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到一个白无常
穿成女配后我只想搞事业
太晦气了,我竟然在高考考场上心跳骤停,猝死了。
我的灵魂飘在一边,看着趴在数学试卷上的自己欲哭无泪。
我恳求来带我走的白无常再给我一次机会。
「白无常小哥哥,你要老婆不要?」
没想到,他竟然被我的美人计打动。
不仅答应暂时不带我走,还撸起袖子帮我做题!
「我的老婆,我自己宠,我要让她金榜题名,走上人生巅峰。」
嗯,托他的福,我死前确实爽了一把。
01
我这人从小心脏就不好,再加上我的心理素质差,特别容易紧张。
这就导致我高考前一周夜夜失眠,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靠着医生开的护心药才勉强撑下来。
可当进入考场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手脚发软、冷汗直冒。
这也就算了,万万没想到,数学考卷刚发下来我就……
晕倒在课桌上了!
我内心那个着急啊,啥时候晕也别他喵的这时候晕啊,多耽误时间是不是。
虽然人晕倒了,但我的意识特别清醒,就是身体动不了。
正当我心烦意乱地嘀咕如何是好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窗子飘了进来。
快飘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看清,来者一身白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帽子上写着四个黑色毛笔字「一见生财」。
好家伙,是白无常!
我这是……死了?
而且是死在高考考场上了?
白无常飘到我跟前,对我眨眨眼:「小丫头,我来接你了。」
此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体趴在桌面上,而我的灵魂是飘乎乎地浮在一边的。
我向下瞟了一眼我的脚……没碰到地板。
脑袋一阵眩晕,我勉强稳住了自己,打击来得太快,小心脏承受不住啊。
这这这……怎么又死了呀!
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监考老师和同学都无动于衷,完全没人注意到我的困境。
大概是我晕倒的动静实在是太小了,看起来就像太困了趴在桌上小睡一会的状态,任谁也联想不到一个花季少女竟然会猝死在考场上。
我看着课桌上的自己和那张白花花的数学试卷,心里一阵揪痛。
咱就是说辛辛苦苦熬了十几年,为了这个破高考,苦苦支撑到现在,咋就临门一脚就出幺蛾子呢。
我以为我能撑到考完高考,上一个好大学的。
我以为在我的破心脏罢工之前,我能尽全力给爸妈留个最值得骄傲的成绩单的。
没想到试没考完,人先没了。
我真的会谢!
老娘着实是有点不甘心啊,看着眼前笑嘻嘻的白无常,我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愤怒。
于是,我对着他破口大骂:「笑什么笑,你在嘲笑我?」
他脸上的小梨涡僵住了:「没有,微笑服务,你要不喜欢,也可以不笑。」
他一秒切换冷淡严肃的表情。
「你混蛋,你不守信用,上次明明答应过要让我活到高考的,这还没考完呢!」
骂着骂着,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无声的哽咽。
白无常看见我这副委屈兮兮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上次说活到高考,又没说是活着考完高考,是你自己没说清楚。」
这家伙看着怂里怂气的,还挺会甩锅。
而后,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掌握话语权的那方,白无常突然挺直了腰杆。
他结结巴巴地宣布:「你你你……可别耍赖了,三个月期限已到,快跟我走吧小赖皮!」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准备强行带走我。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不行!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把试考完,还要亲眼看着成绩出来再跟你走。」
「哦?那你这次要用什么来交换呀女朋友?」
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金定律不仅适用于人间,连死后的世界都是这么功利。
十分无奈,我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鼓起勇气,我拿出了最后一个筹码:
「白无常哥哥,你要老婆不要?」
02
这出缓兵之计,我是早就想好了的。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三个月前,我因为心律失常发作死过一次。
当时在学校宿舍关灯后,我偷偷摸摸打起手电筒在被窝里做数学题。
因为熬夜熬太狠,本就心脏不好的我突然就不行了。
看见白无常从宿舍窗子那飘进来的时候,已经死了的我吓得差点再死一次。
慌乱中我的灵魂飘在宿舍里疯狂乱窜,半透明的魂体毫无阻碍地掠过宿舍里所有物件。
但半点都没有被撞到。
此刻我光顾着害怕,只知道宿舍进鬼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已经是鬼的事实。
毕竟是第一次死,没有经验。
穿着白色长袍的白无常淡定地在窗户旁看了我一会,无奈地伸手一把拦下想要逃却逃不掉的我。
「别浪费力气了,你已经死了,我是来接你的。」
我不信,我疯狂摇头。
白无常指指床上趴着的我,又指指他面前的我。
意思很明确,趴在床上双眼紧闭毫无生气的那个我已经是过去时,而他面前这个轻飘飘走路不用脚的我才是现在时。
反应过来后,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我还真的……是死了呀。
以前从没有想过死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果然是「一闭眼一睁眼」就瞬间完成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我难以接受,脑袋一阵眩晕,然后就倒在自己的床尾了。
正常来说我此时应该两眼发黑失去意识,但我是鬼,意识十分清醒,晕倒已经无法成为逃避现实的手段了。
我颓丧地蹲在床尾,看着床上自己的身体哭得稀里哗啦。
我又看了一眼别的室友,她们都安安静静地睡着,呼吸绵长且规律。
幸好她们听不见鬼哭,不然影响了睡眠,第二天上课肯定没精神了。
白无常也蹲在我旁边,陪着我做最后的告别。
很快我便接受了现实,情绪稳定下来后,我这才认真地看了看我面前的白无常。
好像还是个挺眉清目秀的小哥哥。
就是脸色苍白了点。
呵,我在心里嘲笑自己。
果然单身久了,连看个鬼都挺顺眼。
可能是出于职业素养,白无常小哥哥并没有如传闻中吐着自己的大红舌头,甩来甩去地吓唬我,他还对我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看我哭得上不来气,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十分耐心地安慰我:「没关系的,别怕,很多人发现自己变成鬼魂后第一反应也是像你这样的,缓一缓适应了就好,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我可以等你准备好了再出发。」
我惊了。
竟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无常鬼的么?
