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老板拍了拍「我」的腿毛，说好性感。
老板拍了拍「我」的腿毛，说好性感。
我：？
老板：？
要命！我就不该听闺蜜的话设置什么拍了拍的文案，现在好死不死，别人还没拍呢，老板第一个拍了。
1
我：「老板，有什么事吗？」
老板：「来办公室一趟。」
我战战兢兢地挪动步伐，不知道最近这尊大佛又找我干吗。
「咚咚咚！」
「进！」
我进了门，老板瞥了我一眼，似乎又想到什么，从上到下看了我一眼，眼神在我腿毛上停留了两秒，闪过一丝不屑，好像在无声地说「不过如此」。
我缩了缩小腿，佯装咳嗽了声。季礼才将视线放回了我脸上，语气淡淡。
「你猜我找你什么事？」
猜？
这老板，哪儿都好，头脑聪明、脸蛋靓，却偏偏龟毛又毒舌。
我瞥了眼他桌上的文件，语气格外不确定。
「报告有问题吗？」
这报告，我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五遍以上，才格外自信地交到了他手里，但原先的自信却在他的眼神中瞬间瓦解。
「你自己先看看吧。」
依旧是气死人的语气，我拿起报告，一个字一个字地扫下来，时间好像凝固了般。
检查了十来分钟，我放弃了。
「好像没有什么错误。」
我再抬头才注意到季礼已经收回了视线，低着头在看文件，黑发细碎，散落在额前，长长的睫毛似鸦羽，无声地散发着魅力。
「全角的标点和半角的标点要统一，下次注意。」
我：……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应了声「好」就要往外走，季礼又叫住我。
「外面什么味道那么香？」
是我带给同事的芝士排骨。
我怕季礼会说我不务正业，污染办公室环境，忙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最后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溜了。
2
「上班应该只能当调剂品，把工作当成全部的人也太可悲了。」
我刚和闺蜜吐槽完季礼的工作狂程度令人咂舌，下一秒，我听见「砰」的一声。
我赶紧下车。
没想到我倒车倒着倒着竟然把旁边的一辆法拉利撞出了个窟窿。
完了！我有些无措，刚想报警，却看到了季礼从法拉利上走了下来，盯着车前的窟窿，眉头紧锁。
「老板，您什么时候换的车啊？」
明明昨天看他开的还是辆奔驰，怎么今天就成法拉利了？
「今天刚换。」
我：……
今天刚换，来得及上保险吗？
这人天生就和我过不去。
奔驰我还赔得起，法拉利真有点儿扼住我命运的喉咙了。
「老板，要不您看一下我的腿毛一根能卖多少，还…… 还挺多的。」
「大不了我不刮了。」
我瑟瑟发抖，开始胡言乱语。
「你每天给我带份儿午餐。」
季礼懒得理我，说完这话就上了车，开着那辆有个窟窿的法拉利走了。
那我得带多少顿啊？
3
我摊牌了，我是个美食博主，每天研究做吃的，无聊的我找了个班儿上当调剂品，但那是从前，我知道未来我也将是千千万万个社畜中的一员……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季礼的舔狗。
季礼不下班，我也不下班，不为别的，就熬着玩儿。
季礼发个看展的朋友圈，我第一个评论。
「稍微有点儿姿色就行了，倒也不必帅气得如此满分。」
季礼发个加班的朋友圈。
我又第一个评论。
「这加的是班吗？这加的是公司的未来。」
季礼发个家人的照片。
我依旧第一个评论。
「姐姐怎么长得那么好看，是迪士尼的公主吧？妈妈是不是吃了防腐剂？」
彩虹屁吹上了天……
如此过后。
季礼忍不住了。
又拍了拍我。
说：我的老板宇宙最帅。
老板：？
4
老板：来办公室一趟。
是的，我又去了季礼的办公室，想了想上次去他办公室的时候还是上次。
我极尽狗腿子。
「老板，有什么事吗？」
季礼语气冷淡。
「说好的每天给我带饭呢？」
我以为他就是说着玩，撞车过后季礼出了两周的差，期间除了我的彩虹屁，我和他再没有过交集。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了，没想到他出差回来才不过一周就旧事重提。
「老板，我能问问修车用了多少钱吗？」
那我哪能天天给季礼带饭？
带着带着万一季礼看上我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季礼瞥了我一眼。
「四十万上下吧，怎么，你要赔？」
听到这个数字我一阵晕眩，撑着桌子才不至于滑落到地上。
「没事儿，我就是问问。」
在金钱面前，偶尔折下腰，陶渊明想必也是能理解的。
「不知道老板对三餐有什么要求？」
季礼突然一笑，走近我。
「你不是最懂吃了吗？」
说到吃，那我还是略懂一点点的。
我拍着胸脯保证。
「保准色香味俱全。」
我刚要往外走，季礼又叫住了我，似乎想到什么，笑得有些坏。
「对了，温岚岚。」
「嗯？」
「你上次评论的朋友圈看到的照片，其实是我……」
季礼每讲一个字声音就小一点，到最后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又走近他。
「是你什么？」
该不会是女朋友吧？
可两人明明长得有点儿像的。
我胡乱想着又离他近了点儿，季礼的声音落入我耳畔。
「是我妹妹。」
我内心「啪嗒」一声，完蛋了。
女孩子有多在意年龄我是知道的，季礼长得偏小，照片上的女生又格外御姐，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季礼是最小的一个……
我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反被踢了。
5
好在季礼说他不会那么无聊拿这件事去煽风点火，我才放了下心。
下班后我拐去菜市场买了点儿菜，琢磨着要给季礼做点儿什么。
其实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更新我的动态了，翻着私信，一堆人催着让我发视频，而我却思路空空，情绪惫懒。
我知道自己陷入了瓶颈期。
关掉私信，我将菜市场切好的排骨洗尽冷水下锅。
闺蜜这个时候打了个电话过来。
「岚岚，干吗呢？」
我边调着火候。
「准备做醋熘排骨呢。」
闺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你终于突破瓶颈期了吗？」
