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眼望过去的时候,竟觉心跳异常快。
忽而想起入府之前,燕九夜未问完的话,道:「王爷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燕九夜看了眼我手里的匕首,神色恍惚了一下,「忘了。」
我:「……」
翌日,正是离我与燕九夜大婚只有七日之期时。
我不死心,还是想去他王府找一找他手里我杀人的证据。
刚翻上墙却见得他正与人交谈。
那人我也认识,陛下的太监总管,邓海。
邓海道:「陛下让王爷成婚完立马去西北。」
燕九夜:「嗯。」
邓海:「陛下交代,静安侯要杀得合情合理,到时候,可别乱了军心。还有,这事最好不要让太子殿下知道。」
我:「?」
我:「!」
我:「……」
一刻钟后,我明白了陛下为什么一定要将我指婚给燕九夜。
是陛下依旧猜忌我。
是陛下想要我的命。
是陛下想收回西北三十万兵权。
联姻只是因为我并非朝堂上那些渣滓,我父亲在西北三十余年,我掌西北军五年多,动了可能会引起动荡。
故而,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燕九夜接手西北军。
而不能让燕祈睿知道,是因为燕祈睿那恋爱脑喜欢我,曾为我求过情。
我:「……」
难怪燕九夜手握我杀人的证据,却没有动我,还一定要跟我成亲,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想来也是,陛下虽然年事已高,但他可是铁血君王,就我那点小伎俩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
只是燕祈睿这喜欢可藏得真深,我愣是没看出来。
不过,这会儿能看出来了,毕竟,是燕祈睿在匕首里藏了张纸条,让我今日来此听听我嫁给燕九夜的真相的。
我听完真相,轻微地抽了口凉气要跑,然后,我悲剧了。
脚甫动,墙边的树上突然飞来一只乌鸦。
动静惊动了邓海,邓海一柄剑插在了我脚下的墙上。
对,他是大内高手。
不过一瞬的时间,他站在了我身前。
我:「……」
我去看燕九夜,燕九夜快如闪电地一把将我从墙上拽了下来。
手掐上了我的喉咙。
声音如同地狱黄泉吹来的阴风:「侯爷既然听到了,今日便把小命交代在这里吧。」
他手下用力,我顿觉一阵窒息。
他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最后还是邓海在我即将断气前救下了我。
邓海道:「王爷,此时杀她,怕是不妥。」
确实不妥。
我自一年前从西北来燕都就想过,可能会有今天。
故而,早在我来燕都之前,就做好了布署。
看去西北接手西北军的三个将领的下场就知道了。
西北那班山匪,不会允许除了我之外的人,入主西北。
毕竟,我们可是利益联盟。
且,西北山高皇帝远又地势复杂,朝廷即使想剿匪,没有一个熟悉西北地形的将领,迷路的机率十分大。
又且,即使有一个熟悉西北地形的将领,也不一定能拿下那班山匪。
那班山匪在西北盘踞了数十年,几代人挖下来的地道都够朝廷的兵空手而回。
还很可能会被反杀。
……
我被燕九夜囚禁在了王府。
直到大婚之日。
我乖顺地跟他完婚,乖顺地跟他洞……没洞房。
两个想杀对方的人,不适合有太深的感情纠葛。
成婚当晚,他睡书房,我摩挲着他曾送我的「鸭子」,思考了一宿,如何在去西北的路上,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胸口一直隐隐作痛让我很是恼火。
更恼火的是,脑子里一直不断回忆起这段时间与燕九夜的相处。
那只「鸭子」险些被我掰成两半,最终我还是没有扔。
主要是贵。
不舍得。
也许哪天能卖点钱当跑路费。
收了「鸭子」,又掏出燕祈睿送我匕首拆着玩。
