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即深渊
非典型蛇蝎
提分手时,路征将我抵在墙上,被我挣扎着躲了过去。
「怎么,不让亲?」
「你滚!」
他的手抵在了我的后脖颈上:
「那我……——」
这就是我一直以为的,堪称完美的男友。
年少多金,斯文俊秀,不拈不惹草,待我事事体贴入微。
直到订婚前夕,我无意中发现少年的他,竟是我最厌恶的那种人。
木讷寡言,看人的眼里燃着一簇幽幽不明的火,笑起来说不出地诡异。
以及他压箱底里藏着的,是我死去的前男友的照片。
1
订婚前夕,我在路征的母亲家里,发现了一箱子私藏的宝物。
他从小父母离异,年少时跟着母亲住在江浙,长大后才追随父亲去到了颐城生活。
樟木箱子里放着的,全是他读书时的旧物。
叶脉书签、米奇钥匙扣、游戏王卡牌等。
我越看越熟悉,总觉得这些东西在哪里见过。
直到翻看了一本破边的记事本,上面写着:
星期一,天气阴转晴,她笑了,脸颊有个浅浅的梨窝,想亲上去。
星期三,天气明媚,我故意逗了她,发现她端着高冷学霸的人设,实则是个娇滴滴的软妹子。哈哈。
星期五,天气阴霾,她怕我,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星期六,天气雷阵雨,她给姓祁的带了早餐,冲他笑出了梨窝,还害羞地红了脸。
星期四,天气暴风雪,我见她收了姓祁的情书,藏在抽屉里,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后面的几页纸被人撕了,只留了个残余的边角。
我猛地合上了记事本,浑身发冷,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路征被电话叫了出去,家里就剩下我和他妈妈两个人。
我试探着问道:「阿姨,路征初中念的是哪个学校?」
路阿姨:「十一中,他成绩不好,后来跟了他爸,高中就出国了。」
我初中念的就是十一中。
「阿姨,他跟你的时候,是不是跟你姓?」
路阿姨点了头:「他初中时不叫路征,叫孟辞年。」
隔了十来年,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时,我仍止不住地胆寒。
我记不太清他少年时的样子。
依稀印象里,孟辞年木讷寡言,看向我的眼神直勾勾地,说不出地诡异。
他那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狂。
谁承想,十来年之后,他会脱胎换骨地变了一个人,成了我满心满眼里喜欢的人。
我不得不怀疑,这场恋情,不过是他的蓄意而为之。
2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看。
路征开着车,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宠溺地笑道:「怎么这样看我?」
「你是我的,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只这一句话,他就被我逗笑了。
我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丝「孟辞年」的诡异,可我还是止不住地后怕。
从小到大,我走到哪都是众星拱月般地存在。
可我的感情之路却走得相当坎坷。
他记在本子里的那个姓祁的,我至今都想不起他的全名叫什么。
但我记得一件事。
就是有一天我去找祁同学,他看我那眼神,惊恐得就像见了鬼一样。
唯恐避之不及,他之后见了我都绕道走。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
直到上了高中,我有了仰慕的学长,他长得帅,成绩好,性格又温柔,我追逐着他的脚步,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我俩相处得很愉快。
他还带我参加了那一年的跨年晚会。
礼堂的灯黑下来,零点钟声敲响之后的一分钟里,是默认的 kiss 时间。
我被人拉到角落。
等到灯光亮起,学长看见我肿胀的嘴时,我那未曾到来的爱情,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而我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吻了我的人是谁。
可我记得他拿捏我后脖颈的触感,和路征如出一辙。
严格意义来讲,我的初恋是许嘉禾。
我和他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
他却成了我一生都追逐不到的白月光。
只因他离奇地被人溺死在水里,至今凶手都还下落不明。
3
我和路征驱车回到了他的住所。
他进厨房做菜,我自称累了,要上去休息。
上到二楼,我瞥了眼楼下路征的背影,转身去了他的书房。
一个人自小养成的习惯很难再更改。
他喜欢将秘密埋藏在箱底,这个经常进出的书房,在某个角落里,必然有他藏起来的秘密。
我把他的书房细细地翻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
不经意地抬头,就对上了展柜玩偶眼里的针孔摄像头!
