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倒是温存有加,母亲却再看不下去,面色难看,语气沉重道:
「今日是我相府办宴,齐王殿下举止还请注意一些。」
还未等齐王开口,安语柔便是一副柔弱害怕的模样:
「殿下,夫人要逼我嫁人呢,我一介孤女,身如浮萍,无所依靠,幸得殿下垂怜,求殿下为我做主!」
此话一出,才是真正的炸了窝!
官宦世家是非多,非议也多,如今安语柔一句话,难免不让人怀疑我父亲收留她是别有用心,甚至稍有不慎便会被言官扣上一个「结交私党」的帽子。
齐王听了她的话,面色严肃地看向我母亲:
「夫人,语柔虽是相府义女,可她双亲故去,无所依靠已经够可怜了,您怎么还能够逼她嫁人呢?」
「臣妇未曾做过,她一面之词,殿下便信了吗?」
安语柔闻言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靠进齐王怀里,好像是被我母亲吓着了一般。
母亲瞧着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想骂,却是说不出口。
我连忙上前帮母亲顺气,从桌上端了茶水喂她饮下:
「母亲消消气。」
我扶着母亲坐下,转身对着齐王行了礼:
「殿下金尊玉贵,今日驾临有失远迎是我相府的过错,还请殿下见谅。」
「子衿妹妹客气了,妹妹礼仪周全,本王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并非针对。」
齐王语气倒是客气,看我的眼神中似乎还流转着些许的情愫,看得我直犯恶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若有得罪还请齐王恕罪。」
「子衿妹妹请说。」
「请问殿下,可曾亲眼目睹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
齐王语塞,他确实未曾看见。
我转身看向众人:
「请问诸位,可曾看见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
人群中寂静片刻,一位夫人开口道:
「未曾,宴席的目的本身就在于结交新友,安小姐名义上是相府的义女,夫人为她引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此话一出,众人连连附和。
「既然如此……」
我话锋转向齐王:
「齐王殿下未曾目睹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众位也没有看到,殿下仅仅是听从一面之词便定了罪,无凭无据,苛责我母亲,该殿下给我相府一个交代。」
齐王未曾想到自己不过是仗着身份随意的一句话,竟能引出这么多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妹妹误会了,殿下不过是因为忧心与我的缘故,因此语气重了些,哪里算得上苛责呢?既是因我而起,若是妹妹不悦,那便由我向夫人请罪就是了。」
说话的是安语柔,娇娇弱弱的语气,格外地惹人怜惜,只可惜今日来的不少是各位官员的夫人女儿,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没人吃她这一套。
「安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在京中一向是以相府义女的身份自居,齐王殿下虽是心焦与你,却也不该如此不知稳重,传到圣上耳中,还以为是我相府出了一个妖女媚惑皇子呢!」
这话说得极重,安语柔的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齐王也是面色沉重,可揽着安语柔的胳膊却是收了回来。
「多谢子衿妹妹赐教,是本王大意了。」
「殿下客气了,不过是寻常聊天罢了,哪里来的赐教?」
我命下人将备好的四季茶端了过来:
「这茶是取四季花蕊鲜果,用蜂蜜烹制而成,请诸位品尝。」
众人喝了,皆是一片赞赏之声,唯有安语柔与齐王面色难看得紧!
我了解安语柔,她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我看得出,她已经快要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既然如此,我便再给她添一把柴!