犹记得上一年我生辰的时候,恰逢燕祈睿约我喝酒。
我因为想起我父亲,心情不是很好,便多喝了两杯。
回去的路上已经有些醉了。
燕祈睿送我回了侯府,约莫是觉得突然知道了我生辰,又没有送礼,很不好意思。
再次折返了回来。
委婉地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我跟他嘴贱成习惯了,加上喝了酒。
我轻笑了一声,「你要送礼直接给银子成吗?你送的礼,都是又花里胡哨、又没有实用价值、还死贵的东西。」
「看你上次送虞博侯家嫡女的那块玉佩就知道,她明明就不喜欢玉,你非要送人家玉,她为了这事儿在背后编排你好几次了。」
燕祈睿:「……」
燕祈睿:「怎么编排的?」
我:「说你一点诚意都没有,明知道她不喜欢什么就送什么。还这么贵重,让她都不好意思不戴。老凡尔赛了,险些被几个暗恋你的姑娘给揍了。」
燕祈睿:「……」
约莫是喝多了,也大抵是太久没有过过生辰了。
以前,我生辰我父亲总会提前给我备好礼物。
不过他将我当儿子养,都是送我武器。
我说着说着有些难过,加上酒喝多了,嘴巴开始有些管不住,便跟他说起了我父亲。
说起了西北。
有些眼红,道:「我不想镇守西北很久了,可是我父亲的心愿是一辈子镇守西北,挡西域十二国。他在被抓之前,交代我,他若战死,我也一定要替他守住西北。」
「他的女儿,哪怕战死西北,也是无上荣耀。」
「可他自己……」
说着又顿住了,摆摆手,「他都没想过,其实我也想像其他姑娘一样,过生辰的时候收一些漂亮的小玩意儿。对,就跟虞博侯家的嫡女一样,每天负责漂漂亮亮就好了。再拿着自己喜欢的公子送的不喜欢的礼物到处显摆。」
「我会比她显摆的更厉害,因为燕都这群姑娘都打不过我,她们看不惯我也得忍着。」
燕祈睿轻笑了一声,薅了把我的头发,看我眸子里难得带着温柔,「行,这么嫌弃,直接给你银子。」
说着,还真给了我银子。
翌日,又送了一颗很大很值钱的夜明珠。
我转头将那颗夜明珠给卖了。
呸,不就是喝多了说了他两句他送得礼物没实用价值,竟然敢内涵我瞎。
今年倒好,学我爹,直接送武器。
想占我便宜的意思太明显了。
……
我与燕九夜新婚第二日,他跟我回西北。
但说是跟我回西北,不若道是我被他胁迫着回西北。
我身边除了阿香,都是他的人。
本来阿香都要被留在燕都的,只能怪阿香倒霉,当初我偷证据的时候,她作为我的死士,跟我一起去了。
哦,阿香也快变成燕九夜的人了。
这不,她竟然一脸开心地瞧着我道:「侯爷……不是,王妃,奴婢发现,自从你嫁给王爷后,咱的生活质量都高起来了。」
我:「……」
我:「本侯少你吃穿了?」
她:「那倒没有,但总也吃不上几顿好的。」
怨气十分的重,让我想拔剑送她一程。
但她说得也对,虽然我是静安侯,可西北本就贫瘠。而当年,我与西北山匪谈条件时,还同意养他们,所以,就更穷了。
但人穷也不能志短,我教育阿香:「咱穷是穷了点,但不能没骨气!」
阿香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肘子,含糊不清道:「王妃,骨气能吃吗?你再不吃,奴婢可就全吃了!」
我:「……」
我将一盘的红烧肘子全挪了过来,骨气不能吃,肘子能吃!
一个多月后,我与燕九夜入了西北主城,灵都城。
而这一个多月,燕九夜遭遇了七次暗杀,五次打劫,三次不明飞行物险些击中脑袋的惊险时刻。
可惜好人命不长,反派万万年,他愣是没被弄死。
不但没被弄死,这会儿还活蹦乱跳的在我眼前气我,「爱妃,你的人那些手段,与本王这些年的经历相比,可太小儿科了。」
我:「……」
我说:「你把『爱』字去掉,别侮辱了这个字。」
他从善如流地改口,「苏妃,说说,这灵都城还有什么惊吓等着本王?」
我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阴着我都干不过他,我会告诉他我想怎么对付他?!
