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喜欢过我,根本谈不上背叛和伤害。
发现这一点之后,我憋在胸膛的一口气瞬间泄了,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
沈松溪自觉失言,非要带我去一醉解千愁。
结果给我点了一排花里胡哨的鸡尾酒后,就自己跳进了舞池去嗨。
我独自窝在卡座里,闷头喝了几杯,才借着酒意给周汀南发了条短信。
他很快打电话过来,听到我这头的声音立刻吼起来:「几点了你还在外头瞎混,沈松溪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我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我在和你说温淼,你说松溪哥干什么?」
「呵,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护着他?也是,你从小就喜欢他嘛,就因为他护着你那次……」
周汀南蓦地低下声:「就那一次,我就只有那一次没在你身边……」
说到这里,我更加觉得他不对劲了,起身走到安静的地方:「周汀南……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好的很,管好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那头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钢琴曲。
他在「故渊」。
那是一家中式餐厅,菜式精致环境清幽,只是地处偏僻,来回路程有些麻烦且极难预约。
每年我生日周汀南都会带我去那里吃饭,有两次还因为大雨被困在了路上,他却意外的坚持。
这家店每晚打烊的时候,都会放一首很老派的钢琴曲,据说是老板喜欢的。
而店名则是因为老板娘的名字里有个「池」字,取自于「池鱼思故渊」的诗句。
总之,是很浪漫的一对爱侣。
周汀南沉默半晌:「南池,生日快乐。」
10
等我到达「故渊」时,周汀南正坐在院外的石墙上看星星。
两只脚垂着,来回的晃,像个懵懂的孩童,手却紧紧的揣在口袋里,似乎有些怕冷。
我走过去:「怎么不去车里等?」
他转头看我,眯眼笑了:「你说让我呆着别动嘛,万一我不听话,你不来了怎么办……」
「你很怕我不来吗?」
「也没有很怕,大不了我找沈松溪……算了,不想看到他!」
我忍不住笑,扶着他上了出租车,去了最近的酒店。
半路上周汀南就开始胃疼,哼唧着往我怀里靠,额头冒出冷汗。
我给他喂了些温水,感觉没什么用,他依旧蜷缩着,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半晌,传出压抑的啜泣声。
周汀南竟然在哭!
我在床边蹲下,试着把他翻过来,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拉进怀里。
原来是睡着了。
可是周汀南这样的天之骄子,梦里怎么会有让他哭泣的痛呢?
思来想去,大概只有沈松溪了。
我曾亲耳听到他对着睡着的沈松溪表白,雀跃又小心,像是怕惊醒一场无望的旧梦。
醒来后,终究逃不过一厢情愿的痛苦和世俗责任的束缚。
有些爱,只能亲手埋葬。
或许温淼正是他的工具,我固执的这样认为,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我抬指抚过他眉眼:「周汀南啊周汀南,如果你喜欢的是我该多好……」
他眉头微动,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蒙地看了我许久,低头吻了下来。
我翻身避开,从他怀中滚落到地板,眼泪簌簌而下。
从前他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我还能不着痕迹地去争取;如今他有了温淼,我再也无法接受他的亲昵。
我必须承认我还是爱他,但我不下贱,我的爱更不。
就那样在地板上躺了很久,听到周汀南急切摸索的声音逐渐变小,又开始断续的喃语。
虽然口齿不清,说的却很溜,似乎说过很多遍一般,我也觉得有些耳熟……
这不就是我之前听到的他对沈松溪的表白吗!
我从地上爬起来,凑到他脸上去听,只剩下大段的沉默,而后是清晰的一声:「南池……」
周汀南为什么会叫我的名字?
梦到我了,还是当年发现我在门外偷听了,又或者……是对我说的?