跟传闻中不大一样啊,看起来像是好鬼。
既然是好鬼,那我可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一边抽泣一边弱弱地开口:「白无常哥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如果……假设……让我再活三个月,你说有这种可能吗?」
03
听完我的诉求,他还是淡定地在我面前蹲着。
只是双手从抱胸的姿势换到了捧着自己脸颊的姿势,轻轻皱起眉头,颇为苦恼的样子。
我猜我应该是没戏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每天这么多人离开,必定大部分人都会留恋人间烟火,像我这样想法的肯定也不少。
他现在肯定是苦恼于要用哪套话术拒绝我,才能既委婉又不伤害到我吧。
好一会,白无常才幽幽地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那算……」
什么?不是没有可能?
四舍五入,就是等于可以的意思呀。
「真的可以吗?」看到希望的我,激动地扑在他身上。
「嗯,冷静点。」他慌忙伸出手抵在我额头,推开如饿狼般的我,「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一般这种转折后面都不会有好事。
「但是什么?你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但是,你知道有得必有失的道理吗?」他捧着脸,认真地说。
「你是说我得用什么来交换吗?」果然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都是真的。
就像美人鱼得到双腿,就得付出一些代价。
「对,一些让我觉得有价值的东西。」他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眼里似乎蕴含着一丝犹豫。
我想了一下。
我没有过人的智慧,也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更没有惊艳的歌喉。
我抓起自己的头发看了看,一头干枯开叉的中短发,白无常估计也看不上。
「白无常哥哥,那个……你缺女朋友吗?我可以死后给你当女朋友。」
我盯着他的眼睛,十分真诚地发问。
白无常倏地睁大了眼睛,亮亮的眼珠里瞳孔慢慢地变大。
他甚至往后飘了一段距离。
啊这……他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他是不是嫌弃我?
果然,歌词里描述的场景诚不欺我。
他小小的动作,还挺伤人。
我垂头丧气,扁着嘴,又准备为自己要啥没啥的悲惨人生哭上一哭。
谁知道死鬼白无常突然凑近我,一把捂住我的嘴,额……正确来说应该是捂住我的大半张脸,他手掌很宽大,显得我的脸特别小巧。
「别哭,我答应你!」
闻言,我十分激动地扯住他的衣领:「真的?你真的愿意让我活到高考?」
「真的!」
他怕我不信,连连点了好几下头:「你快回去身体里面吧,时间太长会影响智商,况且那玩意儿你本来也不高。」
我:「……」
什么玩意?他是不是在内涵我?
生怕他反悔,我连滚带爬赶紧飞向自己的身体。
这次我保证好好睡觉,再也不熬夜了。
我躺在自己的身体上方,一点一点地与身体融合。
在最后一瞬间我感激地看着白无常,他也轻轻皱着眉紧张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耳尖好像有点红。
鬼……也会害羞吗?
04
跟身体完全融合之后,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笼罩着我,感觉胸腔的空气都被抽空,就像在水底憋气了三分钟后达到人体极限的那种难受。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宿舍里有点闷热的空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死不可怕,死里逃生后一想到刚才的经历倒是挺后怕的。
我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钻心的疼痛使我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胸腔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动,涨涨满满的。
听着耳边室友轻微的鼾声很感动,我抬起手动动手指也觉得很感动。
眼睛又开始发酸,我抬起头用力忍住了将要涌出来的眼泪,深呼吸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最后我环顾了一周,并没有看到刚刚那个白色的身影。
事情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很莫名其妙,一瞬间让我有种做梦的恍惚感。
我有点分不清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我小心翼翼地躺下准备睡觉,突然感到身边有一股寒凉袭来,像冰箱那样凉飕飕的。
我把被子扯过来紧紧地裹住自己。
奇怪,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一下子冷这么多。
更奇怪的是,过了几分钟这种阴凉感又倏地消失了,随后恢复了原本宿舍里熟悉的闷热。
我把被子踢开,拽着一个被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好像有很多雾,雾里隐隐约约有个白色帅气的身影,他站在不远处朝我憨憨地笑。
05
「白无常哥哥,你要老婆不要?」
我能问出这句话,一来我是真的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跟他交换。
二来,上次已经答应死后做他女朋友,现在再次有求于他,筹码肯定要比上次有吸引力。
不然怎么能有把握让一个地府公务员一而再、再而三地铤而走险、知法犯法。
再说了,他上次能放过我,这次肯定也可以。
我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句话,果然看到白无常小哥哥的耳尖瞬间泛红。
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随后他有点扭捏地轻声回答:「要!你可要说话算话哦,不许反悔。」
成功了?!
