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我心
刺客爱人:甜虐反转的古言故事
我是相府嫡女,生来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有一位芝兰玉树的未婚夫。
有一天,我的未婚夫带回来一位姑娘,她聪明活泼,古灵精怪。
开口便吟:「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样跳脱的奇女子,很快就吸引了一众男子的注意力,其中包括了我的未婚夫。
听见这些传闻,我只是笑笑,直到未婚夫将身边的暗卫派给了她。
那暗卫看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变得宠溺,那女子朝他撒娇,喊他七大哥。
当晚,我摔碎了瓷器,赤着脚走过那片残破的瓷片,直到鲜血淋漓。
那可不行啊,我的东西,怎么能被别人夺了,抢回来就是了。
1
我是相府嫡女,生来高贵,熟千书,识万卷,称得上这内城的佼佼者,更别提我还有一位芝兰玉树的未婚夫。
只是这芝兰玉树的公子,几天前掉进了土匪窝,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还带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粗麻布衣,拽着林言诀的袖子,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小鹿般灵动。
林言诀朝我鞠了一躬,同我讲:「沈小姐,阿灵是和我一起被掳去土匪窝的,多亏她,我才能从那凶残的土匪窝中安然脱身。」
瞧瞧,称自己的未婚妻为沈小姐,而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却那样亲热地叫阿灵,才相处几日,便这么如胶似漆了。
我垂下眼,没说话。
那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她拉了拉林言诀的衣角。那亲昵的动作,看得我眯起了眼。
她身前是偌大的府邸,巍峨的雄狮各踞左右,肃穆宏大得让人屏气。
半晌,我摆摆手,笑道:「既然是阿言的救命恩人,就安排一间房住下吧。」
何灵跟着林言诀往别院走,她忍不住转头看。她知道这是谁,林言诀和她在土匪窝共患难时,不止一次提起他的未婚妻沈清宁。
他说,她美丽端庄,高贵聪慧,只是实在刻板无趣,不像她这样,灵动得如同山间小鹿,脑子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思妙想。
她今日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长裙,更衬得黑发白肤,朱唇胜红砂,这样的美丽不似凡间能有,倒像极了那九重天上的神女。
何灵忍不住低下头。美丽她比不上,可她有无尽的才华,数不清的诗词,林言诀还会是她的。何灵拉紧了林言诀的衣角。
2
这些日子,皇城的消息不断地传进我的耳朵,多数是关于林言诀带回来的那位何姑娘。
听说她参加了诗词宴,大放异彩。吟出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样的绝世名句。
七步成诗,出口成章,写尽了江南水乡的缠绵,吟诵了大漠荒烟的悲凉,于是她一跃成了这内城的第一才女。
又听说我的未婚夫林言诀,和她走得很近,除了他,和她走得近的还有,当今的五皇子,三皇子,甚至还有太子。
除此之外,有人窥见她的房间,夜晚总会进出一个白衣男子,瞧着有点像当今的武林盟主。
侍女春梨和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我正小口地抿着茶。这雪山顶收集来的雪莲,泡茶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微苦却不涩。
我朝着她笑笑说:「随她去吧。」我对她不关心,只要不危害到我的利益,我不想去管这些破事。
只是因为风头太盛,何灵被一个贼人掳了去,虽然她最后,还是被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但那些男人们担心了。
这些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这贼人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掳走何灵,可见他的武功之高强。
他们派了暗卫保护她,但何灵嫌身后跟着一串人,没有隐私,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暗卫,那是林言诀的暗卫——暗七。
暗七,他天生为黑夜而生,几乎掩盖在深深夜色里,来无影,去无踪。只是,他也被这新奇的姑娘吸引了。
杀手的眼里没有杀意,他注视着她的身影,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他会护送何灵去买西街的糖葫芦,买东街的绸缎,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知道这个消息的夜晚,我正在把玩一套从西域送来的瓷器,美丽的瓷器没有一点瑕疵,精贵地摆放在绸缎上。
我和侍女说:「把林言诀叫过来。」
林言诀果然来了,即使他正在陪着何灵看花灯,但是相府嫡女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相府的权利太大了,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笑着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吗?」
