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东八区赛博城(二)

「你以为呢?」她眯着眼看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你以为这样一种力量可怕的发电方式是人类自己研发出来的?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人类是最愚蠢的,不论是手还是脑子,你要明白这一点。」她抬起头,漫不经心看着远处的窗户。

那里能看到东八区城的全景,夜色朦胧,水汽弥漫。

5、另一群统治者

另一群统治者?

我惊讶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女人微眯的绿色眼睛。

「他们是来自甲星的人,和我们达成了约定,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什么甲星?那是……另一种文明吗?」

「那不然呢?」她咯咯地笑起来,撑起胳膊看我的锅里。

我鼻子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但是没有去理会。

「这样告诉你吧,柴家是甲星选定的实验助手,他们施舍了最普通的一种科技,换来的是整个地球作为实验对象。」

我手中的汤勺直接掉到了汤锅里,溅起一片汁液。

「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对面的年轻女人用一只手绕着金色的发尾,绿色的大眼睛眨着,低头用另一只手把白纱衣袖上的汤汁轻轻拂去。

「旧世界结束的时候啊,可真的不是什么好日子。」

「太阳消失了,温度下降,海洋冻结后各种资源开采难度极大,南北极能源开采也更加不容易,我有一个哥哥就是去开采路上失踪的。」

「毕竟距离远嘛,不过我也做了手脚,给他的燃料掉包了。」

她笑嘻嘻地讲着这件事,仿佛像是刚刚捏碎了一个鸡蛋一样,费了点力,但是极度舒适。

「然后呢,有一天,我父亲被甲星的人找到了,获得了秘密联络的信号源,甲星答应让他能手握整个大陆国,又给了他一些好东西,准确来说,是一种特殊辐射原料。」

「在一定的密闭装置里,柴家会放入一批人关起来圈养,用这些辐射原料催熟,」

「这些人啊,会吸收大量的无序能量,之后,这些能量能够在人体内凝结,变成细小的能量晶体,持久地给他们供能。」

「如果这结晶太大了呢,可能会影响到正常的活动,柴家一次性的流水线系统就会取出这些高浓度结晶,要么直接用来发电,要么再投喂给那些已经被辐射变异了的人。」

柴三停下玩弄手中的头发,抬起头颅,眯着眼盯着我,红嫩的嘴角微微扬起。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旧世界的人做过的事情,叫做活熊取胆?这就是类似。」

我摇摇头,她解释这是一种庞大的已经灭绝的生物,人们要它的胆汁来做成药物。

「我那可爱的父亲大人,除了单纯用囚犯的能量结晶以外,还想出了 『养虫子』的方法,也就是把尸体和科技废渣用高强度粘合剂拼接,再接受辐射产生晶体,从而获得行动的能力。」我明白了,由于晶体和粘合剂结合会有腐蚀作用,所以这些虫子只能一直不停地进食来抵抗体内的坍塌和腐蚀,这些半人生物将被作为能源储备来支撑地下城市的大规模建设。

「那些产生晶体的载体,可能就有你们旧世界的熟人哦。」

「比如某个在广场上和元首对着干的流民,比如在科研所里要暗杀我父亲的傻子们。」

柴三看着锅里要糊掉的菜,还是笑得那么甜美。

一时之间,我居然说不出话。

这个所谓的甲星文明,提供了这样一种邪恶的技术,到底要得到什么?

「……那这个实验,是什么?」我终于想起来了关键的一点。

「你接受过新教育,你应该知道实验室为了模拟再现。」

柴三又伸出手勾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把玩着,慢慢地说,

「在整个宇宙中,适合文明生存的地方少之又少,如果发现了新的宜居地,你觉得执政者会怎么做?」

「先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接触交流?」我皱起眉头。

「不,对于甲星这样已经达到科技顶峰的文明来说,『殖民』是最好的武器,」她享受看着一个无知的平民在得知这一切的表情变化,发善心一样补充了几句。

「殖民就是征服与奴役,简单来说,就是夺走这个星球上的资源,并且让这个文明的人都为他们工作,甚至死去。」

「甲星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手中已经有了极其强大的科学技术,他们有实力有资格对其他文明进行这样的行为。」

