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变没了，耳朵还在。」
我轻轻地握住那缕长发，柔亮、顺滑的发丝几乎从指缝中滑落下去。
闺蜜用手肘捅了捅我：「有点儿竞技精神好吗亲？恋爱的酸臭味都飘到我这里来啦。」
我赶紧小声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闺蜜白了我一眼：「并不需要顾虑我这条单身狗的情绪。」
为了避免更大的误会，我朝着闺蜜这边挪动了下屁股，腾出地方好让褚央坐进来。
没想我刚挪好，一个人便自来熟地坐到了我空出的位子上。
「正好我没地方去，加我一个吧。」
周望自然地从我手里抓过牌，自顾自地洗起来。
我看看闺蜜。
闺蜜缓缓地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欲哭无泪。
这都是什么阴间局面？
对面的情侣因为周望的大名，只打了一局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闺蜜也有些发怵，借着买水的由头也暂时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赶紧换到了周望对面，又不放心地扯了扯褚央的衣服：「不然你先回去？」
他却反其道而行地坐在了我左手的位置上：「游戏不是才刚开始吗？」
周望笑了笑：「我知道你，楚炀，计算机系的空降兵。」
褚央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表哥，在玩什么？」
苏淼一看到周望，也拉着陆洵走了过来。
我实在不想跟她们再有交集，便和褚央说：「咱们回家吧。」
但苏淼已经走到了跟前，她可能也没想到会看到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又看到我身边的褚央，脸色阴沉得几乎都快滴水。
「沐星同学真是善于交际啊。」
话虽然嘲讽，但见她这种快要绷不住的表现，我反而少了几分不快。
周望开口了：「她当然在这里，局就是沐星组的，我过来蹭几把牌玩一玩而已。」
这次对待苏淼的态度可与第一次警告我的时候天差地别。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就听褚央低笑一声：「还走吗？」
我有点儿被抓包的尴尬：「走的走的……」
苏淼那边却挨着周望坐了下来：「那一起吧，反正你们人手也不够。」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于是闺蜜回来，就看到我、褚央、周望、苏淼和陆洵围坐在一起。
她咬咬牙，坐到了褚央和周望之间的空位上。
周望洗好了牌，环视一周说道：「既然人够数了，不如就改种玩法，咱们来玩国王游戏。」
国王游戏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
周望发牌，我和褚央讲解玩法：「一人抽一张牌，抽到大鬼就是国王，国王牌可以要求同花色的两张牌做互动，如果对方不接受，就要回答国王提出的问题。」
第一局我抽到了方片，褚央偷偷地给我亮了下牌，是黑桃。
闺蜜是国王，她看看我们几个人，决定要玩就玩大的！
于是安排让黑桃的两方隔纸接吻。
亮牌后，拿了黑桃的是褚央和周望。
周望先一步举手：「我选真心话。」
褚央看看我，我对着闺蜜疯狂地眨眼：求求千万别整活儿，不然我都回去没法哄。
闺蜜回了我一个 wink，微笑着问：「提问——你们有喜欢的人吗？」
周望露出副「就这？」的表情。
他随意地揪了根草叶叼在嘴里，懒洋洋地后仰撑住身体，看向我：「不就在这儿了吗。」
这话说完，苏淼的脸在灯光下简直五光十色。
就连陆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倒逐渐地理解了周望的脑回路，他或许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他更多的是利用「喜欢我」」的名义将我拉出被针对的泥淖。
也算是将功补过。
褚央的帽子压得挺低，表情也看不分明，他叠上手里的牌问：「我也要答吗？」
闺蜜煽风点火：「必须回答，而且要讲真话哦！」
「有。」
他语气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答案。
我却心如擂鼓，有点儿惴惴不安，却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
闺蜜乘胜追击：「那她在这群人中间吗？」
褚央歪头：「不是只需要回答第一个问题吗？」
闺蜜「啧」了一声，重新发了牌。
我拿到了红桃，刚想看一眼褚央的，就被闺蜜扔了个石子过来：「不许打伙牌。」
褚央将手撑在我肩膀上，不着意地靠过来用气声在我耳畔说：「和你的不一样。」
