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公主。」
「我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公主。」
我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不禁悲从中来。
裴澈抽了抽嘴角,有气无力道:「微臣都伤得这么重了,公主就不能先把手从臣身上拿开吗?」
「阿这,不好意思,情难自禁了。」
我尬笑两声,还不忘在裴澈的腹肌上多揩两把油。
「裴澈,上次我喝醉了,才会误闯厢房夺你清白。看在我今日第一个跑来救你的份上,回去别跟我皇兄告状行吗?」
「恐怕晚了。」
「啊?」
裴澈挑着眉头,似笑非笑地示意我看向身后。
我心中警铃大作,僵硬地转过头去。
只见乌乌泱泱的将士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血乎刺啦的裴澈和大言不惭的我。
而我的皇兄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脸黑得堪比御膳房里那口烧了二十多年的铁锅。
我穿书了。
而且非常不幸地穿成了小说里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桃嘉。
书里写到,公主桃嘉自幼爱慕将军裴澈。为了嫁给裴澈,她可谓是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以身设局逼迫裴澈与她成婚。
可是婚后,裴澈却一直表现得极其冷淡,即便她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能近身。
因为一次意外,桃嘉发现裴澈心中爱慕的竟是自己的皇兄君祁,而君祁之所以同意把她嫁给裴澈,只是将计就计利用她掩饰二人之间的关系。
得知真相的桃嘉怒不可遏,开始了对二人的疯狂报复。可惜计划失败,桃嘉最终被君祁处以剐刑。
虽然看书的时候我真得很同情桃嘉惨为同妻的遭遇,但是此刻穿书的我只能对复仇两个字说达咩。
毕竟对面一个是杀伐决断的皇帝,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将军。
我作为后宫中不受宠的妃子生得不受宠的公主,不光没钱、没势、没脑瓜,身子骨还不太结实。
怎么看这配置都弱得没边儿,我可没有狗胆跟这两位活阎王较劲,还不如安稳苟到大结局呢。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怂。
我本以为我不作死,就能远离主角,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谁料我千防万防,还是跟男主裴澈扯上了关系。
我刚穿书那年,原主只有十岁。宫中的老太监欺我无依无靠,就偷偷克扣我的伙食。我饿得头晕眼花,只好趁着夜色从御膳房顺了半只烧鸡出来。
当时我窝在草丛里,一边流着泪感叹命运不公,一边捧着烧鸡大快朵颐。
后来吃着吃着,我越看身后那棵歪脖子树,越觉得它形似那个克扣我的老太监。于是我一气之下就把吃剩的鸡骨头全扔了过去。
好死不死,裴澈正好经过,噼噼啪啪的鸡骨头全落在他那张俊脸上,把他砸得一脸懵逼。
我吓得气都喘不匀了,心想裴澈那么睚眦必报的人,不得把我皮扒了啊。
可他不仅没有发怒,反而蹲在我面前,轻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深知裴澈这人不是什么善茬,可许是那日月色太美,又许是他清冷卓然的面孔太过惑人心智,我竟没来由得对他生出些信任,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全部和盘托出,甚至连偷鸡时钻了哪个狗洞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裴澈叹了口气,往我手里塞了一袋碎银子,告诉我吃不饱就拿着钱找负责采买的太监改善伙食。
我捧着沉甸甸的荷包,感动的涕泗横流。
谁说裴澈冷酷无情,他都被鸡骨头砸了还愿意帮我,一定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闻言,裴澈摇了摇头,「公主想多了。臣只是觉得一国公主深更半夜地蹲在草垛子里边吃边嚎,着实是有些丢人了。」
我「……」
一针见血。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不对。要是让皇帝知道我去御膳房偷了东西,还拿鸡骨头砸了他的心上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我连忙抱住裴澈的袖子,眼泪汪汪道
「裴大人,裴哥哥,你一会儿觐见皇兄,能不能别告诉他我偷烧鸡的事儿?」
他一愣,从我紧抱着他的手缓缓扫到我泫然若泣的大脸上,似笑非笑地回答道「当然。」
我还以为裴澈说得「当然」是当然能,其实他的意思是当然不能。
我这边儿前脚刚回去,皇兄的圣旨后脚就跟着来了。
裴澈说我一无是处,不懂变通,文不能提笔,武不能防身,实在是有失一国公主的风范。
皇兄听了以后十分赞同,连夜找来了梅、兰、竹、菊四位女师负责我的琴棋书画,还贴心地安排裴澈一对一教授我学习武艺,立志把我培养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公主。
从此以后,我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得时刻提起精神来应付裴澈这尊大佛。
日子过得是生不如死。
要不是两年后裴澈奉命出征,我可能等不到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就抢先一步把自己结果了。
一晃两三年过去,我已经成功从后宫团欺转型成为后宫一霸。
