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但总归,我现在心中有数了。
我的傻书生,不是真的书生,他也不叫戚尽行,不仅如此,应当身份还不低。
见我不说话,他再镇定不了,看着我轻声道:「娘子。」
但这简单二字,也叫他微红了脸,似乎是觉得很是不合自己人设一般。
一旁站着的明华长公主一脸不可思议,接着连忙背过身,但依然忍不住笑得浑身颤抖。
他抬眼瞪了一眼她,明显再三忍耐后,说道:「明华,你先下去吧。」
明华长公主立刻松了口气,露出我见到的第一个真心笑脸:「是,皇叔和皇婶好好谈。」然后飞也似的疾步往外走去。
见厅里就我们二人了,他再不似刚刚那样端着,解释道:「我去寻你了,可你不在那。」
「娘子你别生我气。」低着声音,委屈可怜。
他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刚刚严肃得像个阎王爷似的,把人家吓得连飞带跑的,这下又是委屈小可怜了。
我挣脱他的手,问道:「你得先从头到尾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才真要生气。」
其实到现在我已经猜了十之八九,应该不能怪到他头上,但总归是他得给我交代清楚才行。
「我姓李,名观照。」他又黏糊上来,拉着我不肯松手,「乃是太皇太后幼子,当初之所以失忆,是因为扶我侄儿上皇位后被人记恨。」
「不过如今倒要感谢,不然就遇不见娘子了。」
「至于娘子错认我为戚家小子的那书简,原是他呈上来给我的。」
「这可真怪不得我呀娘子,我一回京就被母后接了回去,再好了就一刻不停地寻娘子,只是一直没寻到罢了。」
听他这样说,我当然知道他也委屈。
可想起前段日子心里的憋闷,我是怎么也不想轻易说过去就过去的:「谁是你娘子,一没成亲二没拜堂三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他哄我:「娘子放心,这些一样都不会少。」
接着低声嘟嘟囔囔道:「而且,娘子不也有事瞒着我不是吗?」
「我派人去寻娘子的时候,四处打听,结果你知道人家如何告诉我的吗?」
「如何?」我知道多半不会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嘴犟直接反问。
他换了语调:「人家可说了,娘子可不止有我这一个夫君,前头可是救过好多个书生的。」
我语塞,哑了火:「那都不一样。」
前面的都是给点小恩小惠,叫人家记得恩情罢了,古代读书人不似现代,最重名声情谊,我这投资怎么也不算白投资的。
谁知他忽然贴着我的面颊,在我耳边道:「哪里不一样?」
「娘子对我不一样?还是觉得我最不一样?」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我的面颊边,弄得我痒痒的。
我只感觉自己的面颊发烫,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嘴硬道:「就是不一样。」
「而且啊,我还发现,娘子还和医馆那位大夫沾亲带故,和那位柳姑娘关系也极其不一般……」
「甚至还查出来娘子你,在生意场上,也是个顶顶不一般的人物。」
若说一开始隐藏身份,是为了便于以后挟恩图报,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可后面我二人是那般情形,再隐瞒就很不应当了。
加上我一开始还骗他那些话,比较起来,好像当真是我错得多一些。
他见我这样,轻笑着放过我:「好了娘子,你亲亲我,我们就当扯平了行不行?」
(十二)
我原以为太皇太后会对我们两人的事反对得厉害,毕竟在这规矩繁多的古代,我家那点钱财身份,实在不容易叫人看得很上眼。
谁知她只听说李观照愿意娶亲了,就已经老泪纵横。
拉着我是看了又看,夸了又夸,怎么都欢喜。
后来我才知晓,李观照是太皇太后四十好几才得来的宝贝蛋子,又是遗腹子,身子骨打小还不好,先帝将他当儿子似的养大。
偏偏先帝也去得早,为了稳固朝纲,就封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为摄政王,协助幼子打理朝政,为了完成自己皇兄的嘱托,李观照小小年纪便没轻松过。
他工于心计,算无遗策,教养幼帝的手段极为严苛,铁血手腕令朝中大臣人人都惧怕。
这也是为何明华长公主那么害怕自己这位皇叔的缘由。
太皇太后打李观照十四五岁就为他操心婚事,一直操心到了遇到我之前,也没得个好结果。
他每日不是政事忙就是看书忙,虽然有个神人似的好样貌,却能把京城里的贵女们吓得魂飞魄散。
可这些形容,我实在很难代入那个成天要我亲亲他,同我撒娇的李观照。
故而,太皇太后又哪里会在乎我是什么身份,只恨不得我和他原地成亲才好。
即便后来见李观照事事都在我面前低头,她也没说过半句不好。
要说我和李观照真成亲后,除了我二人多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体力劳动外,和从前在那山脚下过的没什么不同。
我是打小自由惯了,不喜欢人贴身伺候,他纯粹就是好清静,如今再加一条,好和我亲近。
加上他对着我时那副样子,在外人面前又是另一副模样,要是传了出去,对他这个摄政王的形象还是有些影响的。
所以这内院都没什么下人。
随着小皇帝越发大了,处理起政事也有模有样后,李观照也乐得甩手,整日和我腻在一起,对我家生意比朝堂都上心。
按他的话说,再亲的叔侄,也得懂些方寸,何况皇家。
小皇帝也是聪明人,看出自己皇叔的意思后,心里对他越发敬重起来,具体表现在于给我这个皇婶送各种好东西。
他明白他皇叔心里最要紧的是谁。
但要说起来,我和李观照也不是时时都好,也并非都是他哄着我。
我俩闹得最凶的一次,是成亲三年后。
他许久没去上朝,回来却气势汹汹,见了我又不敢朝我发火,只一个人生闷气。
(十三)
我想着平日里都是他哄我,如今朝堂上受了气,我也该哄哄他。
于是便去问他怎么了。
谁知他抬头,指着腰间的护身符,问我:「你是不是不止送了我一个人?」
要说送,我的确不止送了他一个,但看他这生气样,我肯定不能直接认了。
于是我说:「谁说的,这可是我亲手雕刻的!」
「我就是手艺不好而已,怎么了,你嫌弃?」这几年,我早已知道如何最能拿捏李观照了,第一步,得甩锅。
果然,他立马急着解释:「别胡说,我怎么会嫌弃。」
我看着,可怜起来:「你凶什么?」
他像是被噎住了,嘴里的话吐不出来,最后说道:「我没有凶。」
看我还盯着他,又开始自我怀疑,说道:「好娘子,我真没凶,兴许是我刚刚语气急切了些,你别生气。」
接着他也低垂着好看的黑眸,委屈道:「今日我上朝,看见了好些新面孔,一问才知,陛下急着用人培养势力,这才调回来一批出身贫寒的仕子。」
「结果我发现,里面好几个,都带着一模一样的护身符。」
「和我刻的一样的花纹,还都比我这个……好看。」
我有些心虚,原来送他进京的时候,我是真心想他平安回家的,可脑子里又想不到别的,所以送了这个。
加上我总共也没见几个护身符,所以就按一个模样雕刻。
也是奇怪,早几年一个混得好的都没有,如今居然能直接蹦出好几个,莫不是都在这等着我不成?