这一把是苏淼当了国王，她指定让方片各自给前男女朋友打电话求复和。
母胎单身十九年的闺蜜在旁边气成了河豚。
然后我的电话就响了。
陆洵亮出了自己的牌，是方片 A。
苏淼的眼眶瞬间红了：「陆洵，你是什么意思？」
陆洵平淡地看她：「不是玩游戏吗？」
苏淼咬着嘴唇瞪着我，可怜楚楚我见犹怜。
第三却是周望拿到了国王牌。
「请拿到黑桃的同学，过来亲我一口。」
我就是黑桃。
褚央打了个哈欠，从我手里抽出牌，然后和自己的那张一起扔出——
是两张黑桃。
「我选真心话。」他微微地抬起帽檐，看向周望的眼神慵懒而危险。
周望倒笑了：「那好，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
他迎着褚央的目光，单刀直入：「你和沐星是什么关系？」
周望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因为学校的忽然断电，这个问题最终也没有等来答案。
回去的路上遇到卖烤红薯的小车，刚入秋买这个的不多，但香味依旧能飘得很远。
我找老板买了个大的，又要了两个勺子，和褚央坐在路边一起吃。
他已经把长发放了下来，雪白的发丝瀑布般垂在身后，微风轻轻地吹拂而起，仿佛被月色镀了层光。
我忽然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问题。
「咱们两个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我挖了口红薯，自顾自地推断。
「合作关系？」
「主仆关系？」
褚央说：「同居关系。」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在说天就是蓝色的，草就是绿色的。
不是为了证明或者暗示什么，仅仅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我愣住了。
他似乎有点儿困了，撑在我的肩膀处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顺便吃掉了我勺子里晾凉的薯泥。
我看着手里空荡荡的勺子，突然说：「不如我们交往吧。」
褚央坐了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果刚才的话只是一时兴起，这次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我喜欢你。」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如果你恰巧也不讨厌，就请和我交往吧。」
「我可是妖。」他矮下身体，与我平视。
「你知道妖代表着什么吗？无心无为，大道长生。」
「我和你只是结下了一时的因果，难道你会随便地爱上一株拦路的草木吗？」
他那样近地看着我，冰蓝色的瞳眸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仿佛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我于他而言不过是街边的风景、路上的草木。
我抿起嘴唇，沉默片刻鼓起勇气抬起头：「可若这颗草木偏要强求呢？」
褚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先一步吻在了唇上。
还怕他躲开，两只手像八爪鱼般地抱住了他的后背。
但他并没有。
尽管错愕，但褚央依旧没有推开我。
我第一次主动地献吻，完全不得要领。人又紧张得手脚发麻，小狗一样地在他嘴唇边舔了两下，已经面红耳赤，呼吸困难。
褚央并没有给予我任何回应。
我这次赌输了。
无与伦比的挫败感让我沮丧地停止了动作：「对不起……」
褚央轻轻地叹了一声：「你是该说对不起。」
我知道。
我简直就像是个平白无故地对着美女强吻的猥琐流氓……
但还没等我再次道歉，就忽然被人揽过腰抵在了胸膛前。
耳边传来的是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那就试试吧。」
半夜三更，我在微信上偷偷地给闺蜜发语音。
对方只回了一个铿锵有力的「滚！」
我「啧」了一声，又恬不知耻地继续发送：「不然明天我去图书馆找你，咱们当面说。」
闺蜜忍无可忍，打来了语音：「沐星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你是第一天谈恋爱吗？你家那口子今晚都快黏你身上了，你还问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我赔笑：「我其实也是知道的，但还是想找人确认一下嘛……」
「呵呵。」她冷冷地一笑，挂断了我的语音。