她看着我,「你也知道,新教育教你们的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样的事情在旧世界太多了,站在实力的角度说话,才是谈判桌上该有的姿态。」

「但是弱小的文明也有话语权,」我皱起眉头,「只是缺少保护和支持罢了。」

「没错,」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但是强大的文明会假装没有看见。」

「强大的文明不也是从小文明逐渐长大的吗?就像柴家,一开始不也只是科阀之一?」我叹了口气。

「的确如此,但是啊 C1033,有几件事你需要知道。」

柴三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我,白色的纱裙在地上拖着又发出危险而细碎的声音。

「文明的生存拼的是速度,比别的文明快一步登顶,就掌握了最大的话语权,为此柴家人牺牲了不少优秀的后代。」

「想要加速,其实还有更快更好的办法,」她笑了笑,「那就是和更强大的文明做交易。」

「在过去的旧世界里,不少弱小国家就是靠着自己的天然矿产和交通渠道,和大国达成交易,获得迅速发展的机会。」

「矿产会有枯竭的一天,航道总有干涸的日子,大国不断吸血,小国终归是小国啊。」我摇摇头。

「你不懂,」她粗鲁地打断我的话,「大国愿意施舍给一个说话的机会,已经足够了。」

「毕竟,」她看着我深吸一口气,「小国可能将永远没有机会发声。」

「所以你们决定,和甲星做交易,让他们进行实验?」我的余光看到手底下的汤锅开始烧得发红,「但是这和那些拼接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有很大关系,」她继续说,「甲星选中柴尔德家族,就是因为我们之前是做核电研究的,知道最先进的防辐射技术。」

「防辐射?」我伸手把汤锅端到边上,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

「在每一个发电基地底下,都有甲星提供的特殊辐射原料,当初大停电暴乱时候抓捕的第一批流民,就先被送到这里圈养,再有了之后我刚刚讲的那个故事。」

「但是你说,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技术,那这个甲星,到底要用地球人做什么实验?」我忍不住问。

柴三抬起头,金色长发垂在脑后,绿色的眼眸盯着天花板,似乎要穿透看向夜色的终点。

「很简单,」过了一会儿,她说,「无非就是复制无数个柴家到宇宙的无数个文明之中,通过这样的超级发电模式迅速建立统治,再控制所有的平民。」她耸耸肩,「所以其实你也只是个工具上的螺丝罢了。」

「控制平民?难道就是推行新教育?」我有些疑惑,「这完全不足以支撑甲星人统治所有的文明,总会有不一样的声音的……」

「所以,这就是柴家存在的必要,」她从桌上轻轻跳下来,缓缓走到我面前,抬手摸了我的脸,手指移到我脑后的芯片上抚摸。

那一刻,我只觉得冷汗从背上一直冒到头顶,我这才发现她是没有芯片的。

准确来说,柴家的人都是没有的。

我彻底明白了,柴家口中的「便利」「高科技服务」只不过是一个合理的借口,给所有平民植入脑后芯片、让他们毫无理由地接受,才是最终的目的。

「我觉得你应该想明白了,」她懒懒地说,「你不过是被甲星通过生物电脑控制的一个小东西,像你一样的人们,都只不过是甲星生物基站里的一个数字代码,轻轻敲一下键盘,啪,你的一切都会被摊开……」

她在我耳边轻轻说着,开始咯咯笑起来。

我睁着眼睛抬头看着四周,熟悉的房间和布置,但我觉得格外陌生,这不是我每天工作的地方,这只是一个庞大的游戏面板上的一个像素点、一个无限梦境里的任意一毫秒钟,和无数一样的人一起拼凑堆积起了无数个我看见的世界,透着夜色里的雾气,看不清楚空间的边界。

