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刚入我府中时,衣裙素雅,只一根发带即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安语柔愣了一下:
「夫人的话,我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那我便和你说道说道。」
母亲抿了一口茶,面色严肃:
「安小姐,你在这京城中举目无亲,你既住在了相府,我相府自然也是以礼相待,从未亏待过你。你虽未过府牒,可你在外用的是我相府义女的名头,一举一动自然也代表相府,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这是京城,民风不似别的地方保守,却也并不十分的开放。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相见不必隔着面纱屏风,却也要知道男女有别,可你与齐王殿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你是想要毁了我丞相府的名声吗?」
「夫人这话不知是从何说起的?」
果然,安语柔没有了往日的恭顺,语气也变得放肆了起来:
「我与齐王殿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可互称为知己。怎么到了有心人口中变成了见不得人的事了?」
「还是说原本夫人瞧着我是个孤女,无依无靠好把持,如今我与齐王殿下交好,夫人觉得我找到了靠山,不能为人鱼肉了吗?」
「你!」
母亲气得拍桌而起:
「好!好!好!我们真是救回来了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自问入府以来衣食住行我相府何曾亏待过你?哪怕你未过府牒,你的待遇也是与子衿一般。如今你这般言语,倒像是我丞相府欠了你什么!」
「一般?夫人这话说来可笑。无论我多乖顺,终究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心中想的终究还是秦子衿!怎么,她与太子拉拉扯扯便是才子佳人,我与齐王说两句话便是不知廉耻了吗?」
火烧得已经很旺了,我适时地开口道:
「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齐王殿下虽是皇亲,可他后院妻妾众多,风流之名人尽皆知,实非良配啊!母亲是为了你好,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可马虎行事啊!」
安语柔却是不屑的目光看着我:
「姐姐?如果你真的将我当做姐姐,就不要阻拦我,还是说你们只是虚伪地看不得我好,看不得我比你们过得还要好!」
话说到这,安语柔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柔弱温顺,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夫人你放心,我不会待在丞相府多久了。用不了多少时日,齐王便会来娶我,我会是齐王妃,我会成为这京城中最尊贵的王妃!」
「不好意思,我与齐王约好了下午去茶楼喝茶,先告辞了。」
说罢,安语柔便转身离开,她真的是觉得攀上了高枝,骄傲得像开了屏的鸡。
母亲气得不轻,命人去把父亲请过来,她要问一问父亲带回来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我连忙帮母亲顺气,劝慰道:
「母亲宽心,您细想想,或许这并非是坏事。」
「怎么说?」
母亲疑惑地问道。
「母亲想想,齐王殿下是什么身份,而安语柔又是什么身份?齐王怎么可能娶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女人为正妃呢?」
「再说安语柔,她如今还未嫁给齐王便已经这般态度,可见此人并非是良善之辈,之前种种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母亲火气已消了几分,可面上还是有些担忧:
「可是,若是她在外败坏相府的名声?」
「母亲放心,安语柔今日已经与我们撕破了脸皮,她现在一定急着搬出相府,她不仁,我们也不必讲情意了,她走是一定要走的,但我绝不会让她走得这般顺利。」
「你要做什么?」
母亲焦急地抓住我的手:
「子衿,为了这么一个女子,你没必要去做什么傻事!」
「母亲放心,我不是傻子,不会有事的。」
好不容易将母亲劝好,让她放心,我命人备下了晚膳。
今日过后不久,好戏就要开场了。
6
母亲到底还是性急,安语柔与我们撕破了脸面,也不再一日三次地来母亲这儿请安问礼。
我听着跟着她的人向我细细地汇报,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冷意。
安语柔果真是耐不住了,竟然这般轻易就把自己给了齐王,她当真以为齐王是那重情重义有责任心的人吗?
只怕她还盼着一朝有孕,真正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他们幽会的地方在何处?」
「在云安寺后院一处荒废的茅屋。」
「什么?」
我顿感无语气愤,这两人当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敢在佛家圣地行这种龌龊之事!
冷静下来想想,也是他们二人聪慧,谁能想到有人敢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犯忌讳呢?