我叹了口气。
「没有，上次和你说的撞了老板法拉利的事儿，这不是，债主来讨债了。」
顿了顿，对面又开口，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燃烧的八卦之心。
「你说你老板会不会对你有意思啊？」
我脑中浮现出季礼那张脸，从我第一次见他开始，他脸上的神情总是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不像我，所有的情绪都显露在脸上。
我摇了摇头把脑海中那张脸摇掉，将排骨上的浮沫倒掉，焯水。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对我有意思？他那么优秀的人会看上我什么？」
闺蜜的声音郑重而坚定。
「岚岚，你要自信点儿，你很好的，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不要总是自我否定，就算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对你有意思，那都是正常的！
「你已经不是大学时候的你了。」
6
我打了个马虎眼，哼哼唧唧地应了几声，把电话挂了。
把排骨捞出，温水洗净，往锅里加油，放入葱段、姜片，八角、花椒。
排骨下锅，翻炒，倒入生抽、米醋，一气呵成。
做这种常规的菜系，几乎不用过脑子。
又做了个油焖大虾，炖了个土鸡汤。我才打包好，做贼一样地把盒饭放在季礼的桌上，又做贼一样地的走出他的办公室。
然而到了饭点儿的时候，经过我的同事贼兮兮地说。
「温岚岚，看来你对老板心怀不轨已久啊。」
我「唰」地站起来。
「你别胡说，不是我，我没有！」
我说的话可能没有什么说服力，同事盯着我，满眼的不相信。
又掏出手机。
「你说说你，之前拍拍马屁也就算了，现在连爱心午餐都送了。」
我看向她的手机，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我打包好的糖醋排骨、油焖大虾、西红柿炒蛋、炒青菜还有一个土鸡汤。
卧槽？
哪来的照片？
我打死不认。
「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
同事见我死鸭子嘴硬，笑了笑，在我要扒拉她手机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收了起来。
「今天还没来得及刷朋友圈吧？有空打开看看。」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路上还不忘。
「啧啧啧，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
「世风日下啊。」
我赶紧掏出手机。
季礼竟然拍了照发朋友圈……
配文。
「温岚岚，有点儿咸啊。」
7
我：……
我掏出给自己带的，夹了一筷子。
味道明明刚刚好啊？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季礼：端着碗进来办公室。
我愣愣的，不明白这尊大佛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但还是拿了碗筷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季礼撑着手肘对着眼前的一盘子虾，看起来有些苦恼。
「老板，有什么事吗？」
季礼听到我的声音，抬眸。
「给我剥虾。」
我刚要发怒。
「还差三十九万九千。」
一顿饭能算一千？
我忍了。
坐在季礼身旁，一边剥着虾一边心里默念。
「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气出病来谁来替……」
偏偏季礼这人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倏地笑了。
「往后我可以点菜吗？
「吃得不是很习惯呢。」
我隐约听见自己的后槽牙在作响。
我虚伪地笑笑。
「可以的，老板。」
四十万，一顿一千，也就一年多，我安慰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8
季礼偏嗜甜，基本每天做的菜里都有一两道是甜口，与我口味不太一样。
我不爱吃甜，往常的做的菜都是咸口。
因为每天给季礼做菜，我不得惫懒，又架起了三脚架。
结果没想到，拍出来的效果非常不错。
醋熘排骨变成了糖醋排骨，腌制的鸡翅变成了可乐鸡翅，甚至连拔丝地瓜都变得信手拈来。
区。
「我好喜欢博主现在的视频，色彩鲜艳，看起来心情就很好。」
我心满意足地往下看。
却发现往下一个比一个说得离谱。
「博主是不是恋爱了？最近做的菜都甜丝丝的。」
「我猜博主有对象了，我上次听到她做饭的时候在哼歌。」
「连饭后甜点都准备了？看来真坠入爱河了。」
我：……
你们对我的观察是有多细致？
做菜甜是被逼的，哼歌是被洗脑了，饭后甜点也是…… 被季礼逼的。
我想到那次我带着饭盒去季礼办公室，他盯着饭盒里的菜眉头紧皱。
「温岚岚，你人生是有多苦？苦瓜汤、苦瓜炒鸡蛋，还有这什么鬼？腌咸鱼吗？」
「啊？夏天到了，苦瓜降火。」
季礼眉心几乎成了一个「川」字形。
「以后做点儿甜的吧，顺便来点儿饭后甜品。」
于是乎，那一天起，我往季礼办公室里带的食物越来越多，颜色也变得越发鲜艳，几乎是变着法子地伺候这个太子爷。
9
其实我和季礼认识不久，数数到现在我才入职不到两个月。
第一个月我觉得季礼龟毛得很，心又细，常常交份报表心脏七上八下地乱跳，结果每次真的会被他揪出几个问题。
看他端着的模样，我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地改报表，真把他当成了索命的阎王。
第二个月，我撞到了他的车，被迫欠下了高利贷，我以为我铁定完蛋了，没想到发现了季礼的第二面。
幼稚又执着。
不喜欢吃的东西，伸出一筷子挑一下，再也不碰；喜欢的东西，好像吃多少次都不会腻。
但他也不说，就等着我自己发现，别扭得很。
我从季礼办公室出来，所有同事早习以为常，知道我撞了他车后也不再开我追求季礼的玩笑。
「岚岚，真同情你，天天和那个低气压一起吃饭。」
「办公室里应该都不用开空调了吧？」
