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骗我?我不再是从前那个傻瓜了!」我狠狠地推开她,「你不是好奇,我要干什么吗?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就做好准备,在这里住上 403 天吧!」
我走过去,打开那扇铁门,对着外面说:「进来吧,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21
钟意畏缩着出现在门口。
「晚晴,真的要这样吗?」他迟疑地问。
「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还说你要用一辈子来证明。」我望着他,「一辈子太久了,我等不及……」
「我现在就要你来证明。」
「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就按我说的做。」
钟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朱燕妮……「不行!这真的不行!」
我把心一横,「你妹妹头上的蝴蝶发夹,其实我见过。」
「什么?」
「就在那个房子里,那张床底下。」我冷酷地一摊手,「做还是不做,你自己决定吧!」
钟意抿着嘴唇,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慢慢地向朱燕妮走了过来。
「不要,不要啊!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钟医生,求求你了……」朱燕妮流着泪哀嚎,嗓子都喊哑了。
钟意置若惘闻。
他蹲下去,双手坚定地捉住她的脚踝……
……
我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欣赏了全过程。
朱燕妮成为了第二个我。
这是她应得的。
22
钟意在阳台抽烟。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我是在生自己的气。」他冷讽地说,「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你!」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拖下水,」我把脸贴紧他的后背,那里很暧,「如果你后悔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还离得开吗?」他转过身,狠狠地吻住了我。「算了,下地狱就下地狱吧……」
烟的苦味,血的腥味,瞬间灌满了我们的口腔。
这,就是所谓的水乳交融吧?
他与我,已经融为一体。
我很抱歉,让一个白衣天使变成了狰狞恶魔。
变成了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肖卫东。
孩子哭了,钟意过去哄他。一来到他的怀抱,孩子马上破涕为笑,被泪水浸泡的小脸,变得阳光灿烂。
「他一见你就笑,你俩还真是投缘。」我酸溜溜地说。
「别小看他哦,他知道谁对他好。」钟意俯首,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别送走他好不好?我都有点舍不得了。」
「又不是你儿子,你有什么舍不得?」我翻了个白眼。
「就算是小猫小狗,养熟了也会有感情的。晚晴,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孩子,叹了口气,「唉,好吧!」
「真的?你答应了?」钟意欢喜雀跃,「宝宝,妈妈不送你走了!快谢谢妈妈!」
「呸,谁是他妈妈?」我没好气地说。
「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关心他了吗?」钟意说,「你的仇已经报了,过去的事也该放下了!」
我咬着嘴唇,没说话。
「对了,我们给宝宝起个名字吧!」钟意建议道,「就叫钟爱,好不好?」
「钟爱?为什么要跟你姓?」我瞪他,「你又不是他爸爸!」
「你嫁了我,我不就是他爸爸了吗?」钟意牵起我的手,深情地望着我,「晚晴,我们结婚吧!」
我愣了愣,「连个戒指都没有,就想叫我嫁给你?」
「谁说没有了,」钟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个小玩意儿,我已经准备好久了,你看看喜欢不?」
那枚钻戒,很大很闪亮。
闪得我的眼睛有点痛。
「让我想想,好吗?」我推开他,仓皇地逃掉了。
幸福来得太快,让我有些害怕。
一个人如果太幸福了,连老天都会嫉妒的。
就像上一次。
23
每天,我都去给朱燕妮送饭。
那扇门下开了个洞,饭菜从那里送进去。
一开始,朱燕妮还会跟我哀求,后来就学会安静了,因为知道那没用。
人啊,都是从不适应到慢慢习惯的。
「晚晴!」今天她一反常态,伸手抓住了我的裤腿,「你进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是想骗我进去,然后偷袭我?省省吧,这招都是我玩剩下的!」我踹开她。
「记号,床板上有很多记号!」她大声说,「是正字,用指甲刻上去的!」
「你说什么?」
「我数过了,一共 80 个半正字!一个正字五划,80 个半是多少?403 划!」她说,「晚晴,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
「你怕什么?怕一个怀孕了九个月的女人?如果你不来看的话,我保证你会后悔一辈子!」
我犹豫了片刻,打开了门。
朱燕妮没有骗我,床板上果然有很多正字。
那些字的颜色很浅,不仔细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而我不用仔细看,也知道那出自我的手笔……
80 个半正字,403 天,每一划,都蘸着我的血与泪!
