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重生后我跟将军跑了

这御花园这么大,怎么就藏不下别的人呢?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春夜天冷,林家姑娘先去换身衣裳,朕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修念护着我,毫不掩饰他的情谊,我二人自去换下湿衣。

等我们再出来,自有宫人规规矩矩地迎着我们去了祝春宴的主殿。

我二人进了大殿,面上一派平静。

刘晟跪在那里,低头不语。

我二人自觉上前跪下,却听见皇上问我爹,「林爱卿怎么看这件事?」

我爹上前给了我一巴掌,「孽障!」

「皇上,都是微臣教女无方。」我爹跪在我前面,挡住了我,「贱内早逝,微臣又忙于公务,皇上又将三皇子教导之事交于微臣,如今看来,于公,臣未能教导好三皇子,于私,臣教女无方。」

「皇上,」我爹脱下发冠,「臣自问愧对皇上的信任,微臣无能担此大任,臣请辞归乡。」

祝春宴弄成这样,实在是闹得不愉快,皇后还想劝一劝皇上,却被皇上的眼神制止了。

「三皇子近日劳累过度,高烧不止,着实是烧糊涂了。」皇上开口说道,「既是如此,就回府养病吧。」

「朕瞧着,年前是好不了了的。」

「今日林家姑娘落水,赵家小子既是救了上来,也算是一段佳话,你二人既是有婚约在身,朕就为你二人赐婚吧。」

「叫人拟个吉日,朕也该给你二人添妆。」

「林爱卿,」皇上走下来,亲自扶起我爹,「你入仕也有二十年了,这些年你的辛苦,朕都看在眼里,你又忙于朝务又忙于皇子的教导,实在是太辛苦了。」

「既是如此,朕就封你为中书令吧,也好叫你修身养性,多陪朕几年。」

中书令是虚职。

但是正合我爹心意。

因为这样,林家和三皇子,正式解绑。

14

回去的马车上,我和我爹刚坐好,赵修念就挤了上来。

「疼不疼?」我爹问我,我摇摇头,我知道他是为了护下我。

「爹爹,你为什么……」我看着他,实在是不解,我爹为何现在要请辞,总不能说他真的只是为了给我出一口气吧。

「是我。」赵修念一边笨拙但是轻柔地替我抹上药膏,一边说道,「我和岳父大人说了。」

「林赵两家要支持别的皇子上位,我瞒不过岳父大人。」他低声辩解,我则低着头悄悄瞪他。

「那三皇子,说得都是真的?」我爹半阖着眼,不动声色地撇了我一眼。

我低下头,乖乖挨训。

「今日若没有赵修念跳下去救你,你真要淹死不成?!」

「怎么,你重活一回的事,告诉赵修念可以,告诉你爹不成?!」

「我怕爹爹不信我……」我小声嘟囔。

「你今日敢在皇上面前状告三皇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就是赌他心大吗?赌他是皇上心境,皇子身份,但是林婉,你现在也不是什么皇后,你,一个十四岁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外边,在家里,你的作用,都还比不上你爹一根手指头。」

我爹气得拿手指头直戳我,我自知理亏也不敢躲,赵修念则替我护住额头,「岳父大人莫生气嘛,说不定就是您上辈子太糊涂了这才让婉儿不信您呢……」

「那你说,上辈子你爹怎么糊涂了!」

「上辈子皇上赐了圣旨下来,让我入东宫为太子妃……我不想去,爹你跪下了求我,」我低下头,「求我为林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考虑考虑……」

我握住赵修念的手,「……您说我不答应您就不起来,您说我不答应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我娘,对不起您的养育之恩。」

「所以……我答应了。」我抿了抿嘴,「其实后来您后悔了,刘晟登基之后忘恩负义,他处处打压您,后来我怀孕了……您为了保全我和我的孩子,主动请辞归乡了。」

「……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您了。」

车厢里一时间极为安静,赵修念识趣地跳了马车下去,吓得我一身冷汗,瞧见他冲我挥挥手这才放心,我可不想今日赐了婚明天就守寡。

我爹合着眼睛没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点点头,没作声。

「那我上辈子,还真挺不是个好爹的。」他笑着流泪,摇摇头,「我也太对不起你和你娘了。」

「难怪,你不愿意和我说。」

他老泪纵横,倒叫我慌了,「爹爹,我不怪你了……」

我伏在他膝上,他摸摸我的发顶,「我这辈子,争取做个好爹。」

「最起码,我得为了我的婉儿争一争。」

「爹爹。」我伏在他的膝头小声啜泣,「……爹爹最好了。」

……

15

池子里的睡莲将开未开的时候,我及笄了。

我请菁菁的母亲安姨母替我加簪,她与我母亲是闺中密友,她的长女蓁蓁幼时与我玩得极好,只可惜后来我失了母亲,她失了女儿,她便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对我比菁菁还好。

「姨母。」我唤她,「快进来坐。」

「婉儿也是大姑娘了。」她很是自然地替我扶正了头上的簪子,「姨母今儿来,可还给你带了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我故意逗她开心,「醉仙楼都酒糟鸭子?芙蓉阁的玫瑰花糕?还是米妈妈亲手做的糖渍樱桃?」

「你呀,」她好气又好笑地点点我的头,「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她打开手里的檀木盒子,里面是一整套点翠头面。

「这是自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备下的及笄礼,只是年岁久了,难免有些发旧,前儿我又找人重新洗了一遍。」