我的脑后芯片还在跳动着,仿佛看见一个黑色的古怪背影坐在一台巨大的显示屏前,上面是无数跳动的代码,黑影伸出手指向屏幕上其中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0」,轻轻地抹去,我也一瞬间消失在了这个时空。

如果我只是宇宙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字符,我所有的一切都被围观、被注视甚至能够被轻易地抹去,就像从来没有被观测到的一粒星尘,那我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从前我有自己的生活,有喜欢的游戏,喜欢的食物,有喜欢的工作,这是填充我每一个在东八区赛博城日子的血肉,但是这一切都在被一个陌生而强大的地外文明注视着控制着,我的笑容和眼泪都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数据,而不是我作为人活生生存在的理由。

我慢慢蹲在地上抱住脑袋,只觉得心头紧得发痛。

那个在无数光年以外窥视的人,一定不屑于理解、甚至完全没有看到我的所作所为吧,我只是数万亿无数渺小的实验对象里的一个零,毫不起眼。

但是我那些曾经为之振奋的生活,就只是冷冰冰的数据吗?

我遇到了那个好看的女人,她有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和比夜色还要深的黑眼睛,认真看着我时里面仿佛透着整个城市的灯光,我们一起在陨石雨中活下来,在东八城区的夜色里逆着人流穿行,在每一个无人的夜晚看着对方的投影而互相道着晚安再沉沉睡去。

我还有母亲,虽然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无数个流浪街头的日子,她都紧紧握着我的手,那样的温度绝对不是生物电脑能够读取的信息。

「告诉你这么多,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头顶传来柴三的声音。

她蹲下身子,托起我的脸看着,绿色的双眼似乎要刺穿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你知道了真相,就再也走不出这栋大楼,我要你陪着我直到甲星人降临的那一刻。」

「我还以为你要我陪你到死亡呢。」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玩具要有玩具的觉悟,」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我的嘴唇,红唇笑着咧开,「到那一天,所有的脑后芯片都会按照程序设定自爆。」像是随口一说,可是又是那么让人心惊肉跳。

原来死亡也是在计算范围内的,不愧是科技顶尖的文明,就这样轻轻松松捏住了另一个星球所有民众的生死。

「到时候,我们柴家就会作为人类物种遗留,会被甲星保护起来,享受最先进的技术,比如啊听说可以直接读取脑海成像生成动画,不愧是甲星才能有的……」

她笑着摇摇头,又朝我耸耸肩,「到时候的你们,就是废墟里的化石,等着柴家的后人来地球的人类遗址博物馆参观吧。」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肯定自己去甲星能都受到优待,就凭能和甲星说上话,就凭人家愿意施舍给你一点技术?

人家反手毁灭地球都懒得和你商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我突然觉得柴家人还挺蠢的,虽然智商高,但是脑子是真不怎么好使啊。

我抱着胳膊看着她,冷笑一声,「面对强大的文明,你们这样直接投降,地球上其他的所有人类都不会感激你们, 「当然,如果还有东西可以记录这件事的话,你们柴尔德家将会是人类这本书上最恶心的一个字符。」

我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直视着她那冷冰冰的仿佛绿色芯片一样的眼睛。

「难道你以为抵抗就有用?你能去和甲星交流?」她居高临下看着我,

「双方的力量对比你知道有多么大吗?甲星是银河系数一数二的高等文明,我们只是受到他们的庇护,这不是投降!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我笑了笑,「用所有地球人类的命来做交易,换取你们一家的生存机会,真是太伟大了,我一个小小平民听了都要流泪。」

我又冷笑着补了几句:「想想也知道,再尊贵的柴家到了甲星,也不过是被放在街上供人参观的摆设,他们会吃惊地说,『看呐,这就是地球人,为了自己活下去,把所有的同类都献给了甲星的统治者!』」

我脸上的表情褪去,「没有了地球作为后盾,你们只是甲星实验室里的品种稀缺的小白鼠罢了,他们真的会把你们当作人?」

虽然柴家人从来不把平民当成同类,但非地球人不这么认为。

一个靠着出卖同类而生存的群体,是不配被尊重的,哪怕看上去再光鲜再强大,更何况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强大,而是借助别人的技术而撑起华丽的外壳。

只要他们跪拜的文明翻脸,他们手里就不会有任何可以撑起谈判桌的筹码,还想着利用之前的空壳子换一个坐下来说话的机会?