我瞪着它们,简直不敢置信。
当我看到床板的另一角,少了一根钉子的时候……
我所有的神智,顷刻间轰然倒塌!
这张床,就是我曾经睡过的那一张!
天,怎么会这样?
这所房子,是钟意按照我的要求租来的,里面的一切,也都是他按照我的要求布置的……
别的可以复制,可是这张床呢?这床上的记号呢,这八十个正字呢?还有,那根不翼而飞的钉子呢?
我惊恐地环视着四周,寒意从脚底一直蹿上脊背。
24
「钟意,我要见你。」
「现在?我在上班呢。」
「三十分钟,带上那只戒指来城中村。」说完,我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很快,钟意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想好了,肯嫁给我了?」
「戒指呢?」
「放心,带来了。」
钟意掏出那个小盒子,「我是不是应该跪下来,有点仪式感?」
我没睬他,拿起那枚戒指看着。它真的很漂亮,让人爱不释手。「钟意,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
「这个啊,我自己也不清楚。」钟意摸着头,「反正就是爱了,爱得自能自拔。哪怕跟着你下地狱,我都心甘情愿!」
「所以,你就在我结婚的前夕绑架了我?」我幽幽地说。
钟意脸色一变,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那个折磨了我 403 天的人,那个毁掉了我一生的人,」我瞪着他,一字一顿。「就是你,钟意!」
「晚晴,你在开玩笑!」他嘴角抽搐。
「那么这个,也是玩笑吗?」我走过去,打开旁边囚室的门。
床已经搬开了,露出了内侧的墙壁。
墙壁上,被掘开了一个洞,而洞里,嵌着一双细小的脚骨……
25
「好吧,我承认了。」
钟意愣了一会儿,笑了。「我承认,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变态狂魔!」
朱燕妮和肖卫东是无辜的,他们都是他的棋子。
那晚的搏斗是他的自导自演,为了掩饰左臂的伤疤。
征信社的调查报告和肖卫东左臂的伤,也是他搞的鬼。
哦,他还在朱燕妮和许君诺的酒里下了药,导致两人在稀里糊涂中,发生了那种关系……
他将一切都向我和盘托出。
我听得目瞪口呆。
最后,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我妈的死……」
「我干的!」他耸耸肩,「我先撞死了她,然后把尸体丢到了朱燕妮的车轮下。那个蠢女人,还以为是自己撞死的,所以在接到那个电话时,才会那么惊慌。」
我懵了,彻底地懵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曾经像一盏灯塔,照亮了我的感情荒原。他是我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中,唯一的一缕温暧。
他为我重建了一栋参天大厦,温暖着我冰冷的心房,谁知这栋大厦看上去美仑美奂,里面却住了鬼!他对我的温柔、关怀、还有赴汤蹈火,全部都是心怀鬼胎!
原来,我只是一个傀儡,被他的手操纵着,在亦步亦趋中,逐渐迷失了自己……最后,我也变成了鬼!
「为什么?」我嗓音颤抖,「你如此处心积虑,到底为了什么?」
钟意望着我,幽幽地一笑,「因为,我爱你啊!」
「你爱我?」
「我从初中起,就爱上你了!可是,你这只骄傲的天鹅,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跟其他同学一样,只会嘲笑我看不起我……」
「同学?」
「你当然不记得我了!在你眼里,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就是踩在鞋底的烂泥巴!一块恶心的、晦气的烂泥巴!就因为我的父亲,是一个尸体焚化工!」
尸体焚化工?