我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躺了一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开了个门缝偷偷地朝着沙发看去。
然而沙发上却一个人也没有。
我有点儿奇怪，但联想到褚央的真实身份，又觉得他本来也不应该每天只是待在家里。
但依然不免有些失落。
第二天果不其然地迟到了，我便直接去了图书馆，争取恋爱、学习两不误。
翻工具书的时候恰巧翻到一本竖版的异闻录叙本，就拿了出来。
古籍里的句子佶屈聱牙，我翻了几页就有点儿昏昏欲睡，没想到后面真的提及了关于九尾猫的典故。
说猫想修炼成仙需要长出九条尾巴，而八尾猫实现一个人的愿望就能长出一尾，但每实现一次愿望就会少一条尾巴，故而始终只有八尾。
如果褚央也是这样，那他说的劫数又是什么呢？
我翻到故事最后，发现是有一个人许愿希望八尾猫长出第九条尾巴，自此才有了九尾的仙猫……
「那如果我也许愿你长出第九条尾巴呢？」
「你以为一步登仙的大愿是可以随便许的吗？发大愿是需要代价的。」褚央和我挤在沙发上，似乎困得厉害，却仍是强打精神戳破了我的幻想。
我看着纪实频道里那些虔诚地朝圣者，问他：「这样一步一叩，神仙会知道吗？」
褚央闭着眼，含糊着回答：「心诚则灵吧。」
我发现，褚央最近睡觉的时间变多了，无论清晨还是入夜，都是一副困倦的样子。
他说是冬天到了的缘故。
我知道他在骗我。
猫根本不会冬眠。
下雪的那天，我支了个锅子和他一起涮火锅。
厨房的供暖不好，我直接把火锅架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坐在垫子上边涮边吃。
褚央是猫舌头，吃不了这种太烫的食物，于是就坐在了我身后，支起两条长腿，枕着我的肩膀看电视。
我偶尔夹几块儿晾好的肉和蔬菜喂给他，他看也不看照单全收。
过了会儿，我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轻柔，于是便将电视声音调小，端起碗来边看边吃。
他脑袋动了动，闷闷地说：「我还没睡。」
「还吃不吃？」
他摇头：「不饿了。」
我看看剩下不少的食材：「不然一会儿给你煮个牛肉面吧。」
他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把茶几推到一边，凑到他面前：「你那个劫数是不是要到了？」
褚央终于不再隐瞒：「还以为能陪你度过这个冬天。」
「劫数，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表情细微地变了变，伸出一根手指压在我的嘴唇上，轻声地说：「窥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那我不怕。」反正我也什么都没有。
「可我怕。」
褚央看着我，表情是意想不到的认真。
「你没有发现吗？从你把我带回家开始，生活中就出现了许多波折。」
我完全没把那些事和褚央的出现联系到一起过，一时间有些懵。
他继续说：「是我的妖气影响了你的气运。」
真的是这样吗？
我深以为然：「可能只是遇见你，就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吧。」
说完我栽进他怀里，笑得东倒西歪。
褚央的眼角眉梢终于也挂上了一丝笑意，他把我圈在怀里，蹭了蹭我的发旋：「谢谢，有被土到。」
临近期末，课程一下子密集了起来。下课后我直接从超市买了瓶鲜牛奶，热好后带回了家。
可能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下，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睡在沙发上。
我已经逐渐地习惯了回到家不再是那个少年在等我。
将牛奶倒进碗里，我端着碗在沙发边蹲了下来。
「喝了奶去屋里睡。」
猫猫睁开眼，依旧是熟悉的冰蓝色，我摸摸它的头，将牛奶递到面前。
刹那后，一只手将牛奶接了过去。
「想好到时候要许什么愿了吗？」
喝完奶，褚央强打精神和我聊天。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回答，「不就是几个亿的遗产啦、十个八个美男啦这些。」
他伸手勾住我的腰：「十个八个美男？」
我憋住笑，一脸正经地摆摆手：「都是逢场作戏啦。」
他一把将我捞到了沙发上，欺身压上来：「打算怎么逢场作戏，让我先见识见识？」
我顺势亲在他的唇上，笑嘻嘻地捧住他的脸：「十个八个美男都不如我的猫猫好看。」
他低声地笑了笑，扣住我的头加深了刚刚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半夜我醒过来，床畔空无一人，猫猫现出真身，以八尾的模样蹲坐在窗台边出神。
百年修一尾，一尾一岁寒。
如果异闻录里说的是真的，那他又修了多少个百年呢？
考完最后一场试，我和褚央约好第二天去爬山。