此次翻身全依靠我鬼斧神工的文学创作。
在我的众多作品中,最为火爆的当属以和君祁为主角的同人小说——《将军总想霸占朕》。
此书一经发售,便一举拿下话本销售量榜首。
无数的少男少女沦陷于他们的甜美爱情,读者们高喊着要为他们疯,为他们狂,为他们哐哐撞大墙。
很快,我便靠写话本赚得盆满钵满。
当年教给我一个道理 在后宫里,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现在我深谙其道,靠着白花花的银子,在宫里过得如鱼得水。
算一算日子,剧情也快进展到桃嘉使计强嫁那块儿了。
我当然不可能再跑去触这个霉头,老娘就老老实实地躺平,我倒要看看剧情线能奈我何。
嘿嘿,就是摆烂,就是玩儿。
古人说得好啊,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
谁能想到,我只是跟书刊的老板娘去醉仙楼吃了顿便饭,再醒来身边就多了个人。
裴澈比我早醒一会儿,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估计他也在为现在这种糟糕的情况感到头痛吧。
几年没见,裴澈比原来黑了些,身材也变得更加健硕,宽肩窄臀,腰腹精瘦,一举一动都饱含着力量的美感。
就这身板儿,一生气应该能捶死两个我吧。
我抱着被子,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了句「早上好。」
裴澈撇我一眼「不早了,公主要是再睡会儿,都可以用晚膳了。」
我讪笑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裴大人是何时凯旋回京的,我竟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我连门都不会出一下。
「昨日戌时。」裴澈声音冷飕飕的,看我的眼神也别有深意。
「不瞒公主,臣在回京途中遇袭,被迫与部下分离。后来臣与歹徒交手的过程中不慎中药,只好在此地暂住。巧的是,臣几乎是刚刚入住,就被公主给生扑了。」
「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我诧异地指向自己,立马举起手说「我桃嘉对天发誓,我昨天是真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事儿要是我策划的,我就断 z——」
「微臣没有那个意思。」裴澈打断我,皱着眉解释道「臣只是觉得凑巧而已。既然此事与公主无关,微臣定会奏请陛下,亲自查明真相,给公主一个交代。」
交代?
好家伙,你这是要给我交代吗?你这是要把我交代了啊!
这事儿要是让君祁知道了,那我岂不是就等于把原书的剧情重走了一遍?
干啊,我这大好年华,我还不想死啊。
「裴大人,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 你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不如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裴澈黑下脸,不悦道「在公主看来,微臣是既随便又不愿负责的男人吗?」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用你负责。」
「不用微臣负责,那公主想让谁负责?」
我「……」
我爱让谁让谁,管得着吗你?
我不愿再跟他打哑谜,便沉着脸背过身去,闷声说
「裴大人不必如此吧。此事皆非我们二人所愿,桃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您要是非想找个人负责,天底下那么多少男少女,还不是凭您勾勾手指头就来了,何必要为难桃嘉呢?」
「为难?」裴澈死死地盯着我,嘴边挂着一抹讽刺的笑「昨天晚上公主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瞬间有些没底气,却仍不甘心地回嘴「醉话罢了,岂能当真?」
裴澈气笑了,「行,那臣就当没听过公主的这番话。」
说完,便拂袖而去。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这就算答应我了吧。
再次见到裴澈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因着我今年及笄的缘故,皇兄特为我办了一场盛大的生辰宴。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少抛头露面,相熟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眼前这些达官贵人多半是看着皇兄的面子才肯来赴宴,连嘴上的恭维都显得不那么走心。
我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不得不虚与委蛇。硬撑了半天,脸都笑僵了。
「公主,裴将军来了。」金喜俯在我耳边道。
我一愣「裴澈?他怎么会来,宴请名单上不是没有他吗?」
「是皇上添上的。皇上说裴将军教过公主武艺,算是公主的半个老师。我朝一贯尊师重道,如今公主及笄,裴将军不可不来。」
真笑了。
什么尊师重道,我看皇帝就是想借着我的名头跟裴澈谈情说爱。
正说着,裴澈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昂然而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骚包的苏绣月华锦衫,把本就俊美的容貌衬得更加出尘,引得在场的贵女们纷纷羞红了脸。
就连皇兄君祁也在主位上笑得像一朵灿烂的太阳花。
我心里一阵烦躁。
裴澈这个讨厌鬼,我过生日,他倒打扮得像个开了屏的花孔雀似的到处招摇。
真是诡计多端!
