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与君错

我量萧翊也没见过这阵仗,从小被保护地如此好,定是温室里的花。

于是我从马夫手中抢过马车的缰绳一拉提了提速,再扔给马夫。

——在这场酣战来临之前,我要保证我这柔柔弱弱的夫君不受到任何伤害。

他若是受伤了,那他那对父皇母妃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最后,我回头看了萧翊一眼,甚至在他脸上揩了一把油。

毕竟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回来,此时不揩油,更待何时?

因着进宫不方便带很多武士,且沙场上征战的好手未必便是这群阴沟老鼠的对手,所以这场刺杀我打算独自一人面对。

「照顾好你家王爷,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三王府,回头本王妃定厚赏你!」

我对着马夫说完最后一句话,准备飞身前去迎敌,却感觉到衣袍被人拽住了一角,回头便看到萧翊能捏出冰碴子的脸。

「陆杳杳,你便打算丢下我独自去迎战?」

「殿……夫君,形势紧急,妾身也不是故意要丢下你。你放心,我定能全部拖住他们,不会叫你受到一丝伤害的。」

我想拽回自己的衣衫,未果,萧翊力气还挺大,我遂取刀割袍飞身迎敌——根本没有注意萧翊在马车里被气的脸色铁青。

不得不说,陆云雪安排的这些刺客真的有点子手段,一盏茶的功夫,我竟还未解决掉。

即便我习武多年,在如此多刺客的轮番攻势之下渐渐地还是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之感。

不知道萧翊回去会不会帮我搬救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强撑着身体里的那股子恨意——我不能死,我死了,岂不是便宜了贱人。

不知道和这些刺客僵持了多少,他们竟还层出不穷,似乎杀不完一般。

好累……在战场上杀敌都没感觉到过如此疲惫,难不成今日要在阴沟里翻船了吗?

只感觉后背有箭刺破风的声音,但是我面前仍旧有两三个刺客在纠缠着。

或许,我终究还是敌不过陆云雪的吧……即便我为国征战五年,立下战功无数,却终究抵不过一个家族的力量……

只感觉背后一阵刺痛,虽然身着软甲,但那箭大抵是淬了毒且带着弯钩,好疼、好疼。

阿娘,我好疼,阿娘……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只感觉这次不是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因为我隐约听到了萧翊的声音。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大抵是这句话吧,我太疼了,听不清楚,更没有力气思考他为什么说的是又来晚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待我再次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满眼通红、胡子拉碴的萧翊。

见我醒了,他那端着药碗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微张想要说点什么,半晌,却只是挥了挥手叫下人传了太医。

见太医为我把脉之后说无恙,只需再静养一些时日便好,萧翊点点头,屏退众人。

「王妃既然醒了,便好好休息吧,本王不打扰了。」

萧翊转身要走,却不想我却鬼使神差地也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

「王爷便要走了?」

「本王还有要事要办,不便久留,王妃自当保重身体。」

萧翊拽了拽自己的衣袍,亦未果,遂亦取刀割之,离去。

我:……

真小气,这么点子仇都要报。

十四、

我身子不好,后背中箭且中毒,在床上休养了数十日。

而萧翊自从我醒了那日出现之后便再未出现过,但日日着人送了汤药过来嘱咐我好好吃药。

笑话,我什么伤没受过,这点子伤算什么。

嘶……仔细这么一注意,还真的有点疼。

每次萧翊派来的人都认真的紧,非要盯着我把药喝完才肯罢休,苦的要死,谁想喝。

萧翊派来地那小厮见我不爱喝药,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盒子糖果递给我。

「殿下那日亲自尝了这药,说王妃定然会觉着药苦,所以趁着夜里的空档亲自炮制了这些蜜饯,王妃喝了药,再吃颗糖,自然就不苦了。」

我心道萧翊还真是个心细的,仰头将那碗苦哈哈的药一饮而尽。

接过锦盒来捏起一粒糖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我便泪流满面了。

萧翊,他当真是瞒的我好苦。

我虽不知萧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通过两次他给我送的糖果,我心中也有了猜测。

听说最近京城似乎不大太平。

当朝首辅陆朝闻在一日走夜路的时候竟然被人从后面打晕了装在麻袋里一顿拳打脚踢,等家丁搬了救兵过来,他半条命都快被人打没了,行凶者也早已不见踪影。

陆朝闻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报官显得自己太无能,不报官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真是痛快啊,有人办了我从前早就想做的事。