蓦地,我想起来了!初中时的班上,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因为父亲的职业,遭到了全班学生的嫌弃和孤立!
「十五年前的我,还叫石磊,我跟我的尸体焚化工父亲,就住在这所房子里!」钟意双手插兜,怅然的一笑。「这里,是我过去的家!」
我震惊地打量着他——我早就记不起石磊的模样了!记忆中的他抽象的很,只是一个阴郁的符号。
26
「我明白了,你是回来复仇的!因为我们当初嘲笑了你、孤立了你!好吧,就算我们罪有应得,那么我妈呢?」我悲愤地狂吼,「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给你讲个故事吧!」钟意抽出一根烟,优雅地叼在了嘴里。
从前有个倒霉孩子,喜欢上了班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孩,他攒了好久好久的零钱,去买了她爱吃的草莓蛋糕,她却不屑一顾,一巴掌打翻了蛋糕,那个蛋糕全都糊在了他的脸上,像个可怜又可悲的小丑。
其他同学跟着起哄,闹得全校都知道了,老师还把他的父亲叫到学校来训斥,让他们丢尽了脸……
当天晚上,父亲醉醺醺地回来,操起一根木棍,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一刻,他无比地憎恨这个父亲……如果父亲不是做那一行,他怎会遭到那样的岐视?
父亲打累了,就跑到洗手间去呕吐,结果马桶堵了,污水淌了一地。他更加生气了,一边吐一边骂。那孩子看着父亲的背影,脑子里忽然跳进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就不会有人再嘲笑自己了……」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伸手抓住父亲的头,将他按进了肮脏的马桶里……
钟意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抖着,泛着一个可怕的笑,「他醉的太厉害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他的父亲死了。」
「他的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谁会想得到,一个 13 岁的少年,会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钟意扬眸,冷冷地望过来,「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吧?」
「我的父亲,是因为你而死的。」
「现在,我们扯平了!」
27
他是恶魔!
如假包换的恶魔!
我瞪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很久后,我才反应过来。「那这墙里的尸体呢,又是谁?」
「你见过她的照片,钟美。」
「钟美?你失踪的妹妹?」我又一次震惊了,「你杀死了你妹妹?为什么?」
我觉得,我都快要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而钟意就像个弹药库,每扔出一个都是致命的炸弹,把人炸得四分五裂尸横骨碎……
「父亲死后,我被舅舅收养,改名钟意。舅舅是个成功的商人,做为他的儿子,我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可舅舅的女儿钟美,却认为我的到来分走了父母的爱,所以对我充满敌意。她从来不叫我哥哥,只管我叫『讨厌鬼』。」
「她就像你们这些同学一样,时刻提醒着我的渺小和卑微。」
「我忍无可忍,决定以我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钟意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讲叙别人的故事。
我抱紧胳膊,以此抵御着彻骨的寒冷。「所以那天,我提到蝴蝶发夹的事,你是知道我在撒谎的。」
「当然!你想玩嘛,我配合你好了!」
「钟意,你好可怕!」
钟意吐了个烟圈,无声的笑了笑,「我知道。」
「被人怕好过被人欺。」
「我不后悔。」
28
「最后一个问题,那个被砍掉右手的男孩呢?」我问他,「你是不是把他杀了,然后藏起了尸体?」
「没有,」钟意摇摇头,「他活得好好的,连汗毛都没少一根。那只手掌,只是一个搞怪道具而已!」
我很意外,这不像是他的作风。「真的吗?你没有杀他?」
「本来,我也是想除掉他的,可我没有下得去手。我的父亲是尸体焚化工,他的父亲是收破烂的,我们都是被岐视被排挤的那一类人,在别人的白眼和嘲笑中艰难地苟活着……看到了他,就令我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
「所以,我把他给放了。为了免除后患,我又玩了一个小把戏……」
「如果那几天你看过电视,应该注意到城中村发生了一起火灾,而失火的地点,就是他家的租屋。那之后,他们就搬离了这里,也就是说唯一的威胁,也被我连根拔除。」
「钟意,你真是煞费苦心!」我忍不住慨叹。
「呵,谢谢!」钟意恬不知耻的一笑。
忽然,孩子哭了起来。
哭声穿云裂石,仿佛某种利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操纵着,紧紧贴着我的头皮蹿过。
我回头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恶魔的儿子——这个头衔将至死封印在他的灵魂之上,不得救赎。
钟意,他即是灾难的受害者,也是灾难的制造者。
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有一天,你可能会变成,自己曾经最憎恨的那种人!
