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天使的房间

天使的房间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无意间踏入城郊的一座别墅,房间里有各种各样的刑具,还有女人们满目疮痍的尸体。

我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正想赶紧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1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头嗡嗡作响,疼得像是要炸裂。脑海里所有的东西都搅成一团,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目光所及一片白色,是医院。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产生疑问的一刹那,我的大脑登时剧烈地痛起来,眼前频繁闪过数片刺目的白光。

我不由痛得呻吟出声,却又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就像是许久未说过话一样,整个嗓子都刺痛不堪,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

「你醒了。」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面色友好地对我微笑,目光里还隐约透着一丝审视。

「你真是昏迷了很久啊。」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愣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继续说道:「快三个月了吧,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我蹙起眉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警察会在这里?

记忆混作一团,稍稍动脑,里面的神经就剧烈地抽痛起来。这股疼痛太剧烈,像有千百条蜈蚣在大脑的血肉中蠢蠢欲动。

那警察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你再不醒过来,我们的调查可能真的要进行不下去了。毕竟你可是唯一存活的当事人。对了,我姓米,专门负责这个案子的,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我头痛欲裂,顾不得礼貌,直言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次轮到那个警官皱眉头了。

「你不记得了?别跟我装糊涂,这可关系到十几条人命!」他突然严肃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像在追究我犯了什么错似的。

但我怎么能知道,我光是动动脑都觉得难受得要死过去了,我抱着头呜咽,完全没有心思搭理警察的问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独自离开了。

稍微缓过点神之后,我又回想着他方才对我说的话。

我关系到十几条人命?

我做了什么?

我又是谁?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只觉得在这空荡荡的白色房间中,寒意陡生。

那警察不知跟医生确认了多少遍,才终于接受了我失忆的事实。

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从住院到现在,除了这个米警官,竟然都没有其他人来看过我。

好不容易挨到要出院,那个米警官还是不肯放过我。

「请你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真的不记得,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这段日子积攒的压抑情绪瞬间爆发,我无法控制地冲他大叫起来。

「我们合作吧。」他的声音依然不卑不亢。

「怎么合作?」

「我帮你找出你的身世,你帮我破案。」

我似乎已是走入了绝境。别无选择。

2

「我们接到举报后,在天河城郊的一个住宅里发现了你,其实也不能说是住宅,应该算是别墅吧。被发现的时候,你跟很多女性躺在一起,差别就是……」

米警官突然顿了顿,好像在思索怎么开口。

「是什么?」

「你活着,她们死了。」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攥着衣角的手也剧烈颤抖起来。

我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一点,却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面前这对凌厉而充满怀疑的眼神。

「她们……她们怎么死的?」

空气凝住了。头顶很久没有都传来声音。

「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死者死亡之前都遭受过非人的虐待。而且其中有几具尸体,年数应该至少有十年,都用防腐剂保存得很好……」

一想到我曾经和那些尸体共处一室,恐惧就瞬间发散向身体的每个细枝末节,浑身的肌肉都战栗起来,我几乎快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对面的那个男人也停住了,似乎在等我自己冷静下来,接受这些必要的现实。

「我能看看她们吗?」

「那些尸体?」语气不可置信。

「对。」

「你确定?」

「这不就是你找我来的目的吗。」我苦笑一声,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他。

目光对接,我能看到他眼中的不忍。

「我去打批条。」

站在停尸间门口的时候,米警官又和我确认了一遍,并反复强调过几次尸体的惨状。

最后见我执意要进去,他才吩咐看守员开门。

看守员大概是个中年男性,低着头缩着背从我们身边经过,默不作声地打开了停尸间。

他粗糙的手拉开门的瞬间,我像感到一阵阴风涌出,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房间内阴冷灰暗,四面的空气都透着一种死亡的肃穆,雪白的盖布由于视觉的重叠不住地上下晃动着。

我和米警官跟在看守员的身后,转过两个拐角过后,停在了一个白色的盖布面前。

看守员抬头看了眼米警官。

米警官点点头。

于是他伸手将盖布揭了起来,一具灰白的人形完全暴露在我们面前。

看守员后退两步,默默看了一会儿尸体,然后继续后退着离开了。

我只盯着眼前的尸体,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尸体很干瘦,像是被魔鬼吸尽了精气,噬去了骨肉,最后榨得连一点血丝都不剩,只留下一具干瘪肮脏而伤痕累累的躯壳,作为人世的怨念永不消失。