他又道:「本王倒是可以告诉你,本王打算怎么对付你。」
我:「……」
他:「本王打算……」
后面计划没说出口,我侯府的管家来接我们了。
一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跑出了一百斤瘦猴的速度,灰尘扬了我一脸:「侯爷,您可算回来了。」
见到燕九夜,眼睛一亮,又在我耳边小声道:「侯爷,你这波赚大发了啊!」
我:「……」
我想暴起踹他一脚。
晚间,燕九夜望着桌上清汤寡水的饭菜,蹙眉。
我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王爷,将就将就,早跟你说过西北没有好东西的。」
他:「……」
他看着我,若所有指,「确实没一个好东西。」
我:「……」
我差点暴起又要揍人。
这厮迟早会死在他这张嘴下的,我坚信。
……
我回西北不过三日,西北所有的山匪都知道了,我的夫君不但想要我的小命,还想要西北三十万兵权。
他们团结一致帮我出谋划策,如何搞死我的夫君。
如同当年团结一致帮我杀那个害我父亲的将领一样。
竟然还说出了「侯爷在,山匪在,侯爷亡,山匪亡」这种让我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话。
如果不是他们手里还掌控着我母亲的性命,我差点就以为他们是我的西北军。
对,没错。
这便是我不恋权,甚至一度想过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再也不混朝堂,不为没什么人情味可讲的天家镇守西北,却也绝对不能让出西北三十万兵权的缘故。
当年,我与山匪谈条件。
山匪的条件里便有一条:以我母亲为人质。
用他们的话就是,他们是匪,我是官,官匪勾结,他们手里没有绝对能让我屈服的筹码,他们怕我反水。
是故,自我父亲殉于西北战场后这六年多,我母亲一直被囚于天水帮的营寨。
当然,说囚禁也不对。
他们以礼相待,将我母亲迎为上宾。我母亲不开心了,杀一两个山匪顺气都没问题。
但前提是,我还是西北的静安侯,依旧掌控着西北的三十万军权。
若我不是,我母亲的命可想而知。
那班山匪,只看利益。
就差在脑门上刻上:唯利是图。
哦,他们不但唯利是图,还特么贼会趋利避害。
在数次帮我暗杀燕九夜不成功,有两次还险些被燕九夜给反杀后,不干了。
天水帮帮主徐长风摸着他的大胡子,道:「侯爷,委实不是我不帮,实乃你那夫君比我更像个山匪。」
我:「……」
可不是嘛。
燕九夜来了西北三个月,西北曾帮我刺杀过他的山匪,一个被灭门了,一个险些被燕九夜给剿了老巢。
他自燕都带来了数千死士,全是跟他一样心狠手辣的货色。
就因为那两帮山匪帮我暗杀过他,他在黑市买了那两帮山匪的消息,蹲了那两帮山匪两个月。
用血与人头的教训,震慑住了西北所有的山匪。
他还丧心病狂地在西北黑市出高价买凶杀我。
若不是那黑市里有我的人,我这会儿可能就死于莫名其妙的斗殴了。
徐长风一脸虚伪:「侯爷,你若能坐稳了静安侯的位置,我们日后继续合作,若你坐不稳,我这次真爱莫能助了。」
我:「……」
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帮主,咱以前不是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
徐长风毁誓约毁的坦坦荡荡,「那是基于侯爷你有利用价值的份上。」
我:「……」
他:「但侯爷放心,老夫人在我的寨子里,我定不会动了老夫人一根毫毛。」
我:「……」
我气!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他跟我一起有难同当!