他抬头看我,又很快低下头:「不知。」
我将那套名贵的瓷器摔在了地上。瓷片四散,溅过他的脸庞,手臂,划出一道道血痕,他颤抖了一下,没动。鲜血从他的身上流下,滴滴答答。
我偏头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暗七送给何灵?」
他猛然抬头,嘴唇张合,却没说出什么话。
我从绒毯上走下,地上是破碎的瓷片,我赤着脚,从它们上面踏过,任由它们割开我的脚,留下一道道狰狞的血口。
我知道他会来的,他总是会来的。那黑色的身影,就这样降落在我和林言诀的中间。
他的身材优美而颀长,那张脸冰雕玉琢般精致美丽,他生着一双桃花眼,只是眼中寒气生生将那风流封了八分。
他穿着黑衣,和窗外的墨色几乎融为一体。我朝着他走了几步。
我的脚已经被扎得血肉模糊,我就那样站在其中,朝着他张开手臂。
「暗七。」我说,「抱我。」
他漆黑的眼眸看着我,疑惑而不解,他问我:「沈小姐,为何这样?」
我知晓他要问什么,为何弄伤了林言诀,又弄伤了自己,为何又对他如此执着,以至于像个疯子。
我笑弯了眼,上前抚摸他的脸,轻声道:「我对你一见钟情啊。」
跟在何灵身边的暗卫不见了,林言诀把暗七召了回来,于是男人们给她派了新的暗卫。可何灵不愿意了,她哭喊着要原来的暗卫。
林言诀带着她来找我的那天,我正在刺绣,针线翻绕,在盘面绣上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金色的尾羽,红色的发冠。
何灵站在我面前,她哭红了眼,那双灵动的眼眸肿得核桃大小,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和我对视,紧紧地盯着我说:「沈小姐,能否放过暗七,那是我的暗卫。」
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看起来很害怕,却还是努力地对视着我的目光,好一副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模样。
我本来不想理她,只是她的话让我很不开心。我放下针线,朝她笑道:「何姑娘,暗七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暗卫呢?」
不知哪里刺痛了她,她上前两步,疾言厉气:「林言诀把他送给我了,暗七跟着我的这些日子很快乐,很开心,他在你身边不会开心的,况且他是个与你平等的人,不是你的物品!」
林言诀的反应很快,他连忙把何灵往自己身后拉,他果然是很了解我的。
可惜,他慢了那么一步,银色的鞭子如蛇一般,在那条藕白的手臂上抽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何灵痛呼一声,栽倒在了林言诀的怀里,血在她的袖口映出一道曼妙的巨大血花。
我执着鞭子看她:「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何灵抬头,怨毒地看着我:「我要你死!」
这一鞭子,将把我推向黑暗的深渊,她的爱慕者们会前仆后继地,为她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永远是个废物,她穿越而来,却困于情爱,她盗窃诗词,却引以为傲。
以前是废物,现在还是。我轻柔地抚摸着鞭子:「拭目以待。」
3
黑夜降临,湿冷的风从庭院吹到长亭,又悄悄飘进了屋内,冻得人直打寒颤,我把被子裹紧了一点,只露出一个脑袋。
有脚步声自门口来到我的床边,温热的气息那样熟悉。我知道他是谁。暗七静静地站在我的床边,和黑夜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眸,让人望上一眼,就忍不住沉沦。
「沈小姐,请放过阿灵。」他单膝跪地求我,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我起身,来到他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他生得太好了,也难怪何灵不愿意轻易放手,即使她已经有了很多的男人。
可为什么要同我抢呢,我只有一个暗七,她要这天下的哪个男人我都无所谓,即使是金銮殿上那位,但暗七不行。
「沈小姐?」暗七看着我,眸子疑惑又懵懂。他似乎没怎么和女子接触过,只是轻轻地触碰,耳朵已经红了一半。
「你想让我放过她,可以。」我的指尖划向他的衣襟,「但有个要求。」
我的暗示很明显,傻子都能懂。暗七也懂了,他垂着眼,漫长的沉默,连刚刚那片潮红也褪去不少。
「沈小姐,你是千金贵体,暗七只是一介俗民,配不上。」他的声音很好听,白玉落珠盘,清竹荡水波。
我勾着他的衣襟,他胸前的扣子被我勾散了几个,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肉,因为常年习武,遍布纵横交错的刀疤。
我和他对视,谁也不让谁,他看着我的眼睛,无声地拒绝着我。我看着看着就笑了,他和初识的时候一样,看似冷漠寡言,随波逐流,实际心中自有一片自己的桀骜坚持。
米白色的蛊虫在黑夜里泛出光,细细的小小的,扭动着,摆出奇形怪状的姿势,我握着玻璃瓶看他,道:「看来你不想答应,那何姑娘可能活不成了。」
月明星稀,寒夜深深,我低头吻他桃花般的眼,和眼角那颗漂亮的小痣。他的身体很烫,连带着我微凉的身体也开始暖和起来,我把脸抵在他的胸膛,软声细语,我比任何人都熟悉他的身体,包括他自己。
暗七闭着眼,任由我吻上他的脖颈,他大概是觉得屈辱,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委身于另一个女人。
到最后一步,他蓦然睁开眼,哑着声问我:「为什么是我?」