这事说容易容易,带着人去一趟,安语柔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说难也难,毕竟在外界看来,安语柔还是我父亲的义女,稍有不慎,影响的便是丞相府的名声。
还有一点,便是她幽会的对象是齐王,皇家子嗣,若是轻易被人下了面子,恐怕不好收场。
所以啊,这个领头人万万不能由我来做,可若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必须要多,领头人还必须是身份贵重有分量的人。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悄悄地形成……
那日安语柔对母亲不敬,以母亲的性子,定会和父亲好好地说道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再加一把火。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我与父亲都不是太亲近。
父亲疼我,可他的疼爱是内敛而含蓄的,深沉却不知该如何去表达。
前些日子落水太子哥哥给我送来了人参补身子,今日倒是用上了。
我亲手炖了乌鸡人参汤,赶着饭点的时间送去了书房。
我掐卡的点正好,到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吃饭。
父亲瞧见我来,倒是有几分惊讶,平日里我也往书房送吃食,但自己过来却是极少的。
「再忙也是要吃饭的。」
我盛了一碗汤放与父亲面前:
「这汤是女儿亲手炖的,父亲尝尝。」
「你炖的?」
父亲喝了一口汤,点了点头:
「不错。这人参一尝便是上好的极品,珍贵非常啊。」
我顿了一下,笑道:
「太子哥哥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我看到父亲的手顿了一下,神色有几分犹豫,最后道:
「太子待你是极好的。」
「太子哥哥待我自然是好的。」
如今哪怕是提起他,我的唇角都会微微上扬。
父亲看了我的样子,倒是放心了许多,可面上却还是有些愁容。
我忍不住问道:
「父亲面色不大好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唉。」
父亲叹了一口气:
「是语柔的事情。我之前不过是看着她孤女无依觉得可怜,这才收留了她,却不想会是这种结果。」
「安姐姐性子温和,只怕是一时看走眼,这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温和?那是之前!」
父亲语气中隐约有些怒气,想必是因为安语柔对母亲不敬的事情:
「你瞧她如今的作为,与往日可有半分的相似?可见她从前那份乖巧温和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一旦达到了目的,便不再伪装了。」
我看着父亲烦恼的样子,开口道:
「父亲若是不放心,我这儿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
「安姐姐与齐王殿下纠缠,也不过是找个依靠罢了。况且齐王殿下后院充盈,并非专一深情之辈。父亲门下有不少门生,年少有为之人不在少数,京中也不乏有青年才俊,这些人比起齐王殿下,虽不及其权势,但良配之名却是担得起的。」
「你的意思是为安语柔选一门婚事?」
我点了点头。
父亲沉思片刻:
「这事是好事,但是我怕她不会同意,况且她未过府牒,以什么名义?」
「齐王殿下虽没有正妃,但他身份贵重,与其去王府做个侍妾不如去寻常富贵人家做个正妻,我想安姐姐是看得清的。至于名头嘛,如今正值花季,以母亲的名义办个赏花宴便是了。」
父亲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子衿,还是你想得周全,但愿安语柔能够明白你的好意吧。」
我笑得温婉:
「既然如此,父亲便别再发愁了,再喝些汤吧。」
「好。」
我与母亲说了我的想法,母亲有些怀疑:
「你瞧她那日的样子,她哪里会这么轻易地同意!」
「先试试嘛,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说不定安姐姐会愿意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
「好吧,眼下也唯有这个法子了。」
母亲的效率很快,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便给各个府里下了帖子,名头便是赏花,只是安语柔那里还要有一个人去说。
母亲不愿搭理她,我便接了这个担子。
安语柔虽然与母亲不睦,但到底是母亲心善,衣食住行都未曾亏待她。
我去的时候她懒懒地窝在榻上,旁边摆着一个还未绣好的锦囊,黑金丝线配上银丝祥云,想必是给齐王的。
她瞧见我来,也不过是抬了一下眼眸,便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我自顾自地坐下,自觉地找话:
「安姐姐当真是好清闲啊。」
安语柔瞥了我一眼,淡淡道:
「这儿不是外面,你有话直说,无须这般假模假样的,瞧着让人生厌!」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姐姐这话说的,若非是你我还学不会这套本事,说起来姐姐还算是我的老师,姐姐这般说,我应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你!」
安语柔虽恼怒我的嘲讽,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道:
「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父亲母亲瞧不惯你与齐王殿下纠缠,想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明日的赏花宴,你是主角。」
安语柔冷笑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是见不得我好的,你们想把我嫁出去,没有这么容易,我不会同意,齐王殿下更加不会同意!」
我毫不在意道:
「这些事情不是我应该操心的,我只是带个话,安姐姐明天出席便是了。」
「我不会去的,你走吧。」
「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
我在安语柔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坚定,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眼中多了些笑意,回去美美地睡一觉,明天有的是好戏看呢!