在我气得要死时,燕九夜也来气我,「王妃,本王不是跟你说过,本王来了西北,该担心自己小命的应该是西北这班山匪,黑帮。」
我在心里默念。
只要他还没有弄死我之前,我就有机会反杀他。
但他这般气我,我免不了要回敬他一番,我道:「王爷,是你先弄死本侯,还是本侯爷先弄死你,还不一定呢。」
燕九夜回以我灵魂质问:「就你现在一个兵也没有的情况下?」
我:「……」
对,我当初在燕都战略性交了兵符。
现在这兵符在燕九夜手里。
换言之,我调不动西北军了。
但谁说我一个兵都没有了……
我拽紧了我阿香,「谁说本侯没有一个兵。」
阿香弱弱地回我:「王妃,我可以选择王爷吗?」
我瞪她,「你不能!」
阿香:「……」
事实证明,我在只有阿香的情况下,是真的干不过燕九夜的。
半月后,我被人追杀至灵都城外的小道上。
还受了很重的伤。
琵琶骨中了一剑,大腿中了一剑。
血流的那叫一个欢快。
阿香扶着我跑了一段路,眼看着我越来越慢,而身后的追兵还在继续穷追不舍。
她一咬牙,将我扛肩上了。
我垂眸看了眼她袖口微微露出的信号弹,又看了眼不远处天水帮的寨门。
安心地昏了过去。
我再醒来,是在天水帮。
徐长风那张大胡子脸杵在我床前。
我坐起来道谢,他摆摆手,「举手之劳,但还请侯爷尽快离去。」
我:「……」
瞧瞧一个燕九夜把西北这帮山匪吓成什么样子了。
我道:「看完我母亲我就走。」
我去看我母亲时,她正在喝酒。她自我父亲去世后,便整日沉迷于喝酒。我说了无数次,一次都不听。
好好一该乘风破浪的四十岁大姐,非要将自己摆烂成七十岁等死老妪。
见到我,慌了一瞬,想将手里的酒杯藏起来,却打翻了桌上的酒坛。
我摁住她想收拾的手,唤她,「娘。」
她泪眼婆娑,「阿悦……」
我打断她,「别哭,别装,还藏了多少酒,全部交出来!」
她:「……」
她把眼角上刚沾上去的酒水一抹,换了张晚娘面孔,「别人家女儿都是要什么给什么,我家女儿竟然还管我喝酒,不活……」
我在她发横之前,打断她,「你女儿现在还一无所有了,西北三十万兵权已经被朝廷收回去了。」
她:「……」
她愣了一下,不横了。
须臾,毫无诚意地安慰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安慰着安慰着,想起了什么,惊问:「所以,你于天水帮没有用处了。」
我点头。
她:「所以,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又点头。
她:「所以,那我们不是完犊子了。」
我再点头。
她赶忙将桌上还没有打翻的酒灌了几大口。
我:「?」
她:「先喝坛酒压压惊。」
我:「……」
她喝完酒,酒精中毒似的,一脸开心:「那以后我娘俩不就是想干嘛去就干嘛去,再也不用管西北这烂摊子了。甚好甚好。」
我是知道,她一直都不喜欢西北,准确地说是,不喜欢我做西北静安侯,也痛恨诡谲的朝廷。
但当年为了我父亲的尸体能回来,只得同意来天水帮做人质。
同意我继承了西北静安侯的位置。
可她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在天水帮的地盘,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
她是不是高兴早了?!
事实又证明,我娘确实高兴早了。
我刚从她的院子里出来,燕九夜兵临天水帮剿匪。
徐长风气急败坏,他认为燕九夜是来追杀我的。
所以,将我推了出去。
对着寨子外的燕九夜道:「王爷,苏侯爷我还给你。」
燕九夜笑了笑,又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曾给我看过的、我跟徐长风一起杀三个将领的证据:「官匪勾结,杀朝廷命官,为恶西北一带。所以,你跟苏穗悦的命,本王都要。」
我:「……」
徐长风:「……」
徐长风病急乱投医似的,吼:「侯爷好歹跟你夫妻,人常言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附和:「对啊,几个月前,你还叫本侯爱妃呢!」
燕九夜:「……」
燕九夜蹙眉,约莫是懒得听我俩掰扯了,从身边的死士手里接过弓弩,对准了我跟徐长风。
徐长风再次病急乱投医,将我往自己身前一拉,打算让我先死,又吼:「王爷,即使你不顾及夫妻情谊,苏老侯爷曾镇守西北三十余年,苏侯爷也镇守了西北六年,你就这么杀了,就不怕万人唾骂吗?」
燕九夜顿了顿,约莫是觉得他说得对。
于是,又将弓弩还给了身边的死士。
道:「换个威力更大点的,再往箭头上浇点油,点把火。今儿,把整个天水山给本王一起点了。」
徐长风:「!」
我:「……」
狠还是燕九夜狠。
这话音才落,他真从死士手里接过一把威力更大的、箭头浇了油、着着火的弓弩,射了过来。
徐长风见势不对,当机立断关了寨门。