我痴缠着她,「婉儿很喜欢。」

她替我一件一件带好,乍一戴这么庄重的首饰多少有点沉,不过好在上辈子我带多了,很快就适应了。

「以后就不是小孩子了。」她替我细细地描了眉,「日后嫁作人妇,更要知礼守矩,做人儿媳不易,不要落下话柄。」

「姨母,」我笑得欢快,「我的婆母就是我舅母嘞。」

「瞧瞧,正好拿住你说我坏话呢,」舅母走进来,「怎么,怕我对婉儿不好 ?」

舅母作势要打她,「我可告诉你,不止你拿婉儿作女儿看呢,婉儿也是我的女儿呢。」

「幸亏是嫁到你家去,日后你若是对婉儿不好,我可能上门闹去呢。」

「你只管来,看我对我女儿好不好。」

「那可不好说,做婆母的,只怕是嘴上说得好听呢。」

我只管腼腆地笑着,看两位长辈打嘴炮,却被舅母问道,「婉儿,你来说,舅母对你好不好?」

「舅母对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两位母亲打嘴仗,做女儿的,偏帮哪一个都叫另一位母亲寒心呐。」

「你倒是一碗水端得平。」姨母笑着,想拧我的腮,碍于刚涂好的脂粉,只得屈起手指敲敲我的额头。

没一会儿文芝进来请我们出去,说是宾客到了,文杏蹦蹦跳跳地跟在她后面,倒叫她训了好几回,文杏眼泪汪汪却不敢哭,我说道:「好了好了,文杏才几岁,文芝你也不必太苛责她,叫她活泼些,我看着也高兴。」

上辈子文芝逝世之后,文杏几乎一夜长大,很快就接替文芝成为了我身边的大宫女,往来迎送,核对账目,掌管库房,管理宫人,半分没让我操心。

文芝无可奈何地嘟起嘴,我笑着看文杏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行过及笄礼,我就是大人了。

我爹送我了一块上好的玉制印章,底下刻着我的名字。

「凭此印章,你可以调动林家所有的铺子,银财,人手。」

我眨巴眨巴眼,正欲拒绝,却听我爹说道:「拿着吧……爹爹可得护着你嘛。」

我听了,乖乖收好。

赵修念送的是对蝴蝶金钏,栩栩如生的蝴蝶羽翼还会扇动,看起来好似真的有蝴蝶为美人停留一样。

「喜不喜欢?」

我点点头,「你从哪儿弄的这种稀奇东西?」

「自然是我自己画的,找了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的匠人做的,做了三次才成功呢。」

金钏的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婉字。

这字,实在是……丑得不像是匠人的手艺。

我拉过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手心温热干燥,左手手心里,果然有块地方烫起了水泡——他今日刻意蜷着左手,不曾张开。

我的手指在水泡周边打转,却不肯往里摸,「疼不疼啊?」

「不疼的。」他转着手腕给我看,「就烫了一下,明儿就好了。」

「留下疤就不好看了,」我掏出一瓶袪疤的药,抹在他手心里,却仍是把瓶子自己收好,「你自己不上心惯了,必然是抹一日忘一日,日后你每天午后来林府,我替你上药。」

我二人是皇上赐的婚,倒也不必刻意避嫌,自然不怕旁人闲话。

「好。」少年眉角都是宠溺,「小林大夫可得对我上点心。」

「呸。」我唾他,「小林大夫医术可是一顶一的好。」

少年目光灼灼,我声音低了下去,「……对你也是一顶一的上心嘛。」

……

16

我及笄之后的第二个月,赵修念就来同我告别了。

他要去西北了。

我想着他上辈子做了一辈子的先锋将军,虽没有什么大功大过,总归是平平安安的,随即嘱咐他,「到了西北莫要贪功冒进,万事平安为上,西北天冷,你多加衣物,我替你做了几件手套,你记得带,手上不要冻出口子来,还有西北干燥,你得多喝水,夜里早些睡,烛火多点几支,不要伤到眼睛……」

他耐心地听我像老妈子一样念叨。

「还有,到了西北不准招惹其他人家的姑娘。」我凶巴巴地补充道,「妇人也不行。」

赵修念听得好笑,强忍着笑意跟我保证他身边十米之内必定没有其他女人。

「还有,到了西北,记得给我写信。」我低下头闷闷地说道。

「我的小祖宗,婉婉儿,怎么又要哭,」他搂过我,我听着少年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最多两年,我一定回来娶你。」

他要去西北挣个前程回来娶我。

他说,等他回来,他就有了护住我的资本。

他说,等他回来,让我凤冠披霞,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

他说,到时候我不是林家小姐,也不是赵家表小姐,我是赵修念的夫人,赵将军的发妻,赵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

我说好。

我等你。

等你回来,我凤冠披霞,风风光光出嫁。

得得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我望着赵修念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虽然不舍 ,但是值得。

早在我及笄那日,他就向我道明了朝中的各派势力风声走向,以及当下的利弊关系。

林赵两家既是打算放弃支持三皇子,必要交好其他皇子才行,不然刘晟登基称帝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赵林两家。

只是这场站队里我们下注太晚,其他年长皇子身后早有得力的母族和世家支持,赵林两家现在入局,只怕连肉沫都分不到,甚至很有可能被他们用以拉拢讨好刘晟。

六七皇子还太小,如今还在乳母怀里吃奶。

唯有五皇子。

十四岁的五皇子。

五皇子母族并不低微,他生母嘉贵妃出身河阳王氏,千年世家,奈何嘉贵妃仙逝多年,现下王家与天家关系并不算好,王家家主王仁甫固执迂腐,看不惯当今皇上——当然人家有这个资本,故而对五皇子也不算关注,五皇子上不受皇上看重,下不得母族支持,自身年纪又小,故而并不出彩。