这次他准备的礼物是一支合欢花珠钗,虽谈不上价值连城,却胜在清新脱俗,制作精巧。
我道了声谢,便伸手去接。
众目睽睽之下,裴澈借助衣袖的遮掩,用指尖顺着我的手腕内侧轻轻滑上去,最后有意无意地在我的手心里勾了一下。
我敏感地一抖,心头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羽毛搔了一下,浑身都开始发烫。
而始作俑者,却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
裴澈绝对是故意的!
我咬紧了牙,生怕表现出什么异样叫皇兄起疑,只得匆匆行了个礼,退回到原来的位置,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偏偏这时丞相笑着打趣道「合欢树可是有情之树。裴将军今日将这珠钗赠与公主,难道二人之间有什么故事不成?」
闻言,皇兄淡淡地扫了一眼我手中的珠钗,脸色算不上好看。
屋里诡异地静了几秒。
我不由得暗暗揪紧了帕子。
只听裴澈嗤笑一声,道「一只珠钗罢了,能有何故事?丞相大人有闲心关注这些无须有的事,还不如想想如何应付滨江一带的洪灾。」
丞相捋着花白的胡子,战术性地咳了咳,没再搭话。
后来的宴席上,我一边刻意回避裴澈炙热的眼神,一边努力忽略皇兄阴沉的面色,一顿饭吃得可谓是提心吊胆。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皇帝发现的,我心想。
当务之急,得找裴澈好好谈谈,看他到底憋了一肚子什么坏水!
我一连蹲了裴澈好几天,愣是连个鬼影子都没蹲到。
也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装了什么探测器,竟然次次都能把我精准避开。
一开始我是真的很紧张,总觉得脑瓜子顶上悬了颗定时炸弹。可后来我瞧着皇兄那边儿好像也没什么动静,便放下心来,只当裴澈那日是一时兴起。
这天,我又像往常一般,躲在宫里激情创作。金喜突然急冲冲地跑进来,说有要事禀报。
「怎么了?」我问。
「公主,两仪殿那边儿传来消息,裴将军今早入宫觐见,请皇上赐婚。当时皇上只留了身边的苏公公伺候,咱们的人听得不真切,只知道内容好像跟公主有关。」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追问「皇兄什么反应?」
「皇上很不高兴,一早就打发裴将军去了鸡鸣山剿匪。」
鸡鸣山?!
那不是书中大反派凤玲珑的地盘吗?!
传闻凤玲珑蛇蝎心肠,阴晴不定,平生最爱收集美人的脸皮,种种恶行引得山下村民叫苦不迭。
皇帝屡次派兵攻打,奈何凤玲珑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在世间鲜有对手。小说里裴澈也几乎是九死一生才勉强将其击败。
不过…… 我怎么记得这个剧情发生时,小说都快接近尾声了。
到底是我记错了,还是剧情线错乱了?
我心里直犯嘀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赶紧收拾收拾跑路。
毕竟裴澈剿匪时要是不小心挂了,皇帝疯起来迁怒于我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当夜我就收拾好行李潜出了皇宫。
负责接应的马夫哑声问我去哪儿,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哪离皇宫远去哪儿。但是记住,千万别去鸡鸣山!」
然后我就连人带车都到了鸡鸣山。
等我发现的时候,马夫已经不见踪影,现场只留一张字条,上面写到:
「公主对将军用情之深,令在下感动。然鸡鸣山危险重重,愿公主平安无事,喜结良缘!」
我:「……?」
真谢了,这马夫是个空耳大师吧。
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我去哪儿啊我!