母亲下了帖子,没有人会不给丞相府这个面子。
今儿的主角不是我,我自然乐得清闲,瞧见苏辙过来,我眼前一亮,迎了上去。
「太子哥哥今日来得好早,这宴还未开呢。」
我看了看四下的环境:
「太子哥哥不喜嘈杂,我带你去后院竹林,那儿清净些。」
丞相府后院有一竹林,是夏日里避暑乘凉的好去处。
竹,往往象征着品性端正,高风亮节。但相府种其的缘故却是有些好笑,只因为丞相府夫人爱吃竹笋。
「这环境倒是清幽。」
苏辙四处打量:
「倒是个人烟稀少的好地方。」
听着他的形容,我忍不住笑了笑:
「宴还没开,太子哥哥来这么早是想要瞧什么?」
苏辙淡淡道:
「瞧你。」
我一怔,呆愣愣地看着他。
一直木讷寡言的人突然这么直接,我竟有些不适应。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苏辙的手,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平常瞧着你挺厉害,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原也是个不中用的。」
我慌忙打下他的手,脸红得更加厉害,嘴上却是不服输道:
「太子哥哥欺负我!」
苏辙笑得更加开怀,我看得有些蒙,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笑得这般放肆没有顾忌,当真是好看。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吧。」
苏辙正了神色:
「你今日设这个局,有多大的把握?」
「七八分吧。」
「这么有信心,可万一安语柔坚持不愿呢?」
我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他:
「谁说我这七八分的把握是她愿意嫁人了?」
苏辙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安语柔是个聪慧且有些自负的女子,她聪慧,所以能够媚惑齐王,她自负,所以有拿下齐王的决心。她是个有野心的,渴望荣华富贵,意图攀龙附凤,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愿意嫁一个平凡人,过普通的家常日子?」
「那你还建议办此次宴会?」
「我就是要逼她,逼她与相府决裂,这样以后不管她再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损害到相府。」
「那若是她真的答应了呢?」
我冷笑一声:
「她不会的。退一万步讲她真的答应了,那只能说她回头是岸,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辙看着我,轻声道:
「你算得倒是极好,无论她如何选择,对你来说都是双赢。」
我认真地看着他:
「太子哥哥会觉得我心机深沉、工于算计吗?」
苏辙笑了笑,伸手拂过我面颊旁边的碎发挽与耳后:
「若非她自己品行不端,你也不会算计于她。」
「我还是会算计她,我不喜欢她,不会让她待在丞相府。」
「你这般好脾气的人,能惹你不喜,到底还是她的不对。」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如蜜一般甜:
「太子哥哥的嘴是抹了蜜吗?怎么说出来的话都让人甜到心里去了!」
「你如何知道?」
苏辙一把揽住我,低下头在我的唇瓣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你尝尝,可是比蜜还要甜?」
我看着他有些得意的样子,满脸绯红:
「太子哥哥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苏辙在我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该出去了,否则你母亲都要起疑心了。放心,有我给你担着,什么事都不算事。」
我慌忙推开他,快步跑了出去,到了外面才停下,拍了拍自己发红发烫的脸颊,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甜蜜满足。
我深呼吸几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重新回到宴会之上,今儿有的是好戏看呢!
7
来的人多,赏花宴也热闹,安语柔在其中,面上不很上心,倒是有几分懒散。
父亲特意寻了几个相貌堂堂,颇有家底的书生过来相看,还特意叮嘱母亲为他们介绍。
父亲细心,母亲用心,安语柔却是并不上心。
经过之前一次,母亲虽对她有意见,却还是耐着性子为她相看介绍,可她却是满脸的敷衍,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母亲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安语柔虽然面上敷衍,但是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门口。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没一会的工夫齐王便出现了。
母亲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安语柔却是满脸得意地迎了上去。
「殿下来得这般晚,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语气娇媚,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齐王倒是不避讳,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揽入怀中:
「你是本王最上心的人,你的事本王怎么会不管呢?」
「我就知道,殿下待我最好。」
母亲的脸色难看得紧,今日宴会的目的来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齐王这番作为相当于是打了丞相府的脸面。
人群中隐隐也在议论,无非是说安语柔不知避讳,不懂廉耻。
效果与我料想的相差不多,不过眼下安语柔还顶着相府义女的名头,她坏的是我相府的名声。
他们二人倒是温存有加,母亲却再看不下去,面色难看,语气沉重道:
「今日是我相府办宴,齐王殿下举止还请注意一些。」
还未等齐王开口,安语柔便是一副柔弱害怕的模样:
「殿下,夫人要逼我嫁人呢,我一介孤女,身如浮萍,无所依靠,幸得殿下垂怜,求殿下为我做主!」
此话一出,才是真正的炸了窝!