又听萧翊派来伺候我的贴身侍女阿翠讲,我大姐姐陆云雪走夜路的时候一不小心跌了一跤,竟是直接跌到了湖里。

那湖里也不知是怎么地,长满了水草,好几个人下去营救,救了半个时辰才救上来。

陆云雪身子本就虚弱,这样一闹,更是不得了。

加之当时情况紧急,下去救人的全部都是男子。

也不知从哪里传出去的谣言,说陆云雪和那些个男人全部不清不楚,要么怎么别人掉到湖里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就能救上来,到了她这里竟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在这个贞洁盛行的年代里,陆云雪的名声算是完了。

又听说陆家主母有一日去佛寺参拜,不小心偶遇了山贼,在混战之中不小心被杀。

真是可惜,好好的贵妇,有一日竟这样意外地折损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均发生在我遇刺之后,加之萧翊长久地不见人影,我也猜测到了这些事是谁干的。

那日听说他回府,我便带着一碗参汤去书房假意探望。

见我出现在门口,萧翊似乎还有些惊讶。

「王妃身子可好了就出来?本王这些日子忙着,没时间去看你,本打算今晚空了就去见你,不想你却先来了。」

「王爷公务缠身妾身自不敢叨扰,只是最近听闻我母家不是很太平,想来问问王爷。」

萧翊挑挑眉,朝我招招手叫我坐他身边。

「哦?他们不太平,关本王何事?世人皆知,齐王痴傻万事不知,因此本王更关心,王妃食盒里的羹汤合不合胃口。」

我笑了笑,那些事还真是他做的。

我就说,如何能这样巧,我遇刺之后陆家便出了这么多的事。

「不是说好了,陆家将来要交给我处理。」

「他们如今便敢动你,难保日后不会对本王下手,所以先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何况陆家,不是也只是去了一个主母吗?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且瞧着吧。」

嘴真硬,不过,这人蛮护短的嘛,跟着他混算是没上错贼船。

没过几日,阿翠便又来给我回话,陈颜修便请求圣上赐婚,求娶首辅家的嫡小姐。

啧,看来陆朝闻是真的等不及了,刚刚丧妻就要嫁女,也便只有陆朝闻和陆云雪这对母女能做得出来了,果然如萧翊说的是场好戏。

只是因着陆云雪丧母和落水的事,陈家自觉丢脸,只一顶小轿抬着便进了陈家的门,甚至说不是是婚礼,匆忙又草率。

十五、

不知道陆家的人过的好不好,反正我如今嫁入齐王府是活得风生水起了。

萧翊平日里早出晚归,我也没有公婆需要侍奉左右,养伤的时候静妃甚至还给我送了只鹦鹉来逗乐。

因此我每日的生活逐渐变成了吃饭,睡觉,逗鸟,吃静妃日日派人送来的燕窝,说是补身体,好叫我早日康复了给她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孙。

终于过了半个月的纸迷金醉的生活之后,我得以出来到以前的军营里去放放风。

因着从前在军营中事事亲力亲为,我在军中的声望一向不错。

趁着这次机会,我留心着为萧翊结交了不少靠谱的将领,说句不好听却很实在的话,若是有一日圣上仙去,我们手中也多一丝胜算。

只是不想如此不巧,在这里竟也可以遇到故人。

其实自那次大军回城之后我见过陈颜修一面,自此之后再未见过。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我竟发现陈颜修眼里的光已然没了,从前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非做成一件事不可的劲儿,如今是一点都看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竟只有满眼的算计,待人接物也与从前截然不同。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经历过一场生死,人的性情会大改?

