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花圈
别相信任何人:黑灯下的灰色故事
1
这事要从我给一个订单送货说起。
我家里是开殡葬品店的。
记得那天,我妈让送的是四个花圈,一套寿衣,还有扎纸三大件,分别是一顶纸轿、一罩纸房、外加一头纸黄牛。
这是女逝者的标配。
我妈说客人已经加我微信了,让我通过一下,人家好发送定位。
果然,一个昵称叫「终于等到你」的帐号,正在等着我验证通过。
一通过,头像是一朵百合花的顾客,马上发来一条信息。
【苏木是你吗?我是海棠,我要四个花圈、一套寿衣、还有扎纸三大件,麻烦送到我家。】
紧跟着信息一起发来的,还有海棠家的定位。
看完信息,我心里五味杂陈。
海棠是我的前女友,我们已经四年没有联系了。
四年前,我被单方面分手,海棠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我,没有任何解释。
现在她怎么做到若无其事地联系我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来到海家。
他们家大门敞开着,家里正在办丧事,灵堂看着很简易,院里站着不多的亲友,冷冷清清的。
「安心殡葬服务外送,请签收一下。」我拉了个靠墙哭泣的大兄弟让签收。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海棠的堂哥海大树,海棠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伯父一家是她最亲的人。
这位仁兄捶胸爆哭的模样,跟村头大妈有得一拼,被我这么一打断,一秒换脸。
他淡定地拿起我手中的单子看了看,然后回头问灵堂里哭泣的长辈。
「爸,妈,是你们订了扎纸货吗?」
灵堂里的二老似乎没心情回话,海大树也不再追问,当下就签收了。
我望向不远处哭声哀伤的灵堂。
在黑白色调的点缀下,灵堂显得格外的阴沉和压抑。
我在人群中寻着,扫了两圈都没看到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时,海大树忽然挡住了我的视线,一脸阴沉地呵斥:「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家办丧事吗?」
盯着人家灵堂看,确实不太礼貌,我有点尴尬,想问海棠在哪里的话,没好意思问出。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整个人状态不大好,口干喉痛、心神不宁,累得就像搬了一天的砖,差点出车祸。
总算是有惊无险,我以为自己挺幸运的,没想到这只是倒霉的开始。
回到店铺,老妈上来就一通数落。
说我一直没加顾客的微信,还质问我货送到哪儿去了,买家都打电话催了。
被骂得莫名其妙,我拿出签收单,大无语地辩解道:「货不是已经送到海家了吗?」
老妈看完签收单就一脸血亏,对我大呼小叫:「你送错了,买家是李先生,地址也不对。你个衰仔,1135 元从你工资里扣!」
当我打开手机,看到微信上的另一条申请好友的信息时,整个人都懵了。
原来跟我妈订货的买家另有其人,不是海棠。
我心想,送错就送错,补送一份给李家就是,海棠总不会赖账。
可奇怪的是「终于等到你」的账号,不仅在好友列表里找不到了,连公共栏都搜不到。
好像这世上就没有这个人。
更怪的事,还在后面。
当晚我病来如山倒,长这么大第一次高烧 40 度。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女人哀哀凄凄的哭声,她在喊我。
「苏木,苏木……」
2
我正寻思着谁哭得跟鬼一样,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来到了江桥。
这是海棠出车祸的地方!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女人的哭声渐渐清晰,只见大雾弥漫的江桥上,一个身穿寿衣的女人动作僵硬地朝我走来。
那寿衣看着眼熟,好像跟我白天送到海家的那套,一模一样。
我哆哆嗦嗦地问她是谁。
她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血肉模糊且变形的脸孔,看不清她的样貌,但眼神很悲伤。
这一看不是人。
差点没把我当场吓去世。
我想跑,但迈不开腿。
寿衣女鬼一步一顿地朝我走来,每走一步便响起骨头断裂发出的摩擦声。
她看起来很痛苦,离我越来越近。
恐惧像血蛭一样吸着我的心头血,想叫却叫不出声,脖子被一只鬼手隔空掐住似的。
直觉告诉我,我要嗝屁了。
突然,寿衣女鬼像一只丧尸一样扑了过来,我被狠狠地扑倒在地。
紧急关头,我一个蹬腿,醒了。
原来是梦!
