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尔相会
福运娇妻:古代青云之路
我穿书了,穿成一个很漂亮的路人甲。
我费尽心力把反派培养成一个风光霁月的大好青年。
他抱着女主策马游街那日,面容冰冷地问我——
这是哪里来的刁民。
我笑了笑,一个大嘴巴呼上去——
我是你野爹。
一
周震天敲着破锣来我家说萧无咎衣锦还乡那天,我穿着整整一贯钱买的新裙子,簪了一根镀金的大簪子。
我掐着腰对整个胡同的邻居说:「老娘熬出头了!明天摆流水席!」
街上人头攒动,都在说这位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说他文曲星下凡,潘安转世。
我笑眯眯地听着,又龇牙咧嘴地往人群里挤。
萧无咎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状元郎的红褂子,俊得叫人移不开眼。
更叫人移不开眼的,却是他马背上的另一位姑娘,美若骄阳,灿若星辰。我在人群里仰视这双碧人,咬牙切齿地喊:
「萧无咎,你他妈给我出轨?」
平日走街串巷吆喝买卖攒下的嗓子十分好使,这一句下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我。
萧无咎皱着眉,俊朗的脸上面若冰霜,他垂眼扫过我的新衣裳,扫过我的镀金簪:「哪来的刁民,拖下去。」
他说完这句,还回头对着那女子温声道:「瑾儿别怕。」
何其缱绻情浓。
祝元瑾,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昭国第一才女,这本书中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主。
而我,穿越过来的时候连个名字都没有,是这本书里只有一句台词的小霸王路人甲。
二
萧无咎作为本书终极大反派,从小就生活艰辛,受尽白眼。别说温暖了,他在书上的成长经历可以用「美强惨」这三个字一以贯之。我遇到他的那天,萧无咎在挨打,他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被打得头破血流都没掉下一滴眼泪来。
我赶跑了打他的那群无赖,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萧无咎那时候才八岁,脸上露出的森然恨意让我脑袋发木。
他说:「因为我是狗杂种。」
小子鼻青脸肿的脸上满是倔强,我想起了穿越前自己被霸凌的日子,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姐姐罩着你!」
于是,我拎起棒子,每日跟在萧无咎身后,谁骂他我就骂回去,谁打他我就拎着棒子去拼命。
他娘不给他饭吃,我给他做饭;他没钱上学,我卖包子赚钱给他攒束脩。
我打心底里心疼这个被生活一步一步逼成反派的孩子,他的日子没有光,我就点着灯硬挤进去。
后来萧无咎一脸深情地看着我,说此心相知,永不相负。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衣锦还乡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别人。
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黏在祝元瑾的身上,我忽然笑了。
我拿过周震天手里的破锣,使出吃奶的力气狠敲一声。
「听好了,我周幸尔,供你吃穿读书,为你点灯熬油!我他妈不是刁民,是你野爹!」
衙役来绑我的时候摇掉了我的金簪,这簪子里头不知道添的什么三无东西,被萧无咎的马蹄子一踩就折成了两截。我听到他侧过头,轻声和祝元瑾说:「我回去和你解释。」
三
因为当街辱骂状元郎,我被抓到大牢里了。
被关进去的第三天,女主角贵步临贱地,大发善心来看我。
我生平最贵的一件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也黑乎乎一团。
祝元瑾还是很美,她居高临下地站在我的牢房门口,叫狱卒把我的牢房门打开。
「我已经派人查过了,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无咎。」
离谱给离谱他妈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坐在干草堆里,抬头看她一眼:「萧无咎是脑袋摔坏失忆了吗?」
这三天里,我琢磨了很久,想出来一个很狗血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主线推动下去,无良作者把萧无咎写失忆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无妨,我想办法让他再记起来就是。
祝元瑾仿佛没听明白我说什么,她侧头看了一眼外面长廊的尽头:「无咎说他把你当姐姐,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说。
「唯独,他不能娶你。」
女监里头阴冷,我被风吹得浑身一抖,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不要脸。」
萧无咎是当朝大将军的私生子,她娘未婚先孕有了他,被族亲不容,萧大将军求娶三回,她娘都没同意,最后带着萧无咎离开了都城。从小到大,他娘就没对他笑一下,萧无咎说我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盼头,以后就算死都要让我过上好日子。
有一年,萧无咎他娘生病,我俩没钱,我就去偷。
那是我第一回蹲大牢,萧无咎有功名在身,我咬死了没有供出他,因为还不上钱,我被打了二十板子,差点噶过去。
萧无咎说以后他考取功名当大官,把打我板子那个衙役找出来抽大嘴巴子。
反派之所以成为反派,大约是实在无法救赎,我好好的穿越女不吃吃喝喝赚钱看美男,偏要做圣母大冤种,活该!