我望进他的眼底,看见一个艳色的我,散乱的发髻,如同山间精怪,摄人心魄。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只能是你,只有你。」
4
自那一鞭子后,何灵没再来找我,但她的名号越来越响,直到传入了金銮殿里那位的耳朵。我乘着马车驶向内城,去参加皇后的百花宴,一路上有不少破败的房屋,北街尤其多。衣衫褴褛的老人和孩子蜷缩在路边,饿得如枯木一般干瘦,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婴孩,甚至孱弱到哭都哭不出来。
他们爬到达官贵人的马车下,跪拜磕头,祈求一点点粮食,只是马车匆匆往前去,百辆华美的马车,没有一辆为他们停留。
靡靡仙音从内城传出,可以想象那载歌载舞的场景,城内是奢靡享乐的皇亲高官,城外是水深火热的饿殍,一墙之隔,万般不同。
我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春梨,道:「春梨,把这些分下去。」
一个屠夫磕着头,为他的幼妹求一点吃食,他跟着身边的人磕了很久,久到他们的额角鲜血淋漓,久到石街的地上染了血。他们快要绝望了。
这时候,一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从马车里下来一位侍女,她打开布包,精美小巧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屠夫得到了一块桃花形状的糕点,他紧紧地拽住了。
马车的帘子被吹开,露出里面的人,青丝如瀑,肤色如雪,比那雪山上的雪更洁白美丽,皎皎如明月,高悬于空中。他对着那马车遥遥一拜。
百花宴上,何灵也来了,她的身后跟着五皇子和三皇子,五皇子阴沉,三皇子风流,两个人寸步不离,守门神似的跟着何灵。
她和初见的时候很不一样,初见时,她还是柔弱可怜的孤女,现在却比皇亲国戚的架子更大。 我看见皇后藏在袖子中的指甲生生掐进了肉里,太子妃虽然是笑着,笑意却没达眼底,五皇子妃更是发狠地戳烂了手里的绣帕。
她们是该发狂的,她们的儿子,丈夫,此刻跟在一个不知身世,与各种男人纠缠的孤女身后,忠诚得像狗一样。
何灵于他们之间抬头,与我对上了目光,恶意地朝我一笑,我回报她善意的笑容。
我知道她要报那一鞭之仇,她还想抢回暗七。
果然,我来到太液池边,她就跟了出来。
我让她看池中央枯败的荷花,花期早已结束,连那根茎也由内而外腐败发烂,一如这个庞大却摇摇欲坠的王朝。
何灵站在河边,她发红的眼睛盯着我,道:「把暗七还给我,贱人,贱人,不过是封建时代的一个产物,凭什么和我争男人!」
我没回答她,低头看新涂的蔻丹,艳丽得出奇。
我想到昨晚我还用这指甲,在暗七背后抓出一道道痕迹,他发狠地撞,我顺势咬破了他的嘴角。
「不还。」 我朝她挑眉,看着她倒退,跳进了太液池里,然后呼救,一气呵成的演技,她不挣个贵妃当当还真是可惜了。
五皇子一马当先,跳进了池里,将何灵捞了起来,她奄奄一息地靠在五皇子怀里,那黑发白衣沾了水,虚弱可怜。五皇子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着她,五皇子妃站在远处,面如死灰。
「不怪姐姐,是我抢了沈姐姐的才女头衔,如果不是我,沈姐姐还是第一才女,她讨厌我也是应该的。」她哭泣着,将梨花带雨发挥到了极致,惹得一众男人心疼不已。
五皇子抬头,很快地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何灵,他同我说:「沈清宁,你和灵儿道个歉。」
太子也来了,他给何灵披上了一件衣服,才转头看我:「沈家小姐,道歉。」
我漫不经心拨弄着手上的银镯,问他们:「你们觉得是我推的?」
没人吭声,一片死寂。我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然后上前两步,抽出了鞭子,一脚把倒在五皇子怀里的何灵踹出来。
鞭子抽打在她的背后,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我和他们讲:「瞧,我要害人,她现在已经死了。」
何灵倒在地上,发出细细密密的呻吟。
五皇子冲上前去抱住她,嘴里念叨着,灵儿没事的,没事的。他太激动了,以至于走的时候没注意到前面的五皇子妃。
他把她撞倒在了地上,膝盖擦在了一旁的碎石上,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忙忙地抱着何灵找大夫去了。
太子看着我,眼里透着一股冷意,半晌,他拍拍手,道:「孤以前竟不知晓,沈家嫡女是这样一个疯子。」
我朝他莞尔一笑:「殿下谬赞。」
这场百花宴办得很失败,五皇子抱着孤女进了寝殿,却把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妻晾在了原地,而太子,未来的储君,不顾风度地跟着自己的弟弟冲进了寝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何灵的孤女,她自土匪窝里出来,无依无靠柔弱可欺,却引得三位皇储为她发狂。
5
京城里传出话本的时候,我正窝在暗七怀里绣盘扇。我起了个凤凰的线头,想了想,换成了一只真龙,四盘爪,麒麟尾,庞然身。
暗七抿着嘴,绷得笔直。
我抽出一本京城最近的话本给他看,这话本写的是一位无依无靠的孤女,偶然间卷入皇室密辛,与三位皇储,武林盟主,状元郎等多位男子的爱恨情仇。
首页还提了一行引子,他,他,他,他们都为她神魂颠倒,寝食难安,她本无意卷入,最后成了红颜祸水。乱世滔滔,最后谁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太有才了。
这京城,确实是出了一位状元郎,听闻这位状元郎面如冠玉,形如松竹,端的是那如沐春风的气度。这位状元郎,前些日子,和何灵走得很近。
何灵常去找他,抱着她写出的一些诗词,而状元郎欣赏她,甚至和她一整夜对月吟诗。但何灵大概想不到,这状元郎是有人看上的。
