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凝望我好一阵,应当是在思忖我这提议的合理性。
「不行。」思索过后,他拒绝得十分干脆,居然还有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感觉,靠近我耳边低声道,「既然被我撞到了这么刺激的事,就没有作壁上观的道理。」
脸颊轻微擦过的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17
我喝上头了,以至于醒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只知道不断问自己我在哪,我是谁,我昨晚干了什么。
「我昨晚睡着之后,没说什么吧?」我皱着眉问秦深,这货今日换了身素白。
今天是老尚书一家出殡的日子,作为热心群众,他当仁不让地去围观了,我是跟着程国公老爹去的,人群之中不知为何很自然地便撞到一起了。
「有。」他还装出思索的模样,半晌之后笃定道。
我眼角一抽,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你喜欢我,还说非我不嫁。」秦深说的时候面上还很认真,我差点就信了。
什么玩意儿?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劝你别骗我,不然我就把你从这丢下楼,你猜猜会怎么样?」我咬牙切齿地道。
「我猜,可能反面先着地,正面的话死状不太好看。」秦深正经地回答我道。
……
尚书府白幡飘扬,中门大开。
来来往往的不缺王公贵族,一路浩浩荡荡,纸钱飞散,喇叭唢呐声嘶力竭地吹着,真少假多的呜咽哭声此起彼伏。
「秦深我告诉你,婚姻就像是坟墓,咱俩成亲了就是像老尚书这样,入坟了。」我摁着内心想把他打一顿的冲动,耐心地和他聊起人生意义。
「照你这么说,那隔壁刘大人不久后再婚续弦,岂不是算作迁坟?」他接下我的话头道。
真是企业级理解。
18
最近有些不对劲,剧情读条太快了,快得让我有点怀疑人生。
秦深这家伙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心上,老尚书出殡之后,他顺势就把灭门的事情给查了一番,把太子老底都给掀了。
结党营私,性情缪妄,心狠手辣,这些标签一层一层轮着贴到太子身上。
皇帝原本是打算将这事情压下来,但秦深又让太子贪污受贿的那几本账本「不经意间」流落到了御史台那帮正直的老家伙手里。
于是朝堂之上一帮白了鬓发的老家伙要求皇帝严肃处理此事,不然以死明志。
最后不知为何,太子的累累恶行传到了京城大街小巷,一时间民怨沸腾,要求改立声望更高的洛王为太子。
这一环接一环,颇有早就设计好,一波带走残血太子的意味。
我承认,秦深动手的话确实高效,高效得让我产生了一点不该有的怀疑。
毕竟进度条瞬间从 40% 拉到 90%,整得好像比我还熟悉游戏规则。
接下来还有两个关键情节:老皇帝受刺激驾崩,洛王登基;我在女主头上动土,把自己玩死。
前者是时间问题,后者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作自己杀自己了,剧情崩坏走向异常这个 bug 是我修好的,居然也成了我在这个世界的催命符。
真是不想承认自己这么牛逼。
19
秦深说洛王要登基了,这个故事的结局最后也会和剧本如出一辙,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再活几年?
我扑哧一声笑了,他一直神情凝重地看着我,疑惑不解。
「你知道什么叫作结局吗?在这里每个人都有结局,无论是好人,或者是坏人。」我说着的时候还指了指我自己,「我如果死不了,这个故事就不能形成闭环。」
秦深脸色铁青,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仿佛怕我下一刻就消失。
「所以,这个故事能不能闭环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我很想挣脱他的手,但他用了更大的力气去阻止我。
「你听我说完……」我已经放弃挣扎了,「我有办法,与其在这耗着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是我必须去试试。」
这个故事差一环,女配死了,我就能走了。
回到我的电脑前总比在这耗着来得轻松。
「你没有想过万一赌输了呢?」
秦深把捏得我生疼的手掌松开,却忽然张臂将我紧紧拥住,靠在他的肩头。
我没有回答,临走的时候我给他送了支发簪,女儿家什么都不多,唯有这些了。
簪头是粉色水晶石点缀,簪身是金质,坠着好看的宝石。
「这算什么?留个念想吗?」秦深的话里有一抹微不可察的轻嘲。
我思索了一下,「你这样说得好像跟遗物似的,换个词吧,像定情信物这样多好听。」
其实空间和空间之间并不互通,这个发簪我很喜欢,却也带不走。
「要是能再见的话,说不定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外加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半玩笑半忽悠道。
但每一份玩笑的背后,其实多少也带了点真心。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我走了之后,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就是一串数字,一些没有感情的代码。
「还会再见的。」秦深重复了我的话,我也来不及思考他说的到底是个疑问句还是个肯定句。
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秦深,又想起我跟他说的:是酒不好喝,还是工作不快乐,你偏偏想碰爱情?
