。我们之间,论寻常的情谊,似乎都太过单薄。无论是评价他,还是评价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于是,思虑良久后,我极其慎重且严谨的回答道:「我喜欢他,喜欢我。」

我永远忘不了围观群众和耿星河看我的眼神。

唉,这就是优秀考生的魅力吧。

15

端午家宴,我哥的病情却突然加重。

堪堪结束完祭祀便立刻摆驾回宫,后面的活动便全部取消,原本君臣同乐的宫宴也没有亲自到场,只让李公公传了道共贺佳节的圣旨。

太医不敢说,李公公却悄悄告诉我,我哥可能都熬不过这个端午了。

我不敢相信,一个月前我哥明明还活蹦乱跳的,跟我和耿星河拌嘴,要揍我的时候还像小时候一样,怎么会突然就……

夜风微凉,我呆呆地立在寝宫外面,等待传召。耿星河怕我累着,要扶我到避风出坐下,我才知道我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可是我却丝毫没有感觉。

我摇了摇头,继续站在原地,只怕传召我时再起身会迟了一分一秒。

我怕这一分一秒,我们就此阴阳相隔。

我看着寝殿内花鸟屏风后的幽幽烛火,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过得很快。

这一刻,他是君王,是主家,是父皇,是皇兄,是即将退位的先帝;

这一刻,他也是夫君,是父亲,是哥哥,是山河壮志未过而立,是迟迟暮鼓不得曙天。

这是我第一次在耿星河面前哭。

他没有说话,只是揽过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哄一个即将熟睡的婴儿。

在微凉的夜风中他是我此刻唯一的温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他在我便有几分安心。

此时久闭的殿门终于开了,李公公让我们进去。

我们擦身而过,是已为皇妃的刘敏敏。

她依旧美丽动人,朝我行礼,眼睛有些哭肿了,更平添几分楚楚可怜的美丽,我见犹怜。

她走过,风里都有一种特别的香气。

是夜来香。

我回头深深的望着她,直到那美艳的淡紫色在黑暗中消失殆尽。

「哥。」

我像小时候一样,跪坐在他的床边,却看到他神色憔悴,形同枯槁。

他缓缓睁开眼,也像儿时一般,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小曙,哥哥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星河。你想要的,哥哥没本事,给不了你……你不要怪哥哥啊。」

「我不怪你,哥哥我不怪你……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也不要了……」此时我再也支撑不住,抓住他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我不信你,」哥哥却忽然笑了起来。

「你打小就爱记仇。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母后有次从嫁妆里翻出一颗绯色的珍珠给我,开玩笑说给我未来的皇后。你看上了,从此便对皇后不依不饶的,她好几次气得跟我哭,你都忘啦?」

我只求他少说些话,只要一想到我俩曾经相处的一点一滴,我就能感受到古人说的肝肠寸断是什么意思。

「小曙,」哥哥艰难的抬起手,替我抹去了一滴泪。

「你要是真不怪我了,就把桌子上的酒喝了吧。那是母后还在的时候酿的。你喝了酒,以后可别让我在地下,听见你骂我了啊。」

他笑起来,眼角处已经有清晰可见的细纹,却让我不觉想起他年少时的样子。

「好,我喝。」

我在袖子的掩盖下一饮而尽,举着空酒杯冲他傻笑,他也冲我笑。笑着笑着,一滴泪便从他的眼睛里滑落出来。

哥哥看着我在药酒的作用下缓缓倒下,终于放心的长叹一口气——「乐白,送公主去姑苏。」

按照他的计划,我应该昏迷上几个时辰,让侍卫小白亲自护送我出宫,等我醒来的时候,早已远离京城的是非了。

然而,我这么不听话的妹妹,怎么能遂他的愿呢。

当我哥看到我不仅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还用匕首挟持了小白逼他带我回来时,惊得看起来精神都好了几分。

「你——」

「哥,我跟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与你共担,你居然这么快就忘了?」

我哥张了好几次口,看起来都想从床上爬起来骂我,最终也只能捶胸顿足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要找死,我也拦不住你。既如此,你便待在这儿,」

他随即转向了耿星河:「星河,你只管按计划放心的去,他毕竟是我妹妹,我死,也要护住她的。」

只见耿星河点了点头,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沉静坚毅,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半块虎符。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耿星河:「你是要……调兵?!」