嘉乐公主,当今陛下的小女儿,千娇百宠的幺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她看上的,正是这位状元郎。更别提,何灵把她的三个哥哥耍得团团转,这位公主是一定会出手的。
我自翎算个疯子,但这位嘉乐公主,比我更疯,她读帝书,学帝册,如果不是身为女子,我甚至觉得她比当今这位太子,更适合当储君。
「沈小姐,暗七还有事。」我正看到话本精彩的部分,暗七伸手推了推我,很轻。我抬头看他,他半张脸都浸在了春光里,大概是太刺眼了,他微微眯了眯眼,一副天生的好皮囊。
暗卫暗卫,顾名思义,就是伴黑夜而生,伴黑夜而死,命不由己。
我扯他的腰带:「何必叫得这么生疏?」
他抓住了我的手,没让我继续下去,他闭了闭眼,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宁宁。」
我知道嘉乐公主会来找我,但没想到这么快,我到内殿的时候,她正在下一盘棋,残局无解。
「棋局无解,那就不解了。」她一把推翻桌上的棋盘,那棋子摔落了一地,从她艳色的裙摆滚落,从内殿滚到了门口。
我朝着她行礼:「愿闻其详。」
她看着我笑了,她说:「异世之魂。」
红绡帐暖,暗七喘着气,我如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缠紧了他。我看他清冷的眼里染上欲色,看他在情海里苦苦挣扎,却不得终,最后我问他:「你想去边城吗?」
他抬眼看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意味。他说:「不想。」
我抱紧了他的腰:「好,不想就不去。」
最近内城出了件大事,嘉乐公主站在酒楼上,用一柄弓箭,将何灵头上的发簪射了下来,而何灵,吓得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那状元郎,听闻这件事,直接冲进了嘉乐公主的寝殿。然而,他最后是被人搀着出来的。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就在对面的酒楼,我看见嘉乐拉弓,放箭,风带起她红色的长裙,她笑得很张扬。
我抿了口茶,去看角落里的人。他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暗色里,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我朝他招招手:「暗七,过来。」
我把他抵在窗边,从这个角度看,刚好可以看见底下披头散发,哭得梨花带雨的何灵,她的身边站着一位书生。没见过,生面孔,她的身边总会出现一些不同的人。
我去吻他冰凉的唇,去摸他的腰,我看着他的衣衫层层剥落,我把脸贴在他的脖子边,同他耳鬓厮磨:「你的心上人在下面呢,要去救救她吗?」
暗七拉住腰带,他抗拒着:「沈小姐,在这里,不行。」
我咬了他一口。他喘了口气,说:「宁宁,不行,至少,至少去房里。」
我最后还是放过了他,因为嘉乐公主派人来请我了。我刚进屋,她就开口:「白日宣淫可不是好事。」
我摇摇头:「情到深处,难以自禁。」
她示意我坐下,问我:「你看这下面是什么?」
6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行如枯槁的妇人,蹒跚地去关那摇摇欲坠的木门,脸色惶惶的小贩,挑着沉重的担子。还有那穿金戴银的富商,迎着内城出来的官大夫,踢翻了旁边乞丐的木碗。
我收回了目光:「人不像人,乱世。」
「沈家小姐。」 嘉乐突然叫我。
我看向她,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她问我:「我当太子,够格吗?」
我望向她,弯着眼笑了:「当今这位太子,你的嫡亲哥哥,可是为了个女人,神魂颠倒呢。」 所以金枝玉叶的嘉乐公主,你要推翻这个王朝吗。嘉乐,不要让我失望啊。
京城第一才女被嘉乐公主吓得屁滚尿流的事情,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闻何灵知道了这件事后,在府里尖叫,然后把自己身边的东西,砸了个一干二净,其中还有五皇子送她的定情信物——一块羊脂玉佩。
这是五皇子的恩人送他的,在被接进宫之前,五皇子还生活在北街的民窟里,因为他的母亲,只是河边的一位浣衣女。
当今陛下巡游时,看见了那美丽的,唱着歌的浣衣女,于是一夜春宵,有了五皇子。可陛下的风流债这么多,每过一个地方,就有少女为他倾倒,他又怎么会记住,这位露水情缘的浣衣女。于是这位五皇子,就在贫民窟里长大了。
后来,饥荒时代,有位贵女经过了这里,她投下了几块糕点,又扔下了一大袋的馒头,这位皇子,活了下来。
我往手上涂着蔻丹,鲜艳美丽的颜色,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我把手放在暗七的胸口,黑色和红色,极致的对比。
「你说,如果他知道,他所认为的恩人,其实另有他人,他会不会疯呢。」
那位被他撞到的五皇妃,碎石划破她的手掌,她会不会后悔呢,救了一个这样的人。
「属下不知。」暗七冷着脸回我。
我皱眉:「好好的,你又怎么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我把手指滑到他的胸口,轻轻一扯,就开了,露出古铜色的漂亮胸膛。
「就因为我在外面,逼迫你?」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没说话。很好,那就是了。
我蹲下来,和他平视:「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但是最后不是还没成吗?」
他撇过了头,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见了:「差点就成了。」