「杳杳……」

不待我开口,阿翠便已先声夺人。

「陈将军唤我家王妃的闺名可是大不敬之罪,若不是因为您求娶了陆家大小姐,恐怕您此刻就得磕头认罪了。」

陈颜修被怼的双脸通红,可一双眼睛却依旧盯着我看个不停。

我知我生的美,陈颜修虽娶了陆云雪,却依旧舍不下我的美貌。

我随了我阿娘的样貌,这也是为何我嫡母会说我像我阿娘,都是妖精,可我的性子却没有随了我阿娘,不会任由别人予取予求。

「陈将军见了本王妃不行大礼便罢了,怎么还一直盯着本王妃看,莫不是对本王妃有什么意见?还是说将军对齐王府亦或者当今圣上有什么意见?」

陈颜修听了我这话明显地一愣,举起双手对我施礼,「臣不敢。」

「知道不敢还算是有所敬畏,若是连对皇室起码地敬畏之心都不在了,本王妃可就要怀疑将军的忠心了。」

本只是一句威慑的话,可不知为何,因着我习武多年的缘故,察觉到了陈颜修那身体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难不成,陈颜修有异心?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萧翊,却不想萧翊竟没有丝毫吃惊。

「你早就知道?」

「嗯。陈颜修,早就不是当初的陈颜修了,别再接近他了。」

「我自然知道,嫁与了殿下,我也不会再有他想。」

「当真?」

「自然当真。至少在你成大事之前不会,至于之后……」

我的话没有说完,唇便已被萧翊死死地封住,直至我喘不上气才被放开。

「杳杳,没有之后。」

萧翊翻身抱住我,将我放在床边,他是准备再次将我吃抹干净。

我堵住他再次凑过来的薄唇,与他那一双有些急切却仍旧温柔的双眼对视良久。

「萧翊,有个问题我思索了良久,你说陈颜修不是从前的陈颜修,我自然信,那么你呢,又是谁?」

「我自然是你的夫君,你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十六抬大轿娶进门的齐王妃。」

「你知道我问的什么,萧翊,告诉我。」

「杳杳,别问。你明知道我没办法给你说。」

说完便不顾我的阻止,用力地封死了我的唇,这夜的他比新婚之夜还要疯狂。

于是又是一宿红烛高照,萧翊唤着我的小字杳杳,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我揉进骨子里占有。

十六、

痊愈之后,我派亲信私下去调查陆朝闻,才知陆朝闻竟是早已狼子野心,想要扶持当朝五皇子萧耀为傀儡太子,好自己把持朝政。

而圣上虽说年迈,却不昏庸,他看出了陆朝闻的不轨之心,只是如今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布局一时无可奈何。

我问萧翊对此事有何看法,他只说我们需要一个时机,一个一举可以将叛党连根拔起,斩草除根的机会,否则只会剪不断,理还乱。

是的,是该彻底清除来个了结了,这么多年,我也该和陆家人做个了断。

本预备和萧翊精心布局怎么将他们逐个击破,却不想,对方的局却先来了,看来,陆朝闻已是等不及了。

本该八月十五在宫中举办中秋夜宴,陆朝闻竟上奏说首辅府新培植了不少名贵的菊花,希望在那日邀请群臣和圣上一同观赏,随后宴请众人。

圣上允之,但称自己年老,着齐王萧翊代替自己前往。

举朝震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陆朝闻给皇上下的鸿门宴,圣上自己不敢去便算了,竟然还叫自己最疼爱的那个痴傻儿子替自己去。

当真是到了要紧关头,果然是谁都可以舍弃的。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唯陆朝闻独尊,毕竟陆朝闻原本就握着一半的朝臣们的把柄,如今见皇上示弱,如此不堪一击,竟基本倒戈了陆朝闻一脉。

陆朝闻一时之间好不风光,众星捧月,人人恭维,颇有从前赵高的架势,就差在朝堂之上指鹿为马了。

自然,我与萧翊私下也没有闲着。

皇上把这摊烂局交给我们,我们若是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天下自然就是萧翊的。

若是不能,那江山易主,便也是迟早的事了。

我与萧翊商议好,我们分头行动。

萧翊去首辅府与那些老家伙们充当诱饵稳住他们的心神,而我熟悉首辅府的地形,则在宴会上偷偷溜走去御林军调兵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知这一趟凶险,冥冥之中竟然颇有那一次与陈颜修在战场上分兵两路击破敌人的凶险之势,不知怎么的,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首辅府前,不知是临行前有些紧张还是怎么样,我第一次主动拉住萧翊的衣袖阻止他下马车。