「钟意,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说,「你对我只有恨,刻骨的恨!」
钟意笑了。
他将手里的烟蒂弹出去,看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在寂寂暮色里明灭沉浮,最后被寒冷的空气一口吞噬。
然后他走过来,温柔地牵起我的手:「晚晴,我爱你,就像肖卫东对朱燕妮那样,多少年来一直没有变过。」
「可是我不敢说!因为你是天上的太阳,我却是阴沟的老鼠!即使后来我换了新的身份,骨子里依旧散发着肮脏的气味!」
「但现在,我有资格说这句话了。因为你的双手也跟我一样,沾满了洗不掉的血污。」
「我们现在是同一类人,谁的灵魂也不比谁高贵。」
「就像狼和狈,臭味相投、朋比为奸。」
「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29
听完他的话,我也笑了。
泪珠却大颗大颗地蹿出眼眶,噼哩啪啦地砸在地板上。
「钟意,你快乐吗?」
「当然!」钟意拿起那枚钻戒,戴在我的手指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不,」我摇头,轻轻撸下了那枚钻戒,拿起他的手,放了回去。「你错了,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不会一直错下去。」
「我会去自首,接受应有的惩罚。」
「晚晴!」他喊。
「什么都别说了,」我扬眸,「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就像对你妹妹那样,把我嵌在冰冷的墙壁里。」
「……」钟意瞪着我,嘴唇剧烈地抽搐着。
一旁,朱燕妮早就吓瘫了。
我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燕妮,我们走吧!」
我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那里。
身后传来孩子凄厉的哭声,像是在呼唤我挽留我。
我怔了怔,继续坚定地往前走。
「着火了,着火了!」突然有人喊。
我一惊,回头望去。
身后的那座院子,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钟意!」
番外
1
「好的,您放心,下午四点准时送到,感谢您的光临!」老板放下电话,回头对我说,「小海,八寸草莓蛋糕一个!」
我点头。
「时间有点紧,来得及吗?」她又问。
我再点头。
「蛮机灵的一个人,可惜是个哑巴。」她看看我,「哑巴也好,不会天天吵着涨工资。」
我愤怒地瞪她。
她冲我扮个鬼脸。
老板都是吸血鬼。
不过我的老板,是一个蛮好看的吸血鬼。
可下一秒,她那张好看的脸变得惨不忍睹。
有人将一只草莓蛋糕,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脸上。
「原来你就是向晚晴,那个恶毒的女人!」丢蛋糕的是个孕妇,挺着一个老大的肚子,「就算朱燕妮罪大恶极,你也不该那样对她!都一样是女人,何况她还怀着身孕!你那么做,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别侮辱禽兽了,她连禽兽都不如!五年牢太便宜她了,就该枪毙了她!」
「这种人做的蛋糕,谁还敢吃?」
「把她从这里赶出去!」
「砸了她的店!」
跟孕妇一起来的人,也纷纷跟着起哄,还有人举起椅子,想要砸蛋糕展示柜。我眼疾手快,一脚把她踹倒了,然后举起手里的刀,将老板护在身后。
所有人都被慑住了,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那个孕妇,临走时还愤愤地丢下了一句……
「一个变态,一个哑巴,你俩还真是绝配!」
2
人都走光了,就只剩下了我俩。
老板脸上糊满了蛋糕,似一个滑稽的小丑。
我以为她会哭,但是她没有。
她从脸上抓了一把蛋糕,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眨着粘了奶油的眼睫毛,没心没肺地问我,「好甜耶,你要不要吃?」
我点头。
于是她又抓了一把蛋糕,塞进了我的嘴巴里。
我们相视而笑,像两个傻子。