我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拽了回来,轻柔地往他唇上印记,想了想,又往他额头上亲了亲。
暗七皱眉,捂着额头看向我,他看起来有些困惑。
我轻叹一口气,环抱住他的头,往怀里带了带:「以后不会强迫你了,」
我轻柔地抚摸他的发:「这次是我的不对,你不要生气,陪着我吧,别离开。」
「宁宁。」 一句沈小姐说出了半个字,在他的喉咙里咽了咽,又换成了宁宁,我知晓他心中的顾忌,无非是怕我再轻薄于他。他还没有爱上我,但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我只需要他在我的身边。
而且,他迟早会爱上我的。
「你不能走。」我望他的眼睛,「至少你陪着我,我会开心不少。」
他抿着嘴低下头:「暗七只是一介俗人,暗卫,只是一个影子。」
我最看不得他这副样子,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我一举击溃,让我抛甲弃盔,只因为是他,所以我永远无法抵抗。
我蹲下来,衣裙拖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花,我很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你不是影子,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你是翱翔的鹰,而不是被网住的鸟。」
「所以,去当将军吧。」以你的能力,不过几间。
暗七离去后,我百无聊赖地摊上了嘉乐公主,每天就和她在宫里下棋。我又被嘉乐堵成了死路,干脆直接把棋一扔:「你瞧瞧你,总下棋。」
嘉乐托着脸,手指摆弄着棋子:「你说强迫了一个男子,他生气了,这该怎么办?」
我竖起了耳朵,朝她凑过去:「具体讲讲。」
嘉乐一瞪眼,我又坐了回去,臣子和公主还是不能比的,原则上来说,嘉乐的身份压我一头。
7
所以,当我和嘉乐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掀开帘子去看外面,马车行驶在泥泞的路上,昨夜刚下了雨,车辙溅起一片水花,我支着脑袋,看那露珠从叶面滑落。
想起那一道旨,我还是有些困惑:「太子疯了吗?」
嘉乐笑起来,只是那笑意却没达眼底:「他不是疯,是为博佳人一笑。」
为博佳人爱,干脆请了一道旨,把得罪他所爱的两个人,一起送到了边城。
明面上说为国祈福,暗地里,就是你们别想过好日子。
马车飞驰,我看着那景色越来越荒芜,道:「也有可能是害怕。」
害怕他这位,比他更适合当帝王的幺妹。
到边城的时候,已经日暮时分,边城也叫安城,饱经风霜的斑驳城墙,还有那城外的荒草,一切都预示着这里的贫瘠。
太子以死相逼,换得陛下退步。太子是他的根,即使公主再受宠,也比不上他的继位者,这是一个男尊为上的国家,他们要女子三从四德,温婉和顺。
嘉乐读再多的帝书,学再多的帝略,也比不上一位昏庸的太子。
哪怕陛下的儿子们为一个孤女倾尽所有,他也不愿看看他优秀的女儿。只因为,女子不可为帝。
城门口,城主迎着笑脸接待我们,他很年轻,穿着很朴素的麻布衣。
嘉乐踩着台阶下来,红衣被风吹动,头上的发簪发出清脆的一响,她微微仰头,看向头顶的城墙。那城主愣愣地看着她。
「安城挺穷。」 我环视一圈城里瘦骨嶙峋的百姓。
不过,这是毋庸置疑的事,皇城脚下的百姓都活成了那样,更不用说这些边城的了。他们要忍受边域的骚扰,又无法沾到皇城的金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真的很惨。
「带我们进去吧。」我朝着城主走去。他啊了一声,目光从嘉乐身上移开,但我分明看见他的耳朵慢慢变红,挺纯情的。
嘉乐垂下眼,跟着走了进来。
怎么形容安城呢,它就像一块古朴的石碑,被边城贫瘠的土地所掩盖着,以至于城里的人看上去都那么陈旧,毫无生气。
「沈小姐,」 嘉乐抿了一口茶,「你觉得,现在应当怎么做?」
她垂着眼,那身红衣太过耀眼,她只是堪堪坐着,就衬得灰扑扑的屋子蓬荜生辉,如燃烧的烈焰。
我这一生见过很多女子,她们或是大家闺秀,居之高阁,或是小家碧玉,困于宅院,工于心计。我也见过很多的男子,他们满腹经纶,却遗憾终生,他们一身武艺,却败于贫寒。
「高位不古,是难成,官官相护,是难解,天下动荡,是难安。」我抬眸看她,她也看我,她的眼里闪耀着华光,我与她有着共同的志向。
「颠权势,推王朝,我要这天下河清海晏,要人活得像人,要天地一同,百姓安康,方为盛世。」
她笑起来,我也弯起眉眼。
她笑道:「你同我想得一样。」
只是很快,她就苦恼地皱起了眉:「现在该怎么做,杀回内城怎么样?」
我倒茶的手微微一抖,随后斟满一杯茶递给她:「或许你听过,以小为大,河流聚山洪,沙砾堆高石这句话。」
嘉乐的手顿了顿,她放下手里的书,接过我的茶看向我。
「你以为我真的要打回去?」她弯着眼喝了口茶,心情很好的样子,「我逗你玩的。」
7
在纷乱中,边城就像一块盾牌,死死地挡住那些进内城的脚步,这里的百姓活得苦不堪言。但宫内的上位者不在乎这些,又或者,对他们来说,牺牲一些蝼蚁有何愧疚。
我站在城墙上,朝着远方望去,天边残阳似血,寒风呼啸,这里是寸草不生的荒芜弃地,这里是烽火狼烟的边疆城池。
嘉乐来到我的身边,她的裙角被风吹起:「都说沈家嫡女温柔婉丽,三从四德,现在看来,当有误会。」嘉乐挑眉看我。
「嘉乐公主倒与传闻一样。」我转身,任由凛冽寒风盘嚣而上,「谁说女子不可走出一寸宅地,天高地远,我想不必困于囫囵。」
这日阴绵,淅淅沥沥的雨珠落在土地,城主梁玉端坐在嘉乐对面,他很拘谨地咽下茶水:「不知公主找我,有什么事?」
嘉乐摆弄手里的棋子,在棋盘落下最后一子,黑棋已经将白棋包围:「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如今的局势,我想你也是清楚的,天子昏庸,沉迷美色享乐,太子无能为力,几国虎视眈眈,只为吞并,群雄逐鹿,鹿死谁手并不重要。」