身后的脚步声悄然而至。
路征清冷的声音落了下来:「找什么?」
「我有好几本书放在了你这里,有本言情的没看完,怎么找都找不见了。」
「是不是这本?」
他从书架的底层拿了一本小说,递给了我。
「是这本。」
我拿了书往外走,路征在背后喊住了我:
「不是累了,怎么又想起看书了?」
「这本书,我打算睡醒了再看。」
他拢着我的头往外走,路过卧室时,把我推了进去。
「好好睡一觉,醒了有你最爱吃的酸菜鱼。」
我坐在床上,翻开书的扉页时,泪崩了。
许嘉禾被害的那一天,正好拿着我典藏的这本小说,去书店排队找作者签名。
这本书应该随他一起沉入湖底才对。
它却出现在了路征书架的最底层。
我终于想起那些叶脉书签、米奇钥匙扣和游戏王卡牌为何如此地熟悉了。
那些都是我曾经用过的东西。
他竟然偏执到连我的东西都要私藏占有。
许嘉禾的哥哥找我出去喝茶。
我当初在葬礼上见过他,知道他是大学的心理教授,坐在他面前,我有种被人看穿的忐忑。
「知不知道路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清柯牢牢地掌握着话语的主导权,见我不说话,他直言道:
「记不记得大学里有位追过你的学长?」
「他怎么了?」
「他上大二时出了场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
我坐在太阳底下,止不住地发抖。
「然后就是我弟,被溺死在了水里。」
许清柯盯着我的眼睛,字字诛心地道:
「和你好过的,没一个落得好下场,除了路征。」
我浑身泛冷,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曾经给路征做了个测试,他偏执占有,还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许清柯直言:「我怀疑他就是害死我弟弟的凶手,可是我没有证据。」
我紧紧地攥起了手指,低低地埋着头。
「他对你执念很深,已经到了病态占有的程度,想要将他定罪,办法只有一个。」
许清柯深深地看着我道:「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4
许清柯长得和许嘉禾有七分像。
但他的目光太过于锋锐,我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嘉禾的影子。
「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这事由不得你说了算。」
许清柯强势,甚至于霸道地道:「嘉禾不在,我得替他护住你。」
「我不能让你置身于危险里。」
「担心我?」许清柯忽地轻笑出声,「那就乖乖地听话。」
我执意地摇头,没有答应他。
外面下起了雨,淋漓的落雨声让我想起了和路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和他是通过相亲认识的。
也是这样的下雨天,也是这样的咖啡馆,我和他没聊几句就散了。
临走时,他把伞塞到了我手里,自己冲进了大雨里,任我在后面怎么喊,他都不回头。
那是嘉禾死去的第三年,我过得浑浑噩噩。
每逢刮风下雨,他都会出现在我眼前,适时地送上一把伞,没有过多地叨扰到我的生活。
只有暴雪肆虐的日子,他才会开车送我上下班,副驾上永远放着一杯热饮,车到楼下,他从来不上楼。
这样或远或近的距离,持续了整整一年。
同样都是婉拒,许清柯撑伞朝我走来,把我送上副驾时,他搂了下我的肩头,激起了我全身的不适。
自从跨年夜被人强吻后,我非常抵触和异性接触,更何况是不太熟的人。
许清柯把我送到楼下,我推门下去时,「咔哒」一声响,他落下了车锁。
「你可以把我当成嘉禾来交往试试。」
我抠着车把手,只想下车。
车厢内流动着暖气,他身上濡湿的衬衣泛着丝丝潮气。
「雨下得这么大,是嘉禾的话,你会请他上去避雨么?」
我浑身一凛,下意识地看向了楼层,恰好看到了自家窗户里,一下亮起了橘黄色的光。
「路征在上面。」
许清柯周身的气场都冷了下来,他解开了车锁,我推开车门,冒雨冲进了楼道里。
5
路征见我湿答答地在玄关处换鞋,替我在浴缸里放了热水。
「你出门总是不带伞,下次遇到这样的大雨,记得打电话叫我过去接你。」
他眼尾带勾地笑了起来,混不吝的模样,透出一股邪气。
「谁送你回来的,怎么把你淋成了这样?」
我绕过他进了浴室:「打网约车回来的。」
他倚在门框上,笑道:「下次再不许这样了,没得感冒了,还要我伺候。」
我泡在浴缸温热的水流里,止不住地周身泛冷。