「萧翊,我们可不可以,互换一下身份?你去……」

未等我说完,萧翊便伸出两个手指堵住了我的唇。

「杳杳,万事难再回头,这便是最好的安排。何况我是父皇的儿子,父皇给了我该有的荣耀和地位,所以我也该有我的责任。从前蹉跎了那么多的岁月,如今家国有难,为了皇权不落入歹人之手,我该当为表率不是吗?」

「我怕……」

萧翊一把将我抱紧在怀里,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用手一遍遍地抚摸着我的头,彷佛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一般。

「别怕,杳杳,我不会有事,因为我舍不得你一个人。你知道我等你成为我的妻等了多久吗?我舍不得这么早就离开你。」

「萧翊,我不怕。有你在,我永远心安。」

我推开萧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逐渐泪流满面。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当真瞒的我好苦。」

萧翊苦笑一声,举起手凑到我的额前想摸摸我的额头,却又堪堪放下,掏出手帕替我擦干泪水。

「好杳杳,别哭。我从未想瞒着你,我只是怕你害怕。若是真的想瞒着你,也便不会再给你送糖果。你那么聪明,我便知道你见了那糖便猜测的出来。等这件事做完了,我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萧翊,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

十七、

因着萧翊一直以痴傻闻名,所以也甚少出席这样的宴会。

甚至除了亲近的臣子,甚少有人知道齐王殿下的样貌,如今一见,痴傻的齐王竟如此俊美,且并不若传闻般痴傻,一举一动颇有贤王风范,都很震惊。

只是我冷眼瞧着,陈颜修与陆朝闻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似乎他们早就知道萧翊不傻一般。

可是萧翊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我,他从前确实是个痴傻的,头脑清醒是最近的事。

我信他,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只是陆朝闻和陈颜修又是如何得知的?即便陆朝闻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亦或者萧翊哪次行动没有瞒过陆朝闻,被他发现了?

只是见萧翊如此,那些个子爱嚼舌根的贵妇小姐们便开始说我一介庶女配如此风光霁月的萧翊真是可惜了,便该娶个大家闺秀,娶个粗鄙上过战场的庶女做什么。

我知道这是陆云雪在背后在搞怪,她一向喜欢这些损人的手段,背后污损人名声,看来是当年下的毒不够毒,没把她的心洗干净。

我正想带着阿翠杀过去杀一杀这些人的八卦之心,顺便找到陆云雪再骂她一顿,便看到萧翊已经走在了我的前面。

「本王如何,是本王的事。王妃为国征战,杀敌无数,试问在坐的各位夫人小姐,哪位不是在将士们的枯骨和血汗之下才得以平安富贵?

王妃得胜还朝嫁与本王,不弃本王痴傻,亲自照料本王,为本王医病,本王才得以好转。」

萧翊说着还不行,当着众朝臣命妇的面,甚至揽我入怀,还拉过我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因此本王对王妃一见钟情,痴心许久,天仙不换。」

众人听得愣愣地,良久,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众人皆随之叫好,赞我深明大义,与齐王乃是真真的伉俪情深。

萧翊又拉着我的手走到陆云雪和陈颜修面前,举起牵着我的手说,「我们的事,便不劳陈夫人劳心了。不知陈夫人自己名声尽毁,连个像样的出嫁仪式都没有,是种什么感受呢?」

陆云雪被萧翊说的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陈颜修接过了话茬,「齐王殿下误会了,不干贱内的事。」