「你们看到开会时他的样子了吗？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听着他们抱怨的话，我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季礼拿着筷子挑食的模样。
「岚岚，你笑什么？」
听到同事的话我才发现自己笑出了声。
「没有，就是想到个小朋友，挺可爱的。」
确实是…… 挺可爱的。
10、
本以为周末可以休息两天，刚躺在床上手机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季礼：有一份文件处理一下。
淦！
周末最怕老板突然的消息。
我：着急吗？我没有带电脑回来。
季礼：十万火急，尽快处理。
我：啊？那怎么办？那我去网吧处理一下吧。
季礼：不用，下楼，笔记本电脑我给你带过来了。
我：……
这是有多着急？社畜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吗？
我又想到闺蜜之前说的话。
「你老板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就这？
疯狂压榨？
有意思个 der。
我匆忙地穿了拖鞋下楼，发现季礼站在小区入口被保安拦了下来。
远远地看到他穿着件黑色的 T 恤，不时地有阵风把他的头发丝吹起来，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整个人柔和又温柔，看起来不过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我走近才听到保安和他对话。
「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我女儿正好是你这个年纪的，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看到老板陷入了困境，我马上挺身而出。
「保安叔叔，这是我老板。」
中年保安大叔看到我笑了笑。
「小温啊，既然是你的话…… 那叔叔就不乱点鸳鸯谱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11
我转头看向季礼。
「老板，电脑给我吧，我尽快处理好发给您。」
季礼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兴致不高。
「嗯。」
但他说了「嗯」后也没把电脑给我，依旧拽着电脑包没放手。
我摸不清他到底想干吗，试探着说。
「要不…… 上楼坐坐？」
我只是客气，哪承想季礼完全没听出我客气的语气，点了点头绕过我，径直迈开步子往前走。
看那模样倒像比我更知道我家怎么走。
回了家，我从玄关处掏出一双男士拖鞋给季礼，他盯着我，看得我有点儿发毛。
「有时候亲戚过来会穿。」
我也不知道我解释什么，莫名其妙地心虚。
「那老板，您先随便坐一下，我改一下文件。」
气氛尴尬得我快要窒息，我怎么会脑子抽了问季礼要不要来家里坐坐的？
看着季礼坐在沙发上悠闲的模样，显而易见…… 觉得尴尬的只有我一人。
我打开电脑，专心地处理文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扭了扭酸胀的颈椎，把文件发给了财务。
抬起头发现，季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盯着酒柜上的一张照片像是入了神。
我走近他。
「这是我小时候。」
照片里的我大约七八岁，扎着两条辫子，脸上肥嘟嘟的，眼睛被肉挤得狭长又无神，咧着嘴巴笑，露出两个空洞洞的门牙缝儿，要多丑有多丑。
「是不是很丑？」
季礼把照片拿起来，看看我，又看看照片，像是在做对比。
「挺可爱的。」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我：……
老板果然是老板，真的会夸人！
12
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安静的氛围中有些突兀。
我接起来。
「岚岚，你是不是忘了去拿腊肉了？」
我才突然想起来，我妈说好的今天吩咐江超给我带腊肉，忙着忙着我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和江超是一个小区的，又是一个老家的，每次谁回了家，另一方的父母总会嘱托带点儿自己腌制的特产。
「我马上去他家拿。」
挂了电话，我有些抱歉地和季礼说。
「老板，我要出去拿一下东西，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我还是极有自觉性的，季礼来，肯定是来蹭饭，不对，来讨债的。
季礼从头到尾扫了我一眼。
「你是觉得自己腿毛很性感？穿成这样就出门？」
怎么了？我这穿的就是普通的运动短裤，不过因为是在家，长度嘛，就稍微地短了一点点。
「没有腿毛，我剃了！」
我抓住他话里的字眼，反驳。
季礼盯着我的腿，明明空调温度正好，我却被他盯出了寒意。
「不是性感？怎么给剃了？」
我：……
感情咱就是和腿毛过不去了，是吧？
13
「他在哪栋楼？我去拿吧。」
老板给我跑腿诶？
这种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
我给他报了房门号，在季礼要出门的时候叫住了他。
「对了，这一大袋零食你也拿着吧，他女儿爱吃。」
肉眼可见地，季礼愣了一下，尔后才转过头。
「他有女儿？」
看着他的反应我也愣了下。
「啊，对啊。大学一毕业就领证了，过了一年小丸子就呱呱落地了。」
季礼的脸上顿时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困难的事儿想不通，一张俊脸看起来异常生动。
我刚想说「要不算了，我自己去」，他却开了门，像是找回了神，脚步看起来都轻快了些。
季礼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录视频，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大袋子，径直走到了我的镜头前。
「老板，您放边上就行，坐沙发上休息吧。」