齐王毕竟是王爷,有不少世家公子需要应酬,而安语柔是个什么货色,京中女眷都是人精,没人愿意理会她。
只留她一人孤零零地在一株花前停留,倒是有几分孤芳自赏的落寞。
我倒是很欣赏她这种不愿混迹于女流圈,而非常向往和权贵男子交谈风月的坚持。
「安姐姐独自一人在这不觉得无聊吗?」
齐王不在,她自然也不必做那副娇弱样子:
「秦子衿,你真是一张好嘴!」
我满脸无辜的样子:
「安姐姐,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语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以为单凭你一张嘴就能够迷惑殿下吗?做梦!我最后嫁的人一定会是齐王,你和你母亲的那些小心思最好都歇了。若是你们妨碍了我,别怪我真不留情面!」
安语柔还是知道分寸的,话语中虽满是威胁阴狠,声音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有我二人能够听见。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往前一步,轻声道:
「那又如何?京城中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是相府的义女,你的婚姻大事终究还是要由我父母做主,齐王虽是皇子,可他可管不到官员的家里来。」
「只要你是相府义女,母亲要你嫁,你就必须得嫁!」
最后一句话我特意加重了语气,安语柔脸色发青,不等她发作,我便后退了一步,笑容端庄大方:
「既然如此,那便祝安姐姐早日达成心中所愿。」
说罢,我便向一旁走去,独留安语柔一人在原地思考。
苏辙迎面走到我身边:
「你又去使坏了?」
「我哪有?」
我一副无辜的样子,毕竟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若非她心中有谋算,我哪里有机会使坏呢?
「你啊……」
苏辙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小指在我手心里挠了挠。
我慌忙躲开,脸红得发烫。
这人,何时变得这般大胆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没过一会,安语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到了母亲的面前,说有事情想要宣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母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她说。
安语柔双膝跪地,行了大礼,三叩首,看着倒是实诚。
她这一举动,顿时招来了众人的瞩目。
安语柔起身,面容严肃道:
「今日这三个大礼,是我还丞相与夫人的收留之恩。我父母双亡,丞相收留我在相府,夫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这份恩情,安语柔没齿难忘!」
这一番话说得是大义凛然,不过接下来的话就不是这么好听了。
「我在相府住了许久,在外都认我是相府义女,此事我本也不反驳,能做丞相与夫人的义女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可如今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夫人却要为我做主,将我嫁与旁人,我虽对您有感激之情,却也不愿做违心之事。」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索性澄清,我只是借住于丞相府,未过府牒,未上族谱,并非是义女。我安语柔父母双亡,我的亲事除了我以外,无人可以做主。」
「今日我便把话说下,我安语柔就是安语柔,不是相府义女,这三叩首全了丞相与夫人对我的恩情,今日我便会搬出丞相府,不再叨扰。」
事发突然,我母亲竟不知道作何反应,面上难堪之中带着些不知所措。
我适当地开口劝慰道:
「安姐姐何必如此呢?你已到了适婚的年龄,父亲母亲不过是为你相看,你的意思我们也会尊重,你何必如此决绝呢?」
安语柔看了我一眼,沉声道:
「秦小姐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这『姐姐』二字日后还是不要再叫了。」
我母亲闭了眼睛,片刻之后睁开,有些许的无奈,些许的愤怒,可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好,既然你下了决心,我也不再挽留。自始至终,我丞相府是对得住你的,这就够了。」
「是。」
安语柔行了礼,缓缓退到齐王身边。
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在议论安语柔的身份。
有人说她不知廉耻,闺中女子竟敢妄议自己的婚事。
也有人说她忘恩负义,一步登天便过河拆桥,弃相府于不顾。
有人说她是至情至性的女子,为了自己的爱情奋力抗争,值得敬佩。
也有人说她是受了相府的逼迫和克扣,百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不过眼下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在意了,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安语柔总归是和相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是眼下齐王的表情我还是乐意看一看的。
齐王显然是没有想到安语柔会来这么一招,再者她这话说完之后直接走到他身边,这是典型的要跟他离开的表现。
齐王虽然爱美色,但对安语柔,应当就只是抱了玩玩的心态,留恋温柔乡,仅此而已。
至于嫁娶之事,应当只是说说而已。
可今日安语柔这一举动,恰恰向齐王证明了她是个有主意的,也不是个好随意打发的。
这一点与平日里温顺娇弱的她并不相符,也会让齐王对她生出不悦,而这一丝的不悦很容易就会变成二人之间的嫌隙。
宴会结束,母亲头痛先去休息,我代母亲将宾客一位位送走。
苏辙留在了最后一位:
「秦小姐一出手,真是惊艳众人啊!」
我翻了一个白眼:
「太子哥哥想说我心机深沉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苏辙低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即使心机深沉,我也喜欢。」
我感觉自己的脸又有些发烫,忙推开他的手:
「太子哥哥现在真是变了,从前这样的话你都是不说的。」
「心意到了此处,自然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苏辙话锋一转,问道:
「只是心意到了,还未曾实践,不知何时能够在你的名字前面冠上『太子妃』三个字?」
我怔愣了许久,才晓得他是在问我什么时候赐婚合适。
从来太子选妃,都由皇后娘娘挑选,陛下下旨赐婚,哪里轮得到我自己来做主!