虫子是不应该有发声这个器官的。

戳到了痛处,她的脸开始逐渐扭曲:「没有了柴家,人类将会被甲星文明消灭得渣都不剩,你凭什么说我们做的不对?难道地球文明彻底灭绝才是人们希望看到的?」

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认真地一字一句告诉她:

「至少,地球人类不希望看到被同类无声地背叛。」

「人类?这个词只能是柴家人才能用,只有我们才能代表人类和甲星交流!」

继续对话将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看着她,什么也不愿意多说。

宁可尊严地在宇宙里变成其他文明口中的星云痕迹,也不能代表所有人做出背叛所有人的决定。没有人告诉我这样做的理由,但是我就是十分确定,仿佛这种意识是骨子里流动了无数个时间区间都一直存在的。

我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似乎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事情,这片土地上的人和它本身,都曾在各种时刻流露出我应该有的模样和姿态。

而柴家,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他们从远处来,自以为向往着更远处,却永远不愿意去看清脚下的这篇土地。

可是没有这片土地和人的依托,他们又有什么价值?

柴三的纱裙在地上停住,她继续狠狠地盯着我很久,过一会儿看向别处。

「C1033,我知道你有想法,但是你违抗我,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个通缉犯,你不是很想见她吗?」

「那么,就带她进来。」她拍了拍手,一个仿生人靠近了旁边的一堵墙,开始在墙上扫描代码。

我一惊,看着墙边突然浮现一道门,阿丽塔挣扎着被两个仿生人押进来一路拖着,嘴上戴着消音套。

看见我,她猛然瞪大眼睛,开始疯狂挣扎。

我正要上前一步,旁边的金发女人大喝一声,「少乱动,再动我杀了你!」柴三突然暴怒,绿色的眼眸死死钉在阿丽塔身上,又顺手从桌子上抓起一把去骨刀直直对着她。

黑发女人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也不得不站在原地,看着她不说话。

刚刚烧红的汤锅在一边已经冷了下来,却散发着一股异样的金属和烧焦有机物混合的味道。

仿生人老师曾说,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状,但此时,三角形是最最弱的,因为每一个点都是一个不安分的顶点。

我这个顶点刚要出声,另一个顶点开始说话了。

「听墙角听够了吧?刚刚你什么都听见了。」柴三慢慢走近她,狠狠挑起她的下巴,

「现在,你们两个,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唯二平民,只能有一个留下来,另一个必须去死。」

柴三冷冰冰地说,手中一发力,阿丽塔吃痛闷哼一声,锁死了眉头,眼睛却还是看着我。

她还要去找父母,她一定是不能死的。

「这一路上都在一起呢,打虫子找车子,看样子你们感情不错,」柴三举起锋利的剔骨刀翻转着看了看,上面倒映出她的眉眼。

「你是不是也看上了 1033?」她慢慢走近,纯白的纱裙在地上摩擦出轻微响动。

我突然记起在走私老哥家看到的旧录像,好像旧世界里有种生物叫响尾蛇,在攻击之前也是这样的声音。

这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凑近阿丽塔的脸,笑得有些扭曲,「还跑到这儿来看他有没有事,可真是把我感动坏了。」

「但是真的不巧啊,1033 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我从小到大就没让过什么东西。」

金发女人歪着头,绿眼睛死死盯着戴着消音嘴套的阿丽塔,微微眯起,在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上一个和我抢东西的,是我的第十三个哥哥,他要抢我最肥的一座发电基地。」她把剔骨刀在手里转了转,很熟练地玩着,「他让微型无人机来我房间放安眠香,再准备偷走我的认证碟文,就一个小芯片嘛。」