召集数千号兄弟自地道撤离,边撤离边骂我:「苏穗悦,你他娘都嫁了个什么倒霉夫君,行事这般狠绝。」
「就他这样狠绝的性格,做什么王爷,做个山匪不香吗?」
我:「……」
我:「大概是做个皇家山匪比较受法律保护吧。」
徐长风:「……」
徐长风就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疑心我跟燕九夜是一伙的,逃跑都不忘带上我跟我娘一起。
哦,还让人将我跟我娘一起看起来了。
当然,我更愿意想得美好一点,他是觉得我还能继续坐稳西北静安侯的位置。
然,这份美好的想象在出地道口的时候,被粉碎了。
燕九夜的人堵在地道出口。
徐长风那瓜皮脑袋,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思维这时候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转头怒视我,「苏穗悦,你竟然敢联合燕九夜一起剿灭我,老子今儿先杀了你!」
我:「……」
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
我在徐长风的刀劈到我跟我娘跟前之前,一把拽过了我身边的阿香挡在我们前面。
还将燕祈睿曾送我的匕首比到了阿香的脖子上。
徐长风的刀顿住了。
我道:「徐帮主,你这种时候竟然不相信我,就别怪我对你的爱女痛下杀手了。」
徐长风:「……」
阿香:「……」
阿香身体抖了抖,「你都知道。」
我扯了扯嘴角,「知己知彼,不敢不知。」
当年,我与徐长风谈成合作,不久,阿香便入了我的军营。若我不查,岂能安稳做了静安侯六年多。
徐长风想知道我会不会毁约,我何尝又不想给他递点假消息。
故而,才将阿香提成了我的死士。
我道:「一起对付了燕九夜,然后再清算我们的帐,帮主觉得呢?」
徐长风收了刀。
但,对付燕九夜,好像是天荒夜谈。
燕九夜将天水山每一条地道都摸清楚了。
几罐油浇下来,一把火,险些将我们熏成腊肉。
三个时辰后,经过一番垂死挣扎,我与徐长风被燕九夜一起给活抓了。
蹲了大牢。
夜半。
燕九夜纾尊降贵出现在了地牢里。
打开了关我跟我母亲的牢房。
同我告别:「侯爷,此一别,有生之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保重。」
徐长风就关在我旁边,眼珠子险些爆出来。
怒吼:「苏穗悦,你他娘竟还敢不承认是你跟燕九夜一起剿灭老子。」
我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解气一笑,「我们结盟的时候说有难同当,你自己先毁了约,难道我还不能为了活命坑你一把。」
他:「……」
他:「好歹老子以前帮你夺回你父亲的尸体,帮你杀朝廷派来的奸臣,帮你坐稳了西北静安侯的位置,你如此害老子,天理何在?!」
我掀了掀眼皮,「我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这六年多你在西北横着走,多少商队劫于你手里,你从我手里又拿走了多少银子?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他:「……」
他:「所以,香儿给我传来的,你跟燕九夜真不合是假的,朝廷要杀你也是假的。」
我想了想:「一大半真,一小半假。」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呢。
朝廷要杀我,收回三十万兵权是真的。
铁血陛下绝对不能容忍他的西北竟然官匪勾结,为祸百姓,还被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随时就反了的奸臣掌控着大军。
但与燕九夜不合,半真半假。
真在于,他真的不喜欢我,来西北只是为了替他父皇收回西北三十万兵权。
假在于,他受燕祈睿所托,保我一命。但条件是:我交出西北所有山匪窝的地形图,帮他瓦解西北山匪。
从此,我带着我母亲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这六年多,受制于西北山匪,但相应的,因着我的人常与山匪打交道,我也摸清楚了西北山匪的底细。
即使燕九夜没来西北,西北的山匪,我也一样,要全部瓦解,只是时间可能更晚一点而已。
一码归一码。
当年,天水帮帮我夺回我父亲的尸体,我感激。
但是,这也不是他们在之后,为祸西北百姓的理由。
我已然完成我父亲当年想要荡平西北山匪的遗愿。
燕九夜为了让我死得合情合理,甚至帮我洗刷了与山匪勾结而「荣获」的「龟孙子」骂名,让我死于剿匪。
将我那些年与山匪勾结,给写成是为瓦解山匪而做的准备。成了英雄,静安侯「死」后甚至被追封成了静安王。