过程比我想象中来得简单。
想不到为了高考熬得面容憔悴的我,竟然还能用美人计,属实是有点意外。
哈哈哈看来是小瞧了自己的魅力。
正当我内心窃喜之际,转念一想又觉得心里有点闷堵。
我才刚成年,想不到竟然只剩三个月时间了,还是死皮赖脸换来的。
「那那那……你好好考试,我先走了。」他摸摸头又挠挠耳朵,结结巴巴地说完就转身往窗边飘去。
白无常小哥哥一步三回头地看我,那恋恋不舍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烤鸭腿。
突然,我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摆:「我还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帮我,这数学有点难!」
他犹豫了一下,像玻璃珠子般浅棕色的眼眸飞快地转了一圈:「这是另外的价钱。」
???
「求求你了白无常哥哥,帮帮我吧,我想在死前体验一次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他抿着唇无动于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豁出去了,我咬咬牙,踮起脚尖,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只见他通体苍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变红。
从脖子一路烧上脸颊,从脸颊蔓延至两耳。
他僵在原地,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仿佛一只火烈鸟成了精。
这时监考老师走了过来,他停在我旁边,拍拍我的肩膀:
「同学别睡了,这是高考,快起来答题。」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灵魂脱离肉身挺久了,高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金贵,不能再耽误了。
我赶紧把愣在窗边已经熟透的白无常摇醒,提醒他给我开阴阳眼。
这样等会我的灵魂回到肉身后也能看见他,才能跟他打配合答题。
谁知道他一边挽起长袍的袖子,一边对我说:「不用,这样太麻烦了。
「我的老婆,我自己宠,放心吧,我定让你金榜题名,走上人生巅峰的。」
说完他直接俯身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在老师继续拍我肩膀的时候,适时地装作一脸疲惫地抬起头来。
很自然地回答老师:「好的,谢谢老师提醒。」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他拿起我的笔开始飞速地答题。
我震惊了!
他一个鬼,也会高考题?
现在做鬼也这么卷了吗?
06
我本来的意思是,让他去抄学霸的答案拿来给我看。
结果他竟一脸嫌弃地直接自己上了。
我紧张地在旁边看着他唰唰唰地写个不停,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但由于我数学真的有点烂,他做得对不对我也实在看不出。
因此我十分担心这货会搞砸我的高考,让我本就不高的数学成绩更雪上加霜。
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 20 分钟的时候,他已经把题都答完了。
他甚至还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装作很困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慢慢地埋头趴在了桌子上。
我看见他的灵魂从我的后背慢慢脱出,亮亮的眼睛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演技十分自然,他生前真的不是个演员吗?
「放心吧,这套卷子挺简单的,保证不拖你后腿。」
我都快急哭了:「你怎么保证?敢问您哪年死的?死前的学历多高?」
刚刚的数学试卷,该不会是乱写的吧?当然这一句我生生咽下去了,没问出口。
他愣了一下,估计是想不到我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呃……」他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我是三年前死的,死的时候还在读大学,北大数院在读。」
他冲我笑笑,伸出手在我头上轻轻地揉了揉:「后面的靠你自己了,别紧张,你可以的。」
看着他从窗户飘走后,我赶紧进入自己的身体,认真地最后检查了一遍答题卷。
妈妈耶,我从没见过自己的数学卷能写这么满!