「但是我又不笨,那座发电基地是我最喜欢的,因为辐射力度最强,养出的晶体最好看,黑市上比普通能量晶体高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我让他偷掉,再假装在第十层求他,我甚至给他跪下了,让他放送警惕把安保队撤走。」她回想起不愉快的小伎俩,微微皱了皱眉头。

「但是这个傻子,他不知道我从小就悄悄跟着安保队的人学了不少,只有我父亲知道,嘻嘻,」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她又很开心地笑了,我背后却起了一层汗。

「所以我就直接把他踢进了第十层的虫子窝里,一次性无人机最后拍到了他惨叫的画面,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啊,所以我就收藏在我的卧室里,有空就看看。」

她捂住嘴忍住笑,「你们要是有兴趣,待会我带剩下的那一个去看看,见识见识。」

白纱裙在地上跳舞一样滑动,她仰起头闭着眼,在回忆里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觉得那简直就像一个刚刚饱餐一顿的拼接人露出的表情,带着血味儿。

「所以说,我从来没让过什么东西,让你,就是你死。」

柴三的金色头发在仿生人灯带的闪烁下发着微光,绿色的眼睛像是一块冰凉的芯片,贴在我的每一次呼吸上。

她拖着白纱裙,带着危险的细碎声走到我面前,开始解开我的上衣纽扣。

「你干什么?!」我在她解开的下一秒赶紧后退一步大喊。

「你再违背我,我就立刻杀了她!」柴三扬起脸死死盯着我,我只能继续僵硬地站着,任凭她解开我的上衣,一件件脱掉衣物。

在那一边,阿丽塔突然开始挣扎,黑眼睛死死看着我。

我只能僵硬地一动不动,看着柴三的手在我的上身游走,心脏因为紧张跳得很快。

「你真的一点都不懂,」她搂住我的脖子,脸和我凑得很近,近到我闻到了她身上混着消毒水的一种奇异香气,脑子有些发晕。

「你知道旧世界的男人女人都会做什么吗?」她的手指摸到了我的嘴唇,开始轻轻揉着。

我只能默默忍受着她的动作,眼睛不时担忧地看着远处的阿丽塔。

「你只能是我的玩具,知道吗?」怀里的人愤怒地强行扳回我的脸,手指在我身上摸索,腿也不断贴了上来,我觉得极其难受。

「1033,你只是个平民,在柴家眼里,渣都不是啊,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怀中的女人扬起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作为玩具,就要有玩具的觉悟,你必须给我清楚。」

「柴家的人,能够看上你们,是你们至尊的荣耀,是你们这辈子最大的价值。」

我刚想张开,她的手指堵住了我的嘴唇,我瞪着她没说话。

「刚刚那个问题还没有讲完呐,你知道旧世界的男人女人会做什么吗?」她突然又开始笑,搂着我的脖子笑得很刺耳。

「告诉你个秘密,」女人凑近我的耳朵,「在柴家的每一间科研所的底下,都有一群平民女人。」

「这些女人,是专门给柴家的男人们养着的,不用工作,不用出去打拼,只用在地下安安静静地等着她们自己的任务。」

「我那伟大的父亲,在他的卧室地下养了一百多个平民女人,据说还不够用呢。」她捂着嘴开始大笑,我还是不明所以。

「你还是太简单了,1033,你不懂那样的快乐。」

我虽然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我总觉得,那些女人的日子并不会很好。

在暗无天日的底下等着柴家的男人「使用」,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女人不应该是和男人并肩生活的吗?为什么她要用「使用」这个词语去描述?