骂骂咧咧了半天,我突然灵光一现,盯上了正在低头吃草的马兄。
我费力地骑上去,凑近它的耳边,诚恳道:
「马兄,咱俩商量个事儿啊。人家都说『老马识途』,相信你在道上混了这么久了,肯定很有经验吧。你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回头我给你介绍十个美马老婆,怎么样?」
马兄听了表示非常同意,二话没说就兴奋地扛着我跑了起来。
我被癫得花枝乱颤,抱着它不敢撒手。
「马兄!马兄!慢点儿跑!我快吐了!!!」
千钧一发之际,马兄猛地一个急刹车,我整个人嗖得一下飞了出去。
飘在半空中的时候,我绝望地想:完了,这下一定得摔死了。
谁料下一秒,摔得迷迷糊糊的我却对上了一双震惊的眸子。
裴澈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度惊讶而剧烈晃动着。
我费力地支起身子,头顶几根杂草,冲着他尬笑道:「裴大人也在啊,真没想到咱俩死一块儿去了哈哈。」
裴澈像是看傻子一样,有些无语地说:
「让公主失望了,咱们两个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有些人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
「啊?」
我突然反应过来,缓缓地看向身下。
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此刻正口吐白沫地趴在地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好像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大反派凤玲珑。
我飞快地躲到裴澈身后,声音发颤地问:
「裴…… 裴澈,她咋不动了,我不会是把她砸死了吧。」
裴澈皱着眉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以公主刚才的力度…… 恐怕很难不死。」
我:「……」
这谁能想到,一个堂堂反派竟然这么脆,一下就被我砸死了。
说好的世间鲜有对手呢?不会都是她自己买的水军吧。
裴澈上前探了探,确认凤玲珑的确断了气,终于如释重负地跌坐下来。
我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才发现他腹部受了伤,而且似乎还伤得不轻。
这荒郊野岭的,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好像确实不太道德。
我不如顺水推舟,救他一命,正好借此机会封他的口。
我蹲下来,轻声问:「裴大人,我包袱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要不要我帮你上个药?」
他一愣,微红着脸道:「那便多谢公主了。」
见他这么配合,我上手就把他衣服撕了。
一瞬间,他优越的胸肌、腹肌还有肱二头肌全部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面对如此完美的身材,说不馋是假的。但为了未来着想,我还是面不改色地完成了上药任务,虽然手上的确没忍住多摸了两下。
裴澈抽了抽嘴角,有气无力道「我都伤得这么重了,公主就不能先放过臣吗?」
啊这,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又不是内个大 sai 魔。
我讪讪地收回手,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把我们那天的事儿告诉了皇兄。
裴澈面色很奇怪,别扭地说这种事怎么能到处跟别人讲。
这可给我高兴坏了。
原来没说啊,还害我担惊受怕了那么久。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他那张俊脸道:
「裴澈,上次我喝醉了,才会误闯厢房夺你清白。看在我今日第一个跑来救你的份上,回去别跟我皇兄告状行吗?」
裴澈握拳咳了咳。
我疑惑道:「你得风寒了?不至于吧,我才刚扒了你的衣服啊。」
裴澈没有接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示意我看向身后。
我心中警铃大作,僵硬地转过头去。
只见乌乌泱泱的将士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血乎刺啦的裴澈和大言不惭的我。
而我的皇兄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脸黑得堪比御膳房里那口烧了二十多年的铁锅。
离谱极了。
现在本公主正盖着盖头坐在我和裴澈的婚床上。
那天因为我的豪言壮语,皇兄气得当场给了裴澈一拳,然后一言不发地上马离开了。
当天夜里,我就接到了皇兄为我和裴澈赐婚的圣旨。
然而几天后,我却在藏书阁意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皇兄说「裴澈,近日朝堂上关于你我的流言日盛。桃嘉脑子笨,人又好拿捏,当下只有把她嫁给你,朕才能放心。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裴澈毫不犹豫地接道「微臣明白,定不会做让皇上失望之事。」
那一刻我仿佛跌入了冰窖,手抖得厉害。
后来我试过逃婚,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我还是嫁进了将军府,成了这将军府里名存实亡的女主人。
这可怕的剧情线像是一把铁钩,生生嵌入了我的筋骨血肉。即便我再怎么苦苦挣扎,也依旧无济于事。
照这么发展下去,我肯定难逃一死,剐刑得多疼啊!
我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
眼前突然一亮,我头顶的盖头被轻轻挑开,满目都是摇晃的红烛。
裴澈身穿着大红喜服,幽邃的眸子里漾起柔柔的光。
「怎么哭了?」
我胡乱抹了一把脸,倔强地开口道「饿得。」
他低低地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包奶皮酥。
「我亲自去买的,还热乎着呢,尝尝。」
我毫不客气地扒开牛皮纸,往嘴里连塞了好几块。
裴澈看起来心情颇好,坐在一旁十分积极地为我端茶倒水。
我突然就觉得他还算有点良心。
「裴澈,咱们俩商量个事儿吧。」我开口道。
「什么事?」
「你看,我对你也算不错。以后你可不能为了你的心上人就置我于死地。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只要你们有需求,我会自己乖乖卷铺盖走人的。」
「什么话。」裴澈抬手给了我一个脑瓜崩,强调道「你才是我这将军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我寻思这不是废话吗,我皇兄君祁是个男的,他当然做不了女主人了。
裴澈真称得上是狗中翘楚,就连画饼都得给人挖坑,要不是我手拿剧本,还真就让他骗了。
我心想,既然改变不了剧情,那不如就换个思路——我疯狂撮合他俩!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待我功成身退,老娘就是十里八乡最靓的壮汉!