妈的,也太真实了。
我都能感觉得到,那女鬼扑倒我时,在我耳边吐的凉气。
她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又来不及说。
不过不重要,一个噩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不用在意。
值得高兴的是烧退了,就是手脚没力气,可能是体力还没恢复的原因。
见我不肯去医院,老妈硬是要我吃了三种冲剂才肯下楼顾店。
生病不用干活不要太爽,就是躺一天浑身疼让人受不了。
一定是生病的原因,我满脑子都是那个曾经抛弃过我的女人。
为什么海棠当年要跟我分手?
为什么海棠加了我好友又删除?
为什么海棠买了丧葬品不付账?
1135 元可不是小数目,这女人离开我了,还要回头坑我一下,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我骂骂咧咧地下了楼,进了自家的丧葬品店。
本来打算消磨一下时间,后来发现,那 1135 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我口袋了。
事情是这样的。
晚上八点,这条集中了白事用品店的西街,已经没什么人。
老爸老妈正在算账,准备打烊。
随后发生了一件很邪门的事情。
我坐在店内正无聊,一个看起来挺苍桑的大叔在门外徘徊,挺奇怪的。
「大叔,买殡葬品的话就请进。」我邀请他进店。
大叔脸色灰黑,说话没有感情:「买寿衣!」
晚上买寿衣,还是头一回见。
大叔对寿衣的款式没要求,很快就挑中一件。
我最喜欢这种干脆的客人了。
大叔付的是 400 元现金,得找他 35 元。
可收银柜那边正忙着算账,不方便拿钱,我就问大叔能不能手机支付。
大叔指着我鼓出大包的上衣口袋说:「你这不是有钱吗?」
我口袋里有钱,我怎么不知道?
谁知回手一掏,还真掏出一叠钞票,我数了数,总共 1135。
看着像抹了血的红色纸币,我一阵惊悸。
3
1135 元,不多也不少,什么时候放进我口袋的?
看来我病得不轻啊,居然失忆了。
我找出 35 元交给大叔时,他竟然已经穿上寿衣,正阴侧侧地看着我,嘴里嘟嚷着这家店真好。
你说这老头怪不怪?寿衣还要试穿。
怪老头离开后,我拿着那叠钞票努力回忆钱是怎么来的。
干完活的老爸注意到我手上的钞票,便问我拿着冥币做什么。
冥币?
我低头一看,手里的钞票竟然全是冥币。
那一下从头皮直麻到脚。
冷静下来后,理智告诉我,一定是那怪老头坑了我。
「爸,妈,你们刚才看到那位大叔了吗?那老头居然用冥币买寿衣。」我愤愤不平地说道。
老妈一脸疑惑地问道:「刚才有人进过店吗?」
老爸摇头:「我顾着整理货架,没看到。」
我的心像压了块石头,沉下去。
我妈好像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最近有一个疯老头,就喜欢用冥币买东西,很多商家都知道。你怎么也不检查一下?」
「算了,下回注意些。」我爸一句话就让这事翻篇了。
但我翻不了。
被前女友坑,又被怪老头坑,我招谁惹谁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想海棠发的信息内容,手机突然响起通话铃声。
屏幕上的时间,刚好是午夜 12 点。
看到「终于等到你」的微信账号在请求语音通话,我一个激灵坐起,心脏怦怦乱跳。
原来她没删除我,只是换了个长发红衣的头像。
她应该是来找我付账的吧?
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地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像回到了过去。
「苏木,把孩子还给我。」
听到这个无理的要求,我是一头雾水,问她是不是打错了。
海棠的声音冷冰冰的:「我找不到女儿玥玥了,陈老师说被孩子的爸爸接走了。」
当时我真觉得莫名其妙,被孩子的爸爸接走,那就去找孩子爸爸。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还想问她为什么要删我,殡葬品的钱还没付呢?