想通了,我看着祝元瑾:「五百两,金子。」
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祝元瑾愣了愣:「好,明日我派人送到你家。周姑娘,从今往后,我不希望有人把你和无咎的名字联系到一起。」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脏兮兮的裙子,又抹了一把脸:
「放心,从前我眼瞎,刚才我捡回来按上了。狗男人,你喜欢你留着。」
四
书里萧无咎彻底黑化的一个关键步骤,就是女主为了男主萧肃,接近萧无咎,给了萧无咎希望又让他绝望。
哦哦,男主就是萧无咎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这大哥和女主相互试探利用,前期伤透女主的心,后面追妻火葬场,听着也是一个大脑有病的角色。
我以为我给了萧无咎足够的爱,让他未来可以抵挡女主的虚情假意,但是不行,人要找死,谁都拦不住。
我在大牢走廊的尽头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萧无咎,人还是那个英俊无双的少年,就是现在看着恶心一些。
他看着我,眼中仿佛有一抹沉痛:
「幸尔,对不住。」
我皱着眉挠了挠头,又偷偷看了一眼开大门的狱卒,还是没有忍住,我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前照萧无咎的脸给了他一嘴巴。
祝元瑾看到了这一巴掌,赶紧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满脸心疼地看着萧无咎。
我头也不回地出了大牢,向后摆了摆手:「五百两金子加这一巴掌,萧状元,咱俩两清。」
走出衙门的时候,只有周震天蹲在巷子口等我,他红着眼眶看我:「这世道还没有个道理能讲了?」
周震天因为家穷,从小也是被欺负的,我有一次收拾欺负萧无咎的混混时顺手把他救下,从此他就一口一个姐姐地跟着我,还说他也姓周,我俩是本家。
我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咱有钱了!」
有钱也没命花。
这天晚上,我正应该睡得又沉又香得时候,三个黑衣人带刀闯进了我的小破屋。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房顶上,听着下头的人翻箱倒柜的声音:
「人跑了,回去告诉小姐。」
三人消失在我家院子的时候,我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落回原位,只听一声清冷的男生如鬼魅一般飘过来:
「你倒是还有几颗心眼子。」
我被吓了一跳,手没有抠住直接从房檐儿滚了下去。这大哥功夫在水准之上,提溜着我的脖领子就给我薅进了屋。
大哥一身紫袍,桃花眼,俊得很,但是一张嘴却冷得离谱。
他坐在我家的破椅子上,自顾倒了一碗放凉的大叶茶。
「想跑?」
我赶紧摇头:「真秃噜下去了,没把住。」
他在一豆烛火间笑了一下,帅得天崩地裂。我警觉地往后退了退,比反派还帅的是什么人?
日,怕是男主萧肃哦。
我正研究一会跑的时候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萧肃将那杯大叶茶递到我脸前。
「小时候我来看萧无咎的时候见过你,你是那个护着他的小姑娘吧。」
五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茶杯,小说里男主是笑面虎,身世复杂,性格多疑。后半段剧情我直接跳过看了大结局,并且看文时候的心思都在怎么做圣母拯救萧无咎身上,这男主也没怎么关注,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我喝了一口茶定心:「你说那个崽种?公子我和你说,我是真瞎,我小时候干点啥不好我去保护他,我婚房都选好了我。」我一面看着萧肃的神色,一面装哭,男主和反派什么关系,不用多说,骂就完了。
「放心,萧无咎是在保护你,他恨萧家,铁了心要灭将军府。只是又怕牵连你,所以先让你出局。」
我抬起头来看萧肃,看了半晌,忽然将茶碗都冲他脸上扔了出去,站起身拔腿就跑。
刚出了门我就停下了,有好几个侍卫正抱着剑站在院子里。
「那个,公子,我从小的毛病,一见帅哥就手抖。」我尴尬地笑了笑,又坐回远处,看着被我浇湿衣裳的萧肃:「你们大人物的事儿,同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干系?」
萧肃站了起来,垂眸弹了一下前襟的水珠子,双手负后:「走吧,往后你就是我的婢子,贴身伺候吧。」
???
我咬牙切齿地想,你也不怕你爹我毒死你。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阴恻恻地说了一句:「我身边的婢子,也不用做什么,是以没手没脚也成。」
栓 q,万恶的封建社会。
萧肃住在胡城最贵的地界儿,朝廷新赐的状元府邸也在这条胡同。我跟着大哥屁股后头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对面状元府灯火通明,门口两个石狮子极为阔气。小时候萧无咎读书,我手头也没什么钱,买的蜡烛一点就熏眼睛。
他读书,我和面剁馅,偶尔抬起头对视,俩人都在掉眼泪,我俩便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后来我学着自己做蜡,捏的兔子小老虎蜡烛十分抢手。
「怎么,想那个崽种了?」
萧肃看我愣神往状元府看,停下来等我,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十分令人恼火。
「公子,白天祝姑娘说给我五百两金,明日公子能不能帮我去取一下,不然人家赖账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一边说一边上前去摸那头石狮子,面上市侩又精明,「当状元是不是得有好些钱,您说我五百两金是不是要少了?」
黑夜里,萧肃看了我好一会,末了他笑了笑:「五百两少了,我给你加倍要。」
行,不愧是男主,大气,能处!