20
两心壶又被我拿来当道具了,第二日下午我找了个借口约女主聊天,从她眼底的防备和警惕来看,我倒出来的酒她未必会喝。
不过不碍事,我喝就行了。
原本毒酒摆在她面前,没有毒的茶水就倒在我的杯子里,现在我把它反过来。
「我干了,你随意。」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她眼底的疑惑快要掩不住了。
喝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定格了,女主的动作停滞在拿起酒杯的一刻,微微蹙眉,面上尽是迷茫和不解。
目光所留之处都不再是五彩斑斓,取而代之的是黑白灰,就像是游戏里的黑白死亡视角。
这种感觉就像钝刀割肉,明明死不了,却是让人疼痛难忍,心生煎熬。
但也仅仅就一刻,所有人物便继续鲜活起来,但他们都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慢慢淡出我的视线范围。
突然记起,原来还有两天就是之前说的成亲的日子。
其实,有些分离没有酒也没有茶,也不会在长亭外和古道边。就是一如今日这个平淡的午后。
只不过有些人留在了昨天。
番外一 兜兜转转咋又是你
1
「程颖,你这个人狠起来,果然连自己都不放过。」
耳边又是熟悉的嘈杂声,又是熟悉的敲击键盘声,我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脖子有点疼。
周围看了一圈,大家都十分忘我地调试程序,监控异常,原来这里是办公室来着。
「你都要创造快穿时间最短纪录了,明明是百万字的剧本,硬生生被你压缩了一半。」那人放了一杯咖啡在我跟前,我抬眼一看,原来是老主管。
我好像确实为改 bug 加班很久了,每天努力工作,为老板提供买房的动力。
不过说起破纪录的事情,还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那是,我每天都打开富豪榜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的话就继续搬砖。」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不行。
他老人家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恭喜你。」
「往常那些剧情走歪或者沉溺小说感情中的穿越者,都怎么样了?」我连忙问道。
老主管扶了扶厚厚的眼镜,「监控中心发现异常的话,一般都会提供两种选择。这些人大部分是心甘情愿地留下,小部分会选择回来。」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老人家突然将一叠资料摆在我面前,「我要退休了,这个位置就靠你了,明天你记得去和老板交接一下,细节我都放在文件里面了。我们公司就需要你这么拼的年轻人!」
我:……
干这一行,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费年轻人。
幸运的升官发财,不幸运的就地掩埋。
老主管说买了去旅游的机票,现在立马退休而且跑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我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
其实我拼不动了,累了,感情淡了。
2
「老板,辞职。」我推开了老板办公室的大门,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实在好极了,我觉得我走路的步伐都开始六亲不认了。
原来我最嚣张的时候,居然是辞职。
天色暗下来了,办公室里没开灯,只有幽幽的电脑屏幕光线,格外地突兀。
「原因?」年轻有为的老板好像看都没看我一眼,淡淡地开口,嗓音有点沙哑。
「回家养猪。」我语气毫无波澜,顺便将辞职信拍他桌上。
其实辞职信上写的是:
本人在母猪产后护理方面颇有研究,秉承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理念,决定回乡实践,早日实现一夜暴富的愿望,望批准!
