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青竹小忆

有些事,不能再拖。

「徐小姐,等等,要下雨了,带一把伞吧。」

祝砚卿有些步履匆忙,递给我一把伞。

看着伞面上烟雨迷蒙的青山。

我鬼使神差接了下来。

「多谢。」

祝砚卿出了宫,他是个大商人。

哪里都有他的产业,着斗笠之人住在了行宫。

我悄悄潜入。

我躲在花丛中,任雨水打湿。

「你。谁?」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他举着一个硕大的叶子,蹒跚靠近我。

这个孩童长着与我兄长极为相似的脸。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晏清,不是说了等等娘亲。」

我抱着晏清,与她相视。

「好久不见,宋小姐。」

「青竹,喝点热茶。」她殷勤照顾我。

还说是安沐阳想给我个惊喜,才会将她们母子二人接来。

「那天你究竟包的什么馅儿饺子啊。」

「还是根本没包,知道我反正回不去了?」

「嗯?」

「安小姐?」我根本没给她回答的机会。

我迫切地想知道一些事情,我想知道心里这把剑,该指向谁。

「安平遥并无谋逆之心,究竟是给谁当了替罪羊?」

「安小姐,你心里清楚,安平遥的死,到底是谁造成的?」

我早就看到窗外的黑影,想必是出来寻我的安沐阳。

宋小姐抿了口茶。

「不过是我弟弟养的小玩意儿,想的还挺多。」

突然,她靠近我,在我耳边一字一顿,极其细微又清晰。

「安平遥的死,好用极了。」

确实好用。

一石二鸟,毁了徐家,激发安沐阳的仇恨,催生安沐阳的野心。

安沐阳现在就是她一手打造出来的狼崽子。

我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她面上指印鲜红。

房门应声而动,安沐阳阔步走来,拉住我还未放下的手。

宋小姐挑衅看着我,仿佛在告诉我,绵绵情谊也比不过骨肉至亲。

晏清吓哭了。

迈着小短腿过来,不住捶打我的小腿,仿佛是在气我打了娘亲。

我挑眉看向安沐阳。

他看着眉眼冷峻的我,嘴角还莫名地一弯。

「青竹,手疼吗?」

他看向我同样赤红的掌心,拉开我与宋小姐的距离。

「长姐,青竹年幼,海涵。」

比我还小几岁的安沐阳脸不红心不跳。

宋小姐瞪了我一眼。

「我还低估你了。」

「没想到我的好弟弟还是个大情种。」

安沐阳虽说没听见宋小姐说的话,但对于我的责问表现得太过平淡。

要么他早就知晓,要么他自有安排。

夜深露重,他带着一身清冷拥住了我。

他环着我,轻吻我的耳垂。

他的嘴唇很冷,吻得我一身战栗。

「告诉我实话吧。」

我转身,四目相接,细微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他的脸又是一片红。

「青竹。」他呢喃。

「我们确实是姐弟三人。」

「宋相受我父皇恩泽,他有意收养我们三人,培育我们,兴复前朝。」

「平遥姐姐与我无追名逐利之心,回归山野,当了土匪。」

他将头埋在我颈间。

「长姐不满我们懦弱,与我们分道扬镳。」

「后来平遥姐姐离世,长姐苦心孤诣,用多年部署助我复仇。」他娓娓道来。

「你是否已经知晓,我兄长并不是告密之人。」

我直接看着他感人肺腑的演说,戳破这层纸。

他不动弹,良久,发出低笑。

手也不老实,穿过我的衣襟游走,

他鼻腔中溢出的情欲越来越浓烈,像是越界的警告。

「我家青竹,真是聪慧。」

他手指划过我胸前的柔软,在顶端挑逗,摩挲着欲望的边缘。

「我在你兄长大婚那日,就知道是宋皖眉告了密。」

「我心里不甘,就找了个时间告诉了你兄长。」

他禁锢住我,俯身满意地欣赏我的疑惑的神情。

「谁知你兄长竟然自请出征,并没有为难宋皖眉。」

「他不是爱上宋皖眉,他已一心求死。」

我了然,兄长转嫁了一腔热忱,到头来发现一步错,步步错,再无法挽回。

在我看来,懦弱至极,用死来躲避。

「青竹,你可知她为什么扶持我?」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安沐阳是唯一的男丁。

宋皖眉有野心,有手段,有金钱,有兵马。

独独缺了名正言顺即位的由头,就因为她是女子。

所以她不择手段逼迫安沐阳,借助安沐阳的名头起兵。

「她想让你当个傀儡皇帝。」

她想让安沐阳当傀儡皇帝,自己掌权,再把我这么个小玩意儿赏给安沐阳把玩。