路征就站在浴室门外,被灯光烘托出鬼魅的暗影。
我看着眼前的人面目全非,生怕下一刻他就会冲进来,隔着扇门,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看。
他却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紧紧地抱住膝盖,反复地告诫自己,没指望许清柯查出真凶,那么一切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路征又一次出现在了门口,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阿衡,泡澡别太久,当心着凉。」
「马上就好了。」
我长发湿答答地走了出去,路征找来了一块毛巾,动手给我擦起了头发。
「怎么抖成了这样,怕冷?」
他说着转过了我的头,把额头贴了上来,轻轻地蹭了蹭:「没发烧,阿衡为什么会发抖?」
我看进他狭长的双眼里,那里漾起了笑意,藏着无尽的温柔。
「怕我?」他调侃地笑道。
「头发在滴水,淋得……我冷。」
路征扯下包在我头上的毛巾,细心地擦去了湿水,让我枕在他腿上,用吹风机吹着我的头发。
我闭眼含住了泪水,感受着他手指穿过发间带来的一簇簇酥麻感,极轻极缓,极其地撩人。
路征从来不曾强迫过我什么,他向来撩人,只会点火,步步引着我迈入无边的深渊里。
而我此刻,竟贪恋着他指腹按压的触感,以及这该死的温柔。
6
我约了二伯去水库钓鱼。
二伯是退休的老警察,这些年一直在帮我调查许嘉禾的案件。
我将路征的事和盘托出,二伯闷头抽烟,脚边蹍了一地的烟屁股。
「嘉禾就是在这个水库被人捞起来的?」
二伯哑着嗓子道:「就在这水坝的死角,那时正值汛期,连下了七天的大雨,等到钓鱼的人发现他时,他已经被河鱼吃得不成样子,什么证据都毁了。」
我死死地抓住了手里的栏杆。
「那天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拿着我的书跑去书店排队等签名,他不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里。」
二伯猛吸了一口烟:「所以抛尸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水库就在高速服务区附近,来这里夜钓的人很多,我查过那段时间进出的人,全都没有线索。
「排查了许嘉禾周围的人,没找到一个嫌疑人,这个案子无从查起,除非有新的线索。」
二伯提了提手上的典藏签名书:「可惜这不是证据,仅凭一本许嘉禾手里的书,定不了路征的罪。」
我松了松手里的栏杆道:「二伯,好歹有了嫌疑人,从他身上入口,总能找到突破口。」
他却是坚持道:「阿衡,要我帮你查下去也行,你必须离开路征,我不许你和他再有来往。」
「二伯,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悲痛欲绝地道:「凶手就是冲我来的,不管那个人是不是路征,我都逃不掉。」
7
我让二伯调查了成为植物人的学长。
他是醉驾后出的车祸。
交通事故鉴定报告上写的是:他醉酒后错把油门当刹车,一脚轰下去,轿车撞到了桥墩上四分五裂,当场昏死了过去。
可我认识的学长是一个极其自律,时时自省的人,他断然不会做出酒后醉驾的违法行为。
更何况他向来滴酒不沾,怎么会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每当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一阵阵地胆寒。
许清柯好几次约我出去,都被我拒绝了。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谁承想,他会出现在百年校庆的晚宴上,还把我堵在了长廊的死角里。
许清柯挡住了前方的去路:「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做我的女朋友,要么和路征分手。」
「抱歉,我做不到。」
我执拗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妥协。
「那我替你选一个,」他面色清冷地道,「嘉禾以前是怎么待你的,我就怎么待你。」
「许教授,你是你,嘉禾是嘉禾。」
我绕过他走出去,被他拽住了手腕,抵在了廊柱上。
「许教授,你——」