可苏辙,他竟然想得这般细,甚至连时间都要顾及我的心意。
「快了,太子哥哥,还有最后一件事,办完我们就成亲,我要在成亲之前送你一份大礼。」
8
自打上回安语柔在宴会之上宣布不是相府义女,并且当天搬出了相府之后,我原以为以她的手段,会让齐王接她入府。
却不知齐王是如何哄住了她,在京中最好的酒楼开了一间上房,一直住那,但二人之间的来往却还是在云安寺后面的茅屋。
只是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甚至稍微不注意便会引火烧身。
「小姐,齐王府递来了帖子,说是邀您明日去云安寺上香踏青。」
「齐王府谁下的帖子?」
「是宁侧妃。」
「哦?齐王没有正妃,这宁侧妃论家世论得宠都是拔尖的,算是齐王府的当家主母了。可知道这次要去的都有谁?」
「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都下了帖子。」
「既然如此,想必去的人不少,也热闹些。帮我备好马车,莫要迟了才是。」
「是,小姐。」
我选了简便的衣裙,对着镜子看了看,很好,既不出挑也不失特色,正适合今天的场合。
我到的不算早,已经来了不少的姑娘,我寻了几位我熟悉的凑过去聊天,只听旁边人道:
「怎么好好的,这宁侧妃想起去云安寺上香来了?」
「听闻侧妃娘娘求子心切,应该是想去求菩萨赐一麟儿。」
「那也不对啊,求子最灵的是城北的送子观音啊!」
「好了,说不定娘娘只是想求个平安顺遂,我们何必瞎猜呢?让人听见了怕说我们议论皇族。」
「姐姐说的是,天气晴朗,出来走走也是心情舒畅。」
「是啊是啊。」
没过多长时间,宁侧妃便来了,她出阁之前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将门之女,哪怕是身为人妇也带着几分英朗。
她穿着嫣红色的衣裙,头戴七尾金凤钗,乍一看,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正妃娘娘。
「今儿天好,邀众位来上香踏青,实则也是聚一聚。我一人在王府中待得烦闷,不如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是。」
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进了寺中。
这云安寺的香火是京城中最旺的,可寺中布置倒是极为素净雅致,却也不失风范,处处透露出一股庄重。
我原先是不信这些的,可重活一世的人,多少也有些动摇了。
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诚心恭谨地请求佛祖保佑我家人平安康乐,保佑苏辙一生无恙。
上完香,宁侧妃说她乏了,要去歇息,让我们自便。
我也有些累了,便让丫鬟寻了一处干净的的屋子,小睡了一会儿。
却不想,不过半个时辰,便听见有人唤我。
我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
「沛儿,何事如此喧闹?」
「小姐,是云小姐来了。」
我起身整了整衣服:
「让云姐姐进来吧。」
「是。」
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如一阵风般跑了进来:
「你倒是心大,这外面都快要闹翻了天了,你还能睡着!」
我笑着打趣道:
「云姐姐一向是不动声色的,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你这般的惊讶?」
云如瞪了我一眼,接着道:
「你是不知道,知道了你定然比我还要震惊呢!」
「我们上完香不都去赏景了嘛,没过多会就听见后院传来吵闹的声响,我们几个便过去看,谁知道去了才知道是齐王和安语柔在后院废弃的茅屋里幽会被宁侧妃给撞见了!」
「我们去的时候就已经吵吵起来了,宁侧妃不愧是出身将门的女子,扇了安语柔三个巴掌,一张嘴更是泼辣,不给人一点还话的余地。」
「不过也怨不得宁侧妃生气,那安语柔不知检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我们去的时候身上只披着一缕薄纱,那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齐王的手腕上呢!」
「姐姐!」
我红着脸捂住她的嘴:
「你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话说不得的。」
云如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一开口就是不管不顾了,听我这般说,忙闭了嘴。
「那如今呢?这三人一台戏,可还在庙中?」
「在呢,齐王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可宁侧妃家世深厚也不是好惹的,二人对上,正在后院吵着呢!几乎所有人都在那看,我就赶忙来叫妹妹了,这样的好戏哪能错过!」
我顿觉有些好笑:
「姐姐若是不想被迁怒,最好把这幸灾乐祸的笑容收一收。」
这表情,也太像是去看戏的了吧!