说干就干,我开始疯狂加更裴澈和君祁的同人文,计划改变社会舆论导向。
随着我的作品《娇嫩皇上俏将军》的火爆销售,城中关于二人是断袖的舆论开始愈演愈烈。
一天傍晚,宫中突然送来好几箱金银珠宝,德公公说这是皇兄嘉奖我一心侍奉夫君,孝敬公婆的。
我顿觉不对,派人打探一番后才得知,原来今早上朝时,光禄大夫向皇兄谏言,认为裴澈和皇兄的流言过盛,为保社稷江山应该命裴澈去驻守边关,非召不得回京。
皇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还怒斥光禄大夫一把年纪了还爱多管闲事,气得光禄大夫当场撞柱,要不是太医院救治及时,那小老头儿估计早都嗝屁了。
经此一遭,裴澈和君祁的 cp 粉更是激动万分,众人连连高呼我磕得 cp 是真的!声势之浩大,就连宫中也听到了风声,皇兄为了安抚我,这才命人送来了这么多珠宝。
金喜气得上蹿下跳,撸起袖子道
「外面那些人竟敢说公主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说您是碍手碍脚的第三者?!看我不去撕烂他们的嘴!」
「诶,等等。」我拦住她,转身捧着大把大把的珠宝,笑得合不拢嘴「人家这不是说得蛮中肯的嘛。只要钱到位,帽帽而已,浅戴一下喽。」
金喜「…… 哈?」
正说着,裴澈步履匆匆地到了我的房里。
见到满屋的金银珠宝,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然后颠三倒四地跟我解释他和皇兄真没什么。
有没有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我潇洒地摆了摆手「不用解释,我都懂。」
「你懂?」裴澈惊讶地看着我。
「昂。」
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接连几天变着花样地讨好我。
我这边收着皇兄的银子,那边戴着裴澈寻来的珍宝,内心不禁激动万分!
早知道他们爱情的代价是让我变成一个满身铜臭味儿的富婆,我直接摁头让他俩亲热!
下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没过多久,一年一度的秋猎开始了,我作为裴澈的家眷也随行到了皇家猎苑。
按剧情我们会在这儿待一个月,在这期间君祁会被刺客刺杀,裴澈为了君祁的性命不惜以身挡箭。一番激烈搏斗之后,裴澈和君祁一同跌下悬崖,二人之间的感情也在悬崖下急剧升温。
怎么说,这剧情听起来就血乎呲拉的。
为了防止误伤,到了营地我便借口身体不适躲在帐篷里睡懒觉,就连吃席时我都极其有眼色地挪到小孩儿那桌。
谁知道我都这么躲了,竟然还是没躲过。
当时我正在跟兵部侍郎五岁的小儿子争论世界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突然有人大声喊着「抓刺客」。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涌动的人群挤到了案发现场。
只见裴澈牢牢护在君祁身前,游刃有余地与对面的刺客交手。刀光剑影间,君屹身后端果盘的侍女乍起,手持利刃朝二人砍来。
「裴澈!小心身后!」
我不由自主地喊出声,身后却倏地传来一股猛劲儿,将我推到了裴澈面前。
「别管我,先去救我皇兄!」
一道银光直直向我劈来,我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说不定睁开眼就从书里回去了。
「铛」得一声,裴澈踏剑而起,将那侍女的刀击落,接着剑锋一转抹了她的脖子。
很快,赶来救驾的侍卫就将剩余几个黑衣人团团包围。
一片混乱间,裴澈将我一把拉进怀里,声音凌厉道「你冲过来做什么?方才我若慢一分,你就没命了知道吗?!」
我有些委屈,刚要解释自己是被推过来的,抬头却看见了他发红的眸子。
「裴澈,你是…… 在紧张我吗?」我不确定地试探道。
「嗯。」他看着我的眼睛,半哄半斥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明明裴澈和君祁才是一对,为什么我总是感觉他对我好像不太一样,就好像…… 他喜欢我似的。
我摇了摇头。
桃嘉,清醒一点吧!在这种文里,敢跟男主抢男人,你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晚上营地好像来了个什么国的公主,为了欢迎人家,皇兄特地摆了宴席。
有了前面几次的经验,我知道挣扎都是无用功,该是我的祸,躲也躲不过,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坐在裴澈旁边埋头苦吃。
今天厨子做得罗汉大虾实在好吃。可惜每个人盘中只有两三只,我早早吃完了我的,只能巴巴地盯着裴澈那份。
真希望他不爱吃虾,我一会儿趁机换过来炫嘴里。
裴澈同旁人说着话,筷子还是伸向了那几只大虾。
我失望至极,眼睁睁地看着他优雅地去掉虾壳,挑去虾线,最后把剥好虾仁全放到了我的盘子里。
我受宠若惊地看着他,突然觉得他身上普照着佛光。
皇兄有所察觉,当即就派人往我们这桌添了几盘大虾,然后一直有意无意地挑眉看我,仿佛是在警告我别再欺负他心上人似的。
切,不吃就不吃。
我心里烦得很,招手让金喜把酒给我满上。
这酒倒是特别,一杯下去满口生香,醇厚绵甜。
「这什么酒?还挺好喝。」
「回公主,是宫中带来的玉液酒。」
我绷不住笑了「宫廷玉液酒?」
对面一道清润的女声立马接道「一百八一杯?」
我「!!!!!!」
我拼命搜寻声音来源,却只看到声音主人的一小片衣角。
「刚刚那里坐得是谁啊?」我兴奋地问金喜。
「好像是九黎部落的瑶歌公主。」
我赶紧提着裙子追了出去,追了好久才在一个帐篷前截住了她。
然而我说了一大些穿书人必备相认语言,那位公主不仅根本不懂我的意思,还十分惶恐地找借口逃跑了。
我大失所望,还以为在这异国他乡找到了组织呢,结果是我一时恍惚听错了。