官宦世家是非多,非议也多,如今安语柔一句话,难免不让人怀疑我父亲收留她是别有用心,甚至稍有不慎便会被言官扣上一个「结交私党」的帽子。
齐王听了她的话,面色严肃地看向我母亲:
「夫人,语柔虽是相府义女,可她双亲故去,无所依靠已经够可怜了,您怎么还能够逼她嫁人呢?」
「臣妇未曾做过,她一面之词,殿下便信了吗?」
安语柔闻言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靠进齐王怀里,好像是被我母亲吓着了一般。
母亲瞧着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想骂,却是说不出口。
我连忙上前帮母亲顺气,从桌上端了茶水喂她饮下:
「母亲消消气。」
我扶着母亲坐下,转身对着齐王行了礼:
「殿下金尊玉贵,今日驾临有失远迎是我相府的过错,还请殿下见谅。」
「子衿妹妹客气了,妹妹礼仪周全,本王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并非针对。」
齐王语气倒是客气,看我的眼神中似乎还流转着些许的情愫,看得我直犯恶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若有得罪还请齐王恕罪。」
「子衿妹妹请说。」
「请问殿下,可曾亲眼目睹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
齐王语塞,他确实未曾看见。
我转身看向众人:
「请问诸位,可曾看见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
人群中寂静片刻,一位夫人开口道:
「未曾,宴席的目的本身就在于结交新友,安小姐名义上是相府的义女,夫人为她引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此话一出,众人连连附和。
「既然如此……」
我话锋转向齐王:
「齐王殿下未曾目睹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众位也没有看到,殿下仅仅是听从一面之词便定了罪,无凭无据,苛责我母亲,该殿下给我相府一个交代。」
齐王未曾想到自己不过是仗着身份随意的一句话,竟能引出这么多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妹妹误会了,殿下不过是因为忧心与我的缘故,因此语气重了些,哪里算得上苛责呢?既是因我而起,若是妹妹不悦,那便由我向夫人请罪就是了。」
说话的是安语柔,娇娇弱弱的语气,格外地惹人怜惜,只可惜今日来的不少是各位官员的夫人女儿,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没人吃她这一套。
「安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在京中一向是以相府义女的身份自居,齐王殿下虽是心焦与你,却也不该如此不知稳重,传到圣上耳中,还以为是我相府出了一个妖女媚惑皇子呢!」
这话说得极重,安语柔的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齐王也是面色沉重,可揽着安语柔的胳膊却是收了回来。
「多谢子衿妹妹赐教,是本王大意了。」
「殿下客气了,不过是寻常聊天罢了,哪里来的赐教?」
我命下人将备好的四季茶端了过来:
「这茶是取四季花蕊鲜果,用蜂蜜烹制而成,请诸位品尝。」
众人喝了,皆是一片赞赏之声,唯有安语柔与齐王面色难看得紧!
我了解安语柔,她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我看得出,她已经快要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既然如此,我便再给她添一把柴!
齐王毕竟是王爷,有不少世家公子需要应酬,而安语柔是个什么货色,京中女眷都是人精,没人愿意理会她。
只留她一人孤零零地在一株花前停留,倒是有几分孤芳自赏的落寞。
我倒是很欣赏她这种不愿混迹于女流圈,而非常向往和权贵男子交谈风月的坚持。
「安姐姐独自一人在这不觉得无聊吗?」
齐王不在,她自然也不必做那副娇弱样子:
「秦子衿,你真是一张好嘴!」
我满脸无辜的样子:
「安姐姐,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语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以为单凭你一张嘴就能够迷惑殿下吗?做梦!我最后嫁的人一定会是齐王,你和你母亲的那些小心思最好都歇了。若是你们妨碍了我,别怪我真不留情面!」
安语柔还是知道分寸的,话语中虽满是威胁阴狠,声音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有我二人能够听见。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往前一步,轻声道:
「那又如何?京城中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是相府的义女,你的婚姻大事终究还是要由我父母做主,齐王虽是皇子,可他可管不到官员的家里来。」
「只要你是相府义女,母亲要你嫁,你就必须得嫁!」
最后一句话我特意加重了语气,安语柔脸色发青,不等她发作,我便后退了一步,笑容端庄大方:
「既然如此,那便祝安姐姐早日达成心中所愿。」
说罢,我便向一旁走去,独留安语柔一人在原地思考。
苏辙迎面走到我身边:
「你又去使坏了?」
「我哪有?」
我一副无辜的样子,毕竟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若非她心中有谋算,我哪里有机会使坏呢?