眼看没办法了,我只能卖可怜说:「你也知道,扶家上下都靠我,我自然要为家族多做打算,但商户人家到底比不得官宦人家。」
「为了站住脚跟,我才想到了这个,最为稳妥的办法。」
「而且,而且你还说我做得丑,分明只有你的是我亲手刻的,其他的都是我家做的流水货。」
我越说,他眼神越迷离,到最后直接搂着我道歉:「娘子,是我不好,娘子对我的心意我早就清楚,不该这样和你闹脾气。」
到这地步,这事也就算翻过一篇。
只是后来,我和李观照将扶家、朝廷的事都解决得七七八八,打算去游览大好河山前,我收拾东西,在房里的一个暗格里,居然翻出了那几个护身符。
一问才知,他不敢同我再生气,却怎么也醋着,所以还是私底下挨个去询问了那几个仕子,对人家威逼利诱,把那些个护身符都要到了自己这来。
我哭笑不得,拿着东西笑他,说他堂堂摄政王,居然如此爱翻醋坛子。
后果就是,我们二人的行程不得不推迟了一日,我被他收拾了个舒服。
(番外)
作为陛下一母同胞唯一的姐姐,上有母后和皇祖母疼爱,下有贵女公子捧着。
满京城里,能让我害怕的人寥寥无几。
但我七皇叔得算一个,不仅算,还得排头号。
父皇去世时,七皇叔也不过十六七岁,面对虎视眈眈、手握重权的几位庶出皇叔,依然扶着我皇弟一个三岁娃娃,坐上了皇位。
他纵横谋划,一面将几个有异心的皇叔杀了个干净,把持朝政,一面又请名师教导皇弟,对他要求甚高,愣是将原本动荡的卫国给安定了下来,还有日渐强盛的苗头。
如此还不算,他对皇弟,当真是没有一点私心,什么都说。
故而母后经常教导我,一定要礼待皇叔,万不可在他面前摆谱。
这还用说,我打小没别的本事,就是脑子想得明白。
皇叔若是有异心,哪里还有我皇弟的事,所以我也时常教皇弟要敬重他老人家。
我喜欢私下叫他老人家,虽然皇叔不过和我差了四五岁,可他老人家一天到晚都操劳得很,又喜欢黑脸,再喜欢他的贵女都会被他吓哭,比我父皇还要吓人些。
但说实话,他其实也没那么凶。
我对尽行一见钟情,可他只是个穷书生,一没官身,二没家世,除了一身本事抱负,啥也没有。
按理来说,我二人就应该是话本子里公主穷书生的故事发展,可母后养我一遭,我又岂能任性妄为。
母后给我瞧姻缘,说的都是京城里的贵公子,我不乐意,却又怕她看出端倪不高兴,也对尽行仕途不好。
结果母后没瞧出来的事,被皇叔一眼看了出来。
他问清楚我原委后,只说了一句:「你眼光不差。」
我便知道门的。
只是尽行将策论交给皇叔没多久,在外巡视的皇叔就遇刺失踪了。
皇祖母吓得一病不起,前后派人寻了小半年也没消息。
直到春闱时,失忆的皇叔跑来赶考,养了小两月后,他才终于想起来。
只是人还是有些不正常,不是想着想着事情突然脸红,就是看着一个雕得烂糟糟的护身符发呆,还叫府里人给他寻娘子。
我们都以为他没好全,直到我亲眼看见他画的画像。
画的都是一人,动作神情,都极为生动,其中细节,若不是亲身经历,皇叔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决计不可能知晓。
但皇叔寻了许久,都没任何动静。
和尽行定下婚事后,我一时兴起,看上了京城一家新开的首饰店中的一套头面。
来送头面的那位姑娘,无论五官神态,还是动作姿态,都与皇叔画里像了十成十。
惊得我见她第一面,就想直接叫皇婶了。
还好贴身婢女也见过那些画,适时提醒我,我才冷静下来,叫她去寻皇叔来。
结果皇婶一开口,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她居然说,要成全我和尽行?天爷,我这好不容易求来的姻缘,皇叔不会直接扬了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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