「那便是最好,陈将军,好自为之。」

萧翊替我出完这口恶气,还不忘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带着我去了别处。

只是我眼瞧着陈颜修的脸色却怪怪的,嘴里还说着什么听不清楚的话。

无所谓,毕竟过了今日,他的富贵荣华大抵也到头了。

一整个半日,萧翊都手挽着我和众臣谈笑风生,众人皆赞,殿下与王妃感情甚笃。

众人注意着我与萧翊,我则冷眼瞧着陈颜修,他脸色一直不对劲,就连陆朝闻去找他说什么话他都挥挥手不愿意听。

天色渐晚,陆朝闻吩咐人摆开宴席,真正的鸿门宴拉开序幕。

我借口要去更衣,溜到了后院。

这在外人看来毕竟是我的娘家,故而也没几个人注意我的行踪,何况我在陆府这么许多年,些许几个仆人亲信还是有的。

陆府的守卫果然森严,我派人去查了五个出口,都被人严加看管了起来,就连平时无人出入的小门此刻都有高手在把守。

果然,还得是爬狗洞来的靠谱。

再次从狗洞里爬出来,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白瞎了一身好衣服,以前都是穿粗布烂衫爬。

算了,回去叫萧翊再给我做十套。

快马加鞭,我一路赶到御林军驻地,因着御林军的林将军乃是我在军中的恩师,他知晓朝中情况,也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顺利调到兵,准备往城里赶,却不想在半路却遇到了陈颜修只身一人前来。

怎么?一个人还想阻止我不成?

我玩味地看着大军对面的陈颜修,真好玩,原来换了芯子的人是这样的。

也太明显了,果然人都说天皇贵胄是天生的,此刻他身上的贵气全无,只剩俗气。

「陈将军是觉得一个人可以阻挡这千军之敌吗?」

「杳杳,我知你待我之心,我回头,看看我。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好不好,你救不了皇室,更救不了陈颜修,他们注定会湮没,皇权注定会被取代,这是天注定的。」

我冷笑一声,「真是可笑,天注定?若是我信天注定,我便该老老实实在陆家的深宅大院里接受主母的磋磨,说不定等不到及笄之年便会夭折。

我便是不信命,所以才是如今的我。陈颜修,我现在不杀你,因为我要先去解决陆家,你,回头再说。但你若是阻我道路,本王妃的箭不饶人。」

说着,我便拉弓预备射箭。

我箭法极准,我猜,陈颜修即便是换了个人,大抵也是知道的,竟是头也不回的跨跨马疾驰地跑了。

笑死,现在才跑若是有用的话,我便也做不到将军了。

我朝着陈颜修疾驰的背影随意地射了一箭,也没有管是射到了哪里,反正不是心口,死不了就行。

毕竟他如今还不能死,还有他该做的事没做完呢。

十八、

待我赶到城门的时候,城门早已紧闭。

守城侍卫被陆朝闻控制了,这我和萧翊是早就猜到陆朝闻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竟是如此地快,彷佛可以预判到我们会做什么一般。

城门口出现一排甲衣卫士,随后准备射箭。

我挥挥手,叫人从后面把陈颜修拉出来。

我朝着城墙上那个已经开始慌张的守城将领大喊,「城门打开,否则你们陈将军命不久矣了。」

「杳杳、杳杳!不该是这样的,你不爱我了吗?杳杳!」

「陈将军,你该劝他们早些打开城门放我进去,否则我箭法不精,不知道下一箭会不会就不小心刺穿你心口呢。」

陈颜修狼狈地盯着我看了许久,随后朝着守城人挥了挥手示意打开城门叫我进去。

真蠢,自己一个人来给我白送,否则我想进去这城门还真有点难度呢。

随后这一路无阻,我带人长驱直入直接杀到了首辅府——我心中总是不安,总觉得我不在,萧翊会不会出事?