「公主!大事不好了!」金喜从远处找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将军意外看到了您没写完的话本,现在正四处派人找您呢!」
我脑瓜嗡得一下,提起裙子就往回跑。
裴澈正坐在烛火下一边看书,一边饮茶。
馨香氤氲间,他骨节分明的手轻点着茶杯边沿,一双含情眼懒懒地向我扫了过来。
「回来了?」
「嗯。」
我低低应了一声,垂着头等着他的下文。
裴澈不轻不重地将书扣在桌上,似笑非笑道「认识公主这么多年了,臣着实没想到公主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脸上烧得厉害,越发把头埋得像个鸵鸟。
「裴澈,能不能…… 别告诉皇兄啊?」
「当然。」
又是这句话。
我可怜巴巴地追问道「你说得是当然能还是当然不能啊?」
他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旋即勾起唇角道「当然能。公主可放心了?」
我高兴地点点头。
裴澈冲我招了招手「公主离臣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
我咽了咽口水,听话地走上前,却被他长臂一伸捞进了怀里。
细密地吻从我的眉心落到我的唇角,裴澈贴近我的耳边,蛊惑道「往后臣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了,臣是你的,只是你的。」
我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可当时实在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无论裴澈说什么,我都只会傻乎乎地说好。
第二天中午,我突然收到了各大书商拒绝与我继续合作的的噩耗。更离谱的是,就连已经卖出的话本子也纷纷退了回来。
一番软磨硬泡后,我才知道这些竟然都是裴澈的授意。
好哇好哇,这边儿答应我不告诉皇兄,转头就自己出手是吧!
骗我感情,可以!挡我财路,不行!
我怒气冲冲地踹开了裴澈的房门,愤怒地列举他近期的种种罪行。
裴澈唇角微勾,脸上不仅看不到一点悔过之意,反而还凑近我,在我的耳边悠悠道
「那怎么办呢,公主要罚臣吗?」
我被逼得老脸通红,终于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裴澈的所作所为,全是我话本子里写他跟君祁的剧情!
裴澈这只老狐狸居然用我写的套路套路我?!
「大混蛋!」
我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脚,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渣男!一边跟别人海誓山盟,一边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玩弄我的感情就算了,你竟然还利用美色骗我的钱!呸!什么深情男主啊!你这种狗男人就得挂在墙上才会老实!」
一阵天旋地转,裴澈高举过我的双手,将我顺势抵在了墙上。
他俯身压下来,稀薄的空气竟让我有些腿脚发软。
「微臣愚笨,公主可否说得再清楚些?」
我不甘示弱地回道「说清楚就说清楚!你和我皇兄不就想利用我掩饰你们那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吗?金喜、书刊老板娘还有那个马夫全都是你的人,对吧?我是笨了点儿,但还不至于蠢得无可救药。我真是想不明白了,我事事都顺着你们的心,你为什么非要针对我?」
「不是你想得那样。」
裴澈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
「我承认我是在你身边安排了一些人,但我的本意不是为了利用你。我和皇上之间只有君臣之情,没有爱慕之意。我求娶你,是因为我心里有你。」
「这个,我一直都戴在身边。」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身符。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他出征前,我去菩提寺替他求来保平安的。不过那时我只是看在他做我老师的份上,意思意思而已。没想到他竟一直带着。
「桃嘉,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真得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裴澈说他喜欢我?!
他不是应该喜欢君祁的吗?
「花…… 花花言巧语。」我慌张地推开了他,捂着发烫的脸往外跑。
「别跟过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飞快地冲出营地,没头苍蝇一般地往前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失足跌进了一个大坑里,一路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间密室门口。
出乎意料的是,密室里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我看着那个灰头土脸的女人,那个灰头土脸的女人看着同样灰头土脸的我。
「你这穿得有点儿眼熟啊。」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终于想起来了「你这身儿穿得很像九黎的瑶歌公主,不过她好像不长你这样啊。」
她叹了口气「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真的瑶歌,而你见到的那个是假的呢?」
原来是这样!