尽管她的双目已经合上,我还是能从那凸起的眼形中看到她曾经绝望撕裂的恐惧。

那恐惧不但在眼里,还在身体的每一处骨头碎裂,皮肉却依然相连的地方。

不知道多少处筋骨都被挑断了,那些现在发灰发暗的裸露在外的皮肉,也许曾经都有如注的鲜血喷涌而出。

心跳加快,脑子突然变得很乱,我急忙重新盖上白布走出了停尸间,刚一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我就疯狂地呕吐起来。

干呕伴随着胃里翻涌上来的酸水麻痹了口腔,千丝万缕的记忆里都搅进了刚刚那张难以忘怀的皮囊,伴随着头的剧痛,一瞬间天旋地转。

「你没事吧。」

他跟上来扶住我。

「想起什么来了吗?」

我摇摇头,眼泪顺着就滑了下来。

我直起身,正好与门侧看守员看过来的眼神对视。

见我看向他,他忙移开了视线,似不忍看到普通人的脆弱。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会跟这样的事扯上联系?」

我求助般地看向米警官,用手抓住他的袖口,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用高大的身躯裹住我颤抖的身体,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一股温暖的体温贴上来,驱散了刚刚身上的阴冷气。

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但是他身上的,带着血液和人情的味道,突然让我觉得迷恋。

3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打量起米楚。

他与我大致年纪相仿,举手投足却透出一股对于案件的沉着老练。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周身散发出的一身正义给八尺身躯更添一份成熟和威猛。

他不似横冲直撞的虎豹,倒像极了一只狼,静静地待在黑暗里,等着狐狸露出尾巴,再扑上来咬断它的脖子。

他要求带我去发现我的那个屋子,寻找记忆和线索。

车在一片林子前面停了下来。

他先下车,然后绕过来拉开了我这一侧的车门。

我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勉强对他笑了笑。

从车上下来后,我问他:「这栋房子是谁的?」

「登记在一个女人的名下,那个女人在市中心还有一处房产,我们调查发现她基本都是住在城里的,但是二十年前外出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别墅门前的地面,走几步便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红色。

血的出逃。

我瞅着地面出神。

「凶手逃走时应该受了伤。但是血迹延伸到大路就消失了,很难判断他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

他注视着我,像是在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有些不适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不再纠缠,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率先进了屋。

我跟着他走了进去,一股终日不见阳光的潮湿,伴随着血腥的刺鼻味道袭上来,让人觉得反胃。

因为好久没人来过,这里已经落了一层灰,随着我们的走动跳跃在阳光下。

我看向四周的布置,手无意识地从纹路横生的木板桌上划过,我观察到桌面正中有块地方灰尘很薄,留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痕迹。

收到我疑问性的眼神,米楚解释道:「之前这里还有电脑和老式电视机,都被带回局里了。」

我又看回那块痕迹,曾经凶手就在这里,躲在老旧的屏幕后,盯着外面。

米楚继续说道:「但是很可惜。电脑清理得很干净,电视除了基本频道什么都没有。」

走过客厅,他又引着我,顺着幽黑的走廊走到尽头,有个打开的地下室入口。

「下面就是发现你的地方。」

他率先往下走。

楼梯又长又窄,仿佛通向黑暗与罪恶的最边缘,深不见底。

「等……等一下。」我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你能不能拉一下我……我有点怕……」

我别扭地垂下头。

米楚折回来牵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又大又暖和。

「走吧。」

一层一层的台阶上,暗红的印迹一小簇一小簇,沥沥拉拉的。

「楼梯上只有两个人的的血迹。一个是你的,另一个……跟别墅门口的血迹比对一致。」

听米楚的意思,我应该是在地下室被发现的。那我的血怎么会在楼梯上出现?

有人……推了我?