但是赵修念说,五皇子有大才。

只是当下韬光养晦,不敢出挑罢了。

五皇子得了我爹与赵修念的支持,本欲在朝中崭露头角,但是我爹叫他再等等。

等赵修念拿住西北兵权,五皇子才有足够的资本大放异彩。

我见过五皇子刘哲。

他比刘晟识趣得多,知道我是赵修念的未婚妻,便是多看一眼都不肯。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贵气,谈吐间也是不卑不亢,让人如沐春风,谈不上圆滑,却总能顾及左右,不肯冷落一个人。

甚好。

我记得,上辈子他是唯一被刘晟封为亲王的兄弟。

只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18

刘晟是在第二年春日重获皇上赏识的。

因为刘晟献上了人痘。

大周天疮盛行,每每春日,总有小孩子因此丧命,太医院研制药方多年,却无什么大的进展。

如今刘晟献上人痘,倒是解了皇上的心头大患。

我着人去打听了刘晟的人痘。

上辈子他为了推广人痘,执意拿我二人唯一的孩子做实验,结果栎儿没能抗过去,丧命于此,人痘一直是我心中阴影。

但是文芝回来讲述的人痘,与上辈子栎儿接种的不一样。

据刘晟宣扬,人痘经过几番改良,如今只消把病愈者的痘痂磨成粉末,吹入小儿鼻内,就能接痘成功。

接痘者全部能存活。

这一年秋日,三皇子刘晟,献人痘有功,着立为太子。

刘晟被立为太子之后,我就收到了赵修念从西北寄回来的书信。

他说,婉婉儿莫怕。

我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我重活一世能改变很多东西,但是刘晟还是被立为了太子,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上辈子,宫里各色的嫔妃拉着我的手,求我救救她们。

那个梦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醒来之后怔了好久,直到乳母进来我才缓了过来。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这辈子有人护着我呢。

赵修念赴西北一年有余,从八品校尉一路爬到了正五品先锋将军。

他得了庄老将军真传的绝招,敌军只知道他是虎威将军的独孙,殊不知他除了会赵家刀法还会庄家枪法。

以往他们拿来对付虎威将军的那一套不管用了。

赵修念他不讲武德。

战场一向是磨练武力智谋最好的地方,赵小将军一时间在西北无人不知。

我实在是奇怪,他怎么这辈子爬得如此之快,毕竟上辈子他只做到了先锋将军不是。

不久他回信给我,信里写道,婉婉儿,混日子和挣前程是不一样的。

挣前程。

我的少年很认真地说要挣前程娶我。

他在一步一步兑现他的诺言。

19

刘晟被立为太子的第二年,皇上给他和户部侍郎之女王慈赐了婚。

王慈,就是那个在顺宁长公主赏梅宴上拔得头筹的姑娘。

这一年,赵修念因为斩下了北狄第四部落可汗的首级立下大功,名声大噪。

他才十八岁。

皇上说,他有汉代霍去病的风采,破例授他为征西将军。

他如约回来娶我了。

婚期定在九月初七。

我既是定下了婚期,父亲也拘着我在府里绣嫁衣。

其实我的嫁衣,早在一年前就绣好了,孙姐姐总来找我玩,连带着我也认识了孙夫人。

孙夫人敏锐聪颖,我只隐晦地提了几句那年我们见过的一个小宫女,她就知道孙姐姐怕是让人给盯上了。

于是孙姐姐迅速与青梅竹马的张氏三子张元辉定了亲,孙夫人再不许她入宫。

如今她来帮我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我打趣她,「姐姐的嫁衣绣好了没有?」

「自然是绣好了。」她低下头,露出一截红透了的耳根,并不理我。

「姐姐,你近日见过姐夫嘛?」

定婚夫妻多少还是要避嫌的,像我和赵修念这样的,少不得背后要被人笑话不知羞。

但是谁在乎呢。

「自然要避嫌啊,傻丫头。」孙姐姐不想理我,转过身去绣荷包,耳朵上的红晕却是消不掉的。

「姐姐,听闻张家三郎文采卓越,年纪轻轻已经考中举人了。」

「姐姐怕不是要嫁给探花郎?」

她脸上的红晕好似上好的胭脂,今儿张家三郎来拜访我父亲,孙姐姐虽是打着来帮我绣荷包的旗号,心可不在我这儿。

眼见快中午了,张家三郎只怕也和我爹聊完了,孙姐姐也快坐不住了。我笑着推着她出了我的闺房,又塞了一个她刚刚绣好的荷包给她。

好一会儿她才红着脸回来了,一时间居然还在自己傻笑。

「姐姐见了姐夫这般高兴?」我狭促道,「不知姐夫收了姐姐的荷包高兴不高兴?」

「呸,」她回过神来,「哎呀,怎给了他那个荷包,我连花边儿都没绣呢。」

「姐姐莫急,日后成亲了有大把的时间绣呢。」

她又气又羞,上前来捏我的脸,我躲不开,又去挠她痒痒,我二人打闹了一会儿,这才气喘吁吁地并排躺在了榻上。

上辈子我俩最亲近的时候,也不过是四只手叠在一起罢了,哪里敢像闺中一样不成体统地并排躺着。

多好啊。

这辈子我们都能嫁给喜欢的人了呢。

20

八月十五,赵修念风尘仆仆地自西北赶了回来。

见过外祖母和舅母之后,他大摇大摆地翻墙进了林府——林府的护卫当然没有这么松懈,不过是我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婉婉儿。」他斜坐在墙头唤我,夜里看不清脸庞,只瞧他那不正经的模样我就知晓是他。