「你啊……」
苏辙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小指在我手心里挠了挠。
我慌忙躲开,脸红得发烫。
这人,何时变得这般大胆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没过一会,安语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到了母亲的面前,说有事情想要宣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母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她说。
安语柔双膝跪地,行了大礼,三叩首,看着倒是实诚。
她这一举动,顿时招来了众人的瞩目。
安语柔起身,面容严肃道:
「今日这三个大礼,是我还丞相与夫人的收留之恩。我父母双亡,丞相收留我在相府,夫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这份恩情,安语柔没齿难忘!」
这一番话说得是大义凛然,不过接下来的话就不是这么好听了。
「我在相府住了许久,在外都认我是相府义女,此事我本也不反驳,能做丞相与夫人的义女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可如今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夫人却要为我做主,将我嫁与旁人,我虽对您有感激之情,却也不愿做违心之事。」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索性澄清,我只是借住于丞相府,未过府牒,未上族谱,并非是义女。我安语柔父母双亡,我的亲事除了我以外,无人可以做主。」
「今日我便把话说下,我安语柔就是安语柔,不是相府义女,这三叩首全了丞相与夫人对我的恩情,今日我便会搬出丞相府,不再叨扰。」
事发突然,我母亲竟不知道作何反应,面上难堪之中带着些不知所措。
我适当地开口劝慰道:
「安姐姐何必如此呢?你已到了适婚的年龄,父亲母亲不过是为你相看,你的意思我们也会尊重,你何必如此决绝呢?」
安语柔看了我一眼,沉声道:
「秦小姐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这『姐姐』二字日后还是不要再叫了。」
我母亲闭了眼睛,片刻之后睁开,有些许的无奈,些许的愤怒,可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好,既然你下了决心,我也不再挽留。自始至终,我丞相府是对得住你的,这就够了。」
「是。」
安语柔行了礼,缓缓退到齐王身边。
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在议论安语柔的身份。
有人说她不知廉耻,闺中女子竟敢妄议自己的婚事。
也有人说她忘恩负义,一步登天便过河拆桥,弃相府于不顾。
有人说她是至情至性的女子,为了自己的爱情奋力抗争,值得敬佩。
也有人说她是受了相府的逼迫和克扣,百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不过眼下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在意了,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安语柔总归是和相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是眼下齐王的表情我还是乐意看一看的。
齐王显然是没有想到安语柔会来这么一招,再者她这话说完之后直接走到他身边,这是典型的要跟他离开的表现。
齐王虽然爱美色,但对安语柔,应当就只是抱了玩玩的心态,留恋温柔乡,仅此而已。
至于嫁娶之事,应当只是说说而已。
可今日安语柔这一举动,恰恰向齐王证明了她是个有主意的,也不是个好随意打发的。
这一点与平日里温顺娇弱的她并不相符,也会让齐王对她生出不悦,而这一丝的不悦很容易就会变成二人之间的嫌隙。
宴会结束,母亲头痛先去休息,我代母亲将宾客一位位送走。
苏辙留在了最后一位:
「秦小姐一出手,真是惊艳众人啊!」
我翻了一个白眼:
「太子哥哥想说我心机深沉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苏辙低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即使心机深沉,我也喜欢。」
我感觉自己的脸又有些发烫,忙推开他的手:
「太子哥哥现在真是变了,从前这样的话你都是不说的。」
「心意到了此处,自然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苏辙话锋一转,问道:
「只是心意到了,还未曾实践,不知何时能够在你的名字前面冠上『太子妃』三个字?」
我怔愣了许久,才晓得他是在问我什么时候赐婚合适。
从来太子选妃,都由皇后娘娘挑选,陛下下旨赐婚,哪里轮得到我自己来做主!