地下室大而空旷,闪着昏暗的灯光。这里是没办法判断血迹的,因为整个地面铺满了红色,陈旧的,新鲜的,交叠在一起,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是用人类做成的地毯。

眼前的每一帧景象都在脑子里做着闪回,记忆却仍然模糊不清。

「当时有几具尸体就倒在你旁边,还有些年数比较久的,就沿着墙摆在这个房间的周围。这场面……我有两个同事到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我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米楚眼睛里的憎恶。

房间里摆了很多张桌子。说是桌子,其实更像是工具架,虽然上面的东西已经被警察清空了。但是那些带着轮廓的锈迹,依稀能看出原来这里摆的应该是斧子锯子一类的东西。

刑具。

我想起那个女人满目疮痍的尸体。

「我们出去吧。」

没等米楚回话,我就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间屋子。这个空间的压抑感让人一刻也呆不下去。

我鬼使神差地绕到别墅后面。

透过树林间的空隙,能看到远处的低洼地上,零落地散着一些低矮的房子。

「那是谭家村,一个渔村。报警的人就是他们村子里的。」

米楚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转到我身后来的。

「不对。」我的眼睛瞪着那里,思绪却漂浮着,说出来的话连自己也听不明白,「那里有问题。」

米楚看着我的眼睛带着惊讶与不信任。

4

为了深入调查这个村子,米警官决定向局里申请跟我一起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村子有问题?」

「不知道,就是觉得。」我没有停下收拾行李的手,又问:「你查到有关我身份的线索了吗?」

「没有,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拿着你的照片去户籍科查,也查不到。你可以说是,很神秘了啊……」

他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你怀疑我?」我放下手头的动作,直起身直面米楚。

「在案件没有查清楚之前,我怀疑任何人。」他的脸很冷,没有人情味。不像他的身体。

「那你何必留着我?反正我也失忆了。要我看,你不如早点把我抓起来。」我呛声道。

米楚不悦地皱起眉:「你不要总说这些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这几日来面对的事情早让我疲惫不堪,心中的迷茫和愤懑已然化作巨石悬浮起来,只是米楚一句话,就足以让巨石落地,我几近崩溃地快速指责起来。

「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吗?不然你为什么一直跟在我身边,不就是怕我这个罪犯假装失忆悄悄跑掉吗?这案子既然这么难破,那不如我来给你想个办法,就当我是罪犯直接把我做掉好了,又能除去我这个麻烦,又能交差,多好!」

我的话显然激怒了他。

米楚的拳头猛地捶打在我背后的墙上,身体也随之压了过来,我被他固定在墙上动弹不得。

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声音愤怒而低沉,「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个警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掉一个坏人。如果凶手是你,我一定会把你绳之以法,如果不是,我也会保护好你这个受害人!」

他的表情过于凶狠,我有些被吓到,只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

过了好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轻笑地假意吐槽:「干嘛这么认真,我开玩笑而已。」

米楚的反应显然有些过激了。毫无进展的案情、一无所助的我和上级的紧逼,都让他不堪重负。

但很奇怪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体逼过来时传递出的温热,让我有一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在冰天雪地里的流浪汉看到了篝火。

我想靠近他,更多。

但他却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米楚没有开警车,而是骑上了自己的摩托,我坐在他身后,他宽厚的肩就在我眼前。

鬼使神差地,我轻轻靠了上去,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顿,但并没有让我放开。

到了村子之后,一股难以名状的不悦再次压在我心头。

这个村子有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我和米楚走过的地方,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死死盯住我们。

在某户门口,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小女孩坐在旁边的土堆上。

她光着脚,穿着粗布制作而成的衣服,扎着单马尾,也正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我们。

不过可能是年龄较小的缘故,她的眼里并没有别人眼里含有的那种敌意,而是单纯的好奇和疑惑。

我下意识想对她笑笑。

门口另一旁却传来一声很大的咳痰声。

一个老年男性正在一旁抽着一管老烟,视线刚好从女孩身上移回来,带着仇视地转向了我。

女孩猛地站起来,脚趾踩在粗粝的砂石上,抱着婴儿跑回院子里面了。

我和米楚相识一眼,各自的眼中都是疑惑。

但尽管如此,并没有人向我们搭话,就连让我们马上离开村子这种驱赶的话也没有人说。

我们找到了村里的村长,表明身份,拜托他安排我们住下,可我看得出来,他极不情愿,恨不得立马就把我们扫地出门。

在整理房间的时候,米楚本想打听下,村里人为何对我们的态度如此奇怪。

却被村长恶声恶气地打断,以村子有自己的规矩为由,让我们不许多问。

临走的时候,他又警告了番,并提醒我们赶紧调查完赶紧走。

我和米楚虽一头雾水,但也知道了在这个村子里问人是行不通的法子。

只好换了别的方法,多方走动调查,才勉强弄清楚个中缘由。

谭家村临山靠水,孤零零一个村落,人口又不多。村民打渔种菜,自给自足,很少踏出村子。

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剃头匠,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染料,要给女人们做头发。村里的男人都恨得牙痒,自己的女人跑到别的男人的小房子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谁知道他们是染头还是做别的什么?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染头,作孽。