每一道题都整整齐齐地写好了答案,就连最后的大题,也不再是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解字。
我强压下心里汹涌澎湃的激动,拿着热乎的卷子回味了一下,他刚刚提笔认真答题的样子,有点帅。
不对,是真他喵的帅!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的梦里又是一片雾蒙蒙的场景。
雾里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这次我看清是谁了。
我一蹦一跳地过去激动地抱住他:「白无常哥哥你太帅了,你是我的神!」
因为是梦,我收起一贯的社恐属性,肆无忌惮地挂在他身上,对他一通夸夸。
他又变成了一个结结巴巴的熟透了的鬼:
「你你你……矜持点……我我我……有点热。」
他轻轻地扶着我的腰,把我从他身上取下来。
我以为他要开始跟我上演那种男女朋友间酱酱酿酿、拉拉扯扯的戏码,谁知道他只是拉着我在一个小石凳上坐下。
一本正经地开始给我讲接下来的考试注意事项。
哦,不愧是学霸。
我盯着他不断开合的薄唇,不知怎的有点出神。
突然,一个爆栗弹在我的额头。
我吃痛地用手捂住,倒吸一口凉气,扁着嘴对上他严肃的眼神。
「没时间了,还在想些有的没的,给我认真听好。」
不知过了多久,白无常看了一眼天边微微透白的云朵,从衣襟里拿出来一个小药丸递给我。
「给你买了定心丸,吃了就不紧张了,后面的考试按照你平时的表现肯定没问题的。」
他盯着我把小药丸吞下去,嘱咐我闭上眼。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能感觉到他把我轻轻地抱住,额头处好像还有点冰凉的触感。
07
接下来的考试,真的如白无常所说一点都没有紧张。
甚至答起题来有一种莫名顺畅的爽感,犹如开挂了一般。
走出考场,大家都笼罩在一种既兴奋又激动的热烈情绪当中。
与两天前的沉重严肃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不自觉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
我雀跃地打电话给爸妈告诉他们我考完了,快来接我一起吃饭。
可我等来的回复迅速地浇灭了我的小火苗,太忙了,大人总是太忙了。
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有三个月时间,那他们会不会有空一点。
看到别的同学纷纷笑着迎向校门口的家长,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我站在太阳底下,低着头,盯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出神。
很快人群逐渐散去了,耳边只剩下吱哇乱叫的蝉鸣。
我还在想等会是直接回家,还是……
等等,正在此时我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我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头顶毒辣的太阳,强光瞬间刺痛我的眼睛。
可是,这大夏天,这大太阳底下,我站了这么久怎么一点都不热。
甚至……还有点凉飕飕的。
怕不是,闹鬼了?
换做以前的我,肯定吓疯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今天的我,可是「死」过两次的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非但不害怕,我的嘴角甚至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我压低声音悄悄对着空气问:「白无常哥哥,是你吗?」
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我有点失望。
可是再下一秒,额头处有一小块皮肤突然被冰了一下。
我伸手抚摸那小块冰凉的位置,红着脸不小心笑了出来。
除了看不见摸不着,这专属于我的「移动空调」,似乎还不错。
我带着我的小空调去吃了最爱的火锅,去喝了最爱的奶茶,去看了一场想看很久的电影。
虽然身旁的位置是空空的,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从小就怕黑,害怕孤独,但今夜我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子里却有着满满的安全感,因为我的黑夜里住进了一抹白色的光。
我坐在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在秋千上一边晃着两条小短腿一边舔着冰淇淋,磨磨蹭蹭不愿意回家。
待到冰淇淋都化掉了,我忍不住对着空气闷闷地开口:「就不能出来让我看看吗?」
果然,他拗不过我。
眉心处忽地一凉,只见一个白色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白无常正伸出两根手指点在我的额头处。
他弯下腰看我,视线跟我平齐,亮亮的眸子里带着点疲惫:「请问是谁家小姑娘大半夜不回家啊?在外面瞎逛。」
说完,他又一拍自己的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原来是我家的。」
我被他这做作的演技逗得哈哈大笑。
「小点声,别人看不见我,只能看到你一个人在这傻笑,多瘆人啊。」白无常坐上旁边另一个秋千上,举着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降低音量。
「谁让你躲着不出来,我才一直在外面晃悠的。」我嘟哝着抱怨。
正说着话,我头上的秋千铁链突然「咔嚓」一声断了。
坐在秋千上的我应声往下倒。
白无常眼疾手快地推了我一把,随后我便摔在了前面的沙坑里。
从茫然中回过神后,我看了一眼秋千后面的地方,那里是一条铺满了尖尖石头的石子路。
如果白无常刚刚没推我一把,我大概是会随着惯性往后倒的,想象了一下我的后脑勺直直地磕在尖石子上……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绝对是鸡蛋磕石头般惨烈!