他逼近了我,眼神凌厉地扫了下来:「那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你不想害我,想一个人将路征绳之以法,我又怎么能害你?」
蓦然拉近的距离,激起我浑身的不适,我试着挣了挣手,他反倒是拽得更紧了。
「路征在看着。」
我骇然地向外看去,在黑魆魆的树影里,依稀辨得清路征的脸。
「你不要激他。」
许清柯轻忽地笑了一声:「是你激的我。」
我不明所以地向上看了过去。
「我都让你把我当成嘉禾了,你为何还不愿接受我?」
我身体紧紧地向后贴去,在他低头吻过来时,我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垂死挣扎道:「许嘉禾没有亲过我。」
他说过嘉禾怎么待我,他就怎么待我,我不信他敢。
许清柯将将停了下来,咫尺之间,他的呼吸滚烫而炽烈。
我睁开眼,就看见他退了出去,眼里尽是嘲讽:「你和他交往了半年,就谈了个柏拉图似的恋爱?」
「这不关你的事。」
我说的都是实情,即便是后来和路征在一起的头一年,他都没有牵过我的手。
因为那个强吻,我曾一度排斥异性的接触。
许嘉禾从来没有勉强过我。
他总在我不经意地看过去时,冲我扬眉浅笑。
从他嘴里总能听到各种插科打诨的玩笑话。
他照顾着我的三餐,常常带我去跑步,又总会奖励我各种各样的零食,说我吃什么都不会胖。
我陷在回忆里出不来,许清柯出声打断了我:
「那你和路征呢?」
我毫不避讳地告诉他:「我和他在一起的后两年,该做的都做了,还是我主动的。」
许清柯看向我的眼神里,尽是替他弟弟感到不值。
他轻飘飘地来一句:「我刚借位了。」
我浑身凛然,下意识地看向那处树荫下,那个颀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8
夜里回到家,我见路征等在了房门口。
他长身倚靠在墙上,指间夹着一截烟火,在暗下来的声控廊道里像极了鬼火。
「怎么不开门进去?」
「钥匙落你桌上了。」
我开门进去,他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抵在了玄关的墙上。
暗夜里,他猛地吸红了烟头,见我瑟缩了一下,忽地笑了:「怕我用烟头烫你?」
说着他把烟扔在了地上,蹍灭成灰。
「路征,我要和你分手。」
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只能顺着许清柯当初的提议往下走。
「凭什么,就因为他长得像许嘉禾?」
我不置可否的态度激怒了他,他将我抵在墙上。
「怎么,不让亲?」
「你滚!」
他的手抵在了我的后脖颈上,时轻时重地拿捏着,一双深眼笑得分外妖冶,森冷地朝我逼了过来:
「那我……——」
他好似一匹孤狼,容不得自己的领地里嗅到一丝他人的气息。
直到我嘴里全是烟草的焦涩味,他才结束。
「跨年夜吻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孟辞年?」
路征浑身一僵,他眼里晦暗深深地看着我,抵着我的头呢喃道:「阿衡,我没想到那件事对你的伤害这么深。」
「那你该知道,知道真相后,我有多抵触你的碰触。」
我定定地看着他:「放开我,路征。」
「放你去哪儿?」
他攥住了我的手腕不放:「阿衡,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去到许清柯的身边。」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
「我是偏执,但许清柯的面目更可怖。」
他抬手覆在了我的双眼上,不让我看见他狰狞的样子:「这辈子,你都不要看见他为好。」
9
我单方面解除了婚约,路阿姨为此找上门来。
「我不能和一个偏执占有狂结婚,抱歉。」
路阿姨:「他为了你,一直在变好,你就没有一点感觉?」
我下意识地反应道:「那是他装出来的深情人设。」
路阿姨无比痛心地看着我,那道受伤的眼神,深深地触动了我。
「他那种偏激性格的人,得到你之前会装,那得到你之后呢?」
会疯狂地占有。
我满脑子都是在一起那两年的生活,除了一如既往地体贴入微,路征更多的是克制。
克制到无处宣泄,在夜里一遍遍地唤着「阿衡」。
从木讷寡言到谈吐风雅,一改之前的孤僻,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错处,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能脱胎换骨地变了一个人。