傍晚四点,我准时将蛋糕送到了客户手上。回来后,发现店里来了两个人……
朱燕妮和她六岁的儿子。
五年前的那起案子,全城人尽皆知。别人还在为她抱不平,她却早就一笑泯恩仇。
听说老板坐牢时,她就经常过去探望。这个蛋糕店,也是她帮老板开起来的。总之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特别善良大度的女人。
我往那边瞥了一眼,两个女人聊得很开心,老板还拿出了好多零食,给那个孩子吃。
朱燕妮注意到我,冲我笑了笑。
我垂下眸,快步闪入厨房。
朱燕妮走后,老板立刻去了卫生间。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出来。
我忍不住了,走过去踹开门,就见她坐在马桶上,用一把水果刀,在胳膊上切了道口子。
又又又……一次。
每次朱燕妮走后,她都会这么做。
她的那条胳膊上,新伤覆盖旧伤,像是趴了一条丑陋的蜈蚣,触目惊心。
我把她拉出来,摁在椅子上,然后翻出药箱,熟练地帮她处理伤口。
她不说话,就默默地看着我。
后来,她哭了。
「他们骂的对,我确实禽兽不如……」
3
我不叫什么小海。
我也不是什么哑巴。
我是钟意。
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恶魔。
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并没有烧死我和孩子。
我们获救了,被送进了医院,可随后的某个夜里,有人闯进病房打晕了我。
等我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从头到脚都缠着绷带,就跟个木乃伊似的。
那个房间的布置,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我被囚禁了。
一如几年前的向晚晴。
同样,有一个戴小丑面具的男人,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送些吃的。
同样,他不跟我说一句话。
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噩梦竟然在自己身上重演了!
那个戴小丑面具的男人,用尽各种手段来折磨我,比如让我吃馊饭,逼我学狗叫,还几天几夜不让我睡觉……总之从肉体到精神,都被他摧残得血肉模糊。
他让我觉得,我根本就不配为人!
我想跟晚晴学习,挖个洞逃出去,可这里的床是榫卯结构,一根钉子都没有,更要命的是,四面墙壁都是坚硬的钢板!
我试图偷袭那个男人,却不是他的对手,他不但残忍地打断了我的腿,还给我的脖子上拴了一条粗大的铁链……想从这里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了!
我拒绝进食。
我想死。
男人却冲我亮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我可爱的儿子钟爱!
他又把照片翻过来,向我展示上面的两行字。
也许
你不介意多一个人陪葬
4
我不怕死。
但我舍不得儿子。
所以,我放弃了一切挣扎,从此卑躬屈膝地苟活着,就像一条狗。
每隔一段时间,男人都会给我一张孩子的照片。
照片里的钟爱,一天天地长大,而我身下的床板,也渐渐地被「正」字划满……
5 年 183 天。
400 多个正字。
每一划,都蘸着我的血与泪。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他却放了我。
第 5 年零 183 天的那个晚上,男人突然蒙上我的眼,把我丢到了外面。
我撕掉了眼罩,激动地环视着四周,那一种感觉,叫做恍如隔世……
男人给我留下了一样东西,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证。
卫海,是身份证上的名字。
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明其意。
直到我的视线,落在对面的玻璃窗上……
映在窗上的那张脸,竟然跟身份证上的一模一样!
我的脸被换了。
换成了一个陌生人的脸。
原来,五年的囚禁并不是尽头。
那个戴小丑面具的男人,给我判了无期徒刑!