后背瞬间惊出了一层冷汗,双腿发软,我摸着后脑勺,定定地看向白无常:「发……发生什么事了?」
「可能是年久失修了吧,你手臂都红了,痛不痛?」他指着我手肘微微发红的皮肤,眉头拧了起来。
我摇摇头,没等我开口白无常就催着我回家处理伤口了。
直到我安全地踏进家门,围绕在我身边的凉意才消散开来。
我跟闺蜜说了遇见白无常这件事,她只当我这段时间准备高考精神压力大有关,让我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可是伤口涂上消毒水时,那股钻心的刺痛告诉我,这不像假的。
08
考完试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晚上我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一睁眼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大雾弥漫的地方,穿过白雾往前走,果然那个白色身影早已等候在一棵大树下。
白无常已经换回一身工作服,挺直着背坐在树下的小石墩上发呆。
听见我走过来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来,并站直了身子,宽松的白袍很飘逸,显得他高挑的身材更清瘦纤长。
我一路小跑过去,准备原地起飞跳到他身上挂着,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像一朵白得发光又软乎乎的云朵,让人忍不住想扑上去。
我刚蹦到他面前,白无常一伸手抵住了我的额头,把我摁在原地:「你是小猴子么,整天咋咋呼呼的,还可劲往人身上挂。」
「这不是看见你开心嘛!」我抬头从他的手指缝里仰视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轮廓清晰的下颌以及微微突出的喉结。
我十分没有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我是个鬼,还是索命鬼,你是个人,看见我你就没有一点点害怕的吗?」他无奈地把我头顶揉乱,这才松开手又坐了下去。
「不害怕,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好鬼。」我赶紧在他旁边的小石墩上坐下,并狗腿地给他捏肩捶背,谄媚得像大佬身边的小弟。
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抱紧大佬的大腿,说不定日后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仅走上人生巅峰成为白富美,搞不好他一高兴我还能活到九十九。
「……」他苍白的小脸露出些微嫌弃的表情,「你笑成这样,我感觉你不是把我当成好鬼,而是大冤种鬼。」
「这……哪有的事,将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丧气话。」我凑近他耳边,放软声音,「是吧未来男朋友?」
果然,这鬼又浑身不自在起来,抓耳挠腮像是被虫子咬一样。
他皮肤太白了,脖子稍微一红便十分明显。
半响后他才憋出一句:「我到点上班了,你好好休息。」便挣扎着站起来就想开溜。
「不会吧不会吧,连个抱抱都不给就想走?小气鬼!」趁着他反应迟钝,我抢先抱了上去。
白无常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个紧,看着他这扭来扭去的小媳妇反应,倒显得我像是强抢民女的流氓一样。
我仰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我。
在我们眼神交汇的一刹那,我看见他亮亮的双眼像闪着点点碎光的浅棕色玻璃糖纸,心里忽然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这清澈的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纷乱的思绪里我不断地回忆,是谁,在哪,什么时候……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就像漂浮在湖面上的一片落叶,飘飘忽忽隐藏在湖面的反光中时隐时现。
当我努力地在回忆里翻箱倒柜寻找跟他有关的蛛丝马迹时,白无常快速地抬手在我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手往哪摸呢?」他一边按住我放在他身后的手,一边碎碎,:「这小脑袋瓜一天天的都在想啥呢。」
「不关我的事,手有它自己的想法。」我嘴硬狡辩。
看他这会也不急着走了,我顺势拉着他坐下:「白无常哥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好他喵的尴尬。
怎么从我嘴里蹦出了这么油腻的搭讪话术,想钻地缝!
「不是,我是说,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09
之前一直叫他白无常哥哥,原来他的本名叫徐望。
他十分耐心地解释,望子成龙的望,因为我妈妈是个高智商的知识分子,当然不希望自己孩子太过平庸。
从小她就对我反复叮嘱,说不指望我能超越她,只希望别跟她差太远就行,别浪费了她的优秀基因。
我当然是超越不了她的,估计能超越她的人也不多,毕竟她是博士后。
但我每次没考到满分,她也没责怪我,而是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我,还说一些扎心的话来安慰我:「没关系,尽力了就好,毕竟你只有一半我的基因,另一半太垃圾了,不怪你。」
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可我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
「什么呀,哪有妈妈这样安慰自己孩子的。」
看见我为他打抱不平而气愤的样子,徐望原本的干笑变成了憨憨的笑。
「没事的,我知道她是生我爸爸的气才这样说,我没见过我爸爸,也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只知道我妈从不让我提起他,每次她自己提到他就会这样牙尖又毒舌地骂他几句。」
原来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难怪这么懂事又乖巧。
我心里一紧,握住他有点发凉的大手,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和温暖。
他反握住我,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掌心,反过来安慰我。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叫林安安。」为了转移话题,我开始自报家门。
「我知道,我有你的纸条。」说着他开始掏口袋,掏出来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白纸黑字印着我的名字、座位号,还有我的准考证号、身份证号。
嗯?怎么这么眼熟。
我仔细一看,这不是我高考的时候贴桌子上的信息条吗?