季礼却似乎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
「没事儿，不用客气，我帮你打下手。」
倒也不是打不打下手的事儿……
算了，后期再把他入镜的画面删掉吧。
14
季礼边扒拉着豌豆边抬头瞥了我一眼，似乎只是无意地问着。
「你怎么不吃甜食？」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啊？」
季礼垂下眼眸。
「看你小时候的体型，应该是喜欢的，但我却没看过你吃，家里也没看到任何零食。」
我想起来，每次给季礼带午饭的时候都会附上一份甜品，他也每次都问我吃不吃。
但每每纠结过后我还是选择了拒绝。
这种时候他都会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盯着我。
鲜艳的色彩、各种香气从脑海中晃过，但马上，膨胀的热量将它们一一地击退。
我言不由衷地说。
「从前吃够了，现在就不吃了。」
其实每次看季礼吃甜食只吃几口，我的心都在滴血，恨不能把他的嘴撬开，把剩下的甜食塞进去，我想不通他怎么能那么浪费？
季礼盯着我，双眸中带着的全是怀疑。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好在季礼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帮着忙。
有的时候想想还蛮神奇，人和人的相识怎么能那么自然？就像我和季礼，从一开始背着他骂骂咧咧到现在融洽的氛围才不到三个月，明明是上下级的关系，然而看着他帮忙干活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别扭。
15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我瘫在床上，打开了手机，财务发来了消息。
以为是文件有什么问题，我忙点开。
财务：「你怎么这么早把文件发给我了？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我：「这文件不是比较着急吗？」
财务：「着急？一点儿也不啊，下周三才要的。」
想到季礼说的「十万火急」，我气得牙痒痒。
果然资本家是万恶的，善于剥削的。
早知道让他多帮忙干点儿活了！
我毫不留情地把视频中季礼的部分切掉，再三检查后才发上了网。
可粗心的人再怎么检查似乎错误依旧不能被完全消灭，才刚发上网不久，粉丝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一个叫「情书」的粉丝评论。
「博主恋爱了？视频中二分四十秒出现了一个男声，视频中三分二十秒看到了一截黑色，据我推测，这是一件上衣的下摆。」
我还以为自己走错频道了。
柯南，是你吗？
我不甚在意，觉得这么离谱的评论很快地就会湮灭在众多评论中，去洗了个澡。
没想到再拿起手机的时候，这则评论竟杀出了重围，被挤上了热评。
我慌忙回复。
「是我表弟，过来帮忙的。」
半晌都没有等到「情书」的回复，该是信了吧？
放下手机后，我沉沉地睡去。
16
第二天上班，我依旧把饭盒放季礼桌上，吃着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财务那件事。
「老板，您不是说十万火急吗？」
季礼微微地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我挑开天窗说亮话。
「就是，那份报告。
「不是下周才要吗？」
季礼手上的筷子一顿，嫌弃地撇开了木耳边上的花生，格外义正词严。
「锻炼一下你应急的能力。」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低下头，心里已经把他暴打了一顿。
「对了。」
「这周陪我出个差。」
我愣愣地没反应过来，照理来说我这个岗位是不需要出差的。
「啊？」
季礼瞥了我一眼，嘴里动作不停，腮帮子鼓起，像只仓鼠。
「怎么，有意见吗？」
我哪敢有意见？
弱弱道。
「没有。」
「没有意见就好。」
我点了点头，就想抄起吃饭的家伙往外走。
季礼：「把这芒果慕斯蛋糕带走。」
顺着他的目光，我将视线停留在了金灿灿的蛋糕上，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口水，做蛋糕的时候我就有点儿克制不住，芒果混着奶油的香味甜腻腻的，一丝丝地涌入鼻腔，整个制作过程格外煎熬，它差点儿没从我手里存活下来。
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热量，我费劲吧唧才又移开视线。
「我，我不吃。」
季礼盯着我，边喝着汤。
他吃饭慢条斯理的，常常我吃完了他才刚吃一半，动作优雅、细致，刚开始由于礼貌，我总是吃完后局促地坐着，也不敢玩手机，等着他吃完。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吃饭速度也慢了下来，倒也没有刻意地迁就他，像是不自觉地被他影响。
「拿走吧。」
季礼倏地笑了，眉梢盈满了笑意，有些撩人，嘴唇一张一合，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姐姐。」
17
我的脸倏地热了起来，空气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燥。
「你你你，看我视频了？」
我怎么也想象不到季礼会去看视频，还是煮饭频道的。
管理一个公司有这么闲吗？
季礼站了起来，颀长的身躯一步步地逼近我。
我吓得拼命地往后退，直到背部靠在了门板上。
季礼的头低了下来，靠在我耳边，灼热的气息喷洒。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姐姐？」
慌乱中，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被惊扰，一声声地，让我心悸。
我把人推开，打开门跑了出去。
直到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我还有点儿缓不过来，季礼咋变这样了？还不如拼命地压榨我呢。
同事凑近我，眼神透着怀疑。