可是海棠哭得很无助,我一个字都问不出,还安慰她:「别急,先打电话问清楚。」
海棠的哭声骤然间停止,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住哪里?给我地址,我现在就过去。」
有些事,确实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我把家庭住址告诉了她,并强调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有小孩,但是……」那是我哥的女儿啊!
话还没说完,她就挂了线。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回拨电话,谁知竟又找不到「终于等到你」的账号了。
这女人不会是把我拉黑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给气的,后半夜,我的病情加重了,开始咳嗽,并伴有胸痛和呼吸困难,直到高烧 41 度,人都迷糊了。
把海棠说要过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回爸妈当机立断,紧急把我送到医院挂了急诊。
4
医院里,医生严肃批评了我爸妈,责怪他们太晚送医。
当时的诊断是扁桃体发炎,可能已经感染肺部,需要验血和做胸部 X 光片。
不过这些当时我都不知道。
清晨醒来时,点滴才刚打完,烧已经退了,但胸还有点痛。
我认为病情应该已经控制住了,想着昨晚放海棠鸽子的事,我迫切地想溜出医院,去一趟海家。
我走出病房时,我妈正在走廊的另一边打电话。
「昨晚他目光呆板,自己跟自己说话,一会儿扮女人,一会儿是自己,老吓人了……我也怀疑他可能是中邪了,他爸非说我无知愚昧,还把我给骂了一顿,您就赐张灵符吧?」
我妈也真是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东西,还是我爸英明。
顺利地溜出医院,很快,出租车停在了海棠家门口。
给我开门的是那天签收花圈的哥儿们,海大树。
海大树看到我,一脸迷茫,记性还不错,居然还记得我。
「必需的殡葬品我们都已经买齐了呀?」他嫌弃地看着我,好像把我当成推销员了。
这时家里的海伯父喊了出来:「谁呀?」
海大树回头答道:「安心殡葬,估计是推销的。」
我急忙解释自己不是推销,而是来找海棠的,还做了自我介绍。
「海棠可能得了假消息,非说她女儿在我家。看她好像很着急,昨晚我刚好又去了医院挂急诊。所以今天就过来问问情况,请问玥玥找到了吗?」
听完我的来意,海大树脸上的表情跟天气似的,说变就变。
先是惊愕,再是慌张,最后惊恐地吼道:「你脑子有病吧?」
老子好心好意过来解释,居然被这孙子指着骂,心里火大得很。
「你家小孩失踪,我过来说明情况,也是为了你们好,你怎么骂人呢?」我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你不知道海棠的事吗?」海大树吃惊地问道,还没等我回答,脸色渐渐凝重,要求道,「你跟我过来。」
海大树领着我去了后堂。
那个挂着白绸子的灵堂,放着我送来的花圈和扎纸货。
当我看到灵堂上那张遗像时,整个人如遭电击。
庄严肃穆的灵堂。
花圈上「沉痛哀悼」四个黑色大字,正无声地渲泄着伤感。
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因为,遗像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所认识的海棠,我的前女友。
那一刻,我脑子一片空白,心口像有什么压着,紧紧地连气也不能吐。
等到能思考了,一个可怕的真实,变成恐惧笼罩着我。
海棠已经去世了!
那之前两次联系我的「终于等到你」是谁?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打语音通话给我?
回想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好像每一次跟她联系完我就会生病,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这会是巧合吗?
5
肯定是巧合,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
看到我被吓得不轻,海大树收敛了怒火,语气缓和不少。
「看在你是海棠同学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对逝者不敬了。」
好一会儿,我才定下神问海大树:「海棠是怎么去世的?」
海大树说哭就哭,眼泪跟水龙头似的:「我妹是三天前在东江桥出的车祸,当场车毁人亡,她开得太快了。
可能碰撞得太厉害,把车里的玥玥给震飞了出去,坠江了。
但都打捞三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打捞队都要放弃了。」
没想到海棠死得这么惨,我很难接受。
「还是要继续搜救啊,孩子爸爸怎么说?」我心急地问道。
海大树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出了一件我从没想过的事。
「你不知道吗?海棠是单亲妈妈。」海大树说完打开手机相册,像是在找孩子的照片。
海棠居然是单亲妈妈?