5
「你怎么了?为什么坐在这里?」
就在我失魂落魄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回眸,如遭雷击。
面前是个蛋糕店,晚晴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店员的制服,身上散发着烘焙的甜香……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丢在这里了!
因为她在这里!
「为什么不说话?你需要帮助吗?」晚晴打量着我,用一双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
而我,也不敢跟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样的话,很可能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可怕后果!
所以,我只能按照既定的剧本往下走……
我告诉晚晴,我叫卫海,来这里找工作被骗,钱也被偷走了……
哦,这些是我写给她看的,怕被认出声音,我假装是个哑巴。
她信以为真。
正好她的店在招人,而我又懂一点烘焙,于是我留了下来,成了给她打工的伙计……
她叫我小海。
我叫她老板。
换一种身份跟她相守,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6
「向晚晴,从这里滚出去!」
那个孕妇又来了,这次带来了更多的人,他们甚至在门口拉起了横幅,谩骂个不停。
为了不激化矛盾,蛋糕店只好暂停营业。
外头烽火连天,我俩却躲在里面吃蛋糕,与其让它们坏掉,不如都装进肚子里。
我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的蛋糕。
真的太甜太甜了。
我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能一直关在这里就好了。
只有我们两个。
「如果这里关门了,你打算去做什么?」晚晴忽然问我。
我摇头。
「回老家吧,找个喜欢的女孩结婚。」
我笑笑。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又摇头。
「你不光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她叹气。
我又笑笑。
见她脸上粘了奶油,我忍不住伸手帮她擦了一下。
四目交汇,都有点愣神。
7
我蓦地撤回了手,起身逃到了门口。
那个孕妇看到了我,情绪更加激动,隔着玻璃窗,冲我张牙舞爪。骂着骂着忽然静止了,痛苦地按住了肚子……大股大股的血水,顺着她的腿淌了下来。
登时,人群乱成一团,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也有人去拦出租车……
以我的经验来看,她这是要早产了,应该马上就地躺下,从而减少羊水的流失,否则会造成胎儿缺氧、母婴感染等严重后果……
「她是不是快生了?」晚晴也走了过来。
我点头,又慌忙摇头。
现在的我,就是个做蛋糕的。
「问了也白问,你懂什么?」晚晴转过去,忧虑地望着那个孕妇,「她好像很痛很难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天啊,千万别有事……」
这时又一阵哗然,那个孕妇休克了……
我脑子一热,推开门冲了出去……
8
孩子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婴。
我看着手里的她,心中五味杂陈。
救护车赶来,将母女二人拉走了。
人群散尽,只剩下了我和晚晴。
「你怎么懂这个?」她怔怔地望着我。
我拿出纸笔,「我妈生弟弟的时候,我在旁边。」
她笑了,过来拍拍我,「小海,你真的好聪明!晚上我多做几个菜,好好犒劳犒劳你!」
她做了一桌子的菜,竟然都是我爱吃的。
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
那一晚,我们都醉了。
半个月后,那个孕妇又来了,这次是来感谢我们的,还送来了好多红鸡蛋。
她走后,晚晴捧着红鸡蛋发呆。
后来,她叹了口气。「每个孩子都是天使,都应该在期待中出生和长大。小海,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用力地点头。
9
比起那个孕妇,我更讨厌池伯骞。
因为晚晴跟他在一起时,总是笑得很开心。
池伯骞一表人材,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客观地说,这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唯一的遗憾就是离过一次婚,带着一个六岁多的儿子。
晚晴似乎很在意他,总是准备好多零食讨好他儿子。那孩子爱吃草莓蛋糕,每次来晚晴都叫我给他做。
