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回到家时,才发现家里突然空了很多。
很多东西被二姨他们搬走了。
一片狼藉。
「听我妈说,那个老东西有不少金银首饰呢,赶紧找找在哪儿,万一被她孙女拿走了就坏了。」
我听见他们在奶奶的卧室里说话。
「嘿,这盒子里好东西不少啊!瞧瞧这大玛瑙,啧啧,得好几十万吧?」
「说好了咱们出去平分,你可别藏私啊!」
「知道知道,我是那种人么……卧槽,你怎么在这!」
大舅和二姨从奶奶卧室走出来,看见我吓了一跳。
「你们在干什么?」我冷冷地问。
「你管我们干什么?那老东西都要死了,你不会觉得我们还会怕你吧?」二姨脸上还缠着纱布,又恢复了一脸无赖相,「儿子,出来看看这是谁。」
表弟从屋里跑出来,一看见我,他眼神突然兴奋起来,狞笑着朝我走来。
他虽然伤了人,但因为年纪太小,没法定罪,只能让二姨接回家去严加管教。
呵呵,严加管教,管教到我家偷东西来了。
我没有露出丝毫胆怯,提起手边的开水瓶,拔出塞子,冷冷地看着他。
他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偷东西?不怕我报警吗?」
「谁……谁偷东西了?」二姨被我盯得有些发毛,语气变得慌张,「那老家伙要死了,这些东西不都得留给我妹妹?她托我过来保管罢了,不然你一个丫头片子在家里,被人偷了怎么办?」
「我奶奶的东西要给也是给我爸,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爸?就那个怂包?」大舅嗤笑起来,「你爸还不是什么都听我妹的,你管得着么?」
「那我爸的钱呢?一百多万,给你们谁了?」我没有被他们激怒,仍旧只是静静地说。
「什……什么一百多万,不知道不知道。」
他们的神色顿时慌张起来,也不再理我,径直向外走去。
「哦对了,帮我们跟那老不死的说一声……虽然他也听不见就是了哈哈哈哈。」
二姨临出门时,突然回头。
「就说她的亲家,我妈明天会去看望她。」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空荡杂乱的家,没有说话。
老狐狸精终于敢露头了么?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慢慢扬起。
11
第二天,我正在病房给奶奶擦脸,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尤其是一双高跟鞋的「噔噔」声最为明显。
人还没进门,我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
「老朋友,好久不见啊,我白铃看你来啦。」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走在前面的女人烫着波浪卷,精瘦,颧骨略高,五十左右的岁数却还化着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
我的外婆,白铃。
「哟,这是我外孙女吧,头次见面,外婆给你个红包。」她瞧见我,清清冷冷地道声好,用两根手指捏着个红包递给我。
我从出生起,确实一次也没见过她。
奶奶说,这是因为年轻时候她事事都被奶奶压一头,抢男人也抢不过,所以恼羞成怒,但凡奶奶在的地方,她都不会出现。
除非是在对方的葬礼上。
「奶奶说,不要乱碰脏东西。」我犹豫了下,还是伸出两根手指,用指甲捏着红包,轻轻放在了桌上,「但毕竟是外婆的红包,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
白铃也不恼,微微一笑:「你倒是跟她学了不少。」
然后她看向病床上的外婆,款款绕着走了一圈,粲然一笑:
「鲤夏,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不说话呀?」
「白铃,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没死呀?」
我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这些话是之前奶奶跟我说,要转告您的。」
白铃的脸冷了几分,坐在床边:「老东西,你跟我斗了一辈子,到头来,最后一面你还成了这副鬼德行。」
「丑八怪,谁跟你斗了?不一直是你跟在我屁股后面想抢我东西么?可是抢又抢不过,真可怜呜呜,气死你气死你,嘻嘻。」
我又歉意一笑:「我是奶奶的嘴替,您多担待。」
白铃不搭理我了。
「哼,不过斗到最后,还是我赢了。」白铃凑到奶奶耳边,「你当初知道你儿子喜欢的是我女儿时,想的是什么呀?哈哈哈……」
「晦气。」我说,「还闻到了狐臭。」
白铃坐不住了:「你才有狐臭!你全家都有狐臭!」
我眨巴眨巴眼睛:「可是奶奶说您年轻的时候做过狐臭手术呀,还说你家这是遗传。」
白铃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好久才平息。
「话说,你还不知道吧?」白铃突然笑起来,「我女儿,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哦,就是为了让你儿子对她死心塌地,乐不思蜀。」
「没想到吧?怎么样,被我女儿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你还要躺棺材。到头来,你这儿子归了我,家产也归了我,开心吗?」