果真,阿翠狼狈地从首辅府跑出来,见着我便跪倒在地。

「王妃,您快去救救殿下,陆朝闻给殿下下了毒,说是若是殿下不喝了那酒,您便不要想着活着回来,殿下真的将那酒喝了。这可如何是好,殿下如今已经……」

「萧翊!」

我顾不得混乱的场面,匆忙交代手下收拾陆朝闻的余党,冲到陆府就见到陆朝闻带着一众人挟持着已经昏迷的萧翊在等我。

「陆朝闻,放了他!」

「杳杳,你我是亲生父女,难道你要偏帮外人?」

「你已经位极人臣,为何还是不满足?陆朝闻,你与陈颜修狼狈为奸,又何尝不是与虎谋皮?」

我边说着,边掏出暗器准备射杀陆朝闻。这一刻,我已然等了很久。

「陆杳杳!那是你亲生父亲!」

背后传来陈颜修有些虚弱的声音,我知他现在手无寸铁,且着急萧翊的安危,所以没有理会他。

我直接将手中的暗器丢出去正中了陆朝闻的心口,陆朝闻甚至来不及痛苦一下便倒地不起了。

陆云雪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飞奔到陆朝闻身边痛哭。

「父亲!怎么会这样!陈颜修,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事俱备了吗!父亲,你醒醒,你醒醒!」

形势急转直下,陈颜修看出不对,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夺过一把剑朝我刺过来。

他站在我身后,我本无防备,虽说此刻觉察到了背后有人要袭击,可如今就算躲避,虽说身着软甲,也难免毫发无损了。

便当我准备好了被刺一剑的时候,不知萧翊竟是怎么一道人影飞过来,直接将陈颜修手中的剑打走,随后护住我到了安全的地方。

「你看你,到现在也没学会我从前教你的最后一项本领,如今失策了吧?若不是我在,今日又要受伤,为夫该多担心。」

我红着眼睛,看着我面前完好无损的萧翊,欲言又止。

萧翊用手轻轻抚了抚我的额头,「别哭,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眼瞧着萧翊快步走出去,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身形似乎微有趔趄,不怎么安稳的样子,便悄悄跟在他身后看他怎么处理这一切。

我躲在角落里,眼瞧着萧翊先走到了陈颜修身前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赢了。」

陈颜修嘴角挂血,朝着萧翊讥讽地一笑,「你赢了?你以为这个世界的设定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改变的吗?萧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陈颜修话音刚落,萧翊便突然捂住了胸口,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大口鲜血喷薄而出。

陈颜修见此狂笑不已,大呼过瘾,「萧翊,你违背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遭天谴了。这个世界的主宰、皇位,终究不该是你的。」

我见状急忙追到萧翊跟前,才发现他状况很不好,脸色惨白,身形不稳。

「本王也从未想要过那皇位。」

「萧翊,你这是怎么了?」

即便在这个时候,萧翊依旧不忘拉住我的手,没有一丝不耐烦地告诉我。

「杳杳,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了。副将,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十九、

齐王府内,我抱着已经虚弱至极的萧翊痛哭,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萧翊,怕是不行了。

「杳杳,不要哭。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别哭,好不好。」

萧翊终于还是离开了我,在还有最后一口气前嘱咐我在他身后将他的身体送到无极观内交由无极道长焚化静祷。

我自然遵从他的想法,带他去了无极观。

只是那无极道长明明是第一次见我,竟很是震惊。

「你、你……王妃安好。」

不过他也很快从震惊中走出来,朝着我施礼问安,我回了礼,这才注意无极道长。

用毒之人皆是医者,我通过观望一个人,一般便能看得出一个人多大年岁,只是如今竟是看不出无极道长的年岁,看来也是个奇人了。

「道长安好,是我家殿下临走之前吩咐本宫将他的尸身交于您的,便麻烦了。」

「殿下生前便已嘱托了贫道,劳烦王妃了。王妃不必伤心过度,人,该往前看。想必殿下也曾与你说过类似的话,若是王妃有空,便多来观内为殿下祈福吧。」

「道长说的是,本宫自会日日前来。」

————————

两年了,无论风雨,无论有何要事,我日日都去无极观内为萧翊烧一道符纸,这是无极道长的嘱咐。

他只说,心诚,则灵。

而萧翊则说,他会永远陪着我。

骗子,都是骗子。说好了自己会好好的,说好了等这件事完结了给我解释到底怎么回事的。

骗子,再也不信你了。

即便是我日日跪在神灵前祈祷,即便是日日风雨无阻现于此,可为何,你还是要与我天人永隔。

而皇上这两年因着丧子之痛,身子更是大不如前,已是要不久于人世了。

皇上临终之前,宣密诏叫我进宫。

「朕的皇儿,为了朕的江山社稷,付出了一切。朕的齐王妃,为国征战五年,也为了朕的皇儿守丧两年,如今朕不久于人世。朕便封你为摄政王,将这监国大权交予你,希望你能带着朕的嘱托,把这个国家……管、管好……朕、朕便此生无憾。」