梁玉的城主并不是白当的,他能握着一城人的性命,和边域抗衡多年,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个昏庸鼠辈,他能听懂嘉乐的话。
他愣住,忽地站起来,急切道:「不可!自古都是男子为帝,你是女子,女子怎能……」
只是很快,他就嘘了声,无他,因为嘉乐的表情太过平静,她抬头道:「谁说女子不可为帝,我自小识三策写五略,我的功课和武艺,比宫内任何一位皇子都好,我从未因为我是女子,便觉得低人一等,帝王之位,孤势在必行。」
梁玉瘫坐在椅子,他的背缓缓地弯下:「国有国法,朝有朝纲,女子称帝,是天下之大不敬,是冒大晦,这从未有过啊。」
他猛地抬头,眼里带了血丝:「出头人,千夫所指啊!」
「那就由他们去说,」我上前一步,站到嘉乐身旁,「就是要看梁城主,是愿意守着这荒芜的土地,守着这一城的百姓当盾牌,还是要拼一把,为他们谋出一条生路呢?」
「是啊,」嘉乐眨眨眼,将头上的最后一支珠钗拔下,放在桌子上,「内城纵情声乐,珠宝美人遍地,就是可怜边城还苦苦死守。我在宫里时,可从未听他们提起过边城。」
梁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他还是颓然地低下头。
嘉乐抬眼和我对视一下,又移开目光。
她起身来到梁玉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将珠钗塞到他的手里。
「这钗是给你的信物,你拿好了。」
我站在一边,看着嘉乐语重心长地同他讲话,到最后,还长叹了一口气,一副我都是为你考虑的模样,看着看着,险些笑出来。
她是懂忽悠人的,书上曾说,棒棍之后再给甜枣,这甜就能让对方记上一辈子。
不过几月,内城传来了一个消息,太子又干了件天大的蠢事。内城有个地方,叫摘云台,这是祭祀时候用的,祈祷一年开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不在祭祀的那个时辰,这地方的大门总是紧闭。
而太子,只为何灵一句想看看皇城最高处,就悄悄带着她进了里面,何灵碰倒了祭坛,那坛子滚落台阶,掉在地上碎了。祭坛的破碎,预示着大事的发生,他们认为神灵震怒,将会降下天罚。帝王震怒,太子在殿前罚跪。
我捻了一片瓜果:「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好歹是个储君人选。」
嘉乐朝我点点头,她手上端了一本《帝谋》,道:「听消息说,我那太子哥哥跪在地上,嘴里还念叨,他也不知为何如此,只是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是拒绝不了何灵的请求吧。」我支着脑袋去拨弄花蕊。
「异世之魂,身带命缘,是气运啊。」嘉乐微笑着看向我,她绚丽的长裙拖地,平心而论,嘉乐生得很美,我看着都有些心动,所以这状元郎到底是何时瞎了眼。
嘉乐说得没错,在第一世时,我就见过何灵,当时她还是我身边的侍婢,一场落水后,她从榻上醒了过来,嘴里直嚷着:「天啊,我穿越了,这就是穿越吗?」
从这开始,一切就变得奇怪了,她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种吸引力,只要靠近她的男人,就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无法抗拒她提出的要求,跟这一世一样。只是,最后有个人,挣脱了她的吸引力,也只有他一个人。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鸟叫,我起身打开窗,一只白鸽飞了进来,我扯下书信,细细地看了一遍,只是看到最后一行,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嘉乐的声音幽幽传来:「又是你情哥哥给你写的信,一封信罢了,至于让你乐成这副模样。」
我小跑两步,把信递给她看,笑得不能自已:「何灵的罪免了,不过你猜怎么着了?儿子和爹争女人,殿下,你兄长可真惨,以后见着心上人,还得喊上一句娘。」
8
萧墙之下,消息总会弥散,太子被罚殿前的事,很快就传出了风声,各方势力都从黑暗中探出眼睛看着,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他们蛰伏着,准备最后一刻,恶狼般地爬上去。这世上所有人都想往上爬,他们想要权,想要利。
对此,嘉乐表示理解:「要权要利有什么不对,让天下人匍匐于你,美人长伴左右,这样至高的权力诱惑,谁不想来分一杯羹。」
我举起手里的盘扇,龙形初具,麒麟身尾,眼带凛光,盘旋于牡丹之上。嘉乐抬眸看了一眼笑了:「牡丹与龙,你倒是会绣,千奇百怪的。」
我笑笑放下盘扇,突然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我抬眼看向嘉乐:「若是你为帝,那这后位人选?」
嘉乐扶着书的手微微一抖,她咳嗽一声,道:「我自有人选,齐家齐琅,君子如玉,心怀天下,齐家几代清流,赤胆忠心,他做后,可。」
齐家公子,我偏着头回忆了一下,了然,可不是那位美玉状元郎,只是我记着这状元郎分外厌恶嘉乐,甚至大放厥词,天下只剩嘉乐一个女人,他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似乎是看出我的疑惑,嘉乐抿了抿嘴:「世人皆说,强扭的瓜不甜,但他们不知道,即使不甜,也分外解渴。」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况且,我已经得到了他的人,便要担起一个女人的责任,我总要对他负责的,若是亵玩之后就丢弃,那实在太算不上一个人了。」