有时池伯骞出差,会将孩子托付给她,她很热情地帮忙带,就像带自己的孩子一样,管吃管住还陪他去游乐场……总之,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那孩子挺喜欢她的。一来就缠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哦,那孩子叫小智。
至于池伯骞,显然也是喜欢晚晴的。
一个男人愿意麻烦一个女人,也是对她的一种认可和肯定。
10
这天,池伯骞又带着儿子来了。
跟从前一样,我给小智做了草莓蛋糕,然后坐在那里,陪着他一口一口地吃掉。
那孩子喜欢晚晴,却很讨厌我,总是趁我不注意时,往我脸上抹奶油,我叫他气得牙痒,却无可奈何……唉,真是个小恶魔!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很久。池伯骞走后,晚晴有些魂不守舍……
我实在忍不住了,拿出纸笔问她,「怎么啦,他跟你说什么了?」
晚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原来,池伯骞向她求婚了。
池伯骞说,他跟孩子都很喜欢她,希望跟她一起生活。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晚晴问,「如果知道的话,恐怕会马上逃掉。」
池伯骞淡然一笑,「我知道,那又怎样?谁这一辈子不遇上点事,不犯点错?我已经考虑好了,如果你想留在这里,那我陪你风雨同舟,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那我们就一起离开。我们可以换一座城市生活,让一切重新开始……」
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我是个成功的室内设计师,曾经帮助了无数的家庭,但我最期待的,还是为自己设计一个温馨的家。晚晴,你愿意帮我圆了这个梦吗?」
说完这些后,晚晴扬起眸,迷蒙地望着我,「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
「答应啊,当然答应!」我在纸上写道,「这么好的男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有一个秘密,晚晴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其实,是我把池伯骞带到她身边的……
11
我的儿子叫钟爱。
他今天有六岁多了。
在过去的五年里,我只能在照片上看到他。
当他以实体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天我上街,意外撞到了他,他被一个男人牵在手里,蹦蹦跳跳地走着……
他管那男人叫爸爸。
男人管他叫小智。
池伯骞的前妻患有不孕症,于是领养了一个孩子,可没过多久,两人就离婚了。池伯骞留下了这个孩子,待他视如己出。
为了保险起见,我偷了小智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
没错,他就是钟爱。
朝思暮想的儿子终于找到了,我不禁喜极而泣。
我曾经想过,要去把儿子带走,可再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显然,钟爱现在过得很好。池伯骞不但给了他优渥的生活,还可以给他最好的教育……
而我呢?我能给他什么呢?
一个全网通缉的逃犯,能给他的只有屈辱和绝望。
未来是可以预见的,他必然会成为第二个我。
成为一只,被人嘲笑和唾弃的阴沟老鼠!
考虑再三后,我做下了一个无奈且痛心的决定……
撮合晚晴与池伯骞!
于是,我去了小智所在的幼儿园,故意把蛋糕店的宣传册,塞给了来接孩子的池伯骞。小智被宣传册上的蛋糕吸引了,池伯骞便带他去吃。一来二去,就跟晚晴熟稔了起来……
我成功了。
他们走到了一起。
池伯骞,我把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交给你了!
拜托你,一定要让他们幸福!
12
「晚晴要结婚了。」
我找到朱燕妮,单刀直入地对她说。
一个哑巴突然开口说话了,朱燕妮却半点都不惊讶。她当然不会惊讶,因为我的这张脸就是她换的。她斜睨了我一眼,嘲讽地勾唇,「所以呢?」
「我想求你放过她。」我卑微地哀求。
她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晚晴。
她对晚晴的好,就是她复仇的刀。
她太清楚怎样的报复,才会让晚晴最痛苦最崩溃……
这女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为什么不带他们走?」朱燕妮冷嗤,「你最大的愿望,不就是一家三口团聚吗?」
「那是我的痴心妄想,」我苦笑,喉间噙着无尽的酸涩,「我永远都不会跟晚晴相认,也永远都不会跟孩子相认,求你放过她和孩子,让他们过上平静的生活,好吗?」
朱燕妮沉默。
我掏出一把匕首。
「你要干什么?」肖卫东从后面冲了出来,将朱燕妮挡在身后,就像每一次,我保护晚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