我沉默了。
白铃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少笑点,你脸上皱纹已经够多了。」我沉着脸说。
「你这孩子。」白铃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要不以后你跟外婆我吧,我教你,到时候想要什么男人没有。」
「那我爷爷您怎么没抢到呢?」
白铃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老东西,你的葬礼我会去参加的,不在你坟头蹦个迪都对不起我这么多年谋划。」
她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病房内一片寂静。
「奶奶,还装呢?」我突然说。
片刻后,奶奶缓缓坐起身来。
「那老东西心眼多着呢,我怕她杀个回马枪。」奶奶伸了个懒腰。
「那癌症的事,也是假的么?」
「那医生是我以前学生,说句假话不碍事儿。」
「那为什么要瞒着爸爸?」
「不瞒着那傻比,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奶奶翻了个白眼,「不瞒着他,他能看到你妈那真实嘴脸?」
我叹了口气:「奶奶,你知道我当时听到你癌症了,我有多难过吗?」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对不起嘛,就原谅奶奶呗。」
唉,我能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她了。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我问。
「现在啊……」
奶奶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礼尚往来,当然是去拜访拜访老朋友了……」
12
白铃在酒店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哼着歌在梳妆台坐下,开始涂抹护肤品。
大概是想到奶奶半死不活的样子,时不时就要偷乐一下,嘴里嘀咕着:
「老东西还得多久才死啊,要不明天让三丫头去拔她的氧气管?」
「还有那个小杂种,留着也是个祸害,让乐乐哪天找个时间给她弄死吧……」
她做好了保养,哼着小曲儿起身,灯却突然灭了。
「什么鬼,停电了?」
她嘀咕了一句,正要往门外走,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点开,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内容很简短,只有五个字。
【窗外有张脸】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扭过头。
正对上一张绿莹莹的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挤压得有些扭曲变形,两只眼睛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她。
我奶奶的脸。
「白铃……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我死的好惨啊……好朋友……你陪我一起上路吧……」
白铃一声尖叫,恐惧的大喊:「你是人是鬼……不对,这是四楼,你,你是鬼啊!有鬼啊!……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救命!救命啊!」
她尖叫着要往外跑,黑灯瞎火地不慎撞上个凳子,头直接撞在了墙壁上,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白铃……我过来扶你呀……嘿嘿嘿……」
奶奶阴森的笑着,缓缓打开窗户,一只手探上了窗台。
白铃叫的嗓子都快哑了,整张面孔逐渐扭曲,嘴歪眼斜,口水横流,双手双腿不自觉的开始颤抖,整个人抽搐成一团。
她中风了。
奶奶的脸阴森一笑,开始缓缓下降。
灯,也在此时亮了。
……
13
我紧张的手发抖。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开挖掘机。
生怕把奶奶从挖斗里倒出来。
好不容易把奶奶从四楼窗户平安放回地面,我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哼,老东西跟我斗。」奶奶得意地爬上来,坐上驾驶位,「等这个老东西死了,我去往她棺材里放蟑螂!」
「哈哈哈那家伙最怕蟑螂了,年轻时候我就喜欢逮了往她身上扔,不知道她会不会从棺材里吓的蹦出来。」
「唉,都这么多年了,白铃他还处心积虑算计你,图啥呢?」我问。
「闲的蛋疼呗……哦对,她没有这玩意儿……
「自作孽,不可活。」
「算计了半辈子,不但把自己算进去,还赔了儿女,养出了那么个小怪物,她活该。」
14
几周后,我爸的伤也治好了,出了院,我把这事跟他说了。
他一个人躲在房间抽了一夜的烟。
他虽然是个傻白甜外加恋爱脑,但也不至于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到底还是想通了,跟我妈提了离婚。
我妈不依,嚷嚷着离婚也要分走一半家产。
可实际上,我家房子车子写的全是我奶奶的名。