「聪明,青竹。」

「我的老底都透给你了。」

「我们应当是夫妻了吧。」

他衣襟松散,从胸膛到腰腹一望无遗。

「今夜,我不放过你。」

我看着他起伏的胸膛,伸出莹白的脚,轻轻勾住他的腰,吻住他的唇。

「安沐阳,我来教你,如何做皇帝。」

月色溶溶,烛影摇曳。

他好似不知疲倦,不给我停歇的机会,把我拽进一片又一片沼泽。

脚上的细铃响了一夜。

我死死抓住他的肩,留下不少鲜艳的划痕,他却很开心。

「青竹,我今日上朝都不想穿衣服了。」

他紧紧贴着我,露出满足地喟叹,仿佛这些羞人的红痕是勋章一样。

「随你。」我嫌弃他烫得吓人,一直往旁边钻。

我挪一下,他挪一下。

一不留神,我已悬空,他赶忙大手一搂,我们两个一齐跌落在地。

两具赤裸的身体相贴。

「殿下,该上朝了。」门外的宫人打断这绮丽的氛围。

晏清与我兄长简直一模一样,想必是我兄长的骨血。

那为何取名晏清,与砚卿谐音。

我仔细端详着祝砚卿给我的伞。

整把伞精巧无比,唯独伞柄处有些粗糙。

我细细抚摸,突然发现伞面青山上长着几丛青竹。

顺着山的阳面排列。

我按照竹生长的方向扭动伞柄。

「咔嗒」伞柄脱离。

我从中抽出几张纸来,上面的字迹,赫然是我兄长。

兄长曾经向祝晏卿购买过死士百人,落款时间是安平遥行刑前一日。

原来啊,原来兄长他,早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

背负与前朝余孽勾结的骂名,想去拯救安遥。

原来他,不曾软弱。

那百名死士为何没出现?

嫂嫂,我的好嫂嫂,安平遥至死都以为,是她的爱人背叛了她,如何瞑目。

我抢过一匹马,策力奔驰。

这马就是皇宫里的玩物,身形矮小,跑得不快。

但足以让我追上城门口祝砚卿。

「那百名死士哪里去了。」

我一手扬鞭,发丝飘飞。

将手中的伞丢向他。

祝砚卿接过伞。

「行刑前一日,死士已经提前行动,她自己拒绝离开牢狱。」

「为何?」

「怕你徐家勾结叛党,满门抄斩,遗臭万年。」

「她知你兄长心意,足矣。」

他站在硕大的城门前,阳光洒在他的眉梢。

心事浮沉,终于淹没于细长的眉眼之中,转身离去。

我的背后,宫娥提裙赶来。

她们呼喊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

祝砚卿说他是商人,一颗心是可以分割的。

报恩与求利。

他告诉完一些真相,还了安平遥与我兄长曾经的恩惠。

再往后,我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安沐阳还穿着朝服,同样骑着宫里的小马。

看起来有点滑稽,他的脚都要拖到地上。

「青竹。」他焦急万分。

额前的珠串打着脸颊两侧。

「你别乱跑。」

他翻身下马,走来牵着我的马的缰绳。

「走,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最近要打仗了,左将军是宋皖眉杀的。

逼安沐阳背下这口锅,安沐阳还未全部吞下宋皖眉的势力。

不能轻举妄动,此举太过危险。

「只能硬着头皮打仗吗?」

他点点头。

「安沐阳,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做部下心中的好皇帝,收拢势力。」

我随手给他夹了一块鸡屁股。

「真的要吃掉吗?」他抬头。

「对,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喜怒不形于色。」我又给他夹了一块。

「好事成双,加油。」

战争又开始了。

安沐阳此次骁勇异常。

以往的他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显得太过青涩,像一颗蒙尘的珍珠。

这孩子确实脑子不太好使,不过我已经将这颗珍珠擦亮。

他带着军队一往直前,连破三城,势如破竹。

平阳众将领一步一步被这位少年帝王所折服。

我立于窗前,听着捷报频发。

一只圆滚滚的鸽子停在了窗台边,朝我摇头晃脑。

我喂了一把小米,伸手拿下它脚上绑着的细小竹节,抽出一小团纸。

宋皖眉还真有点本事,在北襄的细枝末节安插人手。

不过,惠贵妃也不赖,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剥丝抽茧,跟着宋皖眉知道了我的踪迹。