「……回来了。」 我憋了半天,才哽着嗓子说出了一句话,「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京城到边疆可少说有小半个月的路程……」

他跳下来,朝我走来,我被搂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他应该是沐浴过才来的,身上还有皂角的香气。

「你急什么,怕赶不上婚期不成。」我小声嘟囔着,奈何头还埋在人家怀里,没有半分气势,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想见你。」他闷闷地说道,「我很想你。」

「……我也是。」 我搂紧男人的腰,这才惊觉他在短短两年之内长成了不少,「你……有没有受伤啊?」

「放心,」他的笑声低沉,自我头顶传来,「我小心着呢,若是留了疤,只怕新娘子嫌弃呢。」

「……那自然我想要个极好看的新郎官。」我羞红了脸,躲在他怀里小声嘟囔,新郎官三个字实在是太羞人。

「婉婉儿想要个怎么样好看的新郎官?」他仍然逗弄我,「是想要个白白净净的吗?」

「啧,」他自言自语道,「若是这半个月里我白不回来,婉婉儿看不上,那本将军就只能去抢亲了。」

「左右这新娘子到了我的怀里,我是不会撒手了。」

他扣住我的腰,我二人就这样抱在一起。秋夜里多少有些凉,我却不觉得冷,只觉得心里有棵抽枝发芽的小树,挠得我心壁极为痒痒。

21

自八月十五之后我就再没见过赵修念,我爹毫不客气地吩咐下人对试图翻墙的赵小将军围追堵截,总之设下铜墙铁壁、天罗地网就是不准我二人再见面。

赵修念不是粘人的主儿,可偏生这几日一封接一封的送信,信里写了我们的婚房布置的全过程,连用什么样的喜被喜褥都写得详细极了,他豪气,所有东西都要买最好的,拿不定主意的就写信来问我喜欢什么,怕我不知道哪个好看,还特特送了两个上门来让我选;舅母不放心下边人做事,所有的东西都要仔仔细细查验一番;外祖母更不放心下人做事,又把人都叫过去训诫了一番。

总之我这个赵家少奶奶还没过门,底下人就已经知道我在他们的几位主子的心中地位之高了。

林府这边则紧锣密鼓地筹备我的嫁妆,不仅我娘的嫁妆我爹让我全都带上,林家的大半铺子也都划入我的名下。

我爹说,让我拿着,有娘家撑腰的姑娘才硬气。

安夫人,我的好姨母,又狠狠地塞进来了一笔嫁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孙夫人是自告奋勇的全福夫人,她儿女双全,公婆父母俱在,夫妻恩爱十年如一日,着实是有福气的女子。

也难怪孙姐姐一心向往真爱。

九月初十,好日子。

这一天天气格外的晴朗。

五更起身,我尚有几分困意,总觉得一起实在是不真实。

孙夫人替我梳了头,乳母则替我细细地上了妆,我乖乖巧巧,听凭几位姨母摆弄。菁菁和孙姐姐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恭喜的话,还有我昔日里交好的各家姑娘都来为我添妆。

我没有兄弟,父亲则早早地写信把他的弟子们叫了回来,以师兄之名送我出嫁。

吉时将至,前院传来鞭炮时,是他来接我了。

文芝替我盖上大红盖头,众人簇拥着我站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大红色,我这才回过神来,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要嫁给他了。

我居然真的能嫁给他了。

我的手指抠进手心里,疼痛的感觉让我清醒,这不是梦。

姨母们只当我舍不得父亲,纷纷来劝,只是直到赵修念进了清兰苑我还在吧嗒吧嗒掉眼泪。

他知晓我的心事。

我还是怕。

怕走进来的不是赵修念而是刘晟。

「婉婉儿,」他的双手握住我的双手,温暖的触觉给了我安心的力量,「是我。」

「我来娶你了。」他的拇指微动,替我揉着我自己掐出来的指痕,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不是梦。」

这不是梦。

上辈子的事都过去了。

我点点头,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反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的心意。

他的手心温暖,手掌很大,恰好能包住我的手。

我们牵着手,他牵着看不见路的我,我把自己放心地交给他,我们要去前院拜别我的父亲。

这不合规矩,但是无人异议。

因为我身后站着的人,无一不希望我过得好。

22

我爹坐在主座上,勉强保持住以往的威严,只是泛红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我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我爹拍拍我的手背,几番想要叮嘱我,却也说不出话来,我想起他上辈子叮嘱我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工,还未曾开口,却听我爹说道:「日后若是受了委屈……还有爹爹给你撑腰。」

我哭着点头,郑重其事地给我爹磕了头,由师兄背着上了花轿。

喜乐又奏了起来,赵修念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花轿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赵家走去。

走过两条街,就到了赵家。

想象中的踢轿门并没有发生,而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我搭上去,任由他牵着我出来。