我的手抖了抖,险先将手里的茶泼出去,我和这状元郎也算有一面之交,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这位齐小公子的迂腐臭脸,他同我说:「相府嫡女,当以身作则……」
想到他满嘴之乎者也,我就遍体生寒。
听到我说出的想法,嘉乐微微皱起了眉:「要我看,你身边那暗卫可比齐琅迂腐,连上回窗台边,也不愿意和你试上一试,更不要提书桌小舍,这一点上,齐琅比他通透许多。」
我咬咬牙,反驳她:「那是我没提,若是我提了,别说这些地方,哪怕幽林小河,他都会应,只是我没提罢了。」
嘉乐嗤笑一声,她说:「你看我信不信你的话。」
午膳过后,我就陪着嘉乐去看操练,士兵恹恹地躺在一旁,直到梁玉咳嗽两声,他们才懒洋洋起身,一边说着话,一边摆弄着手上的武器。
我抿抿嘴,自从前天梁玉对着底下的士兵宣布,嘉乐将代替他训练他们后,他们就变了一副样子,我知道,他们是想给嘉乐一个下马威。男尊女卑的时代,他们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女人统率。
嘉乐今天穿了一身红袍,腰间系着的绳子勒得很紧,她环视一圈,底下的人和她对视,有人把手放在唇边,吹了一个悠长的口哨。
我跟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壮汉,满脸胡鬓,他懒散地抬眼看嘉乐,眼里不屑:「我说,女人就不要来凑热闹了,战场可不是你们过家家的地方,待会儿被我们打得哭鼻子了。女人就该待在后院,跑出来抛头露面真是不嫌丢人。」
底下的人随着这句话,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梁玉并没有告诉他们嘉乐的身份,这也是嘉乐的意思,所以在现在他们的眼里,嘉乐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眷。
嘉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从边上抽出一根木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一棍打在男人的腿上,她用了十足的劲,那壮汉吃痛地叫了一声,弯下身。
嘉乐执着棍子,朝他冷笑道:「你瞧,我用棍子也能打倒你。若是这样说来,连女人都比不过的你,又算什么东西。」
众人哗然。有人碰了碰壮汉的手臂:「黑狗,差不多得了。」
叫黑狗的壮汉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我上前几步,抽出手绢,给嘉乐擦了擦额头,温柔地开口:「哎呀,怎么连汗都没有,看来你连劲儿都没使啊,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黑狗挣脱身边人的手臂,朝我吼道:「你,什么意思!」
我抬眼看向他,道:「这位黑狗兄弟,我只是小小女子,说出的话都是不过脑子的真心话,我想你必定不会和我一般较量。若是得空呢,我还是提议你再去练练,毕竟大放厥词也是要有实力的。若是前脚刚放了话,后脚就被人打得无能狂怒,那可真是丢人了。」
我重重地咬了咬 「黑狗 」这两个字,黑狗颤抖着手指我,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他的脸气得通红,嘉乐在我边上颤抖,她努力憋笑。
我把手绢甩了甩,折起来,道:「那我就不打搅你们操练了,不过也是,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待在一个地方,总让我觉得胸闷,我得快走,免得被传染得也没了自知之明,那可真是吓人。黑狗兄,你瞧你满脸通红,改天我找个医师来给你瞧瞧心脏,心若有问题,可上不了战场,受到惊吓可不就一命呜呼了。」
嘉乐咳嗽两声,朝我挥挥手,她很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嘴角,让它不要弯上去:「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
9
回到屋里,我找了信纸,提笔在纸上落下一句话:边域三城已入囊中,只待异军来犯,一举剿灭,便以救世之名夺位。
笔落下,我想了想,又提笔在后面写:今秋潇潇,望枯叶忆思君,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昨夜君入梦,两水鸳鸯交脖缠,泛滥春水入河海。
我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笔,把信送了出去。
纸卷散落,底下席位坐满了人,他们神色各异,只是一样凝重,高位上的人捂着脑袋看起来很头疼,很快,外面有人带着信纸回来了。
暗七挥挥手,他的目光聚集在手上的那一张宫殿兵防图上,他在一个月前恢复了记忆,也因着这记忆,他知道了前世的死因,是愚忠。他为这个国鞠躬尽瘁,却最终死于无能的帝王之手。
他在阳关峡苦苦坚持了很久很久,以为会有人来救他们,但没有,粮草被扣下,旗帜终于破败,而他跪于两峡之间,尸山血海中,无数的箭羽插在他的身上,他死于万箭穿心。
最后,他只是想,内城似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思绪回溯,他摆了摆手示意:「读。」
白面书生朗声念道:「边域三城已入囊中,只待异军来犯,一举剿灭,便以救世之名夺上位。」
念完这一句话,书生的声音顿住了,他张嘴继续:「今秋潇潇……」然后再度停住。
暗七疑惑地抬起头:「不是还有话,继续念。」
书生涨红了脸:「今秋潇潇,望枯叶忆思君,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昨,昨夜君入梦,两水鸳鸯,咳……交脖缠,泛滥春水入河海。」