「是吗?」
云如微微收敛了一点点,然后拉着还有点迷糊的我就往外跑。
京中世家女子我和她的关系最好,也是因为她这种性子,单纯,活泼,善良,没有一点的小心思。
我们远远地便看见那茅屋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地还传来吵闹声,当真是热闹非凡啊!
等挤进去了才看清,当真是一出好戏啊!
宁侧妃满脸厌恶不屑地看着眼前的齐王和安语柔,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了她的心灵。
齐王只着一件中衣,满脸通红尽是恼怒之色,应该是被气得不轻。
最可怜的还要数安语柔,虽没有云如说的那般不堪,但是也只披了一件外衣,发丝披散,脸上被打得红肿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美貌了。
京中平日里无聊至极,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出好戏,大家自然都不会放过,只怕不出三个时辰,齐王幽会安语柔的消息又要传得满城风雨了!
「够了!」
齐王怒发冲冠:
「闹成这样你还想干嘛?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你才满意吗?」
「我闹?」
宁侧妃不屑一笑,嘴上半分不留情面:
「殿下和这贱人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不要脸面之事,臣妾虽是殿下的妻妾,却也为殿下羞愧,我若是殿下,如今早就掩面而泣不愿见人了!殿下倒好,不仅不觉羞耻,竟还问罪臣妾,殿下是当真不觉得丢脸吗?」
「你,你!」
齐王气急攻心,竟是说不出话来。
偏偏安语柔是个不安分的,这个时候还要插上一脚:
「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还请姐姐不要责怪殿下了,若怪就怪我好了。」
这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只可惜她对上的是宁侧妃,这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
果然,宁侧妃一个眼神,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走到安语柔面前,扬起手「啪啪」两下甩了她两个耳光:
「看来刚才那番打还是没教会姑娘规矩,我家主儿身份尊贵,她和殿下说话岂是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的贱人能够插嘴的!」
安语柔委屈得紧,偏偏还要装着柔弱的样子。
未语泪先流,蝶翼般的睫毛上沾着泪珠,一颤一颤的,当真是可怜得紧!
齐王看着心疼,可宁侧妃看着却是十分的扎眼,言语中满是冷意和讽刺:
「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孤女,竟也这般能为自己加戏。殿下也是,看上了带回府中也就罢了,偏偏干出来这样的苟且之事,平白败坏了名声!」
「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
齐王拍案而起,未系好的领口处还有几分松垮,看得一些待字闺中的姑娘面色通红:
「你不过是本王的侧妃,本王身为皇子,看上一个女人这是多大的事情?值得你这般的大动干戈?」
「本王还告诉你,本王就是看上她了,语柔温柔可人,比你这个悍妇不知要好多少倍,你若是识趣还好,若是不识趣,不如本王休了你!」
「休我?」
宁侧妃竟是气笑了:
「好,这是殿下说的。殿下无情,就莫要怪我无义了,我告诉你,今日不是你休我,而是我要与你和离,像你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我早就受够了!」
「来人,把这个贱人绑了,我要进宫,去请陛下评理,我倒要看看殿下有多大的本事,能够护得住这个贱人!」
宁侧妃今日来带的应该都是从娘家带来的人,只听她一人的指挥,动作干净利落,很快便把安语柔绑了个结结实实。
宁侧妃高高在上,如同睥睨天下的女王一般:
「殿下,你我夫妻之情从今日起便断了,这贱人我先带走了,哪怕是和离我也要一个公道!」
宁侧妃转身离去,任凭齐王如何说都没有回头。
她是个杀伐果断的女人,安语柔落到了她的手里,只怕是命不久矣。
三个主角走了两个,这场戏也就落幕了,大伙自然也都散了。
不过,过了今天,齐王就是这京城中最大的笑话了。
我与云如一同回去,路上她感叹道:
「幸亏安语柔已经和相府脱离关系了,否则今日之事只怕相府的名声也会影响。」
我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有件事倒是奇怪,怎么说这宁侧妃和齐王都是一家的,这事是家丑,可我瞧着宁侧妃的样子竟是半点也不打算遮掩的,反而想要闹大,真是奇怪。」
「是啊,确实奇怪……」
我的目光飘向远方,或许也不过是失望够了,所以绝望,也不奇怪。
9
宁侧妃的父亲是宁将军,位高权重,她这一状告了上去,哪怕告的是皇子,皇上也要掂量掂量,不能委屈了她。
听闻宫里闹了许久才出了一个结果,安语柔被打了五十大棍,以勾引皇室的罪名流放边疆。
宁侧妃,与齐王和离之后便回了宁府,听说为了安抚宁将军,皇上赐了不少的东西。
至于齐王,被夺了封号,从此只称做皇子,被打发到皇室园陵守墓去了。
这一点百官倒是觉得奇怪,不过是美色误人,何以罚得这般重?