跨过火盆,拜过天地,送入洞房。

周围的儿郎起哄,分明都是熟识,却偏偏都嚷着要看新娘,赵修念以一敌十,一股脑地都给撵了出去,门外的儿郎也不安生,拍着门起哄着要灌赵修念酒。

「等我回来,很快。」他捏捏我的手,这才走了出去。

他没让我等太久。

天儿初初黑,他就掐着点儿回来掀盖头了。

一入婚房,原本瘫在旁人身上的新郎官突然和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惹得周围人大呼「狡诈」,他也不理,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我的盖头。

少年眸子里含着星光,里面倒映出我的脸庞,他痴痴地站着,我实在是脸烧得很,先低下头,移开了目光。

周围人嘻嘻哈哈地推了他一把,说他看新娘看傻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像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一样。

喝合卺酒的时候他的手抖得比我还厉害。

吃过生饺子,众人开始闹洞房,不知哪家的儿郎主意这般坏,用线吊起一颗葡萄,叫我二人分着吃完,我还有些不知所措,赵修念已经一口含住了葡萄,又来渡给我。

分明没渡进来几口汁液,却险些呛到我。

周围人大声起哄,我这回是真的羞到没脸见人,恨不得把盖头盖回去,赵修念则厚着脸皮开始撵人,连文芝都没留下。

喜房里终于只剩下我二人,我这才开始打量我们的婚房。

所有东西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的,入目都是红艳艳的喜色,手臂粗的大红龙凤烛不曾熄灭,床上有好些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我扭过头去四周打量,就是不肯看那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的少年。

他目光灼灼,实在是不容我忽视。

「婉婉儿。」他走到我跟前驻下,我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少年的脸在我面前放大,我只觉得自己脑袋都木了,直到唇上湿漉漉的触觉才使我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你今天特别特别漂亮。」他在我耳畔喷着热气,我只觉得耳根也要烧起来了,想躲却被他摁倒在床上,少年长臂一伸,我就被他锁在他与床榻之间,我二人鼻尖相抵,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我的心跳几乎要停下,这么暧昧的时刻,我突然被身下的花生硌了腰,「痛。」

我用眼睛控诉他,他赶紧伸手拉我起来,文芝被叫进来替我卸妆,赵修念则细细地清了床上的干果。

等我卸下沉甸甸的风冠,脱下繁杂精美的喜服,可算能稍微放松一会儿了,我靠着椅子,文芝贴心地替我揉着肩膀,不知何时身后却换了人。

「对不起,婉婉儿,」他一边替我揉着一边认错,「第一次成亲,没什么经验。」

他的手按着按着就越来越往下,行至腰部,我整个人就被他提了起来,我二人面对面抱着,我惊呼一声,吓得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唇霸道地贴了上来,倒是吞下我后半句惊吓。

然后我就被他半哄半骗地带到了床上,这一次床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又被他禁锢在了他与床榻之间。

我二人鼻尖相抵,他的吻从额头一路向下,轻柔又认真。他的唇游走在我的身上,一寸一寸向下膜拜,如我最虔诚的信徒。

床铺柔软,屋子里又热,他的动作轻柔,着实让我放松地眯上了眼睛,半睡半醒间他指尖拂过,我的衣裳便如莲花花瓣一般一片一片张开,行至最后,睡莲绽放。

后来呢。

后来半明半暗间某人哄着我替他解开了腰带。

然后他长剑出鞘,攻城掠地,片甲不留。

大红喜烛燃啊燃,床上的一双璧人颠鸾倒凤,上好的拔步床也被晃得直响,床上的人儿哭着求饶,却被一句又一句的「宝贝儿」「心肝儿」哄着继续,屋外的鸟雀飞起,月亮羞得躲进云里,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23

第二日还要早起,我强装镇定,任文芝替我梳了一个妇人髻,又换上一身红色的新衣故,一会儿还要去前院请安。

实则我腿都在抖。

罪魁祸首乖巧地跟在我身后,摸摸鼻子也不敢催我,我说他起来他不敢躺着,我让他换衣服他也不敢不听,自西北回来之后他晒黑不少,原本面冠如玉的少年多了几分英气……不过穿红色还是很好看。

我由文芝扶着往前院走去,身后一群丫鬟婆子和不敢催我快点的赵修念。

先见过了外祖母,她老人家见了我二人乐得合不拢嘴,狠狠地塞了一大把子银票在红封里给我——她老人家出身贫苦,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给钱更能表达她对我的爱意。

我收了红封,她又撵我快去拜见婆母。

婆母早在正房里等我二人,一见我的模样哪有什么不明白的,随即狠狠瞪了赵修念一眼,受了我的茶,就叫我坐下。

她拿出一副金丝嵌玉的头面,是她最珍重的嫁妆。

上辈子她拿此为我添妆,这辈子这副头面还是到了我的手里。

我接过,鼻尖发酸,「娘……」

「哭什么,」她温柔地替我擦干净眼泪,「我膝下无女,便是一直拿你做女儿看,如今你嫁给我儿,倒真成了我女。这副头面,我本就是打算留给女儿的,合该是你的。」

「谢谢娘。」我抽嗒着鼻子。

「莫哭了。」婆母牵起我来,「我炖了汤呢,喝完了快回去补个觉吧。」

婆母替我盛了汤,我站起来接,又被婆母按在位子上,叫我趁热喝了才好。

赵修念却是没有份的,他也不恼,早起来就不知被家里三个女人嫌弃了多少遍,如今被婆母冷在一旁也不敢做声,唯有乖乖吃饭的份儿。

吃了早饭,婆母自去诵经,我则被撵回了我们的小院里补觉,赵修念则仍是乖乖去庄老将军府上讨教。

我再醒来已经是下午。

床上却多了一个人。

这人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只拿了本兵书坐在床上看,又怕弄醒我,小心翼翼地翻着页。