「岚岚，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愣住，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被老板给气的。」
怕同事不信，我补了一句。
「这万恶的资本家。」
这时后脑勺处传来季礼的声音，吓得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温岚岚，资本家？」
「嗯？」
他边说着边把芒果慕斯放到我的桌子上，盯着我，看得我内心直打颤。
我慌乱地转头，想向同事求助，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跑得没影了。
「我错了，老板最好了。」
来不及细想，我已经拉着季礼的胳膊撒娇了。
直到我看到季礼的脸上涌上了一丝可疑的红色，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越线。
刚想松开手，季礼先我一步说了句。
「咳～好好上班。」
说完转过了身往他的办公室里走。
18
看到出差的城市，我心里有点儿激动。
是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只是住的时间不长，甚至还没到我读幼儿园的年纪，全家就都搬了出来，此后也再没回去过了。
想想还是，有些怀念。
和甲方开完会，我刚想和季礼说要请一天假去逛逛，他却先一步叫住了我。
「晚一天回去吧，等一下陪我去个地方。」
啊？
还有工作吗？
我心里有些郁闷，闷闷地应了一声。
季礼载着我把车停在了一条梧桐路上，看到他下了车我也慌忙跟着他的脚步，走着走着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周围的景色变得熟悉了起来。
「老板，您怎么会到这个地方？」
这不是，我老家吗？
季礼看着我，眼神直勾勾的，却带了点儿莫名的悲伤。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听到他的回应，我越发愣住。
头发突然被一只伸出来的大手抓了一把，所有的视线皆被发丝挡住，季礼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语气冷淡，仿若在和谁置气。
「温岚岚，你记性到底有多差？」
我没回过神。
「啊？」
过了半晌，我终于反应过来。
「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季礼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你说呢？」
他说完绕过我径直往前走，背挺得笔直。
我费劲吧唧地想，想不起来小时候能认识他。
直到季礼脚步停在了一栋有些破败的自建楼前，过往的历史才层层叠叠地倾泻而来。
19
一个瘦弱的男孩跪在门口的水泥路上，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双膝已磕出了血。中年女人拿着根带着尖刺的木棍，毫不留情地往小孩身上打。
「说！是不是你偷的钱？」
男孩紧紧地咬着嘴唇，上下牙关闭紧，摇了摇头。
「不是你，会是谁？
「昨天我们都不在，就只有你一个人看门。」
无论女人怎么逼迫，口气有多不好，男孩都坚决地摇头。
那是年幼的我第一次看到被揍得那么狠的人，我不懂他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平常我稍微磕破点儿皮我爸妈都「宝贝长宝贝短」地安慰个不停。
可他都流了那么多血了，那个女人为什么还要打他？
我妈抱着我，大步地往那人的院子里走。
「别打了，这么小会打坏的。」
中年女人看到我们扯了扯嘴角。
「芬姐，你不知道，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
我妈似乎有些纠结，别人家的事儿确实不好插手，可被打成那样她又看不下去，将心比心后她抱着我蹲了下来，站在小男孩面前。
「阿姨问你，你偷了吗？」
小男孩语气格外坚定。
「我没有。」
我妈又站起身。
「你再找找吧，说不准就找到了。」
女人看着似乎有些心虚，也碍于我妈的压力，边往楼上走边骂骂咧咧。
「把孩子寄在这边，一分钱没给不说，还吃我的、穿我的，真是欠他们家的。小兔崽子，敢偷钱看我不打死他！」
声音随着距离变得越来越轻，但那些伤人的话却不能随风消散，而如同利刃，不断地往内心最柔软的位置扎着。
我妈叹了口气，把男孩扶了起来，一身的青紫加上膝盖上的鲜红，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但男孩却愣是没哭。
过了会儿，女人下了楼，换了一副嘴脸，嘴角咧着虚伪的笑。
「芬姐，你说说，还真找到了，还好你提醒我，我这也是太不小心了，掉到边上的缝儿里了。」
我妈没笑，看起来有些生气。
语气有些冰凉。
「找着就好，小礼中午到我们家去吃吧。」
女人看了我一眼，笑得更欢。
「岚岚，怎么长得越发胖了？这要换我肯定抱不动了。」
小小年纪，我也知道什么叫作好坏词，听着女人的话我瘪着张脸就要哭。
「岚岚乖，咱们不胖。」
「别听阿姨胡说。」
我妈抱起我，又拉着男孩，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20
到了我家，我妈拿着纱布酒精和红药水走了出来。
「小礼乖，阿姨给你处理一下，不然要发炎的。」
见男孩乖巧地点了头才用棉签蘸了点儿酒精往他膝盖上涂，男孩闭着眼睛，眉头蹙着，小脸皱成了花卷，却依旧没哭。
看他的样子难受，我跳下了沙发，学着平时爸妈安慰我的方法，往男孩的膝盖上吹气，嘴巴一边念念有词。
「呼呼就不疼了，痛痛都飞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抬起头的时候，我才发现男孩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盯着我看，一张白皙、清秀的脸看着就讨人欢喜。
「你们两个人在这里玩，我去煮饭哦。」
我妈说完把我和季礼抛下，啥都不懂的我拉着季礼往玩具室走。
「哥哥，我们一起玩吧。」
玩具室虽小，却五脏俱全，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基本都有。