我了无遗憾了。
故而,我自西北离开时,潇洒的一匹。
未曾回头。
我娘却一定要在我耳边叭叭,「女儿啊,背没必要挺得这么直,直也掩盖不了你想回头的事实。」
我侧头,不爽道:「你今天的酒钱没了。」
我娘:「为娘只是觉得那孩子好像挺喜欢你的,你刚才走的时候,他还目送了你很久。」
我:「你明天的酒钱也没有了。」
我娘:「难得遇见这么一个绝色美男,回个头,其实也没多难。」
我:「你后天的酒钱都没有了!」
我娘:「……」
我娘:「算了,喝酒重要。」
我:「……」
想回头又如何,燕九夜又不喜欢我。
……
我于三个月后抵达的燕都,燕祈睿保了我一命,我少不得是要跟他说一声谢谢的。
燕祈睿跟只花孔雀似的,盛装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
我跟他嘴贱习惯了,「你刚见了哪个漂亮姑娘,穿得这么风骚?」
燕祈睿:「……」
燕祈睿:「就为了见你,你信吗?」
我信。
但是我不回应。
我故意道:「还是我那漂亮死士姑娘?」
我对他没有兴趣。
我只是将他当成自己的狐朋狗友。
非要说得亲近一点,过命交情的狐朋狗友。
我俩……不是,我仨一起喝了顿酒,我娘一听有酒喝,非要一起凑个角。
酒到酣处,我大着舌头跟燕祈睿划清界限道:「谢殿下救命之恩,我现在一介平民,也帮不上殿下的忙了。殿下你要是实在想不通,就当是还了我当初的救命之恩吧。」
燕祈睿一脸喝多了懵逼地瞧着我:「孤什么时候欠过你救命之恩了?」
我:「……」
燕祈睿喝多了还赖的?
我不能忍:「你这人怎么能忘了别人的恩呢,我当初来燕都的第一天,你被你二弟所累,被刺客追杀至死胡同,解释你不是临王,是太子殿下,刺客不听。最后还是我帮你将那几个刺客给全拿下了的。」
燕祈睿沉思了须臾,一声「原来如此」出了口。
我:「?」
燕祈睿:「你救下的不是孤,是孤的二弟。他每次被人追杀,就说他是孤。」
我:「!」
燕祈睿抿了口酒:「难怪当初二弟愿意救你。」
我:「……」
我:「什么意思?」
燕祈睿:「其实,不是孤先求二弟救你一命的,是他先找上孤的。当时,父皇想收你的兵权,再杀你。孤想保你,跟父皇说娶你,父皇不同意。」
「二弟便找上了孤,说只要孤不作妖又闹出不要皇位的幺蛾子,就帮孤保下你,还让你毫发无损地回来燕都跟孤双宿双飞。」
「然后,他跟父皇陈述了一堆西北兵权不能落入外人手里的道理,自请去西北镇守边疆。又跟父皇说贸然杀你可能会引起动荡,还自请帮父皇除掉你这个心头大患。」
「他做事,父皇向来放心。所以,父皇没有任何疑心的同意了他娶你,跟你回西北。」
我:「……」
我:「……」
我:「……」
我呆了:「所以,他是为了还我的救命之恩?」
燕祈睿竟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才道:「虽然,孤很不想你跟他在一起,但孤还是要说两点。」
「一,你当时并没有救他,以他的武力值,几个刺客还不在话下,你看他都没受伤就知道了,多半只是他又想逗着那几个刺客玩玩而已。」
「二,就算你救了他,以他的行事风格,救命恩人犯法,也一样斩于刀下。你看孤母后那几个亲戚敢圈地,全被他绳之以法就知道了。而况,你还是与山匪勾结,而况,你是被父皇怀疑想造反。」
我更呆了:「……所以呢?」
燕祈睿怒了,「所以,你们一起孤独终老吧!滚!」
我:「……」
燕祈睿骂骂咧咧:「喝个酒都能知道这么扎心的真相,二弟当初说什么是为了孤才保你的,全是骗孤的。」
我:「……」
燕祈睿继续抱怨:「孤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一见钟脸,还是自己的弟妹……」
我:「……」
可燕九夜从未说过半句喜欢我的话啊。
我在燕都城外醉酒了半月。
我娘委实喝不过我了,「要不咱还是回西北吧,你爹还在西北,为娘想去看看他。」
我抬着醉眼看她,「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她一掌劈晕了我,「喝个锤子喝!」
我再醒来,是在回西北的路上。
尚未到西北边境,便被人给拦了。
我正要拔剑,拦我的人道:「王妃,王爷请你走一趟。」
我:「?」
我:「!」
我:「……」
侯府里……不是,已经改成王府了。
燕九夜笑得一脸猥琐(情深),道:「爱妃,这可是你自己回来的。」
我:「……」
我:「不是你让人将我请回来的吗?」
他又笑:「反正是你回来了,本王可是给过你机会回去找大哥了,绝对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我:「……」
所以,合着当初让我离开西北,表现的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
只是以为我喜欢的人燕祈睿?