「怎不去书房看,这儿光线又不好。」我刚睡醒,浑身无力,也不急着起身,只躺着问他。

「书房里没有美娇娘。」他挑挑眉,「哪有挨着温香软玉舒服。」

「分明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见赵小将军可是没看进去。」我轻哼一声,又合上眼,实在是困倦,这人却烦人得很,又凑过来说话,热气喷在我脸上,「娘子莫醋,为夫看的是兵法,书里若是有美人,只怕也是张翼德的体格。」

他除去外衫,又陪我躺了下来,左手搭在我的腰上,尚未做什么,就被我制止了,「……还疼呢。」

「放心,」他搂住我,「我就想陪你躺一会儿。」

男人的怀抱实在是太过温暖,我不由得往他怀里拱了拱,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黑了,我一睁眼,屋子里漆黑一片。

「醒了?」他仍搂着我躺在床上。

「嗯,几时了?」

「不到戌时。」

「怎睡了这么久。」我想坐起来,却碍于男人的臂膀动弹不得,「本说好了晚上陪娘用膳的。」

「我着人去主院说了,让娘先吃,不必等我们了。」

「……娘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没轻没重的。」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既是醒了,先去陪娘用膳便是,怎还躺着呢,一点礼数都没有。」

「娘子未起,为夫不敢乱动。」他说得羞人,「秋日渐冷,冻得娘子直往为夫怀里钻,我心疼我们婉婉儿体弱,便是一动也不敢动,给婉婉儿做被褥用,怎得婉婉儿醒了,还嫌弃为夫没有礼数呢。」

他摸摸下巴,「既是礼数这些东西除了冻着我们婉婉儿之外没有什么用,为夫便是没有也罢。」

我羞得想捶他,奈何人还在他怀里,便是一点气势都没有,只好把头埋进他的胸口,不肯出来,「赵修念!」

「瞧瞧我们婉婉儿多铁的心,」他继续逗弄我,「真是有事念哥哥,无事赵修念。」

屋子里分明只有我二人,我却是羞得想去捂他的嘴,我怎不知道他上辈子这般嘴贫,只是床榻之间,实在伸展不开,我二人又本是搂在一起的,我伸手去捂他的嘴,他也不躲,只是怎么看都像夫妻之间的缠绵打闹,半分火气都看不出来。

我又羞又气,索性起床不想理他,谁知他长臂一伸就给我揽了回来,又把被子严严实实裹在我身上,「夜里凉,为夫去给娘子拿衣服。」

他只着中衣,赤着脚下床给我拿外衫,这日子倒是还没到该开地龙的时候,只是赵修念总是喜欢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我想着回头总该叫文芝拿出块地毯来铺上才是。

正走神,却见他从衣橱里拿了衣裳回来,微凉的手指刮上了我的鼻尖,「娘子想什么呢?」

我看看他赤着的脚,他心虚地低下头,连忙去踩履鞋,我则自己慢慢穿上了外衫,半分没冻着。

我二人穿戴整齐,这才往主院里去。

婆母见我二人相携走来,笑得欣慰,又忙叫人上汤,期间种种菜肴不必细说,都是婆母用心备下的。

用过晚膳,我二人与婆母闲话至夜深,也该回去了,婆母把赵修念提溜到一旁,耳提面命了些什么东西,我也听不清,大概能猜到,只能红着脸装不知道。

她倚在正堂的大门旁,看着我二人往回走,不住地叮嘱我二人慢些。

今晚上倒是好月色,赵修念牵着我的手,我二人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婉婉儿,」他捏捏我的手,心情却有些低落「日后若是有空,我们多陪陪母亲吧。」

「我看得出来,她今日是真的高兴。」

舅父早逝,也没喝上一口我敬的新妇茶,他在世的时候极喜欢我,若是知道我嫁到赵家来,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舅母自舅父走后,并不肯改嫁,只是守着赵家,守主持中馈,孝敬父母,抚养幼子,刚强自立,贤德端庄。

我握紧他的手,没有过多的言语,就明白彼此的心意。

「我想着,」我故作轻松地笑道,「日后我们可以多要几个孩子。」

「最起码要生两个女孩。」

「母亲最眼馋女儿,」我晃着我二人握着的手,「若是有两个孙女儿,只怕不知道该疼哪一个是好。」

「到时候,一边一个孙女儿,」我比划着,「都缠着母亲撒娇,这个要吃点心,那个要摘花,叫母亲忙不过来,若是搂了这个,那个便不依,若是搂了那个,这个又不依了……」

我说得声音极轻,猛然被他搂紧怀里,他沉默着,喉结滚动了几下,「婉婉儿,谢谢你。」

我搂着他的腰,其中心意,尽在不言中。

24

七日婚假过去之后,赵修念不得不每天早起了,皇上把京郊东南大营交给了他,他日日奔波于赵府与营地之间,好不辛苦。

这几日朝堂上气氛也很是紧张。

皇上年纪愈发大了,太子刘晟凭借着上辈子的经验地位愈发稳固,此时五皇子刘哲却渐渐展露头角,皇上恐慌于太子势大,处处打压刘晟,五皇子现在崭露头角,正好入了皇上的眼。皇上开始扶植五皇子对抗刘晟,甚至不惜把东南大营交给赵修念。