但是耐不住村里的女人们爱新鲜。不知从哪天起,村里突然开始有黄卷毛的女人消失。大家都觉得肯定是那个剃头匠给村子带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把他赶走了。

可是女人们还不算完,非要跑出去到城里弄头发,有些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人口失踪,你们怎么不报警啊?」米楚锁起眉头,对一位难得愿意张口的村民质问。

村民突然变了脸色。

「我们村子里的事,用不着你们外人来管!」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怎么不用我们管,我是警察!人命关天的事就归我们管!」

「管?那你就去管啊,谁跟你承认过有人失踪了?谁跟你报案了?你去问问啊,谁承认了?」

「你!……」

米楚险些跟人打起来。

这一闹,村民就更对我们避之不及了,恨不得走路都绕着走,仿佛我们真的是传播灾祸的不速之客。

调查一度陷入停滞。

「真是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了,竟然还有村子思想这么封建落后!」

米楚踱来踱去,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上面要我们限期三个月破案!这又过了大半个月了,连点头绪都没有!」

「我们再出去转转吧,呆在这里抱怨也不是办法。」我还维持着一丝冷静。

向西走到村子的尽头,有一座远离其他人户的老房子,砖瓦破旧不堪,看起来摇摇欲坠。

有个老太太倚着墙坐在院子里,手上不知道在忙着啥。兴许只要她的身子向后一顶,这危房就会轰然倒塌了。可是她没有,所以老房子也依旧安然地立在那里。

走近的时候听到她在哼一首歌,词听不清,调却很熟悉。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米楚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对劲,走上前去跟老太太套近乎。

「阿婆,您唱的是什么歌?」

「什么歌……我也不知道,以前啊,刘姐最爱唱这首歌……」

「刘姐是谁?」

「老三,刘姐你都不记得了?」

「老三?」米楚有点懵了。

但看老太太的说话神态,大概只是把他错认成了其他人。

米楚没再纠结,继续问道:「刘姐她怎么了?」

「二十几年前就失踪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想当年我们俩差不多时间守了寡,她还老照顾我……老三你的尿布啊,都是她换的……」

「她这个人时髦得很,失踪前几天还找人烫了头……那天晚上我们俩都听见了这首歌,她觉得好听,非要去看看是哪里的声音……结果就再也没回来……,我本来想求人找找她,但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家……,谁都不愿意管。」老太太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说着,眼角就渗出来了眼泪。

我不禁也跟着叹了口气。

在之前的调查中,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是何等的迂腐和封建,一个女人不见了而已,怕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何况……

以他们对女性的态度,不知如何要贬低揣测那位失踪的刘姐,怕不是早就编造了她不守妇道跟人跑了的谣言吧。

我想着心揪,下意识去看米楚。

他大概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眉头紧紧皱着,沉默了半天,才又说道:「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突然又想起什么,忙转过身问:「等一下!阿婆,刘姐染的头发是不是黄黄的弯弯曲曲的那种?」

她刚刚点了几下头。

我就趁米楚还没听清楚的时候推着他离开了。

我胡乱编了句谎话搪塞过米楚的提问,然后一路无言,只顾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米楚注意到我不太对劲。

「那首歌……我好像听过。」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Room Of Angle》。是首英文歌,翻译过来是,天使的房间。」

「有什么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首歌,我就觉得阴风阵阵,背后发凉。

「不行,我们还得再回一趟现场。」

5

根据调查,有几具女尸的身份查出来了,其中有一个就是原先这栋别墅的房主。

那是个无亲无故的老姑娘,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经济状况很不错,平时都住在城中心,只有偶尔才来这里休闲度假。