甚至于她偷走的那一百多万,也是我外婆以抚养我的名义给我爸的,不算他们夫妻共同财产。
所以实际上我爸是个穷光蛋。
奶奶早就防着这一手呢。
至于为什么她能那么多年前就防到今天这一出,用她的话来说就是——
「那白铃的种,能有什么好心思?」
最后闹到法院,不但那判了离婚,就连那偷走的一百多万也要尽数还回来。
那笔钱刚给她弟弟买了房,被法院拍卖完,还欠着二十多万。
我妈没办法,偷偷摸摸回娘家。
白铃中风之后瘫痪了,躺在床上也没人管她,看见我妈还以为是来照顾她的。
结果我妈无视了屎尿横流的她,当着面翻箱倒柜地一通搜,卷走了她的珠宝首饰,还有藏在床底的棺材本,勉强凑够钱还了。
15
奶奶带着警察去二姨家的那天,他们一家子还不知道外面的事儿,正舒舒服服吃着火锅。
「宝贝,咱家马上就有钱了,以后你在外面想干啥都行,但是可不能再欺负妈妈了啊,知道没?」二姨把玩着我奶奶的一块玉佩,然后挂在了表弟脖子上。
「那你给我买奥特曼!我还要刀!电影里那种!」
「买买买,宝贝想要啥咱都买……」
二姨正说着,一抬头,就看见奶奶那张满是寒意的脸,顿时吓得七魂升天。
「你你你你怎么没死!」
「老娘的命比你那头盖骨还硬,还没扬你家骨灰呢我怎么会死!」
奶奶冷笑一声,转过头对着警察客客气气地说:「警察同志,我丢的那些东西监控都拍到了,麻烦你们搜一搜,应该都在她家里。」
二姨和大舅面面相觑,气焰全无,光剩着两条腿打颤。
没一会儿,警察就在她家搜到了大部分失窃的财物。
「还有那块玉佩,也是赃物。」奶奶指了指表弟的脖子。
「滚!这是我的!」
表弟猛地站起身,怒视着走过来的警察。
警察大概也没见过这么蛮横的孩子,皱着眉看向二姨:「麻烦您配合一下,否则我们要采取强制错了。」
「怎……怎么!你们还要打人不成!」
「警告第一次!请配合我们调查!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警察神情严肃。
二姨一把将表弟护在身后,眼见着没办法了,索性不要脸地开始扯着喉咙喊:
「警察打人啦!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啊!警察要打小孩儿啦!」
「警告第二次……」
眼见着二姨在地上撒泼打滚,警告无果,警察掏出一副手铐,就要上前将其铐住。
「去你码的!」
表弟趁人没注意,猛地跳上桌子,一把拎起火锅,就要朝着警察泼过去。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刚拎起来,身子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向着地上的二姨倒了过去。
沸腾的滚油瞬间浇了他们两人一身,一大一小在地上疯狂的哀嚎惨叫起来。
自己养的恶兽,第一口咬的往往就是自己。
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这两个东西已经不成人样了,皮肤跟煮熟的猪蹄一样通红一片,脸上手上全是黄色的脓疱,惨不忍睹。
而大舅被当场逮捕,因为偷窃数额巨大,后来直接被判了十年。
而二姨和表弟躺在医院,昏迷了十多天,医药费据说一天就得上千。
二姨夫去了趟医院,只交了儿子的费用,一到二姨,他就嚷嚷着没钱。
医院没办法,只能由着他把二姨接回了家。
可是没有药物治疗,二姨夫也懒得替她打理,没两天家里就臭气熏天的,二姨夫就直接给她丢回了白铃家。
一个躺在床上全身溃烂的二姨,一个在轮椅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母慈女孝,其乐融融。
二姨没两天就咽了气,死前还在问她儿子怎么样了。
他儿子在医院躺了小半年,伤好后满脸是疤,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小怪物。
去学校被人嘲笑,他搬起砖头就往人头上砸,被人家哥哥放学拉进胡同里一顿打,折了半条腿。
他以前在学校就是个小霸王,如今不成人样,腿又瘸了,也没他那个蛮不讲理的妈护着,瞬间成了边缘人。
曾经被他欺负过的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索性就辍学了。
二姨夫是个烂赌鬼,整天不是赌钱就是喝酒,哪里有时间管我表弟,就由着他书也不念了,六岁的孩子整日在街上鬼混。
后来好像是有混混笑他脸上的疤,他就掏刀捅了人。
第二天就失踪了。
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15
白铃住进了养老院,中了风,歪鼻斜眼地坐在轮椅上,说话也说不利落。
我奶奶跟护工说是她闺蜜,一进屋,白铃就开始「阿巴阿巴」。
我奶奶就跟她唠家常,说今天男寝哪个小帅哥身材真不错,又撩了哪个小老头,说我谈了个对象多好多好,我爸也振作起来,帮着打理奶奶生意,每天过得多好。
气的白铃直翻白眼。
奶奶说这日子过的可真安逸啊,还写了首小诗,念给她听。
「傍晚洗完澡,换上喜欢的裙子。」
「推着你去河边吹晚风看烟花。」
「买根热气腾腾的烤肠,自己吃,让你看着。」
「没有勾心斗角,这样平平淡淡的多好。」
「要是不开心了……」
「就把你推进河里。」
「嘻嘻。」
(全文完)
作者: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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