而我爹,在过了一两年悠闲生活之后又被皇上任用,这一次是户部尚书。

我爹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因为户部左侍郎,是太子的岳丈,未来太子妃王慈的父亲。

不过因着王慈的母亲去世,二人尚未完婚罢了。

刘晟现在不急不躁,他一边对准太子妃王慈情深义重,时不时去王家送个温暖,一边拉拢朝臣,在朝中博得了贤能的好名声。

我想了想,上辈子皇上是在后年春日去世的,距今不过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刘晟只要稳住大局,保持住自己的优势,必然能顺利登基。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记得上辈子皇上死于中风。而他中风的原因,是因为二皇子与宫妃私通。

二皇子是琴嫔所生,琴嫔母族式微,二皇子又生得资质平庸,奈何琴嫔深得皇上喜欢,二皇子妃是镇国公之女,有手握三十万雄兵的镇国公支持,二皇子荣登大宝有望。

我在屋子里一遍一遍地推算。

大皇子因着残疾夺嫡无望,四皇子夭折,六七皇子年纪太小,如今唯有二皇子,太子,五皇子尚有一争高下的资格。

刘晟既是重生而来,前世种种,他一清二楚,自然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可是……如果事情超出他的预期呢。

他是做过皇上的,自然心高气傲,怎可能受人挤兑打压毫无波澜,他不过是在等,等明年七月二皇子与宫妃私通事发,皇上气极中风,二皇子下狱,他坐收渔利,荣登大宝。

可是,如果后年春日,皇上还活着,甚至活得更好了呢?

如果皇上身子康健,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的模样……刘晟还忍得住吗?

我在屋子里打转,嘴角上扬,目光冰冷。

他忍得住吗。

呵。

25

翻了年,皇上的身子愈发衰败,刘晟也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在宫里暗暗活动。

赵家的势力远超出我的想象,或者说,赵修念的本事远非我想得那么平庸。

三月初七,赵修念回来告诉我,刘晟预备告发二皇子。

第二日我就给镇国公府递了帖子,上门陪镇国公夫人赏了一天的樱花。

三月十五,大朝会。

皇上慰问几句,转而讨论起今年的春闱来,正是热火朝天之际,有一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奉天殿,说那二皇子同于才人私通,被池婕妤撞破,皇后娘娘觉得此事重大,还请皇上决断。

太医院太首来查,于才人已有近三月身孕。

要知道于才人自进宫不过是承过一回恩宠,像这样没名没姓的小才人满后宫多了去,如今闹出身孕来,着实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帝震怒,宣二皇子与于才人奉天殿觐见。

于才人进殿便哭天喊地,扰得皇上头疼不已,太子刘晟则指责她不守妇道祸乱宫闱,谁知于才人自称是年夜宴为人所奸胁,才有了身孕,苟活于今,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

皇上大怒,于才人则拿出了一个荷包,称是从那贼人身上拽下来的,请皇上明鉴。

这荷包虽然普通,可确确实实是皇子才能用的纹样,而这针法,唯有三皇子生母才会。

刘晟脸色巨变。

于才人火上浇油,「嫔妾还记得,那人左肩有颗红痣,芝麻大小,嫔妾绝不会认错!」话罢于才人触柱而亡,朝上一时间气氛紧张。

二皇子跪得直挺,为自证清白,请太医验身。

太医院院首亲自把脉,二皇子……并无生育能力。

朝中诸臣议论纷纷,二皇子则撕开了自己左肩的衣服,光洁的臂膀上空无一物。

刘晟咬着牙,如何敢解开衣服。

他身上确实是有一颗红痣,就在左肩上。

皇上震怒,下令羁押太子。

这一天赵修念回来的极晚。

事情虽如我们推算的一样进行,奈何每一步都实在是惊心动魄的。

他提心吊胆一天,生怕有一步算计不到,全盘皆输。他累极了,合着眼,趴在我肩上,不肯动弹。

我没有推开他,静静地由他安宁片刻。

二皇子资质平庸,浪荡好色,本就无心皇位,更何况镇国公府已经决意与二皇子解绑,二皇子妃或不日将与二皇子和离,二皇子已不足为惧。

如今只剩一个刘晟。

今日之事不足以动摇刘晟根基。

皇上再怎么忌惮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宫妃废掉他中意的继承人。

更何况于才人此事除了一个小小的荷包并一个红痣,再无实质性证据,若想彻底摁死一个「重情重义」、「贤能大才」的太子,远远不够。

我本意,就是想激一激刘晟。

我正想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赵修念的脊梁,他却不依我走神,伸手把我抱到他腿上,搂得极紧。

我知道他的不甘与愤怒。

这些年刘晟对我贼心不死,几次设计我都有惊无险地躲开,如今我深居简出,轻易不肯出门,不过是大事未成,忍气吞声罢了。

赵修念气刘晟,更气他自己。

他气他自己上辈子没能护住我,气他自己这辈子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把握护住我。

我知道他心中所想,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念哥哥。」我喊他,「……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带我去江南看桃花吧。」

「好。」他低声答应。

「念哥哥,你真好。」我哄着别扭的男人,「你对我真的好。」

「对不起。」他叹息一声,「我现在还是……」

「你很好很好了。」

「念哥哥。」

「我听说,你斩下北狄部落首领的头颅的时候,差一点没命。」我尽量说得平静,「军医说再深一寸,你必死无疑。」

「我很生气,」我捧住他的脸,「我气你骗我,我气你不要命,我更气你伤口未愈还一路狂奔回京。」

「那时候距我们婚期还有半月,」我盯着他,「你是不是想让我守寡?」

「对不起婉婉儿……」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但是我知道我的少年,真的是拼了命想保护我。」