路阿姨:「他还小的时候,他爸就经常家暴我,他就是那时候走了极端,性子才变得偏激起来。
「后来法院判了离婚,他跟了我,上高中那一年,他却跟我说,要去跟他爸一起生活。
「就因为那个人有钱,他就要跟过去挣一个未来,我不知道他的未来有什么,他明明那么恨那个人。」
我隐约猜到了他这么做的原因,却越发地看不透真相了。
趁路征不在,我又一次去到了他的书房。
切断了监控的网络,我在他书房里发现了五个微型摄像头。
大致划分出监控的范围,这五个摄影头无一例外地,全都对准了第二排书架的位置。
我搭了个梯子上去,一本本书地翻找,在第二层放绘本的书架后面,发现了一处暗格。
拉开那个小屉,里面放着一张水库上下游的地形图,有一处别墅区被红笔圈画了出来,格外地显眼。
那是许嘉禾出事的水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折叠的钓鱼竿,一捆细细的鱼线,以及一张翻盖的相片。
我手指颤抖地拿起那张相片,翻过来一看,赫然是许嘉禾死去那天,排队等签名的侧面照。
10
二伯在调查学长时,发现他大二就有了读研的打算。
为了接触学术界的大佬,他常常跟着师兄出去蹭饭局。
一来二去,他就在大佬们面前混了个脸熟。
那次车祸,就是饭局吃到一半,他被临时叫出去接一个大佬,酒驾后出的事。
我看了二伯发给我的照片,那次饭局里没一个熟识的人,更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许清柯又请了我出去吃饭。
这一次我应邀赴约,相当于默许了他之前的提议,扮做他的女友,引出路征的下一步动作。
我状似无意地问起:「许教授,你手底下还招不招研究生?」
「收的,」许清柯隔空看了过来,「你要跨专业报考?」
「如果可以的话。」我试探地道。
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沉吟道:「有一定的难度。」
「我报了心理学相关的考研班,再难也得学。」
许清柯清浅地笑道:「就我追你的这层关系在,你报我的研究生不合适。」
我也不好勉强他:「那就算了。」
「阿衡,我把你推给周教授或是刘教授,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没有记错的话,学长出事前参加的那场饭局,就有这姓周的和姓刘的教授。
眼下我不得不怀疑,学长被临时叫出去接的那位大佬,就是许清柯。
「谢谢许教授。」
许清柯不经意皱了皱眉:「我都叫你阿衡了,你怎么还叫我教授?」
我难以启齿地道:「清——柯——」
11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暴雨。
许清柯开车送我,我刚系上安全带,他就出声问道:「去你那,还是上我那?」
我整个人僵坐在副驾上:「怎么……这么问?」
他通过后视镜,往后面看了过去:「路征跟在后面。」
我透过潇潇的雨帘,看见那一辆熟悉的路虎,眼里忽然热了起来。
「你住在哪里?」
「临水湾的别墅里。」
那个别墅区,就是水库地形图上,被路征用红笔圈出来的区域。
我偏过了头,掩去了眼里的惊慌。
怀疑许清柯是凶手,源于藏在暗格里的那张相片。
那是一张游客比剪头手的留念照,而许嘉禾只是背景人之一。
侧面看过去,他有个抬手的动作,那是他拒绝人时,习惯性地朝外摆手。
他那时候应该是和熟人说话,那人让他过去,他要排队等签名,因而谢绝了那人的好意。
细思极恐地,以他随和的性子,若是那人一直等着他上车,他不可能不上去。
联想之前的种种,那个人只能是许清柯。
我知道这一步迈错了,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里。
可是开头最难的那几年都挺过来了,就差这最后一步,我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我故作从容地道:「去你那里。」
许清柯的食指点在了方向盘上:「你这是想激他?」
我反问了他一句:「这不正合了你的意?」
他发动车子,向着别墅区驶去。
一路上,暴雨倾盆而下。
我给二伯发了定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身后那辆路虎加速超车,一个漂移甩尾,横拦在了车道前方。
许清柯猛踩刹车,将车子急急地停了下来。
路征甩开车门走了过来,他站在副驾外面,猛烈地敲着车窗吼道:「下车!」