耿星河冲我粲然一笑:「郁小天,你等着我,我要做一件大事了。等我回来,我就配的上你了。」

我一时失神,竟好像透过他坚定地眼神,能看到国泰民安的样子。

「好,我等你。」

当他领着援军破宫门而入,所有叛军缴械投降之时,我似乎一时间明白了所有,却又重新认识了耿星河。

他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而是天边星河,闪闪发光。

这次宫变的主谋不出意外的是刘丞相,他早就意谋反,先是让刘敏敏有意接近常在宫里走动的耿星河,企图从耿星河这里下手未果,便找到了严溯。之后送刘敏敏进宫,两人内外勾结,严溯领燕北军待端午之时杀入京城;而刘丞相知道我哥从小心肺底子弱,就让刘敏敏给我哥长期燃着夜来香粉,企图让他心肺衰竭而亡。

当然,我也重新认识了我哥——新晋体验派表演艺术家,郁晨旭先生。

我气得都快背过气儿去了,他那边还给我显摆呢:「我演的像不像?像不像?我跟你说啊,我为了演出这个病入膏肓、瘦骨嶙峋的样子,连着吃了好几天水煮菠菜呢!面条我都不敢吃,可饿死我了!」

我气得冲上去拿枕头揍他:「你他妈就应该饿死!好啊俩人联起手来骗我,还给我下药!白瞎老娘这么多眼泪!!!」

我哥还冤枉,「我俩骗的你你干嘛打我不打他!」

我:「废话,那是我的男人,学坏也是你教唆的,不打你打谁!」

「你你你!你个双标狗!……小白你看不见吗!救我啊!!!」

小白表示,关我屁事。

我哥虽然人渣,但好在我磕的 CP 没有凉,开心。

16

谋逆之罪,当诛九族。

我哥的确曾亲口答应过我,无论如何,可以保严溯不死。

但以我对我哥的了解,事已至此,严溯活着,只怕生不如死。

于是,我去见了严溯最后一面。

他正闭目养神,深知大限将至,却没有一丝慌乱,依旧平静如常。多日的刑讯和恶劣的环境似乎只是磨去了他表面的光华,他却仍旧是一枚珠玉。

我给他带了点他平日里爱吃的酒菜,他睁开眼睛看我,忽然笑起来。

「小曙,你是来送我走的吗?」

「是,」我明白答道:「我哥的为人,想必你也清楚……你碰了他的底线了。」

严溯直接从我手里拿过酒杯,给自己斟好,一饮而尽。

「小曙,我就差一点儿。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耿星河。」

他的神色之平静,仿佛不是在回忆是他九族丧命的惊天谋反,而像是在回忆昨日课堂上的一个小错误。

「不,你算错的不是他,而是我。」

他忽然很震惊,抬起头来看我。

我不慌不慢的说道:「你造我哥的反,杀我朝的臣,烧我家的江山。你以为,我会站在哪边?」

「严溯,到底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你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我吗?」

我没有等他的回答,就转身逃似得冲出了大牢。

牢狱之外,耿星河在等我。

他去见了刘敏敏。

他递给我一块手绢,只说:「走吧。」

我说:「走吧。」

我俩并肩而行,两厢沉默,却有一种只属于我俩的默契。

踏出这个门,一切就要结束了。我们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我们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时至今日,我竟不知究竟是我识人不清,还是人心易变。我坚信的,皆是虚幻;我维护的,皆是泡影。而我一直以来怀疑的、轻视的,反而成为了我的依靠。

我望着耿星河的侧脸,只觉得他陌生又熟悉,好像我之前从未好好认识过他。

「喂,」我叫住了耿星河,「耿小十,你那天说的那话,是真心的吗?」

他在不远处站定,负手而立,歪着头笑起来:「那你说的是真心的吗?」

我也笑了,快跑两步到他身边,伸出了手:「耿小十,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现在是个不太聪明的平宁公主。」

他也握住了我的手:「你好,我现在是个结束韬光养晦的聪明驸马。」

一切尘埃落定,我哥依旧为了他的江山夜以继日兢兢业业,我和耿星河选择了四处游历。我们最终也没有去西域,而是定居了姑苏。

耿星河居然凭借着他的半吊子医术,心血来潮的医了几个人,居然还成了小有名气的神医。

那一刻我忽然恍然大悟了什么,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哥的计划的?」

耿星河说:「从你哥一招咱俩入宫我就发现了呀!我当时抓着你哥的手晃了半天,你以为是白晃得嘛!我接着就号出来了,你哥身体好的很,再来三个小白都没问题。」

我:「……」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天纵奇才。」

耿星河得意地扬起了头:「那是当然。」

这让我不仅对他产生了好奇——「那你是怎么保持你这天纵奇才几十年都没被大家发现的呢?」

「哎呀,伴君如伴虎呀!你哥那么小心眼,见不得我比他好的呀!」

我想了想,深以为然。

作者 @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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