「你从我考场的桌子上揭下来的?」
他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收起来,像极了对待一个易碎的宝贝。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安安吗?」
「是因为你父母希望你平平安安?」
「猜对了一半,我从小心脏就不好,妈妈希望我能平平安安长大。而我爸爸则时常跟我说不需要太过于勉强自己,按自己开心的方式生活就行,希望我能安身立命,意思是生活有着落,精神有寄托。」
「既然你父母都希望你能活得轻松一点,那你为何要这样拼命?还熬夜做题把自己熬牺牲了。」
他有点好笑又带着点责备地伸手在我肉肉的脸上掐了一把。
「不许捏脸,我本来脸就肥,再捏就更肥了。」我拍掉他的手并抗议。
「谁让你不听话的!」
他非但不松手,还两只手一起上,揪着我两侧脸颊的肉肉使劲蹂躏。
「可我也想为自己拼一把呀,我又不知道我的心脏能支撑多久。爸妈为了治我的病,希望我以后生活安稳,一直在拼命工作,我不能像个废物一样虚耗生命呀。爸爸希望我精神有寄托,我唯一的寄托就是想尽力把自己变得优秀,可以成为爸妈的骄傲。」
徐望捧着我的脸,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声音温和又笃定:「我们安安很优秀,你已经是爸妈的骄傲啦,也是我的骄傲。」
我看向他闪着细碎星光的眼睛,心里久违的小鹿开始乱撞起来。
明明自己也生长在缺少温暖的单亲家庭,可徐望还能这样温暖真诚,真好!他值得拥有更多的爱。
10
考完试就正式进入暑假了,天气逐渐变得燥热。
闺蜜拉着我去学游泳,但我天生是个怕水的旱鸭子,本想拒绝的。
但转念一想,多学个技能好像也不错。
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比如到忘川河跟徐望来个鸳鸯戏水什么的,想想就刺激。
虽然我后来被告知忘川河是不能游泳的,但凡敢跳忘川河的狠人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但丝毫不影响我当时的干劲,在泳池扑腾得十分卖力。
游着游着,左脚好像被什么拽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我越挣扎就被拽得越用力,一股闪电般的刺痛从脚踝蔓延至整条腿。
来不及呼救,我整个人就沉入了水底,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池水从我的口鼻疯狂涌入。
偌大的泳池,全是暑假在玩水的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太大,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陷入了困境的我。
我慌了,这三个月期限还没到,该不会就这么被自己作死了吧?
脑袋开始发昏,我努力睁大双眼,但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下一秒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就像突然关了灯的房间一样。
稀里糊涂地,我好像回到了教室,讲台上班主任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周围的同学们在午后闷热的教室里昏昏欲睡,窗外的蝉鸣不怎么清晰,像是隔了层厚厚的玻璃才传过来耳朵似的。
我用手支撑着沉重的脑袋,眼皮重得快睁不开了。
砰——一声巨响,教室的门被踢开。
一个满脸惊慌的白衬衫少年闯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站在讲台上瞪圆了双眼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班主任抬了抬老花眼镜,放下手里的教案,绷着脸指向他,准备开骂。
白衣少年忽然朝我冲过来,抓起我的手就往外跑……
他拽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底撞碎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抱着我跳了下去。
整个人失重地往下坠,我挣扎了一下,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白衣少年那放大的脸,他在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周边围了一圈人,都在低头看着我,嘈杂的人声冲击着我的耳膜,嗡嗡作响。
胸腔中仿佛又一股气没缓过来,刺激着我剧烈地呛咳了起来,他扶我坐起来,不断地给我拍背顺气。
这时人群里走出来几个工作人员,他们交谈了几句就把我抬上一个担架要带我去医院。
在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他。
他有着熟悉的眼神,熟悉的面孔,他湿哒哒的短发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珠。
后来脑子清醒过来之后,我才猛地想起来那个救我的少年为何这样熟悉,因为他长得太像徐望了。
可我的白无常哥哥,是个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鬼差,他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我,还让工作人员赶紧把我送去医院呢。
我怕不是脑袋进了水,太想念徐望,以至于看谁都像徐望罢了。
11
在医院里,急诊科医生检查了一番表示没什么大碍,因为救得及时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就是气管进了点水。
但还是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因为溺水后容易引起隐匿的肺部并发症。
爸妈给我办理了住院手续,他们回来病房的时候,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笑眯眯的老医生。
因为我从小心脏不好,这位老医生便是我这么多年来的主治医生,我一直叫他冯爷爷。
头发花白的冯爷爷进门的时候还笑眯眯的,来到我病床前就开始严肃地绷起脸了:「我看看是哪个旱鸭子被水呛着了。」