我看着他站在瓢泼的大雨里,浑身淋得湿透,他那么疯,怎么就没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许清柯玩味地看了过来:「阿衡,他让你下车。」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我听见雨水落得更欢了,也听见他朝我吼了两个字:「躲开——」
车玻璃被暴力砸碎,我下意识地侧身躲过,风和雨灌进来的同时,一只手伸进来打开了车门。
路征解开了我身上的安全带,一把将我拽了出去。
12
暴雨淋得我睁不开眼,我使劲地挣扎,被他一路拖拽着,甩手塞进了副驾里。
「路征,我和你分手了,这事和你没一点关系!」
「你就这么想死?我不许。」
路征系上了我的安全带,反手将车门锁死,而后绕过车头,上了驾驶位,轰了一脚油门,将车子驶进了暗夜里。
他驱车回到了住所,拽着我上了二楼,把我扔进了浴缸里。
花洒的冷水喷下来时,我浑身一阵激灵。
他抵着我的脖子质问道:「你就这么喜欢许嘉禾,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是,我就是喜欢嘉禾。」
我目光铮铮地看着他,他看我那眼神,恨不能将我撕碎。
「那我算什么?」
「舔狗。」我用尽恶毒的话来伤他。
路征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笑容,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舔狗又何妨,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他将淋浴换成了热水,摔门而出。
我全身浸在热水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路征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左手低垂着,指间滴滴地流着血。
我找来药箱,用镊子夹出了碎渣子,给他的伤口包扎止血。
抬头想问他疼不疼时,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很乖。
「浴缸里放了水,你去洗一洗,别让伤口碰了水。」
我将药箱收起来,他却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腕,从身后拿出一根细绳,将我的手脚捆缚了起来。
「路征,你这是做什么?!」
「阿衡,等这一场暴雨过后,一切都结束了。」
我死命地挣扎着手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路征,这不关你的事,你要去做什么?」
他的手抵在了我的后脖颈上,拿起一团纱布塞进了我嘴里。
「阿衡,我可以为你去死。」
我嘴里呜咽地喊不出话来,拼命地朝他摇头,急得在地上跺脚,无声地求着他不要去,他却是反锁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以来都以为,凶手是冲着我来的,可这回我错了。
那人对我执念很深,已经到了病态占有的程度。
先是学长,后是许嘉禾,这次他分明就是冲着路征来的。
13
路征冒雨去到了临水湾的别墅里。
许清柯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来,深夜里,都还在钓鱼台上等着他。
「一个人来的,没报警?」
「我是来杀你的,报什么警。」
路征走上了看台:「当年你用鱼线勒死了许嘉禾,将他从高台推入江水中,你是怎么杀的他,我这次就怎么杀了你。」
许清柯面色阴沉了下来,他极其谨慎,以防他录音套话,关于这件事,半句话都不会泄露出去。
「恰好也是这样的暴雨天,汛期涨水,你能全身而退,我为何不可以?」
「你这是在杀人。」
路征拿出手上的一捆鱼线,绞拧在了一起:「我赌你这个凶手不会报警,来之前,我切断了这里所有的监控网络。」
许清柯没想到路征比他还疯,如此有备而来,分明就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你居然和我是一类人。」
「都是心里有病的人,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路征目光森然地看着他:「其实用不着你动手,我也会杀了许嘉禾和阿衡的学长。
「许清柯,你觉得阿衡长了张惹人犯罪的脸,才会动手除掉那些觊觎她的人。
「恰巧我也是,所以你不能活。」