我太震惊了。
在看到玥玥的照片后,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应该有的想法,那孩子好像和我长得挺像的。
就在这时,海家大伯母披头散发地冲进灵堂,发疯似的尖叫。
「玥玥你在哪里啊?」
海大树担忧地扶住妈妈,一面唤着他爸爸快来帮忙。
海家伯母抓着儿子的手,哭得声泪俱下:「大树,海棠已经没了,玥玥可不能再没啊!」
我记得海棠说过,她大伯母从事幼教专业,四年前就已经是幼儿园园长了。
见海伯父一家这么关心海棠,我挺感动的,就安慰了一句:「伯母节哀!」
海家伯母发现家中多了一个生人,上来就抓着我紧张地说道:「警察同志,是不是找到我们家玥玥了?」
原来是误把我当成寻找玥玥的警务人员了。
「伯母,我是海棠的同学,来……」我看了一眼灵堂,心情沉重地接受了事实,「来吊唁海棠的。」
听说我不是警察后,海家伯母哭得更伤心了。
最后在丈夫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灵堂。
我掂量了一下,向海大树说出「海棠」告诉我的事。
「海棠去接玥玥时,陈老师说玥玥已经被孩子爸爸接走。
所以,我认为,海棠出车祸时,玥玥很有可能不在车上。
我建议你们可以去问问那个陈老师,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既然来了,那就要说出我知道的事,或许能给找小孩提供一些线索。
但海大树否定了这个说法:「我妈是红苹果幼儿园的园长,新来的陈老师把玥玥听成越越了,这才闹了个误会。海棠走后,我妈抱着玥玥追出去,亲手把玥玥交到海棠手上的,所以玥玥肯定在车上。」
我不明白了,怎么和终于等到你说得不一样?
「幼儿园应该有监控吧?调出来看一看,不就知道海棠到底接没接走孩子了?」我建议道。
海大树一听,居然黑脸:「你的意思是,我妈妈撒谎喽?」
我解释这不是撒不撒谎的问题,或许发生了连他们也不知道的事。
海大树这才跟我坦白,他说那天刚好监控系统在线升级,所以没拍到。
这也太巧了吧?
「那就没有别的任何线索?你们查过海棠当天的所有通话记录没?」我不死心地追问。
但海大树说他查过,并没有可疑。
可我认为,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消失了,居然没有可疑点,这就是最大的可疑。
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尽我所能找到玥玥。
6
离开海家之前,我跟海大树交换了电话,并叮嘱他,有了孩子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
坐计程车的路上,我累到说不出话,感觉喘不上气,精神越来越差。
硬撑着回到医院,在电梯里就出现休克,还好被人发现,急救及时,捡回一条命。
验血单和胸部 X 光片结果已经出来,医生说是细菌感染,已经发展到肺炎。
如果再任性不配合治疗,细菌可能会感染全身,转成败血症。
我万万没想到感冒发烧也会这么严重,这发展得也太快了吧?
医生给高烧 42 度的我,先给退烧,再进行抗生素治疗。
那段时间,家里人都说我人是迷糊的。
实际上我有种灵魂在飘的错觉,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海棠在喊我。
「苏木,苏木……」
当我睁开眼睛时,并没有看到海棠,听到的是手机微信的来电铃声。
我转头看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长发红衣女人的背影头像。
又是午夜 12 点「终于等到你」又来语音通话了。
老妈就趴在床边睡着却没醒,好像只有我能听到铃声。
看着屏幕,我心跳如捣鼓,对该不该接犹豫不决。
如果对方真是海棠,那接了,岂不是违背了人鬼殊途的定律?