他背着手装模作样地凑近我的脸看:「哦哟不得了,原来是我们的安安小朋友啊,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又把我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啦?」
「冯爷爷,你怎么知道我来医院了,冯爷爷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老当益壮、容光焕发、风趣幽默啊!嘻嘻嘻!」我心虚地来了一顿夸夸大法,赶紧转移话题。
果然冯爷爷绷着的脸瞬间就破功了,直接被我逗笑。
「刚刚在楼下办手续的时候碰上冯医生的,冯医生心里惦记着你,这么忙还一定要抽空过来看看你才安心。」妈妈在旁边解答我的疑问。
「谢谢冯爷爷的关心,我就是游泳的时候不小心喝了几口水,现在已经没事啦,冯爷爷不用担心,我好着呢嘻嘻嘻。」我赶紧乖巧地道谢。
「来都来了,你也好久没复查了,这次就顺便检查一下你的小心脏吧。」冯爷爷从白大褂掏出一个听诊器,「来,让我听听小心脏跳得怎么样了。」
之前因为要准备高考,就在学校封闭式学习了几个月,一直没来复诊。
听爸妈说冯爷爷还特地打电话来问,冯爷爷真的是我的续命贵人。
每个人都这么用心地去维护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想想我之前为了学习经常熬夜,还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熬得两次心跳骤停,我现在又心虚又愧疚。
冯医生拿着听诊器如往常般耐心认真地开始给我检查,但他听着听着,表情开始不对。
这次听诊比以往都要久,好一会之后冯医生忽然直起身,念叨着让我赶紧去检查,带着我爸妈匆匆地去开检查单了。
病房里剩下一脸茫然的我,这时窗外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泳池边救我的少年,以及当时在他怀里那种真实的触感。
那时我分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真实有力。
手上似乎还摸到了他身上紧实的肌肉,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个白色身影从窗户钻进来飘向我的时候,我刚好还在回味那个手感,手里的水杯一颤,险些把水洒出来。
我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看向他:
「徐望哥哥你怎么来了?」
原本正要盘腿在隔壁空床上坐下来的徐望,听见我的询问后像触电般整个人弹了起来。
「你能看见我?」
「对啊,刚刚你从窗外飘过来我就看见了。」
「怎么会……该不会是溺水后遗症吧?」他自己在那小声地嘀嘀咕咕。
「什么意思?我本不该看见你的?」
他这个反应让我想起了一些坊间传闻,说是人在濒死状态时会激发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看见一些本不能看见的东西,只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小。
那我死过两回,刚刚溺水差点又死一回,三次就开中大奖,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在梦里才见到你啦?嘿嘿!」我开心得手舞足蹈。
在一旁的他却蹙着眉,满脸担忧。
「徐望哥哥,在泳池救我的是你对不对?」我伸手想拽住他的衣袖,却扑了个空。
「什么泳池,你去游泳了?」他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但他闪躲的眼神瞬间出卖了他。
居然不敢承认,越是遮掩越是有问题。
心底有个强烈的预感,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对啊,你不知道,刚刚可恐怖了,有水鬼扯我的脚!」我瞪大了眼睛陪他一起演。
「什么水鬼,你那是抽筋了,下水前要充分热身啊笨蛋!」
「哈!被我抓到了吧,你怎么知道我抽筋,除非你在现场!」
说谁笨蛋呢,一下就被我诓到了吧!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撇开脸不敢看我,双手手指不安分地搅来搅去。
正在这时房间门被打开,爸妈拿着检查单回来了:
「检查单开好了,安安咱们到旁边那栋楼做检查去。」
12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的病房塞满了人。
全是我认识和我不认识的医生,一部分是一直关注我这个病例的,一部分是实习医生来学习的。
我和爸妈都很紧张,没见过这种阵仗,冯医生站在我的床边,他和另外两个专家反复看着我的检查结果。
又拿着我之前的检查结果在反复对比,其他的医生全都安静地在一旁等待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开始害怕起来,手心一直在冒汗。
我下意识看向窗外的徐望,他反而一脸淡定地看着室内的情况,碍于室内太多人了,他只能在窗外晃晃悠悠地飘着。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冯爷爷才一字一顿地宣布结果。
我的心脏疾病竟然自愈了!
理论上来说这种自愈一般是幼儿时期出现的可能性更大,成年后基本不可能。
也就是说,奇迹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冯医生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爸妈在震惊过后,竟互相抱着哭了出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相信,这困扰我多年的疾病竟然自己消失了。
夏日的微风拂过高高的树梢从窗台吹进来,惹得窗户上悬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响。
条件反射般,我抬头越过人群看向窗外,目光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淡定,就像是提前预知了后面的剧情。
一瞬间,仿佛所有血液一齐涌向心脏,涨涨满满的,挤压得眼泪快要汹涌而出。
哪有什么奇迹呀,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心软的死神罢了。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我知道一次又一次帮我、救我的,不是奇迹,是他!