许清柯在他的步步紧逼中,抽身往后退。
「路征,就你也敢跟我动手?」
「我是没杀过人,像你,杀了人又捞到了什么?」
路征疯狂地刺激着他:「阿衡是我的,她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你以为让她知道我是个偏执狂,她就会离开我?」
他近乎残忍地笑道:「那你怎么不想想,等她知道了真相,是我正当防卫地杀了你,她只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许清柯,你会沦为替罪羊,而她从身到心,完完整整地只属于我。」
许清柯撕去了脸上的伪装,从柱子后面拿出了一把匕首。
「路征,你全都说对了,可惜死的那个替罪羊是你,她死心塌地跟着的那个人是我。」
14
许清柯一记快刀削过来,路征惊险地避了过去。
「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那两人根本不值得我动手。」
路征冷嗤道:「可你不也还是动手了。」
「那也能叫动手?」
许清柯一步步地将他逼到了墙角:「阿衡那个学长过来接我,我在电话里不停地催他,他就一脚油门轰到了桥墩上。
「许嘉禾是自己上了我的车,到死都没怎么挣扎一下。
「还有你更蠢,自己送上门来受死。」
许清柯举刀朝他扑了过去,路征反手一打,随即甩掉了他的匕首。
不承想许清柯的腕带下缠绕了一圈鱼线,他扯出细线,绕住了路征的脖子,死命地向后勒。
路征用手护住了脖子,手上勒出了一道道血口,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草丛里亮起了束束光照,几十个警察叫喊着冲了过来。
那些声音缥缈而遥远,路征恍惚间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只听见许清柯杀红眼后,嘴里狠狠地念叨着两句话:
「许嘉禾就是这么被我勒死的,谁来了都没用。
「你要了阿衡两年,我要她的后半生。」
路征沉沉地倒在了地上,他挣扎完最后一丝力气,随即昏死了过去。
15
二伯连夜找到了我,将我松绑后放了出来。
我追问他路征怎样了,他只告诉我路征没死,却没告诉我他人怎样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被勒断了喉骨,连带着他的十个手指节,一并断成两截。
要不是他的手掌垫在了大血管处,他当场就没命了。
我去警局做了笔录。
很多细枝末节的真相都浮出了水面。
比如那本典藏的签名书,就是许清柯放到路征书架上的,为的就是让我怀疑路征。
比如路征一直在调查许清柯,后来查到学长时,才和我二伯碰到了一起。
他们没有证据将许清柯定罪,就只能让他再次犯罪,这才有了最后的那出双簧戏。
只是他们低估了许清柯的凶狠,差点让路征送了命。
二伯不说,路阿姨不说,没人告诉我路征在哪里。
我就到山里的寺庙去为他祈福,见不到他,只有听着寺里的诵经声,我才有片刻的安宁。
那天山里起了风,我被困在了春雨里。
屋檐上的雨水滴滴地往下渗,我伸手去接雨,一把雨伞递到了我手上。
路征就这么站在了我身后。
看见他脖子上长达二十公分的疤痕,和那双不自然屈曲的手指时,我的眼泪狂涌而出。
「阿衡,我以前对不起你。」
他静静地看着我说:「你可以判我个无期徒刑。」
我抹掉了眼泪,打伞走进了雨里:「什么是无期徒刑?」
他打伞跟在了后面:「让我风雨无阻地接送你上下班,允许我对你嘘寒问暖,你可以对我爱搭不理,但往后能对你献殷勤的人,只能是我。」
我听着伞上潇潇的雨声,默默地低了头:「你就不会争取一下减刑?」
路征上道地接了话:「给个机会。」
我张口就问他:「你有一本记事本,后面撕去的那几页写的是什么?」
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路征就是执拗地不开口。
少年的心事晦涩难明,如一汪澄碧的湖水,静水深流。
星期二,天气雨后放晴,我揍了姓祁的一顿,叫他以后都不敢去肖想她。
星期三,天气雨夹雪,她对我又惧又恨,我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她屈服,可我最奢望的,还是她眼里有我。
星期六,天气灰蒙蒙,我离开江浙去往了颐城,等我将来蜕变回来,定会成为她满心满眼里喜欢的人。
星期一,天气澄明,零点过后,我强吻了她,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将她从我身边抢走!