燕九夜点头。
我是在夜里才知道,燕祈睿说得是真的。
在我当初去燕都的第一天,燕九夜就喜欢上我了。
当然,他自己是抵死不认的。
他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把玩着我的长发狡辩:「本王怎么可能跟大哥一样肤浅,对你一见钟脸。本王只是……」
本王只是活了二十二年,从未被一个姑娘救过,这姑娘还这么漂亮。
一时新奇。
多关注了些。
然后知道了这姑娘并非表现的那般纨绔,也并非西北传来的那般,是个人人鄙夷的软蛋、龟孙子,更没有被父皇猜测的那般,想谋反。
她有勇有谋知进退。
哦,还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犯法。
知父皇招她回来,是忌惮她在西北的兵权。故而,战略性交了兵权。
又在父皇忧心西北军权交给谁时,利用本王那被她美色迷惑了的哥哥暗中推波助澜,让自己三个杀父仇人去了西北。
全暗杀于西北。
本王将她所有的犯罪证据全捏在手里,原只是因为父皇将收她兵权、杀她的差事,交代给了本王。
想助父皇彻底收她兵权杀她时,让她绝无翻身之地。
可哪曾想,最后变成了本王替她隐下了所有的罪证,最后又变成了本王自己绝无翻身之地。
本王甚至不记得本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
只记得她来燕都的第三个月,某天,大哥约了她在芙蓉阁一起喝酒。
本王路过时,刚好听见她在说,今日是她的生辰。
本王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路过就直接回府了的。
可鬼使神差,本王想起她说这话时,脸上微微有些失落的表情,于是,回了府后,又去了她的侯府。
她正坐在院子里望着头顶的明月黯然伤神。
见到本王,醉眼熏熏问:「太子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再次鬼使神差,本王没否认,委婉地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然后,她嘲笑了一番本王那个不会送礼的大哥。
他俩关系很好。
大哥喜欢她,本王知道。
她应该也喜欢大哥,不然为何每次大哥一喊她喝酒,她就去。
本王不爱嫂子文学,本王只是鬼摸脑袋,鬼想关心她。
她说着说着眼眶有些发红。
然而,她在嘲笑大哥时,眸子里对虞博侯嫡女的羡慕是真的。羡慕虞博侯嫡女有一堆闺中密友可以一起玩,显摆。
而她在燕都孤身一人。
本王望着她略显伤怀的眸子,倏觉得心脏有些疼。
她原本也可以跟虞博侯家的嫡女一样,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只是奈何,她背负着她父亲的希望,背负着整个西北的安危。
本王突然就很想保护她。
哦,鬼想保护她。
翌日,本王正思考要送她什么好呢,毕竟真只是玩笑般送了她点银子,怎么都显得小家子气了。
结果就知道她将大哥送的夜明珠给卖了。
本王:「……」
算了,送个球。
大哥送的她都卖了,本王送的可能直接扔了。
但,每到过节,本王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一个人孤身在燕都。
于是,原本不爱热闹的本王,故意邀请几个大臣一起过节,顺便邀请上她。
算了,屁的顺便,就是只想邀请她,但又不得不带上其他几个大臣暖场。
本王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了。
父皇也觉得她是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杀了,反正去西北的将领都死在了去西北的路上,她也可以。
虽然本王将她杀人的证据都隐下了,但父皇又不蠢,已然是觉察出什么了。
本王那恋爱脑大哥,竟然还想以联姻为借口保下她。
父皇怎么可能同意。
于是,本王只好亲自出马了。
本王有想过,保下她后,跟她一起在西北镇守一辈子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