怕是真要折寿。
可是不接吧,我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毕竟海棠找我是为了寻求帮助。
我拿出玥玥的照片看了很久,莫名地看看越喜欢。
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品德有多兼优的人,在别人和自己之间权衡,肯定会选自己。
可那一刻,良知却战胜了理智,我勇敢地接了。
「喂!」我虚弱得手机都拿不起,就这样还想帮别人,真是自不量力。
「苏木,你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海棠着急地说。
「我住院了,在在市医院。」我调整呼吸,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不是海棠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找上我?」
忐忑不安地等着答案,手机听筒里却传来刺耳的怪叫声,听起来像夜猫哭坟。
「是我」
我吓得一个激灵,下巴砸床上,差点没把手机丢掉。
「我不是说了,陈老师说玥玥被孩子的爸爸接走了。」这会儿她声音挺正常的,但开始阴阳怪气,语无伦次。
我沉住气,就当她是一个想帮助海棠母女,却又怕暴露身份的好心人吧!
我努力冷静下来,然后组织语言:「海棠,玥玥真的不在我这儿,你过来也没用,你仔细地想一想,你伯母到底有没有把玥玥交到你手中?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谁在说谎?
「没有没有,我都说没有了,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海棠忽然发飙,不耐烦地吼了过来,声音尖锐得叫人头皮发麻。
「好好好,我相信你。」我的声音都在抖,太吓人了,还是先稳住她情绪再说。
「那你不要动,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她说完这话,就断线了。
事到如今,我还真想见见她,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海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和终于等到你联系完,我只觉得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得更严重了,神志又开始游离。
7
安静的凌晨一点,静悄悄的走廊,隐约传来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
嚓嚓嚓~
脚步声渐渐靠近,来到了我的病房门口。
她来了,她伸手推门了。
门缝里的影子是扭曲的,看起来比庙里的黑白无常还恐怖。
我紧张到连呼吸都不敢大口,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
病房门缓缓打开,走进一个白衣女人。
「啊~」我闭上眼睛,忍不住叫出声。
「大晚上的,叫什么叫?」那人温柔地斥责道。
我天真地以为,海棠的鬼魂真的来了,那心血管像要涨裂开似的,差点没给吓死。
结果睁眼一看,居然是值班护士。
特么的,心脏都要吓爆了。
「52 号床,量体温。」护士朝我走来,她的脸庞却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又感染性休克了,这一次休克的时间较长,吓到父母了。
潜意识里好像听到父母哭嚎喊救命的声音,搞得好像我得了绝症似的。
后来我才知道,经医生确认,我的病情已经发展到全身感染,得了败血症。
所以我之前呼吸困难,并出现感染性休克,严重到神志改变,并产生幻觉。
不过败血症肯定能治好,就是休克时若是没人发现,确实会危及生命。
我隐约记得,那晚整个人迷迷糊糊、飘飘然然的。
好像听见海棠在我耳边轻轻说话。
「苏木,苏木,醒醒,你不是要帮我找玥玥吗?快去红苹果幼儿园一趟。」
很快,我醒了,而且健步如飞,浑身轻松。
走出病房时,老爸老妈正在门口和主治医生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爸,妈,我好了,你们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为了让他们同意我去红苹果幼儿园,我特意把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我去红苹果幼儿园一趟,有急事要办。」
生怕他们说出反对的话,没等他们回答,我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很奇怪,中间没有乘车的记忆,眨眼间就到了红苹果幼儿园。
那是一个红苹果形状的可爱大铁门,两个保安大哥一个胖一个瘦,立在岗位上,像两个门神。
我从门卫室门口走过时,左脚无意间踩到一把扫帚,扫帚倒下「啪」的一声响。
胖保安见状,面无表情地扶起扫帚,但却无视我的存在,这让我很不爽。
不过两个保安竟然没拦我。
这幼儿园也太好进了吧!
我挺纳闷的。
「保安大哥,请问园长办公室怎么走?」我好言好语地问道。
可胖保安完全不把我当人看。
「去」只见他脚一跺,两只眼睛瞪得像癞蛤蟆,看着我的双脚,莫名其妙骂人,「死老鼠,滚」
我去,他这是在骂我不是人吗?有病吧!