也多亏了她爱养动物,没有这只如此圆滚滚的鸽子,我还真联系不了她。

我又将一幅手绘的地图塞了进去,将鸽子放飞。

安沐阳一路打到了北襄的皇城。

横驱直入,所向披靡,军队士气高涨。

皇帝亲自出门与安沐阳交战,受伤而归。

城门将破,宋皖眉今日隆装盛饰了一番。

一袭红衣,登上城门,像城门上绽放的一朵红梅,俯瞰城外的平阳兵士。

等这一刻,她等了太久。

「祝砚卿,动手。」她殷红的嘴唇微微颤动。

祝砚卿一声令下,无数甲胄之士从他的商铺涌出。

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安沐阳带着一部分精锐与宋皖眉会合。

宋皖眉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脚步很慢,裙摆纹丝不动,眸深如潭。

「这天下,就是你我二人的了。」

她目光灼灼,拥抱安沐阳。

突然,她的袖口寒光一闪。

匕首扎向安沐阳的胸口。

「现在,是我的。」

「辛苦你了,弟弟。」

安沐阳捂住胸口,轰然倒地,满眼不可置信。

「为何?」

「我不想留着一个掌控不了的人。」

「晏清即位,我当个垂帘的太后不是更好?」

她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像淬了毒。

「义父,速将我的晏清接来。」她呼唤宋相国。

却发现宋相国神情诡异,他一步一步从拐角走出。

背后的左贵妃举着寒刃。

「原来还有个漏网之鱼。」

宋皖眉早就派人绑住后宫众人,看到左惠年身旁无人,以为她在负隅顽抗。

「皖眉,我的女儿。」宋相颤颤巍巍。

她走向龙椅,睥睨着繁复的花纹,抚摸着,稳稳坐下。

「那你杀了他吧,他看着我如此,黄泉路上应该满足了。」

她冷冷看着面容枯槁的宋相,波澜不惊。

「未曾想,你如此六亲不认,倒真有做皇帝的潜质。」

安阳缓缓起身,今早我刚让他穿上金丝软甲。

卸磨杀驴的事情,宋皖眉干得出来。

她的亲信也意识到不对,屋梁之上悬下数位黑衣人,与她的亲信缠斗。

她慌忙躲闪,向门外跑去,她的部下都在城门口。

可宫门已闭。

此时,祝砚卿像拎小鸡似的,将我提了进来。

祝砚卿火急火燎带着一堆人从平阳的宫殿里把我抓出来,想用我当个人质。

我一路打着瞌睡。

「你怎么不怕。」

祝砚卿一直拉着我,生怕我从马上摔下去。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犯困。

宋皖眉和祝砚卿以我为人质,逼迫我们放他们出门,还要安沐阳自刎。

我一看到安沐阳这小子就知道完蛋,安沐阳竟然真的在考虑。

「蠢货。」我一个转身,直接靠上宋皖眉手中的剑,剑穿身而过,鲜血倾泻而出。

「反正我要死了,还不拿下?」

我咬牙切齿,看向左惠年和安沐阳。

安沐阳眼眶通红,提刀就干。

随即我拔下金簪,快速扎向祝砚卿,他一躲闪,被我扎到肩头,松开了禁锢我的手。

我又是一个扫堂腿,拔出插在身上的刀,一刀砍向她的腿。

你说我为什么不怕,你说我为什么不怕?

当年在朝堂上我连脑袋都不要。

怼天怼地,出门当使者,和外邦人吵得昏天黑地,口吐白沫,用脑袋碎大石。

我命都可以不要,你说我为什么不怕。

安沐阳忙扯下衣服堵包我的伤口,把我抱住不让我乱动。

我挣脱不了,看向左惠年。

「惠年,放狗。」

左惠年点头,口哨一吹,四面八方涌出几只肥胖的狗。

它们用最快的速度挪动着,滴着口水,凶狠地嚎叫。

然后趴在了左惠年脚边。

全场静默。

宋皖眉的部下忍俊不禁,憋不住笑。

突然,「嘎噶。」一阵响彻云霄的鹅叫让我虎躯一震。

「安沐阳,快躲起来。」我慌忙拽住他。

浩浩荡荡的白鹅大军雄赳赳出现在我们的视野。

无数脚蹼发出吧嗒吧嗒地声响,我永远也忘不了被白鹅支配的恐惧。

白鹅发起攻势,扇动着翅膀,蹦跳飞跃,啄人尻股于无形。

一时间,满屋子惨叫和纷飞的鹅毛。

「谁训练的鹅啊,啄人家命根子。」安沐阳一阵后怕。

「皇帝哪里去了?」安沐阳疑惑。

我:「在你皇宫里。」

安:「嗯?」

我:「我给的地图。」

「为什么?」

「都让你一直打到皇宫了,不得未雨绸缪一下,防止你叛变。」

又到了两国签订盟约的时候。

宋皖眉带着重伤的宋相逃走了。

我们对外放出消息,本来平阳国即将战胜。

关键时刻,宋皖眉利欲熏心,导致功亏一篑。

她原有的部下一时间对她的所作所为颇有怨言。

安沐阳因此次战争积攒了大量的威望。

我和他一起去把安平遥的尸骨带回了家。

一把火,她的往昔就封存在一个陶罐中。

只可惜,我兄长的尸身从未找到,怕是踏碎在铁蹄之下。

我心里隐隐胀痛。

「青竹,回家吧。」

安沐阳暗中筹备了封后大典。

这次被我溜了去,我还偷走了安平遥的骨灰。

皇帝问我要什么赏赐。

我说我想做回徐青山,做回徐尚书。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朝我摆摆手,把禁卫军的玉牌丢给我。

左惠年挺着孕肚送我,看来皇帝与她已经心无芥蒂。

皇帝不曾碰我。

一方面是怜惜我,一方面是心中装着左惠年。

此前碍于左将军的兵权与朝堂局势。

他有意冷落左惠年。

左惠年有些不舍。

「真不留下?」

「不留下。」

「那安沐阳。」

「就当我一晌贪欢。」

「徐尚书,是否出发剿匪。」

等候我多时的禁卫军朝我行礼。

「出发。」

我装好陶罐。

荒风落日,旷野无声,唯有我马蹄飞快。

安平遥,青山青竹,带你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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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天下,我为凰

朱鲤鲤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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