我倒抽一口凉气,颤抖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横扫饥饿,做回自己!」
我更加兴奋「不痛快就找太医——」
她眼眶中闪烁着泪花「朕又不会治病!」
「狗蛋!!!」
「二丫!!!」
我们俩抱在一起疯狂流泪,真没想到我闺蜜这个大怨种居然也穿书了!
呜呜呜呜!!!果然好姐妹就要整整齐齐!
「你怎么被关在这里了啊?」我问。
「快别提了。」瑶歌瘪着嘴道「前些天我碰到个大帅哥,我一见到他,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宴会那天晚上,长老说找到了我要的人,我立马就去找我孩子他爸了。结果那个女长老是个叛徒,我吃了一记闷棍,醒了就在这儿了。」
「什么?!」
我气得脑壳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跆拳道黑带啊!你怎么能因为男色,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了,你是恋爱脑吗?!」
她心虚地对对手指头「姨从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大 sai 迷。」
我「……」
「那你呢,你是为什么掉进来?」
我简要地把前因后果跟瑶歌说了说,最后还不忘吐槽一顿裴澈这个人设崩塌的海王。
瑶歌面色古怪道「桃桃,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好像拿错剧本了啊。」
「啊?」
「我当时给你看得那本书是裴澈和君祁的 cp 粉写的二创作品,可我们现在穿得这本是小说原著,在原著里你才是女主角啊!」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的剧情都是错乱的。
照这么说,裴澈是真得喜欢我了?
可我刚才还冲他发了火啊。
「拜托,你可是女主角,你只要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他,裴澈保准没有抵抗力。」
说得对啊!
我重新支棱起来,用石头的棱角割开瑶歌身上的麻绳,带着她沿原路潜回了营地。
这不回不知道,营地竟已经集结了许多士兵。
原来九黎的长老将瑶歌关到密室后,制造了一场火灾将假公主杀害,嫁祸给了南梁。瑶歌的父亲惊闻噩耗,立马调兵向南梁宣战,声称定要不计后果为爱女报仇。
瑶歌抹了抹泪,感动道:「没想到小老头这么爱我,我以后再也不趁他睡觉用凤仙花给他的白胡子染色了。」
我:「……」
裴澈略一沉吟,提笔修书一封,送走前还特地让瑶歌在信封中放入了贴身的玉佩。接着便招了一队人马护送我和瑶歌离开。
我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裴澈,我能不能晚半个时辰再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不行。」他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我。「大战一触即发,你留在这儿,我会分心。」
我失落地出了门,走了几步,还是重新折了回去。
裴澈稳稳托住我飞扑过来的身体。
我凑近他的耳边说:「裴澈,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但是现在时间紧急。我挑最重要的一句告诉你。」
「裴澈,我喜欢你。」
他抱着我的手越发紧了,声音喑哑地哄道:
「再说一遍。」
我摇摇头:「等你接我回家,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好。公主可不要食言。」
裴澈目送我离开,转身隐没在千军万马之中。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两个月过去了。
我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看着窗外的竹林愣神。
瑶歌无语道:「你要站在那儿看到什么时候啊?都跟你说了按剧情肯定会胜利的,别天天整这么苦情行吗?」
「哼,你这只万年单身狗懂什么。」
「行,我闭麦。」瑶歌指了指手里的饭盒,道:「特意给你买的,来点儿?」
我飞速瞬移。
裴澈来接我的时候,我正抱着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看见我凸起的小腹,裴澈险些激动地当场落泪。
「公主这是…… 有了?」
我低头嘿嘿一笑:「伙食太好,胖的。」
裴澈:「……」
宰相和九黎的二长老暗中勾结多年,企图利用爱女如命的九黎首领谋反称王。谁料中途出了瑶歌这个纰漏,反被南梁和九黎首领联合起来,来了招请君入瓮。
丞相一党倒台,君祁终于铲除了心头大患。为表嘉奖,裴澈被封为镇国大将军,赐黄金万两。而我这个将军背后的女人,竟也跟着得了个诰命,赐珍宝十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兴奋,领旨那天,我看着白花花的珠宝,突然铛」得一下就地晕倒。
再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这肚子里竟然真揣了个崽儿。
从那天开始,流水一样的补品不间断地从皇宫送到将军府。要不是知道皇兄和裴澈真没什么,我都要怀疑这孩子其实是长在裴澈肚子里了。
是夜,我窝在裴澈怀里,把弄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