季礼的眼神里好像带了些羡慕，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哥哥，以后你想玩，都可以来我们家。」
以为他拘谨，我又拉了他一把。
他依旧不为所动，小小年纪的我脑海中只有玩乐，我蹲下身，自顾自地拼起了拼图。
「笨死了，这形状都不对。」
可能看不惯我大力出奇迹，把完全不对的拼图使劲儿地压到凹槽之中，季礼还是说了话，帮我把正确的拼图拼进去。
「你看它的边角，要完全一样才能往里放，不能硬塞的。」
从那天起，我和季礼的友谊就建立了起来，他也常到我们家来玩。
21
玩了一会儿，我有点儿渴，跑到厨房想拿点儿饮料。
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和我妈讲着话。
我妈声音骤大。
「你都不知道，打得那个狠，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要是岚岚被这么打，我非得去和她拼命。」
我爸的声音听起来就比较冷静。
「你以前不是不从那边过吗？怎么今天会走那条路？」
我扒拉着冰箱门，费力地打开冷藏室。
我妈注意到了动静，把我抱起来。
「那不是她说话太难听了，岚岚虽然还小，但也能听出好坏话了，她每次把胖不胖的挂在嘴边，小孩子听了容易自卑。
「今天是因为动静太大了，我才想着过去看看，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幕，你说说她怎么下得去手？我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格外揪心。」
我爸：「那还不是小孩爸妈不在。」
我妈：「所以说，小礼爸妈到底什么时候来把他接走？」
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我不断地想伸出手去够冰箱的门把手，然而两个人都没有理我，让我像只鸟儿扑棱着。
「这我们又哪能知道呢？」
我爸说完抱过我，语气温柔。
「岚岚要对小礼好点儿，知道吗？」
那个年纪的我也不懂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我只知道我又多了一个朋友。
从那天起，季礼就成了我家的常客，什么东西有我一份儿，就一定会有季礼一份儿，但我们却没能一起长大，为了我的教育，我们家选择搬到了城里。
临走那天，季礼拉着我的手，模样看起来有些执拗。
「岚岚，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我冲上前抱住他。
「会的，我会一直记得哥哥。」
22
其实早在我给季礼做饭的时候，我就记起了这个人，他的生活习惯一如小时候，一点儿没有变。
喜欢甜食，不喜欢任何一点儿带苦的东西。
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和他说我们小时候认识，但见他没有一点儿想起我的样子也便作罢。
不是有句话常说，发达的人往往不愿意见到自己窘迫时候的朋友。
何况他现在是我的老板，我突然扯起小时候的友谊倒像是我要讨人情一般。
我讪讪地一笑。
「老板，对不起。」
话出口，我也愣住了。
「我以为……」
季礼转过了身，眸色淡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以为什么？所以说，会一直记得我，是骗我的吗？」
我无端地觉得压抑，他的悲伤好像穿透了空气，让我一阵阵地心虚。
「不是，老板，我……」
我气得不行，错失了时机，被他先入为主了。
要是我先指责他不认识我，那现在就该是他心虚了。
「你逛吧，明天再一起回去。」
季礼从我身边经过。
「你以前，都叫我哥哥的。」
说完他便绕过我走了。
23
季礼好像真的生气了，意识到这点，我莫名地有些心慌，因为我一点儿都不想要他生我的气。
我一个人有些郁闷地走走停停，拍了几张照片，也没了兴致。
刚回酒店，闺蜜打了个电话给我。
「岚岚，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声音闷闷。
「明早就回去了。」
听到我的话，闺蜜语气兴奋。
「那正好，明晚有个大学同学聚会，你一起参加吧。」
脑海中浮现出大学的种种。
我：「不要了吧。」
闺蜜恨铁不成钢。
「你现在这么好看，就应该让他们看看你的蜕变。」
「一起去嘛，林燕和宋凯也会去，你不想去打他们的脸吗？再说了，你不去我会很无聊的。」
被她说得没办法拒绝，我只好应了下来。
上了飞机，季礼没有说话，我坐他旁边，想着要找点儿话题，好好地道个歉。
但也许是昨晚他那种愧疚的情绪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我一晚上没睡好，想着想着我竟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空姐播报着到站的广播，季礼双手还在键盘上敲着什么。
我才注意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一件毯子，柔软的触感贴着皮肤。
我心里产生了丝丝的甜意。
「你也累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季礼瞥了我一眼，收起了电脑。
一肚子的话又被我按回了肚子中，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24
刚回到家闺蜜的夺命连环 call 便不断地打来，张罗着给我打扮。
最后敲定了一件黑色后背镂空的吊带裙，又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自从毕业后，我已经三年时间没有见过自己这一群同学了，突然整这么一出，我心里有点儿怪怪的。
上洗手间的时候，我听到门外几个人讨论得热烈。
「林燕，你怎么一年比一年好看？教教我怎么保养。」
另一个女声温柔，一如既往。
「哪有什么保养，我活得很粗糙的。」
听着她们对林燕的吹捧，我无声地笑了笑。
却突然听到她们提起了我。
「对了，听说温岚岚也来，你说我们等下要叫她胖子还是肥婆？」
「这么久没见，自然叫胖子吧？」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们。」