「你怎么骂人呢?保安了不起吗?」我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两个保安说话的声音。
「这老鼠真狡猾,从不吃掺有老鼠药的食物。」
「算了,赶走就是。」
我顿时懵了,回头看他们,他们是在说我,还是真的是在赶老鼠?
8
算了,正事要紧。
环顾四周后,我朝着写有办公室标示的路牌走去。
园长公办室很好找,靠着后院,环境不错。
我正想敲门,突然意外地听到海大树的声音。
「我查清楚了,他就是那个苏木。」
居然在说我?我收回了敲门的手,听听他们会说我些什么。
紧接着,海园长说话了。
「苏木已经起疑,如果他再这么追究下去,难免不会东窗事发,你还是收手吧?」
这对母子果然有问题!
我按捺住翻起波浪的情绪,竖起耳朵再听。
接着传来海大树狗急跳墙的声音。
「那小子要是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就在东窗事发之前,解决掉他。」
「你疯了吗?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海园长显得很激动。
我惊了!
看来「终于等到你」说的是真的,海棠没接到孩子,海家伯母撒谎了。
那孩子去哪儿了?
他们为什么要撒谎骗人?
这对母子后面的一段话,道出了缘由,震碎了我的三观。
海园长对儿子的警告,没有起到任何震慑力,反而被指责。
「要不是你们俩太穷,没有能力替我还赌债,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海大树虽然压低了音量,可说得咬牙切齿,不要脸地理直气壮。
海园长说:「可你当初明明说暂时把玥玥藏起来,等海棠把赎金付了,就把玥玥送回来。你答应过不会伤害玥玥,现在却又要卖掉玥玥,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我勒索电话还没打,海棠就出车祸死了,要怪就怪她太短命。」海大树恨恨地说道,「现在只要玥玥也变成『死亡』状态,海棠刚拿到的生父遗产,就是我们的了。」
听到这儿,我震惊到无以复加。
原来海大树是个赌鬼,欠了巨债无力偿还,刚好海棠继承了一笔生父遗产,于是他就打起了遗产的主意。
所以,在他妈妈的协助下,他带走了玥玥。
准确来讲,应该叫绑架。
海棠一定想不到,害她们母女俩的人会是她最亲的人吧?
一个人居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这就是一个滥赌成性的赌徒可怕的地方。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海园长哭道:「我错了,我不该撒谎,不该把孩子交给你,妈妈求你了,把玥玥带回来吧?」
「不行,难道你想毁掉你儿子,你想看见我因被逼债而跳楼吗?」海大树情绪失控地吼道。
我不用亲眼看,也能想像得到,海大树讲这句话时的脸孔有多么的狰狞。
海园长后面沉默了,这个女人虽然不是主谋,但却是她的纵容与包庇,助推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我已经联系好买家了,你要想你儿子死的话,大可以去告发。」海大树威胁着。
听着这天大的阴谋,我心里冒火,气到要吐血。
这特么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原来他们之前都是在做戏给我看。
我后悔刚才没把他们的对话给录下来,手机居然没带。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我火速将自己隐藏起来。
9
在不知道玥玥的藏身之处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
海大树接听着手机走了出来,一边警惕地左右张望,小声说道:「喂,威哥,两万就两万,今晚十一点,天桥公园,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这个丧良心的王八蛋,两万块钱就把自己的侄女给卖了?
我怒火攻心,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紧攥的拳头,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朝着海大树的后脑勺挥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我脑中一阵白光,像是坐过山车似的晕眩了一下。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憔悴的妈妈,这才知道自己还在医院。
大无语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吗?