我的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我看着他,目不转睛。

我吻上他。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主动。

然后他反客为主,温柔又霸道,攻城掠地,亲得我几乎喘不过来气。

我想推开他,奈何人还坐在他怀里,只能任人宰割,动弹不得。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我,眼里重新带上笑意,却还是缠着我不撒手,我伸手去推他,又推不动,他抵上我的额头,「对不起,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瞒我的婉婉儿任何一件事。」

「下不为例。」我含着泪,瞪着他,「若有下次 ,你就睡书房去吧!」

「不敢不敢。」他嘴上讨饶,手上却不放松,仍是紧紧地抱着我。

「松一点,」我无奈道,被他勒得实在喘不上气,「我又不跑。」

「再抱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明天我就得走了。」

「啊?」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眉眼间都是不情愿,也不知怎的,竟是对他愈发依恋,实在是舍不得他走。

「山西那边,确实发现了一处铁矿,看起来大概是刘晟的人。」他伸手替我擦干净眼泪,「我得亲自过去一趟看看。」

上辈子刘晟登基称帝的第三年,山西报上来了一处巨大的铁矿,是自大周朝开国以来最大的一处,为刘晟招兵买马锻炼兵器提供了充裕的原料,第二年秋日,川藏地区收复。

刘晟也由此坐稳了皇位。

如今他重生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大一块肥肉。

毕竟夜长梦多,吃到嘴里才安心吧。

只是不知道,如今他一个太子吃得下吗。

事关重大,步步艰难。

我虽然委屈,但是也不得不与赵修念分离。

「你去多久。」

「一月有余。」他安抚着我,「最多一月半我就回来了。」

「那就是四十五天。」我掰着手指,「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一个时辰都没有你。」

「我保证,四十五天之内,我一定一定回来。」

「明天我骑马去东南大营的时候,会摔断腿,要在家休养两个月。」他在我耳边轻轻地交代着,「这些日子你就在家里陪陪母亲和外祖母,等我回来,我带你去江南看桃花。」

我二人皆知风雨欲来,但是不仅不打算躲,甚至还要冲破乌云见到阳光。

我握上他的手,「我只望你千万小心,家里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外面风雨太大,我们抱团取暖。

26

第二日早晨,赵修念装作如往常一样去东南大营操练将士,我则心不在焉地坐在绣墩上绣花。

果然不过晌午,赵修念就被人抬着送了回来,说是上午赵修念的马突然发了疯,赵小将军一时不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受惊的马儿踩中了左腿,早有军医过来看过,只怕赵小将军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我一边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莫要怠慢客人,一边又心急赵修念的伤势,他也是真的冒险,若是真被马匹踩断了腿可如何是好。

我担心他的伤势,倒也不必刻意演出来,只皱着眉头,待客也比往日冷淡了几分,倒是很好地经营出了一个担忧丈夫的新婚妻子形象。

好容易送走了众人,我这才进了房里去看赵修念。

「你伤着没有?」我问得急切,这人却还是在没心没肺地笑。

「我没事,不过是在泥里滚了几圈,」他笑着拉住我的手,「奔雷下脚有轻重,半分没伤到我。」

「你也忒冒险了。」我啐了他一口,「若是真踩出个什么好歹来,我看你还有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我有数的,婉婉儿。」他伸手抚上我的眉间,「别总皱着眉……」

「你有什么数!」我气得瞪他,「你若是真被马儿踩出什么事来,上哪吃后悔药去!」

我也不想哭,分别在即,我也想让他安心地走,但是我止不住泪水,哭得直打嗝,他眼下也走不了,只能一下一下地哄着我,我却越哭越厉害,最后呕了起来。

我连连干呕好几声,本以为是伤心过度,但是想想赵修念平平安安站在我面前,我怎至于哭成这样。

「婉婉儿,你……葵水可来了?」赵修念问得小心翼翼,我却是心里一惊。

前几日为着二皇子一事我二人提心吊胆,如今我竟忘了这一回事。

栎儿。

怀化三十七年的栎儿。

我的手颤抖起来,赵修念则唤人去请郎中。

还没走远的军医则又被叫了回来,直到把完脉我都还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军医说,我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是他回来了吗。

我的栎儿回来了吗。

我摸上肚子,又忍不住落泪。

栎儿,娘这一辈子一定一定护住你。

娘给你换了个爹。

给你换了个身份。

给你换了个父母恩爱的家庭。

这辈子你不必埋头苦读,也没有人逼着你尽快长大。

你也可以像其他少年一样去骑马,去作诗,去学你喜欢的东西,去撩拨脸红的姑娘。

我忽然刚强起来,因为我要做母亲了。

赵修念目光凝重地握住我的手,眉眼间的担忧之意不言而喻。

「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家里,等你回来。」

「……照顾好自己。对不起,我……」 他顿了顿,「我不该让你这个时候怀孕。」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我绝无此意。」他看着我,「只是我,我只是怕了。」

「我马上要走了,可偏生这个时候你怀孕了,若是我回不来,你怎么办?」

他怕的是什么我知道。

他怕我成为下一个他娘。

他娘被他绊住了一辈子,他不愿意我为他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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