心脏因着这个放肆的猜测疯狂跳动起来,我咽了咽口水:「周汀南,你梦到谁了?」
他向着我微微侧头,闭着眼睛含糊答:「南池。」
「你刚才的话是对她说的吗?」
「……可是她不听我说,她跟别人走了,没回头……」
周汀南说到最后又带上了哭腔,手指揪紧床单,痛苦地摇着头。
我按住他的手小声安慰:「我不走,我在呢。」
他果然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又开始喊胃疼。
这样不是办法。
我缩回手,一起身就被他拉住:「……你又要去哪?」
「我去给你买点胃药,很快回来。」
转头间看到他的手机刚好进来一条消息,是温淼。
「汀南,我怀孕了。」
短短六个字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我胸口的热意顷刻散了个一干二净。
不愿再去深究周汀南的意思,只想逃离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
11
我没有去买药,也没有再回去,就在酒店大厅坐了半夜。
天亮后躲去了旁边的便利店,坐在窗边吃一碗方便面,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迟墨。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休闲服,走进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水,付完账后接了个电话。
「我到了,也找好位置了,等他们出来就拍照片。」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要让周汀南母亲给他施压,再顺手帮你解决了那个麻烦。」
「你把消息给沈松溪了吗?目前他还没来,等会可有热闹看了……」
迟墨低声笑着,快步走回到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上,副驾驶的位置正对着酒店大门。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对面的人是温淼,他要拍的正是我和周汀南一起从酒店出来的照片。
温淼怀孕,周汀南却和我「不清不楚」……周母知道后必定会补偿她,以及拿我开刀。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针对我,但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任她陷害。
我掏出手机打给沈松溪,让他绕道去马路对面接我。
见面后跟他说了大致的情况,他咬牙:「温淼还真是不知死活,上次的账我还没和她算呢!」
我知道他的顾虑,毕竟他家和周汀南家是世交,周家长辈的脸面不能不顾。
但他还是可以给迟墨使点绊子的。
周氏提出的合作方案被他推翻了五回,周父亲自来电询问,他暗示了几句,迟墨便被换了下去。
然后,成了周汀南带队。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谈判桌上的周汀南,眼神犀利咄咄逼人,沈松溪也不遑多让。
会议室的气氛紧绷到了顶点,在场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最后还是沈松溪叫我:「南池,你去给周总泡杯咖啡来。」
我松了一口气,迅速逃离战场,泡好之后让同事送了进去,但是周汀南一口都没喝。
离开时经过我的工作位,脚步顿了顿:「你离开我,就是为了来这干泡咖啡的工作吗?」
「我在家不也是给你泡咖啡吗?」
「你觉得这能一样?」
「……不……不一样吗……」
反正都是给你一个人。
后半句我还没说,他就大步离开了,像是不想再多看我一眼。
我追上去,想跟他说温淼可能在跟踪他的事,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你不就想说她在骗我吗,那你呢?那晚你也说过会很快回来的,但你没有。」
「你也骗了我不是吗?你也不在乎我有多疼,又等了你多久……」
周汀南眯了眯眼:「所以南池,你跟她没什么不一样,以后也不要再去评判她。」
我僵硬的退后两步,被他一连串冰冷的指责砸的遍体鳞伤,低吼出声:「那我可不敢当,我没有温小姐漂亮聪明,更没有她有钱还有用!」
那一刻我忘了身处的环境,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有满心的委屈和怨愤。
或许我没有资格,但我爱了多年的岁月,至少需要这哪怕一次的争辩。
「所以你和她上床,让她怀孕,为了她把我踩在脚底下,我都应该默默忍受吗?周汀南,我不是从前的南池了,我现在和你是平等的。我可以骂你,也可以选择和你再、不、相、干。」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周汀南蓦地睁大眼:「你怎么会知道……」
呵,原来还一直把我当个傻子瞎子呢!
我仰头忍住眼泪,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下一秒,沈松溪已经一脚踹到了他胸口。
两人又打了一架,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
很快传遍了整个商界,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对于那些指指点点,我懒得去计较,只是更加努力的工作,用实力证明自己。
一个月后,在我终于晋升小组长的当天,听闻了周汀南和温淼即将订婚的消息。
是迟墨告诉我的。
12
他最近很是春风得意。
因为沈松溪而把他换掉的原因,周父觉得对不住他,便有意提拔他做了副总。
周汀南对此是什么态度,我不得而知。
那天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再不相干。
沈松溪也没再跟我提起过他,包括订婚的事。
迟墨便以此为由,不着痕迹地挑拨我和沈松溪的关系,又话里话外地撺掇着我去订婚宴上闹。
想来是他是不愿意温淼和周汀南订婚,但是又怕温淼记恨他,才想着利用我当打手。
我侧过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勾唇角,抬眼却落了两行泪,什么话都没说。
要吸引一个人掉进陷阱,就要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果然,从那天之后我开始频繁地遇见迟墨,也很自然的熟络起来,偶尔也会约着一起吃饭。
有一次还碰到了沈松溪,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被我狠狠瞪了一眼才讪讪离去。
迟墨不动声色地打量我俩,我只是摇头叹息:「现实总是让人无力却又不得不妥协,很多时候一转眼就物是人非。」
他轻笑一声,似乎很满意我和沈松溪的疏远,又似受到了触动,手里的咖啡愣愣举了好久。
我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便装作不经意地说起温淼怀孕的事。