因为她跟周围的人都很少走动,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只是搬走了。

米楚向上级汇报完这段时间在村子里的调查进展,打算再带我去一次别墅。

我说身体已经吃不消了,要休息两天。

一想到要走进那个地方,我就有说不出的害怕。

更重要的是,最近我经常会梦到那间屋子,伴随着屋子出现的,还有很多女人的鲜血和尖叫,这样的噩梦简直让我发疯。

这一次走进地下室的时候,我觉得这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风从天窗吹进来,悬挂在天花板的简易吊灯摇摇晃晃,灰白阴森的灯光掠过角落,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微亮。

我走向楼梯后面的角落,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发现一把掉落的刀。从位置来看,应该是有人在楼梯上打斗时掉下来的。

那是一把法式的折叠剔骨刀,刀尖微微向上弯曲,尖利而修长。木质的深褐色刀柄上面还画着一个火焰一般的图腾。

头突然剧烈地疼起来。房间,刀,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还有数不清的尸体、鲜血和尖叫一瞬间全部涌向脑海里,看似搅在一起,实际又分崩离析。

在恍惚中,我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身影好像在哪儿见过,但稍微细想,却又觉得混沌不堪。

我扶住楼梯,勉强站定,不让自己倒下去。

好在米楚并没有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的手指顺着粗糙的墙皮摸索着。

我渐渐冷静下来,走到他身后。米楚的存在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撸起的袖子紧实地包裹着手臂,青色的血管像小蛇一样蜿蜒在皮肤上,微微弯腰的时候更能透出衬衫里宽阔的后背和结实的腰肢。

匀称好看。

我再次像被吸引住般地想要伸出手触碰他。

「墙上好像有东西。」他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我,我赶忙收回手。

墙皮的颜色与周围无异,但有一些地方摸上去却比周围要略平滑一些,像是涂了什么。

米楚掏出拴在钥匙上的红色激光灯朝墙上照去。

灯光照到的地方,呈现出字的笔画。

我吃惊地捂住了嘴。

随着红光的移动,我们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你静静地躺在我面前。

你的眼泪对我毫无意义。

狂风冲着窗户咆哮。

你从没给过我的爱,

我给了你。

真的不配得到它,

但你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你说,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半晌,米楚才压着低低的声音问我。

「这不是诗,是歌。《天使的房间》的中文歌词。」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有一种感觉,那个人,回来过。

6

一个头戴草帽的男人来找米楚。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很是老旧。

「这就是那个渔人,就是他发现的血迹,向我们报的案。」米楚跟我介绍道,「你说有新情况告诉我们,是什么?」

那男人没接腔,诡异地盯着我:「这个姑娘,看上去有点面熟。」

「面熟?」米楚的眼神警觉起来。

「也不是面熟吧,就是觉得这个姑娘长得有点像我们村的一个人,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唉,兴许是我记错了。」

「你再好好想想!」

「想……想不起来。」

「那你呢?你见过这个人吗?」米楚把头转向我。

我疑惑地摇摇头。

米楚的眼神黯淡下来,往椅子上一瘫。

「你们村子的人不是不出来吗?你为什么会出来?」我问道。

「这不是想去林子里打点野味嘛,要不是今年身上犯懒没打着多少鱼我也用不着跑出来……果然还是村长说得对,村子外面就是有不祥,要不咋我第一次出来就瞅见了这么晦气的东西……」

「你到底有什么新情况要告诉我们?」米楚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男人突然咧开嘴冲我们笑,满脸的皱纹诡异地堆在一起,他在大衣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块怀表来。

「这是我往外跑的时候在地上捡到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当时不立刻交给警察?!」米楚气得跺脚。

那男人揣着手撇撇嘴不作声。

「现在怎么肯交出来了?」我看着他。

那男人嘿嘿一笑,「卖不出去啊,村里人家都怕这个沾了晦气。」

怀表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代了,走针停了,表面也破碎了,但从黄金的质地和精细的做工,都能看出价值不菲。

里面嵌着一张小相片。相片上是一个女人,颧骨高耸,嘴唇很薄,带着一些欧洲人的面相,但远看又像中国人。看打扮应该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头发呈自然的弧度,有些发黄。

7

案子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这一切都归功于那张旧照片。

要查明那个女人的身份实属不易,她刚好是 1951 年第一批进行户口登记的人。

她叫单甄珠,根据户口提供的位置,我们找到了她家原来的位置,距离别墅和村子少说也有一二百公里。

据说这女人早就死了,死得很是蹊跷,但个中缘由没人知道。

可试读占比约: 55% | 总字数: 15228 字

这条街道在六十年代还算是城中心的好地带,可是改革开放之后没多久就破败了,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搬走得差不多了。