「走的时候把灯开一下,谢了。」他拿起我的辞职信,非常爽快地写了点什么。
……
借着暗得不行的一点光,我看了看辞职信上签的意见,发觉不太对。
一夜暴富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了,程颖,你没希望了。
↑这个是他给我写的意见。
可能不是人话。
于是我又打开了灯,看了看坐在办公桌旁给我签字的人。
他身着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微微松开,样子非常清瘦休闲,深邃的双眸藏在眼镜片下,让人看不清情绪。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戴上眼镜后整个人气质一变,由散漫变得斯斯文文。
「怎么又是你……」我脱口而出,但这真的不含半点嫌弃。
「是我,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抬眸,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钢笔,金属的笔帽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旋转跳跃。
难道不奇怪吗?
「没有,不奇怪,毫无违和感。」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但是无意中低头一看,这份辞职信好像被我攥得皱巴巴的。
其实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表示惊吓还是恐惧,只能尽量面无表情外加语气毫无波澜。
「还有事?」秦深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是第一次见面。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他桌面上躺在红色丝绒布上的发饰,试探性地问道:「这个东西,我丢了好久了,可以物归原主吗?」
据我所知,两个世界是毫不相通的,更别提某些物品能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
如果这发簪真的出现了,那是不是说明有问题?
我在等着他的回答,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十倍、百倍,我也瞬间脑补出了无数个回答。
他突然抬起头,眉梢好看地扬起,那双深邃的眸子有着些微的光亮,竟比往日还要深沉些许。
「你送人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收回?」
「我送给我男朋友的。」我微微颔首,冷哼一声。
「那他在哪?」他挑眉问我。
我看着这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衣着打扮,微笑道:「他永远活在我心里,每每想起,音容犹在,笑貌永存。」
说完之后,面前这男人拿起发簪的动作顿时一滞……
「这是定情信物,你猜,我会不会把它还给你?」他微愣之后,朝我说道。
「你猜,你不还我的话,我把你从这里推下去会怎么样?」我鼻尖一酸,突然发觉有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都能串起来了。
比如说,秦深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剧本时丝毫没有惊讶害怕,他推剧情的效率比我这个有金手指的还要快上百倍,甚至最后我都快挂了还跟我说还会再见……
快穿说到底是没什么太深的感情的,就像是局外人冷眼看故事人的纷争,能做到这么波澜不惊,除非他本来就是局外人。
「还是反面着地吧,正面会摔得难看。」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连答案都没有变。
番外二 中秋特辑之团圆饭
我,程颖,今天宣布这书女主丁柔是我的白月光,男主邝洛是我的朱砂痣。
不为别的,他们做饭好吃,特别是炒田螺和酿的桂花酒。
至于秦深吗……他就是一个王八蛋,但也只能是我的王八蛋。
丁柔和邝洛两个现在正在厨房里折腾,我也不好意思去当一个千瓦电灯泡。
别问我是怎么约到他们的,本来一开始说到秦深家后院去烧烤,但女主不是穿越来的,无奈之下只能到某王爷的王府聚一聚。
你看这精致的宫灯,还有头顶明亮的玉盘,是不是有点浪漫……
其实主要是看不清,我称之为朦胧美。
此时此刻的我坐在后花园里的秋千上,享受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突然有人猛地在我背后一推,我整个人突然腾空而后失重落回,吓得我差点松手飞出去。
「秦深,跟人沾边的事你还真的一件不干。」我一个激灵跳下秋千,克制住自己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月饼呢?」
「你没跟我说要什么馅的,只能什么都买了些。」秦深指了指早就放在桌面上的几个月饼盒子,笑了笑道,「你不知道一来一回多麻烦,早知这里灯光不够,我就把台灯也捎上。」
我看了一圈周围,凉亭石凳,亭旁还有几簇修竹,一如寻常富贵人家。
「秦深,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发现我不对劲了?」我问道,说话的时候还挪了个位置给他坐下。
他微微点头,眉梢扬起,似笑非笑。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继续问。
入秋的时候晚风有点凉,吹得我额间碎发有点凌乱。
「拆穿就不好玩了,我当时还想看看你接下来还能怎么玩。」秦深调侃道,「你没发现我一直很努力地配合你演?」
??