夺了封号只怕是对其最大的侮辱了,那园陵苦寒不说,去了那地方只怕这一辈子也再难回京了。
有人猜测皇上这是为太子清除障碍,也有人说是齐王犯了什么大错。
只是君心深如海,他们又怎么能猜得准呢?
「小姐,太子殿下遣人过来,说是请您明天去元楼一聚。」
「知道了。」
我特意穿了最爱的衣裙,梳上好看的发髻,去见我心爱之人。
我还特意早走了一刻钟,可到的时候苏辙已经点好了菜在屋里等候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道: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苏辙笑了笑:
「你爱吃的羊肉锅子和红烧狮子头都是要时间的,来得晚了等的时间便长。」
我更加不好意思地笑笑,京中提起相府小姐,都是仙女。
却少有人知道,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是无肉不欢的。
苏辙夹了一块芙蓉桂花糕给我:
「上菜还要些时间,先垫一垫。」
我夹起来咬了一口,这元楼的点心就是要比别处的好吃。
苏辙看了我一会,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齐王被夺了封号,罚去守皇陵了。」
我咽下口中的点心:
「我听父亲说了,真是没想到皇上会罚得这般重。」
「我也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多。」
苏辙紧紧地盯着我:
「那封揭发齐王圈养私兵的书信是你派人送到我府上的吧。」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本来还想装傻,一看他这笃定的神情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是我让人送去的,不过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子衿,齐王平常虽然骄傲自负,可办事还是十分小心的,这么多年我和父皇都只是有所察觉但也抓不到他的马脚,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做梦,梦里周公告诉我的。」
「子衿!」
「太子哥哥!」
我打断他的话:
「太子哥哥不要再问了,太子哥哥只要知道,我是不会骗你的。齐王有如今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做错事的人得到了该有的惩罚,何必去追问过程呢?」
苏辙盯着眼前的姑娘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好,我不问。但是云安寺的事情你总能告诉我吧。」
我夹了一块羊肉放到他的盘子里,笑道:
「太子哥哥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苏辙顿了顿,还是夹起了那快羊肉,细细咀嚼。
……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苏辙看着眼前高大的城门,皱起了眉头。
我点了点头:
「太子哥哥别急嘛,人还没来了。」
我们在城门外的茶摊上等了小半个个时辰,才看到我要等的那个人。
她穿着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一副男儿打扮,倒是英姿飒爽。
我起身迎了过去:
「宁小姐。」
她看到是我,笑了笑: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你真的要走吗?边境山高路远,环境恶劣,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里再贫瘠,却是我向往的自由。京城再荣华,却是我不愿停留的伤心之地。」
「既然如此,我祝宁小姐一路顺风。」
「嫁入王府之时,我便想我这一生是被束住了,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而如今,离了齐王,我自由了,天高任鸟飞,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秦子衿,我要谢谢你,若非是你,我这一生都要浪费在那四四方方的王府里。」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了,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从此山高水长,愿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说罢,她翻身上马,奔驰离去。
轻风扬起她的发丝和衣摆,仿佛在为她庆祝一般。
苏辙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我身边:
「是你给她传了消息,让她去捉奸?」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曾经,她是爱过齐王的。只是齐王没有珍惜,甚至带回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在她的心上践踏。骄傲如她,怎能忍受。」
「别想了,她如今这个结局也算是圆满。」
苏辙为我系上披风:
「天冷,别着凉了。」
我看着眼前人认真的样子,心中涌上一股热流,脱口而出道:
「太子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苏辙显然被我问蒙了:
「你说什么?」
我话出口时脸就已经红得如煮熟的虾子,偏偏他还问,我拂开他的手要走,却又被他一把拽回去。
苏辙把我揽在怀里,紧紧抱着,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今日回去我便请父皇下旨为我们赐婚,我亲自去相府提亲。」
「你是我唯一的太子妃,我对天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离弃。」
我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好,我记住了,太子哥哥要待我好,一辈子都要这么好!」
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子衿的时候,我才七岁。
那天云姨入宫陪母后说话,我去给母后请安。
一进门便瞧见了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眼睛长睫毛,水汪汪比母后宫中的宝石还要好看。
后来听母后说,那是云姨的女儿,叫子衿,比我小个两岁。
我命膳房做了许多的点心,瞧着她吃得满脸都是,还在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太子哥哥」,我就开心。
后来我便盼着能看到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好,想要听她软软糯糯地叫我太子哥哥。
我甚至想好了等她及笄,我便去求父皇,让他为我赐婚。
可是她喜欢上了齐王,不是旁人,而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不知道我比他差在了哪里,我去问子衿,子衿很惊讶,她说她对我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她一直把我当做最好的哥哥。
哥哥?
我心爱的人告诉我她把我当哥哥!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我又怎么忍心逼迫她呢?
我只能尽力做让她开心,对她好的事情。
可是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一切的变化都是从丞相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开始。
我见过她几次,好像叫安什么,一副柔弱可怜的假惺惺的模样,小家子气十足,哪里能够和子衿相比。
可偏偏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丞相和云姨偏向她,甚至齐王也喜欢她。
我甚至都觉得他们是不是眼瞎,这样一个虚伪的女人,他们怎么能这么喜欢呢?
她哪里能够和我的子衿相比较呢?
她动的那些小心思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齐王和云姨他们却看不清,为此子衿受了不少的委屈。
可是子衿,她是那么骄傲的人,她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和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耍心机呢?
她不愿,也不屑。
我看着她和齐王争吵,看着她对父母的失望,我心疼,可是我却没有立场去管。
后来,那个女人嫁给了齐王,我的子衿她好像更加沉默寡言了,她把自己锁在院子里,不愿出门,也不愿和人交流。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痛得好像要死掉了一样。
相府出事的时候我正在禹州治理水灾,听闻此事,我累死了三匹马这才跑回了皇宫。
可惜我还是回去晚了,相府被抄家,丞相被下了大狱,云姨点火自焚,而她逃了出去,生死未卜。
我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请求父皇彻查,丞相府绝对不会干出通敌叛国之事。
多日未曾休息,劳累过度导致我直接昏厥在了御书房前。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母后双眼含泪地告诉我,齐王找到她了,可是子衿拒不受捕,竟然跳下了悬崖。
我眼前一黑,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我的子衿,我这一辈子唯一深爱的姑娘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我不能接受,我甚至带人去那悬崖底下一遍一遍地搜寻,可最终连她的尸体也没有找回来。
恨意充斥着我的胸腔,我对齐王再也没有心软,我把这些年齐王收受贿赂、联络官员、豢养士兵的证据都递了上去。
父皇大怒之下夺了他的封号,贬为庶人,只留了一条性命苟延残喘。
至于那个女人,我让人给她带了刑具,流放充军。
而相府通敌叛国的事情我也查清楚了,父皇为表自己的愧疚,甚至追封丞相为忠义王。
我做了一切该做的事情,可内心却还是空荡荡的。
我知道,无论我做的再多,我心爱的那个姑娘,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