可苏辙,他竟然想得这般细,甚至连时间都要顾及我的心意。
「快了,太子哥哥,还有最后一件事,办完我们就成亲,我要在成亲之前送你一份大礼。」
8
自打上回安语柔在宴会之上宣布不是相府义女,并且当天搬出了相府之后,我原以为以她的手段,会让齐王接她入府。
却不知齐王是如何哄住了她,在京中最好的酒楼开了一间上房,一直住那,但二人之间的来往却还是在云安寺后面的茅屋。
只是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甚至稍微不注意便会引火烧身。
「小姐,齐王府递来了帖子,说是邀您明日去云安寺上香踏青。」
「齐王府谁下的帖子?」
「是宁侧妃。」
「哦?齐王没有正妃,这宁侧妃论家世论得宠都是拔尖的,算是齐王府的当家主母了。可知道这次要去的都有谁?」
「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都下了帖子。」
「既然如此,想必去的人不少,也热闹些。帮我备好马车,莫要迟了才是。」
「是,小姐。」
我选了简便的衣裙,对着镜子看了看,很好,既不出挑也不失特色,正适合今天的场合。
我到的不算早,已经来了不少的姑娘,我寻了几位我熟悉的凑过去聊天,只听旁边人道:
「怎么好好的,这宁侧妃想起去云安寺上香来了?」
「听闻侧妃娘娘求子心切,应该是想去求菩萨赐一麟儿。」
「那也不对啊,求子最灵的是城北的送子观音啊!」
「好了,说不定娘娘只是想求个平安顺遂,我们何必瞎猜呢?让人听见了怕说我们议论皇族。」
「姐姐说的是,天气晴朗,出来走走也是心情舒畅。」
「是啊是啊。」
没过多长时间,宁侧妃便来了,她出阁之前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将门之女,哪怕是身为人妇也带着几分英朗。
她穿着嫣红色的衣裙,头戴七尾金凤钗,乍一看,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正妃娘娘。
「今儿天好,邀众位来上香踏青,实则也是聚一聚。我一人在王府中待得烦闷,不如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是。」
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进了寺中。
这云安寺的香火是京城中最旺的,可寺中布置倒是极为素净雅致,却也不失风范,处处透露出一股庄重。
我原先是不信这些的,可重活一世的人,多少也有些动摇了。
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诚心恭谨地请求佛祖保佑我家人平安康乐,保佑苏辙一生无恙。
上完香,宁侧妃说她乏了,要去歇息,让我们自便。
我也有些累了,便让丫鬟寻了一处干净的的屋子,小睡了一会儿。
却不想,不过半个时辰,便听见有人唤我。
我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
「沛儿,何事如此喧闹?」
「小姐,是云小姐来了。」
我起身整了整衣服:
「让云姐姐进来吧。」
「是。」
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如一阵风般跑了进来:
「你倒是心大,这外面都快要闹翻了天了,你还能睡着!」
我笑着打趣道:
「云姐姐一向是不动声色的,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你这般的惊讶?」
云如瞪了我一眼,接着道:
「你是不知道,知道了你定然比我还要震惊呢!」
「我们上完香不都去赏景了嘛,没过多会就听见后院传来吵闹的声响,我们几个便过去看,谁知道去了才知道是齐王和安语柔在后院废弃的茅屋里幽会被宁侧妃给撞见了!」
「我们去的时候就已经吵吵起来了,宁侧妃不愧是出身将门的女子,扇了安语柔三个巴掌,一张嘴更是泼辣,不给人一点还话的余地。」
「不过也怨不得宁侧妃生气,那安语柔不知检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我们去的时候身上只披着一缕薄纱,那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齐王的手腕上呢!」
「姐姐!」
我红着脸捂住她的嘴:
「你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话说不得的。」
云如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一开口就是不管不顾了,听我这般说,忙闭了嘴。
「那如今呢?这三人一台戏,可还在庙中?」
「在呢,齐王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可宁侧妃家世深厚也不是好惹的,二人对上,正在后院吵着呢!几乎所有人都在那看,我就赶忙来叫妹妹了,这样的好戏哪能错过!」
我顿觉有些好笑:
「姐姐若是不想被迁怒,最好把这幸灾乐祸的笑容收一收。」
这表情,也太像是去看戏的了吧!
「是吗?」
云如微微收敛了一点点,然后拉着还有点迷糊的我就往外跑。
京中世家女子我和她的关系最好,也是因为她这种性子,单纯,活泼,善良,没有一点的小心思。
我们远远地便看见那茅屋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地还传来吵闹声,当真是热闹非凡啊!
等挤进去了才看清,当真是一出好戏啊!
宁侧妃满脸厌恶不屑地看着眼前的齐王和安语柔,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了她的心灵。
齐王只着一件中衣,满脸通红尽是恼怒之色,应该是被气得不轻。
最可怜的还要数安语柔,虽没有云如说的那般不堪,但是也只披了一件外衣,发丝披散,脸上被打得红肿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美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