果然,和人沾边的事儿一件不干,和狗沾边的事样样精通。
「好了,你可以滚了。」
我气得反手就把这个男人推下秋千,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不怀好意扯了我一把,我重心不稳朝他的方向摔下,跌到他怀里,也许是力道太大,秦深被我撞得闷哼一声。
我摔得不疼,秦深倒是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一言不发。
「你你你没事吧……」我吓得手忙脚乱想爬起来,但还没站起来就被他揽回去。
「你别乱动,二次伤害更严重。」秦深严肃地道。
「那怎么办?」我问。
「你让我继续抱会儿就好了。」
……
我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爬起来坐在他旁边,感受瑟瑟秋风从我发间穿过。
突然想起一句话,环抱过我的风,其实兜兜转转后还能去拥抱身边的人
「其实,如果不能一夜暴富的话,两夜也可以,三晚我也不嫌多。」我看着天上圆月高悬,不着调地道。
「我倒有个办法一夜暴富。」
我转头看向秦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深坐直了些,朦胧的光勾出脸部轮廓,清隽柔和,恍惚间我又想起那次宫中廊下我和他第二次见面,也是这般月色。
「我就是大款,傍我就能一夜暴富。」
我扶额,虽然他话里更多的是开玩笑的成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想让他闭嘴。
「劝你还是三思,我很败家的。」我如实道。
「有多败家?」秦深转过头看着我,眸子深如黑潭,像含着些期待,又像是无奈。
我唇角扬起,不怀好意道:「大概,是金子,总会被我花光那种。」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仿佛在思考,「这样吧,发簪不能还你,跟你换一个吧。」秦深反手不知道从哪拿出了枚蓝宝石戒指,颜色和发簪如出一辙,粉色的。
粉色和蓝宝石并不冲突,甜美混杂着柔和扑面而来,宝石随着光微微晃动,光泽闪耀。
「成交。」
我任由他给我戴上,大小、切工堪称完美,明明静止在那里,烛光下却仿佛流光溢彩。
「你们成亲的日子怎么还没定下?」
一道清亮的女声笑着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看了看,原来是丁柔出来了。
她有个性、有追求,如果不是要剧情加持,我都快要以为是穿越的人了。
「成亲?差点忘了这件事。」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泥土,「还没准备好,不过可惜我也还没喝到你的喜酒,有点可惜。」
男主邝洛则是端着酒坛子出来的,桂花的香味一直萦绕在周围。
「什么都不说了,祝你们夫妇俩幸福。」我率先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但是程颖,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丁柔举着酒杯说道。
呃,我想了一小会儿,「你随便说吧,我刚刚发现我并不是那么缺钱了。」
丁柔略微一垂眸,突然眼睛一亮,「程颖,那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激动,酒杯没拿稳,掉了。
番外三 秦深视角
1
爱情果然不是特别的靠谱。
我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支发簪,粉色,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个据某人说是遗物,哦不,她要求换个词,叫定情信物。
2
有些快穿的人,为了推剧情不择手段,不顾时代背景乱来,几乎扰乱秩序。
哦,原来那个人只是想试试剧情 bug 修好了没……那没事了。
第一次看到写这个程序的人被困在剧情里,抱歉,我不厚道地笑出声了。
呃呃,我的意思是,我为公司有这么个人才感到十分欣慰。
3
我一直跟着她,从灭门事件到她用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去了结这个故事。
其实我有点后悔那天没有说出口,确实是酒不好喝,工作也不快乐,我就是想碰爱情。
她走的那一天我心如止水,我知道来日方长,还会有机会见面。
只不过这种方式,确实像极了永别。
但后来她再来时,竟让人有种隐隐的期待。
4
可惜我之前说的欣慰没有坚持太久,辞职信来得如此突然。
一夜暴富这种荒唐的东西,还不如跟我说是去追求梦想,这个理由还更实在些。
但永远不要嘲笑梦想,除非忍不住。
辞职这事我有什么办法,强行留下又没有结果,但是她要带走我的定情信物就很过分了。
我理直气壮地问她送人的东西怎么可以收回,我说完之后,她脸上的表情就跟我欠了她一百万似的。
5
后来她说总有一天会从我手里讨回来,我也很认同。
主要是,我相信能和她天长地久,才敢说一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