柴三停下了笑,抬手擦掉脸上笑出的眼泪,继续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避开她的注视,转过头看时我愣住了,阿丽塔跪在地上,闭着的眼里流出了眼泪。

看着她脸上的一行水痕,我突然觉得心口很痛很重。

她没有哭过,第一次见她时,她伤得那样重,也只是蒙着脑袋在屋子里哼着忍着疼。

之后遇到拼接人,虽然看出她背影在明显地颤抖,但也还是冲到前面保护所有人。

不要哭啊,你可是安保队里的女人,武力高强,敢想敢做,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了。

哪怕我们只有一个走出这里,我都认了,那个人一定是你,毕竟我留在这里继续打工,你也可以撤销通缉的身份,只要代替我照顾好我妈就行。

不要哭了,我会难受的,我希望看见你继续风风火火地在我面前跑远啊。

怀中的女人冷冷发话了。

「你要逼我做决定吗?」

柴三顺手把剔骨刀放在身旁,腾出手捧起我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1033,开心一点,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神不是我要的。」

手中的力度突然加重,我几乎叫出声,却还是忍着,先不能激怒她。

我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任凭她的嘴唇靠近脸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是,那耀眼的红唇在靠近时,突然停住了。

我的身体和本能帮我在此时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我松了手,柴三从我身上仿佛齿轮停摆一般慢慢滚落,金色长发摊成一片亮色,像是机械停住后漏下了宝贵的机油。

最显眼的,还是她脖子上插着刚才在她手中把玩的那把剔骨刀。

在所有仿生人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我从桌子底下摸出藏了几天的虎彻刀,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拦腰斩断,又马上割断了锥体底端的信号接收器。

我跪到阿丽塔面前,抱住她身子,小心地割掉消音套,她抱住我直掉眼泪,抱得很紧很紧,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

「别哭了,」我搂着她,「你知道吗,刚刚我突然想起你之前说过的话。」

「你说啊,旧世界的男人女人们会因为『爱』这个东西在一起,我觉得刚刚我一定是感觉到了它,」

我继续搂住她颤抖的身子,

「因为那一刻,我只想替你站在那把刀面前。」

我轻轻拨开她额头前的卷发,里面一双黑眼睛湿漉漉的,里面有我的影子。

一起回过头去,柴三在地上嚎叫着扭动着浑身是血,眼珠暴突,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脖子,眼里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撕碎我们。她雪白的纱裙上全是喷溅的血迹,一大片红色像是我很小时候在旧世界见到的落日夕阳,大片的颜色涂满视野,张扬着最后一刻的红。

记忆里的颜色和眼前重叠了,我觉得那是同一类的画面,不然不会让我感到如此熟悉。

她用漏风的声音嘶哑地喊着,像是晚上窗外嘶鸣的风声:

「不得好死!你们!永远不得好死!」

信号器还是质量不错的,警报声已经响起,我站在柴三面前,捡起自己的衣服,抬手扯过她的右手从手腕那里割下来,任凭她用残存的力气凄厉地打滚嚎叫的,声音像是被扯破的衣服。

「借用一下叛徒的手,给你减减罪名。」

我提着虎彻刀,用柴三的掌纹刷开一道道门,扶着阿丽塔直接往科研大楼外面跑去。

得亏刚刚用刀时没穿衣服,现在把外套穿好,暂时看不出太多血迹。

我们一路低头避开视线跑出来,却在最后一道门那里被拦下了。

即使虎彻刀很锋利,但我们还是敌不过一波又一波的仿生人攻击,在被击晕的那一刻,我抓住阿丽塔的手把她护在怀里,任凭电警棍落在我的背上。

一下,两下,背上像是装满了水的膨化床垫内芯,又重又沉,我的意识里一片混乱。

眼皮很重,但我好像坠入了一片漆黑的空间里,不断下沉。

最后,我面前出现了一排透明的屏幕,紧紧围绕我,一圈又一圈,而那一片片透明屏幕上是无数二进制代码,数以亿万记的 0 和 1 不断闪烁着,就像无数灰尘在黑色中发着光。