星期三,天气晴和,她眼里黯淡无光,不怎么说话,笑得也很敷衍,可是我来到了她身边,来日方才,不管将来怎样,我都会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下去。
(全文完)
许清柯番外
许嘉禾头一次在我面前谈起那个女孩子,眼里熠熠生光。
他说她叫阿衡。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耀眼的女孩子。
我能想到的耀眼,就是晴光浮跃在粼粼波面上的闪亮。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面上敷衍,心里实则对他恨之入骨。
当年他妈妈靠怀孕上位,活活地拆散了我的家。
他出生后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爸。
我从小对他没有表露出一丝的不喜。
相反,我格外地疼宠于这个弟弟,以至于他的任何心事都会说与我听。
他有了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子。
我要毁了他,就从这个女孩身上下手。
许嘉禾说,她被人强吻了,把自己缩在一个壳里,像乌龟一样藏了起来。
我偶遇她时是在一个午后,她沐浴在阳光下的那种破碎感,像碎掉的冰渣子,直往我心窝里戳。
激起了我阴暗深处的占有欲。
她应该独独地属于我。
光是看她一眼,那罪恶的快感就像湿暗地洞里的野草一般疯长。
谁也不能将她私自占有。
那个学长该死,被强吻一事可大可小,若不是他的嫌弃,她也不会自暴自弃。
许嘉禾更该死,他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本打算慢慢地折磨他,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所有,而又无力去挽回什么。
偏偏阿衡对他起了心思,那他只能立马去死。
我去书店接他,很顺利地将他带到了别墅里。
他捧着手里的签名本,还在那里兴奋地说个不停,我拿出一根鱼线,从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许嘉禾一脸惊惧地挣扎着。
我没有立刻让他死,而是将这二十多年的怨恨一点点地说与他听。
他越是辩解求饶,我越是勒紧手里的鱼线。
直到他一息将散,脸色青紫地扒拉着我的手,求饶着:「哥……放过……阿衡……」
「不放,她只能是我的。」
我在他衣裳里放满了鱼饵,将他抛尸于涨潮的江水中。
大雨冲刷了一切痕迹。
我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愤懑,在那一刻冲破身体,变成快感淹没了我。
可是我不能立刻拥有阿衡。
警察还在调查许嘉禾的死因,我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她在一起。
她的心死了,我就等到她活过来为止。
我在海外游学了三年,等所有人都忘了许嘉禾,我才回了国。
再见阿衡,她已是路征的未婚妻。
路征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他拥有了我的所有嫉妒,他独独地占有了阿衡。
我私下里命人调查了他的底细。
得知他就是当年强吻阿衡的偏执狂时,顿时兴奋了起来,一切都变得有意思了。
我将签名书放在书房极为显眼的架子上。
一步步地引导阿衡去怀疑路征,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一切事情都按着我的节奏进展,除了阿衡。
她眼里没我,也没有许嘉禾,哪怕她怀疑路征是凶手,她也没有决绝地离开他。
意识到她喜欢路征,我整个人都疯了。
我要在她面前,一点点地将路征撕毁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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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蛇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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