林燕的语气依旧温柔。
「别这样，这么久没见，我们对她好点儿吧。」
林燕的话倏地让我想起了过往。
她倒是对我温柔，在别人叫我「胖子」的时候她一直都叫我岚岚，在别人因为我体型比较宽大让我干重活的时候她替我说话，甚至在我被锁到器材室里也是她第一个发现把我放了出来。
我真正地把她当成了好朋友。
我所有的东西她都可以任意使用，她找我借的钱我也没主动地找她还过，她随意拿走我的东西我也假装当没看见，我战战兢兢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友谊，生怕自己被宿舍的同学孤立。
从她嘴里听到宋凯明喜欢我的这件事，我第一反应是假的。
宋凯明是大学中比较出名的那种人，运动、阳光，有不少女生喜欢他，年少时我也以为自己喜欢他。
乍听到宋凯明喜欢我，我语气怀疑。
「不能吧，燕燕，他会喜欢我什么？」
林燕语气温柔，似乎快滴出水来。
「岚岚，你那么好，除了胖点儿，你看看自己的五官，瘦下来肯定好看，再说你人多好，他肯定喜欢你的内在。」
听到她的话，我还是选择了相信，做着丑小鸭被王子眷顾的美梦。
在宋凯明递给我一封情书的时候，害羞地接过，应了声「好」。
宋凯明嘴角噙着一抹笑，好像带着丝嫌弃。
「打开看看。」
我以为我看错了，把那封「情书」拆开，没有预期中的告白，只有几个大字。
「胖子，别做梦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围突然传出一声声的哄笑。
「我的天，那个胖子到底在做什么梦？」
「她居然会以为宋凯明会喜欢她诶？」
「笑死我了，难不成看上了她身上的那堆赘肉吗？」
我顺着人群的声音看去，林燕站在人群中心，穿着一袭白裙，仿若是被簇拥着的仙女。
我刚想叫她。
「林燕，还是你有办法，想出这么一招让她认清楚自己。」
听到她们的话，我愣住了，比被宋凯明拒绝更加难堪。
林燕走到宋凯明身旁，亲昵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我只是想让岚岚多得到一点关心，没想到被大家知道了，非吵着过来看。」
林燕冲着我笑，一脸的不谙世事。
「对不起啊，岚岚，你不会怪我吧？」
宋凯明将人揽到了他的怀里。
「怎么会？她应该对你感恩。」
人群起哄声越发大了起来。
「王子和公主本来才是一对，胖子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哄笑声、嘲讽声持续不断，我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宿舍。
25
那天过后，我收到的情书多了起来，刚开始拆了两封，全都是「胖子，别做梦了」。
后来我再没拆过，把所有的情书一股脑地塞到了家里的抽屉里，再没打开过，却也没扔。
它们无声地提醒着我错把垃圾当成宝的过往。
过了两天，我爸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语重心长地和我说。
「女儿，咱不在这个学校念了，爸妈送你出国。」
那个时候我家的条件还过得去，但突然送一个小孩出国，上上下下都需要钱来打点，再加上国外花销大，前前后后一算，还是很吃力的。
「没事的，她们也没…… 怎么我，你们别担心了。」
我不想上一个大学，却成了家里的负担。
我爸语气却不容反驳。
「岚岚，我们的宝贝在哪儿都不能被别人欺负，知道这么晚我们已经很愧疚了，让爸妈做点儿什么，好吗？」
「你先请假回家，专心备考雅思，学校那边爸妈会和老师说。」
我不知道我爸妈找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他们每天晚上都很晚回来，脸上尽是疲惫的神情。
但不到一周，我便拿到了一张休学证明，所有的行李在江超的帮助下搬了出来，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搬走那天，周围的同学依旧不友好，声音此起彼伏，生怕我听不到似的。
「你看看那个帮她搬行李的那个男的，是她老公吗？」
「年纪轻轻不学好，听说已经怀上了。」
「要是我干了这种事，我妈非得打断我的腿。」
谣言的力量是强大的，我就在她们的眼前，她们都能瞎编乱造出这种话，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当成了铁证一般的事实被散播了出去。
说我未婚先孕，书还没念完就退学领证。
26
出了国，我就戒了甜食，尽管再馋，再想吃，想到大学的种种，那种念头便被生生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但因为国外的食物我吃不太惯，我就开始尝试着自己做一些食物，慢慢地，我就成了做饭博主，也拥有了不少粉丝。
门外的哄笑声依旧还在，我的回忆戛然而止。
顿了顿，我推开门出去，几个人朝我转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她们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认出我。
也是，她们眼中的温岚岚粗糙、肥胖，活在阴沟之中，又怎么会觉得眼前能自信地走到她们眼前的人会是温岚岚呢？
我也不甚在意，冲着依旧喜欢穿白裙的林燕笑了笑，走到洗手台洗了手，尔后面不改色地走了出去。
包厢里的人到了不少，我推开门，齐刷刷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伴着不怀好意的打量。
只一眼我就看到了人群中一个打扮成熟又性感的女孩子，举手投足风情万种，格外有气质，被簇拥在人群中，好像本该就是女王般的存在。
她的神色有些冷淡，但不知怎么的，看了我一眼后却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意。
我知道她，也是出名的人物，不同于林燕和宋凯明，她的出名是实打实的，甚至连不少外校的同学都知道她，也是大家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得的存在。