二十、

朝堂之上,风波云起,这两年因着萧翊不在,先皇又年老,朝臣们并不安分。

我以治兵的雷霆之势治国,不拘一格启用寒门子弟,以的制衡之术稳住各派之间的关系,终于在半年之后朝堂再次恢复了平静。

而我对于当年之事仍旧有很多疑问,所以——我把陈颜修和陆云雪从天牢里放了出来。

两年不见,陆云雪和陈颜修所受的折磨不少,本也只是二十几岁的年华,看起来却很沧桑。

我笑着看着这两个昔日的仇人,告诉他们今日能从金殿上走出去的,他们二人只能有其一。

陆云雪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恨不得用眼神把我杀了。

「瞧着我作甚,大姐姐,你记不记得从前,你悄悄叫人把我和一只疯了的狗关起来,那日我被那东西追的不轻,如今,你也试试啊。」

「陈将军也不要用不善的目光看着我呀,年少情谊,即便陈将军要舍弃,也该给我个解释,竟然想得了便宜还卖乖,想我乖乖去给你做妾室。」

我贴到陈颜修的耳边,向他悄悄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还是不是当初我仰慕的那个人?」

陈颜修听了这话,向后趔趄了几步。

「你、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你和他差的那么多,我自然知道!陈颜修,你不仅强占了我的心爱之人,竟还妄想偷天换日夺取皇权,今日,你和陆云雪,只能活一个。」

「不、不应该如此的!设定不应该是如此的!」

他嘴里的设定,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大抵便是他从前说过的天命吧,不过我从来不信命,所以他的话对我来说只当是废话罢了。

陆云雪自然不是陈颜修的对手,陆云雪从小被我毒了身子,孱弱至极,如今只是几下,便被陈颜修解决了。

我看着陆云雪倒在地上的尸体,朝着陈颜修冷笑。

「这可是你亲自求娶来的夫人,怎么?陈将军对自己的命数也不信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因何会出现在这个身体里?」

「哈哈哈哈!这么久了,你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了。陆杳杳,那我便告诉你,是你害了萧翊!是你害得他英年早逝,是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得。

你的命数便应该是嫁给我做妾,可偏偏要违逆自己的命数,不听从我的安排,所以萧翊才会死,而你,也苟延残喘不了几天!

陆杳杳,你别得意,设定便是如此,谁都改变不了!」

陈颜修大抵是疯了,嘴里一直唠叨着什么自己才是这本书的男主,怎么陆杳杳还没有被收走之类的胡话。

我命人将他重新关入大牢,但也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东西,大抵,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一切便皆是命定,而我,违逆了上天给我的命数,所以我害了萧翊。

不过几日,大牢内便传出消息,陈颜修发了疯病,竟是一头撞在了墙上,最后不治而亡。

那日,我还是照常去了无极观内为萧翊祈福。

「萧翊,我实在不值得你因我而此的,我算什么东西,一介庶女……」

背后想起一阵叹息,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杳杳,我一早便说,你是我的妻。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妻。」

萧翊……是萧翊!

我转头,果然,萧翊活生生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顾周围还有其他的小道士,激动的跑上前去狠狠地抱住了他,「萧翊,你个骗子!」

「咳咳!杳杳,轻点,还没恢复好呢。不是告诉你过了,我会永远陪着你,再说,无极道长也告诉你了,心诚,则灵。你日日祈盼我归来,我这不是回来了,哪里便是骗你了?」

「嗯。没骗我,萧翊,我们回家,如今的天下,是我们的了。」

「好,回家,回家我慢慢给你解释。」

原来,我也可以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原来我这一生也不算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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