底下传来一片猛烈的咳嗽声,他们有人歪头看向屋外,有人低头看着酒壶,暗七猛地抬起头,他压低声音,道:「不许念,信拿过来。」
「咳……」齐琅抬起扇子挡住下半边脸,玉骨扇,如玉面。
「既然消息传来了,大家都各自归家准备。」他的语气变得肃穆,「我们要打一场硬仗了。」
待到所有人走光了,齐琅踱步上前,他背着手笑了两声,道:「七兄,看着不识情欲,实则,啧啧,玩得花啊。」
暗七从纸卷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齐琅两眼,半晌,他开口道:「玩得再花,也比不过齐兄,毕竟不是谁都能和齐兄一样,陪着公主在书房里玩。哦,我忘了,上回还有假山,齐兄,啧啧,玩得花啊。」
这场争斗,以齐琅愤怒甩袖离开结束。
10
高位昏庸,信纸雪花般涌来,一讲帝王为美色所惑,大行不义之事,二讲建木成宫,铺张奢靡,三讲昏庸无道,残害忠臣,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要我说,」我一面提笔,一面和嘉乐聊天,「你父皇的年纪,都可以当何灵的爹了。」
嘉乐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刀剑,我闻见她身上的泥味。
「其实我头一次见穿越女时,还觉得新奇,只是后来我发现,人与人是不同的,何灵从未想过将这些奇思妙想用于民,利于民。她只想着,争夺男人的爱慕与目光。」
「这就是愚蠢了。」我朝着嘉乐笑笑,「若是她来投靠我,她要什么男人我都能帮她找到,别说几个,养一院子面首都无妨,当然,我的男人她不可想。」
「我的也不行,」嘉乐接上话,她活动活动筋骨,眼里透出一股狂热的战意,「准备准备,打硬仗了。」
这场战斗来得很快,城外土地震动,远方狼烟四起,马蹄带起厚重的尘土,竖起的火红旗帜飘扬风中。
叛军首领拎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那是一个黝黑大汉,他的眼里透出一股嗜血的杀意。他杀了很多人。
「来了。」嘉乐站在城墙之上,静静地望着那肆意刮起的风。她转头看向我,「他们的队伍,远在我们之上。」
叛军和蛮族互通,他们一拍即合,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联盟如枯稻独木,轻轻一动就会被瓦解,但那也是之后的事。
我抿抿嘴,朝后面吩咐:「所有人撤回城内,不要迎战,另外,找几位画师舞姬来,记得带把琴。」
「可曾听闻空城计,擅用敌人疑心。」我摸了摸琴,拨出一段袅袅长音,「只需拖住一晚。」
嘉乐也搬来了棋盘,她立于城墙之上,落下一颗白棋,又落下一颗黑棋:「白胜黑,黑吃白,但无论黑白,我都要。天下便是这一盘棋,而这盘棋,终会归我。」
看着城墙之上穿着繁丽的舞女,叛军再和我们对视时,果然停住了。
军师凑到叛军首领的耳边讲了些什么,于是那高马上的人顿住了。
他和我们对视良久,高声大喊:「城内人稀,你们只是虚张声势,现在归降,我饶你们一命,我军一向仁慈,行过之处,万民称颂。」
嘉乐嗤笑一声:「他当我是傻子,他要是仁慈,猪都能上天哼两声。」
我朝着他们笑,做出请的手势大喊:「是否虚张声势,一试便知,请进。」
那军师和我对视两眼,又凑过去讲话,我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他说出的是:「王上,他们怕是请君入瓮,有陷阱,不可冲动,驻扎一晚再说,也不迟。」
屋里,嘉乐长呼一口气,她提笔写信,一面和我笑:「好险,你这一招太险了,要是他疑心病没那么重,我们可就活不了了。」
我垂着眼在纸上写:今入险境,更思君,除却屋帐之内,多处未试,突感遗憾,不可善终,望君应声,与君做比翼,红绡扶帐暖,缠缠绵绵涌春水。
我展开信给嘉乐看,说道:「那叛军首领不会这么做,之前他账下有一副将,只因小人诬陷,他就把那副将斩首,甚至没听他一句解释,此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都说用人不疑,他身边的心腹,他却全都不信。」
嘉乐接过信看了看,道:「写得真好,现在这是我的诗了。」
我:「?」
他们没能等到第二天,为了提防我们使绊子,他们整宿地巡逻,直到天边露出晨光,才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巡视。
所有人都觉得,几个时辰后就彻底天亮,没人敢在这时候做幺,但是他们想错了,有人偷偷放了一把火,点燃了粮草,火光冲天。今日的风很好,吹得火越发旺。
我听见对面大喊,救火啊。
穿着对面衣衫的小兵跪在我的面前,掷地有声:「不辱使命!」
嘉乐朝我扬扬下巴:「什么时候安插进去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春梨就冲了上去,她抱着那小兵流下泪来,大骂这么危险诸如此类的话,呜呜咽咽一对有情人。
我转过头,道:「挺早的,至于为什么,大概是他想娶媳妇的心太过热切了,迫不及待想建功立业。」
嘉乐是天生的帝王,她懂谋略,强武艺,高马嘶吼,嘉乐手执长枪直捣敌军阵内,叛军首领躲闪不及,情急之下一把扯住一边的蛮王挡下了这一剑。
蛮王的半边手臂应声而落,血色映入土地。
两军对峙,最怕群龙无首,蛮王带着队伍节节后退,叛军也不是傻子,两支队伍,竟然没有一支愿意挡在前面,他们都盼着对方能抗下火力。这就是痴心妄想了,要知道,刚刚叛军首领还拉着蛮王,为自己挡了一刀。
嘉乐带着梁玉和军队,将叛军逼至山峡。直到确认他们彻底进入了山峡之内,我转头对着身边人点点头,早就准备好的人,朝着峡中落下枯草煤油。
这是一条死路,敌军往前跑会被斩首,往后逃被火焚烧。火光蔓延方圆数里,敌军的嘶吼喊叫如暗夜鬼魅。
嘉乐带着一身血腥回来,我接过她的佩剑,问:「你觉得我残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