他手狠狠一抖,大半杯咖啡泼洒在了裤子上,蓦地白了一张脸,眼底却黑沉如墨。
明显是不知道这事,看来温淼利用他利用的彻底又无情。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我请了几天假,开始跟踪迟墨。
他果然约见了温淼,试探了两句见温淼确实有意隐瞒,便趁她去卫生间时偷看了她的手机。
第二天去温淼体检的医院调取了她的检查资料,又气冲冲约了温淼见面。
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躲在他们后方的卡座里,听到了一场巨大的阴谋。
原来温淼和迟墨在国外时是一对恋人,但因为迟墨家世平庸,遭到了温家父母的反对。
在温氏遭遇资金危机打算把温淼嫁出去换取投资时,迟墨出面阻拦并保证会拯救温氏。
最终,他俩把主意打到了近两年风生水起的周氏身上。
温淼仗着儿时情义获取周母和周汀南的信任,迟墨则借由猎头公司进入周氏与她里应外合,暗中套取周氏的资金去给温氏周转。
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温淼提出要嫁进周家,迟墨却怕她假戏真做,明着帮忙暗地里阻拦。
在她羞恼地说出孩子其实是迟墨的,而她和周汀南从来都没有什么时,我和迟墨一样愣住了。
他是喜,我是惊。
一直捏在手里的录音笔不小心磕在椅背上「咔哒」一声,温淼侧头看过来,我起身快步离开,听到她惊慌的喊声:「迟墨,抓住她!」
我冲出咖啡店,一边跑一边试图拦出租车,转过一个街角,迟墨已经开车追了上来。
引擎怒吼,昭示着他计划败露的绝望和被我设计的恨意,以及鱼死网破的疯狂。
我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双腿逐渐酸软,只能眼看着他驾车向我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色轿车从马路对面窜出来挡在了迟墨车前,被重重掀翻,滚了两圈撞到绿化带才停下。
撞击声、刹车声、尖叫声……周围乱做一团。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通过缭绕的黑烟看到了那个已经变形的,再熟悉不过的车牌。
13
那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无法回忆当时的情形。
损坏的车辆,破碎的玻璃,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有闭着眼睛的周汀南。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停止了呼吸,心口一片冰凉,眼前阵阵发黑。
直到沈松溪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我才恍然回神,发现我把周汀南的手捏的毫无血色。
「小池,乖,松手,医生来了,汀南不会有事的……」
我放开手、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看着周汀南进手术室……一切都是机械而麻木的。
大脑如同旧电影一般播放着从前的岁月,最后停在了我对他说「再不相干」时的画面。
他眼中的悲伤那样明显……我那样爱他,却伤他那样深。
沈松溪说,周汀南从看到温淼去他房间开始,就对她有所怀疑了。
调查得知了她和迟墨的关系,也猜到了她的目的,让沈松溪邀请她一起上船出海就是试探。
当时他们都以为温淼会对周汀南下手,提前做好了防备,不料真正中招的是我。
周汀南怕温淼会再伤害我,便如她所愿的与她亲近,同时决定不再对她手下留情。
假装与我和沈松溪反目、默认迟墨坐上高位、答应和温淼奉子成婚……
周汀南一步步「引君入瓮」,终于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打算在订婚当天公之于众。
现在,这些证据已经被沈松溪又加上一项「故意伤害罪」一起送去了警察局。
……
周父周母得知一切以后,又气又悔,看见我时,更是咬牙切齿。
我沉默地承受着他们的怒火,不管怎样的怒骂羞辱都寸步不离。
失血过多加之头部受伤,周汀南一直处在昏迷状态。
期间他的秘书来过一趟,送来的竟是「故渊」餐厅的员工薪资表,让我签字,月末发薪。
说周汀南交代过必要时来找我签字,还给我看了营业执照,投资人及法人那栏清晰写着我的名字。
我握笔的手不住颤抖,想起了传闻中那位名字里有「池」字的老板娘,还有周汀南睡梦中都背诵如流的告白以及那个橙子味的吻……
原来他爱我。
原来我们相爱。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让我幸福又心痛的事了。
周汀南醒来是在三天后的黄昏,窗外暮云如火烧,他苍白的脸色也染上微红。
又或者是因为我吻了他,泪水将他干燥的嘴唇濡湿,他本能地舔了舔,我心尖便跟着颤个不停。
「有点咸,我还是喜欢橙子味……」周汀南声音暗哑,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柔情:「不过,再亲一下吧。」
我又吻住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咬了他嘴唇:「为什么不说喜欢我?」
「我以为你喜欢沈松溪……那你呢?」
「……我也是。」
周汀南思考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南池,你脑子有坑吧!」
我向他讲述了那次偷听的乌龙事件,又请求他对我再表白一遍,被无情拒绝了。
并且对我误会他和温淼的事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斥责我根本不相信他。
我说起他背后的那小片胎记,温淼大概是看到我手机屏幕猜到了,才故意误导我的。
周汀南眉头跳了跳,耳尖迅速烧红,恼怒定义为我只是馋他的身子。
很多时候,他总是保持着这样的单纯与促狭,只在我面前。
还有那些独自藏起的秘密和体贴心意。
比如知道他父母不会轻易接受我,为了离家独立而暗中经营的餐厅;又或者特意让我当老板他给我打工,想要借此给我的安全感……
想来爱情本身总是平等的。
我和周汀南都是初学者,一样的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同样也是偏执者,从来不曾给自己留后路。
好在,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一起走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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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成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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