我和她没有过交集，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但今天面对面地见面后我却突然想到了季礼朋友圈发过的那张照片。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就是我认错的季礼的妹妹。
我还没说话，几个男生就走到我跟前，语气带着明显的示好。
「美女，走错包厢了吧？」
我摇了摇头，闺蜜走上前挽住我的手。
「没走错，岚岚就是这个包厢的。」
我的闺蜜叫何洛洛，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大学同学，但我们却不在一个宿舍。
大学时知道我和林燕玩在一起的时候就常骂我识人不清，当时我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以为她是吃醋，好在这么多年了她依旧对我不离不弃。
听到洛洛的话，几个人眼里闪过不可置信，包括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几个女生。
「胖子…… 不是，温岚岚？你怎么可能长这样？」
我没想到，倒是林燕第一个走到我面前毫不遮掩地说出这句话的。
「你不是说，我的五官不差吗？」
我盯着林燕，看着她的脸从红润变得铁青。
「不是，我…… 我只是。」
只是什么？
随口胡诌？信口雌黄？
27
「温岚岚，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宋凯明。」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挡在了林燕的面前，面容还算保养得不错，和大学的时候相差无几，但衬衫的大小明显掩盖不住他的啤酒肚，肚子上撑起一块，几乎把扣子挤破。
「记得，宋凯明。」
同学会同学会，就是攀比的聚会。
我有些后悔来参加，为了证明自己长得比过去好看而置身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之中，真的值的吗？
「你现在长得很好看。」
宋凯明盯着我，眼神直勾勾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意图。
我笑笑，瞥向了被他挡在身后的林燕。
「我们早就分手了，你别误会。」
宋凯明的话刚出林燕的脸色更差，涂了粉的脸越发惨白。
保养得再好依旧掩盖不住眼角的细纹，看来她这两年，过得也不见得有多好。
「你说笑了，我能误会什么？」
耳边传来尖锐的声音。
「宋凯明，你什么意思？见到好看的就走不动道了？你别忘了，这些年你花了我多少钱。」
听着林燕的话我多少有些感触。
原来，仙女也会变成泼妇，王子也会变成软饭男。
28
莫名地，我竟格外地想季礼，想他不正经地叫我姐姐，想他细致到严苛的要求，想他朝着我笑，甚至想他带着些委屈地问我怎么不记得他。
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刚想走却看到季若也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
「要走吗？一起吧？」
听到她和我说话，洛洛显得比我激动。
「走啊走啊，我和你们一起走。」
我刚想点头，宋凯明却伸出手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他看了一眼季若，移开了视线，双眸中带着些忌惮。
又瞥向了我。果然，柿子还是挑软的捏。
「岚岚，这么久没见，我们还没好好地聊聊天。」
「你记得你以前喜欢我吗？现在我也单身，要不然我们……」
我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把他的手甩开。
「傻逼。」
正常人，能干出这事儿？说出这种话？
大庭广众下驳了他的面子他有些恼怒，却还是耐着脾气。
「以前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若是以前听到这话，我会觉得他已经给了台阶，我就该顺着往上爬，无论是他，还是林燕，或者是其他的同学，在他们不断的嘲讽之下，慢慢地我竟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可是凭什么我在他们面前是草芥一样的存在？明明我也是我爸妈眼中的宝贝。
「可我不想原谅呢。」
宋凯明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温岚岚，你别给脸不要。」
「宋凯明，你凭什么以为你主动找我我就该贴上去？我以前喜欢你，那是我眼瞎，但不见得我会瞎一辈子。」
「胖是原罪吗？不漂亮是原罪吗？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恃强凌弱的行为才是原罪。」
29
场上突然一片的安静，所有人的眼神都有些飘忽，没有看我。
生活总会教会一部分人成长，但显然，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你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刚想说话，季若站到了我面前。
「宋凯明，让开。」
宋凯明的脸上涌上谄媚的笑。
「若若，你先过去，我和温岚岚还有话要说。」
季若的嘴角上扬，眼里却没有笑意。
「我说，让开。」
宋凯侧了侧身，季若拉着我，经过宋凯明的时候。
「对了，忘了说了，你不是要找我哥谈合作吗？现在没机会了，温岚岚是我嫂子。
「还有，以前的事，我哥也不会作罢的。」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不是说她结婚还有孩子了吗？」
「难道是季若的哥哥的吗？」
季若瞥了人群一眼，他们瞬间噤声。
「你们就闭不上自己的嘴吗？」
经过林燕的时候，季若又停了下来，伸出手抚上她的包。
「这包一看就是假的，你也好意思背？」
林燕死死地咬着嘴唇，敢怒不敢言，季若却似乎没打算放过她。
「林燕，看来你金主对你也不怎么样吧？平时你装不谙世事我只是觉得恶心，但现在，你当小三的事儿马上会变得人尽皆知，你也该体验一下被欺负、被霸凌的滋味。」
走出包厢我仍有不真实感，我不敢相信在听到所有人咬着后槽牙嘎嘎作响的时候我能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