这座城市周边的山并不多，唯一称得上高山的只有当初捡到猫猫的那一座。
于是我们就把目的地定在了这座山的山顶。
入冬的风冷得刺骨，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顶峰的巨石上，拨通了家中的座机。
「嘟嘟」几声后，电话才被接起。
「你已经出门了？」
我抽抽鼻子，笑着说：「我已经到山顶啦。」
他没有在意我作弊一般的举动，只让我找个背风的地方等他。
此时天还没亮，我看看乱石嶙峋的山头，没敢动。
感觉并没多久，褚央就出现在山顶处。
「是想看日出吗？」
他站在我面前，用手暖着我的脸颊。
我摇摇头：「想许愿。」
沉了一会儿，他回答：「好。」
于是我大声地说道：「我许愿，让褚央拥有第九条尾巴！」
褚央失笑：「我说过了，这种大愿需要……」
「允——」
一声庄严的天音自千万里传来。
下一瞬，天光乍破，无数道金光从云层中穿透而出，洒在山顶最高峰的位置。
褚央沐浴在光里，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温柔地掀开我前额的刘海儿，只看到一片血红色伤口。
我抓住他的手，无所谓地笑笑：「一步一叩，心诚则灵嘛。」
他红了双眼，忽然抱住我，用力到几乎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窝在他怀中，被熟悉的温暖的味道包裹着，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褚央的手在颤抖，却依旧温柔地抚摸过我的头发，他说：「睡一觉，明天会是好的一天。」
寒霜雪尽，春去夏来。
暑天总是燥热得厉害，我整理好了超市的货架，又顺手给小钻风喂了根火腿。
「别再给他吃独食了，它都快成和总钻风一样肥了。」
周望运动完又来这里讨嫌。
我把凳子收回到屋里，他跟进来买了瓶水，又凑到我旁边。
「说真的你就一点儿也不考虑一下我吗？」
我撤后一步，冷漠地拒绝他：「你不在我的审美范围内。」
「我还不在？！你看看我的脸，再看看我的腿，实在不行你摸摸我的腹肌！」周望难以置信，硬拉着我的手就向他的腹肌上摸。
夭寿啦！
我可不想被动地耍流氓！
闺蜜：「芜湖！」
闺蜜：「V 我五十，就地失明！」
轰走了周望，闺蜜帮我继续喂猫，她八卦嘻嘻地靠过来：「你知道吗，陆洵和苏淼分手了。」
这倒是新鲜事儿，我以为两个人能天荒地老了。
「为什么呢？」
闺蜜「啧啧」：「好像是隔壁大学的女生爆了苏淼高中时候霸凌人的录像，这事儿被校方压了下去，我也是刚听说。」
我以为她当初针对我是为了陆洵，没想到陆洵只不过是一个由头。
闺蜜见我兴致缺缺，又问我：「讲真的，周望追你这么久，你就一点儿也不心动吗？」
「不心动。」
「你不会还在等着楚炀吧，醒醒吧姐妹，他都回国半年了，他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给你！」
我失笑。
「我没有在等他。」
我哪里还能等到他……
「我只是不喜欢周望。」
「他很好，可我不喜欢。」
下班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雨，我撑伞走在回家的路上，恍惚听到车底传来了微弱的叫声。
蹲下一看，是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小白猫。
我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小猫依旧沙哑地叫着，却并不怕人，还颤颤巍巍地朝我走了过来。
它太小了，几乎一只手就能放下。
我托着它抱在怀里，它逐渐地安静下来，然后艰难地睁开了眼。
是一双琉璃一样的黄色眼睛。
我把小猫带回了家。
它不仅脏，而且淋了雨，浑身湿漉漉的。
我简单地给它洗了个澡，又用风筒吹干。
小猫挣扎着叫劈了嗓子，见我不为所动，便开始摆烂，耷拉着脑袋随我蹂躏。
我被逗笑了，揉了揉它后颈的毛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猫了……」
这是我第二次说这句话，但已经是物是人非。
吹完猫猫，我的衣服也光荣地阵亡，索性直接洗了个澡。
洗了一半忽然听到幼猫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吓了一跳，裹了浴巾就直接冲了出来。
水汽未散，朦胧中只看到一个人影，长身玉立，银发如瀑。
背后还有九条白绒绒的大尾巴。
他手里拎着小猫，对我展颜一笑。
冰蓝色瞳眸璀璨如星海。
日月轮转，沧海桑田。
我所见的千山万水，都不若这一眼，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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