我和米楚在这条老旧的老街道,从早到晚说破了嘴皮,才终于打听到了一个原来住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大爷。好在大爷还是意识清醒,精神还不错。

「大爷,您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单甄珠的情况,您还记得她吗?」

「单甄珠?让我想想啊……单甄珠,甄珠……哦哦,我想起来了。」大爷混沌的眼珠突然亮了亮。

「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们这一代有名的风尘女子啊,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得跟那白面馒头一样,长得可叫人稀罕!……哎,不过她因为那个长相也吃了不少苦。」

大爷讲得声情并茂。

我们这才知道,单甄珠的母亲是在年轻时候被美国的大兵侵犯了才不得已生下了她,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上吊死了。为了活命,单甄珠十几岁就出来拉活,人家还都管她叫杂种。

「她家就她一个人吗?」

「她还有个儿子,叫单峰,但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兴许就是哪次拉活儿擦枪走火才有的他吧。」

「她儿子人呢?」米楚的眼睛瞪起来。

「那谁知道!说来也奇怪,自从他妈死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那孩子。他应该挺恨他妈的吧……」

「恨?」

「是啊,单甄珠自从生了孩子以后,身材就走样得厉害,很快就没人做她的生意了。那生活,啧啧,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单甄珠气得要死,觉得都是她那个倒霉儿子的错,经常揍他,打得可凶了,邻里邻居的都能听见。

「有好几次,我们还看见她拿一个怀表链子勒他儿子的脖子,还好当时有人看到了,要不他儿子小命早就没了……」

米楚打断了老爷子,拿出那个装着怀表的透明袋子,「您看看是不是这块表?」

老人拿在手中看了好久,才幽幽地开口:「你们从哪弄来的?」

米楚含糊了几句,就拉着我退了出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单峰。按照年代推算,他大概也已经四五十岁了。

「你呢,想起什么来没有?」眼看真凶快要浮出水面,米楚对我也稍微友好了一些。

「没有,关于单峰身世的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缓缓说道。

不出意外的话,单甄珠的死八成也跟单峰有关。但问题是,他现在在哪呢?

既然别墅门口有血迹,就说明他一定还活着,也许他正躲在暗处,等待合适的时机,继续下手。

只要他一分钟没有被抓捕归案,我就有一分钟的生命危险。

8

渔人死了。

他的尸体是在村口的林子边上被发现的,胸口有一处直径为 3.8 厘米的伤口,直达心脏,可以说是一击致命。如此精准,一看凶手就是个很有经验的人。

「单峰出现了?」米楚直勾勾地盯着渔人的尸体,喃喃自语。

躺着的那张年迈的脸僵硬丑陋,但脸上的皱纹从来没有如此舒展过。

说不通。按道理来说,单峰向来只向女人动手。

还是说,因为渔人给警方提供了那块怀表?

难道他真的一直呆在暗处观察我们?

「米楚,我们还漏掉了一条线索。」我说道。

「什么?」

「《天使的房间》。」

随着键盘的敲动,电脑音响流出了徐徐的歌声。

极度压抑的曲调中暗暗透着一股罪恶的快乐,又像是愤怒释放后近乎空洞的平静。

恐惧和虔诚,肃穆和怨念,抵达心灵的深处,如同一场龙卷风席卷后,留下寸草不生的荒芜和死寂。

如此熟悉。

为什么这个旋律会像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一样鲜活生动。

一个男人的轮廓伴随着这首音乐,在脑海中渐渐成形,从记忆中独立出来,他强壮,他安静,他不笑的脸上却流出近乎残忍的快感。

记忆里,他手拿着刀,神情冷酷地站在那里,却没有杀掉我。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动手呢?

「我找到有关这首歌的背景资料了。」米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这首歌讲的是一个孩子亲眼看到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

米楚停下来,咽了口唾沫。

「是他亲手杀掉了他妈妈。」

哪怕之前做过再多的推测,当事实真相真的无比接近我们的时候,还是残酷得超乎想象。

虽然还是找不到直接证据,但基本可以断定,单峰在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之后,就逃离了那个地方来到这里,然后在后面的人生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对一些长得相似的女性展开杀戮。

「立刻展开地毯式搜索,对单峰进行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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