我状似无意地问道:「裴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
他想了想,认真回道:「很早之前,在你叫我裴哥哥的时候。」
我撑起身子,惊讶地看着他:「不会是被我用鸡骨头砸得那次吧?」
他摇了摇头,轻笑出声:「大概是你耍赖不肯习武,可怜兮兮地抱着我大腿喊哥哥的时候。」
「好哇,你那时候还是我的老师呢,就敢对我动歪心思?」
他吻住我的唇:「我可从来没把自己当做你的老师。」
几个月后,我和裴澈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女儿绵绵。
我生绵绵那日,皇兄急匆匆地跑来将军府。他在我房门口站了许久,却迟迟没有进来。
最后还是我让金喜截住了他,亲自把绵绵递给他抱。
皇兄很喜欢绵绵,时常把绵绵接到宫里小住。她要什么便给什么,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
我故意逗裴澈说:「皇兄这就叫做爱屋及乌吧?」
裴澈眼神闪了闪,意味深长道:「是爱屋及乌,又何尝不是一种补偿呢?」
「啊?」
「别胡思乱想了。」裴澈低头亲了亲我,「现在我们得帮绵绵实现她的生辰愿望了。」
「什么愿望?」
「绵绵前两天跟我说,她想要个弟弟。」
「什么?等等…… 唔……」
(正文完)
京城飘起了皑皑大雪,就像母亲被赐死的那天。
母亲流着泪喝下那杯毒酒后,紧抓着我的手,凄声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桃桃。
不过须臾,世间便再无花魁许清秋。
自那天后,我和桃桃被接到了宫外的清漪园。
父皇子嗣稀薄,宫中公主全部早夭,皇子也唯有柔妃所生的容恃一个。
如今我和桃桃的出现,对某些人而言不是好事。他们想要我和桃桃的性命,想要我们在清漪园死得悄无声息。
可我偏不会如他们的愿,我会踩着他们的尸体,一步一步地爬上金銮殿的宝座。像他们恐惧的那样,把这南梁的江山牢牢攥在我的手里。
既然决定要夺权,我便需要尽快找到一个牢固的靠山。皇后家族势力庞大却多年无所出,是个很好的选择对象。
父皇一行人来清漪园避暑时,我使计替皇后挡了刺客一剑,那刺客剑术狠厉,只差一分就能要了我的性命。
如此甚好。
身处高位的人难免多疑,不做得绝一些,恐怕得不到他们的信任。
我高烧了三日,醒来便谎称失忆。
好在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很快,我便成了皇后在外养病多年归来的儿子,南梁的大皇子。
三年后,父皇终于油尽灯枯,但皇城里的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
那些日子里,我没有一天不想念我的桃桃。可我的身边太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
我只能暗中打点清漪园的人,时常给桃桃送些吃的用的,确保桃桃平安无恙。
元沣一年,我终于能以帝王的身份率宫中众人到清漪园避暑。
起初我只是想远远地望一眼桃桃,可真看见了,便舍不得把视线再从她的身上移开。
就因为我那一瞬间的贪婪,桃桃落入了皇后的手中,险些丢了性命。
那日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毫不掩饰眼里的讥讽和轻蔑,她说
「君祁,你当真以为这么多年,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给本宫记住,桃嘉的亲生哥哥早就病死在了清漪园,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本宫的儿子君祁,不是青楼名妓的儿子许子期。」
「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本宫和丞相可以一手把你送上那个位置,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拉下来。」
「先帝是如何死的,你我心知肚明。有本事你把本宫也杀了,看看你的丞相舅舅会不会善罢甘休。」
「本宫的好儿子,你猜猜你若是死了,桃嘉能活多久?一天?两天?」
「……」
皇后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刀刀都精准地切中了我的要害。那一瞬间,我才发觉我这些年的自以为是是多么地可笑。
桃桃醒了,她不再记得自己的哥哥许子期,只当自己是位不受宠的公主,每日活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皇后已死,可丞相一党犹在。
有了前车之鉴,我不敢再与桃桃过分亲近。
宫中的宫女太监惯会见风使舵,见桃桃不受宠,便肆意苛待她。
我一面暗暗惩处这些腌臜货,一面时常通过裴澈给桃桃送去一些贴补。
只是我没想到此举竟让裴澈那小子钻了空子。
索性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否则我非要提着剑亲自取了他的狗命不成。
桃桃大婚那天,按祖制到两仪殿拜别。我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她却一偏头躲了过去。
我这才想起,桃桃早就不记得她的子期哥哥了。
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我的桃桃应该站在阳光下,活得恣意又明媚,所有的罪孽和苦痛只让哥哥一个人记住就好。
既然桃桃已经不再需要哥哥了,那哥哥便放开你的手,望着你走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