要不是房间太多人,此时此刻我只想飞奔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一边忍住内心的激动,一边应付着一群医生的七嘴八舌的提问,余光注意到窗外又飘来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他俩并肩飘在窗台上小声交流着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散去,可我一回头,窗台处空空的,早已没了那两个飘在空中的黑白身影。
窗台的风铃丁零作响,就连夏日躁动的蝉鸣在此刻听来都觉得特别悦耳动听。
13
没过多久,高考成绩也要出来了。
我的成绩以黑马之姿夺得了学校的文科状元,在选择学校的时候我没有一秒的犹豫便决定好了。
看着我笃定的样子,所有人都以为我一开始便是以这个学校为目标而努力的。
殊不知,这是后来才有的念头。
因为某人在高考考场上一脸骄傲地说自己是「北大数院」的,从那一刻起,这个学校的名字便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头。
坐在飞往学校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白云出神,他的身影仿佛与这万里高空的美景浑然一体。
那绵密的云层,让我想起某人温暖扎实的怀抱。
当飞机越飞越远,越来越靠近学校的时候,我心里竟越发紧张,喜悦的心情也越来越强烈。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我对那所学校的期待值瞬间达到了顶峰。
脑海里不断地想着他走过的林荫小道,他上过课的教室,他吃过饭的食堂,还有曾经教过他的老师,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能开心一整天。
这是我能想到的,而且我能做到的最接近他的方式了。
人们总是试图去了解一个人的过往,来弥补没早一点认识他的遗憾,我也不例外。
我总觉得只要我能多了解他一点,那么我便也离他更近了一点。
强压住内心翻涌而出的雀跃感,我等在行李传送带旁准备拿行李。
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我的旁边,一开始我还没注意到他,直到我看见他戴着大大的耳机和墨镜,还有把自己整个脸挡住的口罩,我才多看了他两眼。
这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的紧张范,说不定是某个明星偷跑出来玩呢,以前没见过活的明星,挺新鲜的。
在我看向他时,他恰好也在看我。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他好像有点慌张,他皮肤很白,显得他微微发红的脖子特别显眼,大概是热的吧。
拿好行李,我推着行李箱往出口走。
大厅里很吵闹,广播不断地播报航班信息,混杂着人群熙熙攘攘的嘈杂声。
可能是因为人生地不熟自然而然生出一种警惕感,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心里毛毛的。
我加快脚步想快点往学校赶,慌乱中手臂被身后冒出来的人拽住了。
因为害怕我下意识开口呼救,却没等喉咙发出声音,前方距离我不到两米的空地,轰隆——发出一声巨响。
一块巨大的指示牌从上方砸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一下把我震惊住了。
我僵在原地,后怕地咽了一下口水,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直到工作人员纷纷赶来处理,人群才又移动了起来。
这时后面走过来一个漂亮女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小望你走这么快,怎么不等等我?」
小望?这名字有点熟悉。
「刚刚有东西掉下来了,还好没砸到人。」拽住我的男生看了身后女人一眼,开口回答。
这温润的声音,似乎也有点耳熟。
「噢,没事就好。你能把你那奇怪的墨镜摘了吗?整个大苍蝇一样。」女人不耐烦地看着他,估计是忍不住了,直接上手把他的墨镜拿了下来。
墨镜下露出了一双更熟悉的眼睛。
果然是,徐望!
14
「白……」我下意识地喊出声,却被他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巴。
「嘘!」他对我眨眨眼,压低声音示意我别出声,「晚点说!」
他虚放在我脸上的大手传来温热的触感,跟之前周身的冰冷完全不一样。
这是活生生的徐望!
跟那天在游泳池救我的,有着真实触感和强有力心跳的徐望是一样的。
我没猜错,他果然还活着。
「我刚遇到同学校的同学了,一时着急就没等你。」徐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啊,同学吗,那正好同路,坐我车一起走吧。」徐妈妈看着我露出和善的笑容。
徐妈妈开的车,我们一行三人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
徐望帮我把行李拿下来,徐妈妈在驾驶座探头跟我扬了扬手便绝尘而去,没多一句废话,果然是个冷酷的妈妈。
徐望背着自己的背包,手里拿着我的大行李箱,留了一个小的让我自己拿。
「走,我带你去新生报到处。」他憨憨地笑了一下,印象中他本该是苍白的脸颊,此刻透着少年人的健康红润。
浅浅的阳光从林荫道两旁的树缝里投下来笼罩着我们,给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绒线,这样鲜活又充满朝气的徐望我是第一次见。
把我直接看呆了。
「跟上来啊,愣着干嘛呢?」他往前走了几步,见我还呆愣在后面便转头催促我。
我看见徐望身后有一串明显的脚印,还看见旁边走过的几个女生纷纷回头看他,有个别胆子大的女生还嬉笑着掏出手机偷拍。
我松了一口长长的气,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么多天来一直处于轻飘飘浮在云上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回到了地面上。
我赶紧小跑了几步追上徐望:「来了来了,校门好好看,我就多看了两眼。」
「以后你天天都会看见的,今天开学人多,别跟丢了。」
「好!」我悄悄伸手抓住他衣摆的一个小角,在熙熙攘攘的路上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他把行李箱换了一只手拿,腾出来的那只手悄悄地往后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抬头看向他的侧脸,发现他仍目视前方认真带路,只是抿着的唇角多了一抹笑意。
手心里原本软软的布料,换成了温暖的大手,掌心一片温热潮湿。
还没等我从逐渐加快的心跳中镇定下来,旁边垂下来的长长的柳条中突然窜出来了一个黑影,他挡在我们面前,双手叉腰,胖乎乎的圆脸透着一股郁闷。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天在医院窗外飘过来找徐望的黑鬼,看他这身黑长袍黑高帽的打扮,跟徐望的工作服是同款的,只是颜色换成了黑色。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徐望的同事黑无常吧。
然而徐望根本没有停下脚步,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就跟看不见面前的黑无常一样,目不斜视地穿过了他。
「哎哎哎,又装看不见我,我说你都好几天没上班了,留我一个天天加班你还是人吗?」
他飘在徐望身边,双手交叉抱胸,满脸幽怨。
「徐望哥哥那是你同事吗?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看着那黑鬼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有点不忍心无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