我说呢,感觉怪怪的。
没有乘车记忆,嗖的一下就到了红苹果幼儿园。
两个门神站门口,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他们也没拦。
既然是我的梦境,那我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老妈见我醒来,谢天又谢地,她说我昨晚休克的时间很长,差点就醒不过来。
不过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只要我配合治疗,一定会康复。
我当时怀疑老妈是不是为防止我偷跑,所以故意把病情说得那么严重。
所以从头到尾,心不在焉,一直在回忆红苹果幼儿园梦境的内容。
不知不是是我玄幻剧看多了,我总觉得那不是梦,实在是那个梦既真实又缥缈,感觉像濒临死亡时的灵魂出窍。
下午,我的警察表哥来探病了。
巧得很,他就是负责玥玥失踪案的。
「老表,你相信灵魂出窍吗?」我把在梦里看到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表哥。
可表哥不相信灵魂出窍这种荒诞事,只是劝我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还劝我如果精神压力大,就看看心理医生。
这都把我当成精神病患者了。
「可如果不是做梦呢?人命关天啊,表哥。」我不敢赌啊,万一赌输了,代价太大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再不去营救就来不及了。
「他就是梦。」表哥做势要离开,才刚来就要走。
「你可以不信,我想去天桥公园看看,你帮帮我。」我诚恳地请求道。
「我不同意,姑父姑妈也不会同意的。」表哥拒绝了我,并郑重地向我保证,「你好好养病吧,不管玥玥是生是死,我们一定会找到她。」
这位仁兄说不同意还真不同意,出去的时候,居然还把我给出卖了。
我妈一听她儿子又要偷跑,直接拿了张凳子,坐在病床边,就这么盯着我。
这下走不了了。
也许那就是一个梦吧?
可就算只有一成的机率是真的,也要确认排除才是。
我内心纠结极了,特别煎熬。
只要证明梦里看到的物和事都不是真的,就能排除了吧?
那我得亲自去一趟红苹果幼儿园看一看才行,可现在又出不去,这可让我犯了难。
难道,就这么放弃?
10
就在我备受煎的时候,电视上的一则幼儿园公众号新闻,给了我提示。
对啊,现在网络发达,幼教单位一定有公众号。
或许我能在公众号里,看到红苹果幼儿园的活动照片或者视频。
我拿起手机,还真找到了红苹果幼儿园的公众号。
公众号首页的展现栏上,就附了一个宣传视频。
我迅速点击播放。
随着音乐的输出,红苹果形状的可爱大铁门缓缓打开。
两个立在铁门两边的胖瘦保安大哥,形象鲜明,很容易让人记住。
我内心猛然一震,
一样的红苹果形状大铁门,连两个保安的相貌都一样。
再看门卫室的门口角落,虽然不起眼,但暂停后仔细再看,还是能看到那把立墙的扫帚。
那一刻,我惊奇得如五雷击顶,太不可思议了。
眼前的画面特征居然和我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如果是真的,那玥玥岂不是马上要被当作货品一样卖掉了?
想到这里,我整个人不好了。
望着躺在陪护床上、四天来终于敢睡下的妈妈,我对要不要偷跑出去救玥玥一事,犹豫了。
医生说了,我要是再任性妄为,不配合治疗,病情若再恶化,后果会很严重,到时华佗再世都救不了我。
不过四天,妈妈憔悴得老了好几岁,人都瘦了一圈。
想到这里,我别提有多内疚。
内心正左右摇摆,我妈突然坐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以为她要去卫生间,没想到她两眼无神,径直地走向窗户,就像被人摄了魂似的,特别吓人。
「妈,你干嘛?」我大声惊喊。
老妈却像没听到似的,理都没理我。
她站到椅子上,拉开玻璃窗,再把腿往外放。
动作一气呵成,特别利索,跟她平时判若两人。
要知道这里可是 7 楼。
一个可怕的猜测,自我脑中闪过,心脏一阵麻痹。
「不要!」我激动地拔掉点滴,动作一大,直接从病床上掉下去。
老妈转过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瞪着我,发疯似的喊着:「你不救她,那就所有人一起死。」
我惊恐之余扯着嗓子向她保证:「好,我马上就去救她。」
不管妈妈说的「她」是谁,答应她是我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