在无数的代码里,我突然看到一个 1,它有心跳,虽然是发光的白色,但我仿佛和它是老朋友一般。

在虚空的黑色里,我游向那个代码。

它总是和我保持一段距离,我使劲伸手也够不到它。

我想张嘴喊,但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数字逐渐黯淡下去,直到变黑,和周围融为一体,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周围的所有代码,在那个 1 消失不见的一瞬间,突然疯狂地开始发亮,透明的屏幕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我想要尖叫,可是眼里塞满了光,脸上一阵刺痛,似乎那些发亮的代码要刺入我的身体,我只能张嘴嘴发出无声的呐喊,拼命挥舞着双手在黑暗的空间里想躲开那些疯狂的数字……

我是被电流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地躺在地下。

条件反射往身边一捞,空的,人不在了。

一抬头,眼前是一个站得笔挺的金发中年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西装,胸口是一枚金色的家徽,整齐服帖的头发和胡子下是一张没有皱纹的脸。

「你胆子不小,年轻人。」他缓缓蹲在我面前,伸出纤长的手,白色的手套慢慢托起我满是血迹和灰尘的脸。

「不过我要谢谢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微笑着,墨绿色的眼睛里看上去很轻松,「我那调皮的妹妹已经被宠爱得无法无天了,她手里本来不应该有那些好东西的,都是我那老爷子干的好事,可真是让我难受。」

「她还傻,希望自己能像普通人一样去热热闹闹地走一番,搜罗了一堆玩具,想要知道他们的思想,图个意思。」他松开手,偏着脑袋看着我。

「可是柴家的人啊,生来就坐在最高的位子上。」男人站起来,依然笔直修长。

他冰凉的墨绿眼睛盯着我,微微眯缝了一下。

「我妹妹最愚蠢的地方,就是放纵了自己的情绪,总想着和玩具打成一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这样蠢的人就应该早点淘汰,给别人让点位子。」

「不过现在你帮我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作为对你们的施舍,我就放你们其中一个走,留下一个领掉死罪。怎么样,可以接受吗?我觉得很仁慈了。」

背后传来一阵呜咽,我看见阿丽塔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甩开仿生人的手,看着我无声地张了张嘴,我觉得她在喊我的名字。

「仁慈的大人,我们帮你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麻烦,您就放了我们两个,我们继续给你干活,这样不比杀了一个划算?」我低下头恳求,此时不应该提什么要求,保命要紧。

「你以为你是谁?我养的玩具?笑话,」白衣男人弹了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我的玩具尚且是用了就扔,你一个渣滓,有什么胆子和脸面和我谈条件?」

「我不是我那个傻子妹妹,愿意坐下来听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浪费我的精力。」

「你的精力,都要留给那些玩具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虽然不大,但是很有力,而且十分耳熟。

「我的好弟弟,几天不见,你又不认真听父亲大人的话了。」

我这才看清,说话的是那个穿着白色胸甲的女人,柴大小姐,虽然没有了双腿,但她坐在漂浮的飞行器上,所有人都要仰视她。

白衣男人不情愿地抬起头,「想必姐姐忘了和父亲大人顶撞的时候。」

「我的选择和你无关,你不好好地和那些女人厮混,跑到地上来做什么?」

「我在追查逃犯,这是柴家男人该做的事情。」白衣男人移开实现,低头看着我。

「没什么功可立,就抓了个没武器的慢慢欺负,可真是只有你才干得出的事情。」柴大小姐懒懒地说,丝毫看不出之前被折磨的痛苦模样。

「多谢姐姐夸奖,不知道姐姐还习不习惯离不开飞行器的日子。」男人冷笑。

「让所有人都仰视我,不好吗?」女人低下头,雪白长发垂落,眼里是不屑。

她看着我和半跪在地上的阿丽塔,眼神闪烁了几分。

尤其是看见阿丽塔时,她明显一愣,但眼神还是冷冰冰的。

这个细节被我捕捉到,但也不知道如何利用。

「你要他们一个活一个死?」她微微皱眉。

「这样生离死别的游戏多好玩,地下室里,那种女人之间的看腻了,换点口味。」男人挑眉,抱着胳膊看着我们。

「她出去,我留下来,别等了。」我刚说完,阿丽塔挣扎着走过来,一把推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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