六
第二日,我老早就被拽起来,萧肃说太守设宴给萧无咎接风,他要去。
我没睡醒又眯着眼,十分不乐意地甩了脸子:「你去就你去,叫我起来做什么!」甩完之后瞌睡醒了一大半,吓的。我即刻换了脸,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奴婢伺候您去?」
白日里萧肃的脸更好看,他抬头大笑了两声,随手往我怀里扔了个东西:「走吧!」
是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檀木盒子,我抬头看了看大哥的背影,喜上眉梢,赶紧就给抠开了,是一根大金簪子!
我滴天,我把盒子揣进怀里,小跑着跟上去,一边跑一边把金簪放在嘴里狠咬了一下。
看着上头两个牙印儿,我笑弯了眼:「公子,您慢点走,我扶着您走!」
现代人诚不欺我,情场失意事业一飞冲天!我把金簪宝贝地揣好,一路跟着萧肃到对面的状元府去。
状元府今日热闹极了,同我想象中萧无咎高中时的热闹样子如出一辙。若说哪里不一样,就是今日张罗的不是我,挽着萧无咎母亲手站在正堂一副光宗耀祖小人得志样子的人不是我。
是祝元瑾。
她温柔大方,同来客寒暄施礼,有人打趣她和萧无咎时,祝元瑾脸上便浮出两朵红,大方地说两人在昱都是订了亲的。
这倒是和书上写的不一样。
里头的人一派热闹,看到萧肃进来的时候便一窝蜂地往这处来了。
还是一群人的两边,我对上萧无咎的目光,他眉头微皱,眼睛沉沉地看着我。
我翻了个白眼,将实心儿的金簪子掏出来插在了发间。
萧肃昨晚说的话我压根没往心里去,当我知道萧无咎的命运时,在他耳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我们不为旁人活着,只为自己活着,只要自己开心,便不用管其他不相干的人。」
他没有父母爱他,我便倾其所有去爱他,只为弥补从他心口长出来的那个窟窿。
如今他还是选权势,选择去报复。
选择在高处俯视我,问我是哪里来的刁民。
既然他选了,为什么这样选便不再重要。
七
萧肃是官身,父亲又是奉天大将军,在朝深受皇帝喜欢,这样的场合甚至比萧无咎要惹眼百倍。
他带着我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看向萧无咎:
「状元郎,恭喜了。」
祝元瑾此时也看到了我,她眯起眼,目中怒火仿佛能吃人。
「萧哥哥带了什么人来,莫要被骗了才好。」
很难想象这是女主而不是一壶绿茶成精了。
萧肃倚身靠后,随手托了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递给我:「吃。」
我正巧喜欢吃葡萄,便端着盘子炫起来。萧肃这才看祝元瑾:「祝姑娘被骗过?」
我差点笑喷一嘴葡萄皮,硬生生憋住了。
祝元瑾不知怎么又淡定下来,仰着脸看萧肃,倔强又可怜。
「你叫得可真生分。」
便是我都看出来两人不太对劲,萧无咎仿佛没有,他站在祝元瑾身侧,温柔地开口:「瑾儿,我带你去见见我母亲。」
我看两人已转了身,悄悄在萧肃耳边道:「公子莫不是拿我做筏子气人呢?」
「祝姑娘且慢。」
萧肃没搭理我,却张嘴叫住了祝元瑾,他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听说祝姑娘欠了我家婢子一千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上。」
祝元瑾手段用得好,故而除了几家邻居,并没有人知道我和萧无咎的过往。席上离着近的几人听到千金这句,面上表情便有些古怪。我估摸着都觉得萧肃趁火打劫呢吧。
我吃了半串葡萄,打了一个饱嗝,抬眼间也跟着看祝元瑾。
按她昨晚派人来我家的样子看,八成是想赖账的,想要取我狗命也不好说。这人在书上是个在宅门里培养,四书五经都通,手段了得心思狠辣的角色。
她面上一僵,直勾勾地看着萧肃,一瞬又移开了眼睛。祝元瑾冷笑一声:「昨日赏的今日便找人来要,周姑娘如此缺钱?」
我直率地点点头,面上很是诚恳:「确实,十分缺钱,希望祝姑娘搞快点。」
萧肃没忍住笑了一声,祝元瑾也垂下了眼:「萧大人要,我又怎么不给。」她说完,便赌气一般转头离了席面,留下萧无咎一个人稍显尴尬。
一千金放到现代也是个大数目,此时怕更值钱些,我心里装了把小算盘,叮叮当当拨楞地响个不停。
萧无咎没看下去我这副小人得志的面孔,他皱着眉,阴郁地看过来:「周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心里的小算盘停了一停:「婉拒了哈。」
他再想说话,便被上来敬酒的给围做了一团,那边七嘴八舌,都是恭维的话。
萧肃站起来:「账也要了,走吧。」
「哎。」我十分狗腿地应了下来,站起来跟着人走,我没有看萧无咎的神色,想来不太好,可是人啊,要是选了一样东西,便不能再惦记被你放弃的那一样。我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也很有骨气的。
我们在门口碰到了萧无咎的娘。
八
那位我记忆里十分高贵又严肃的妇人,街里街坊都叫她叶娘,此时又老了许多,她不喜欢我,知道我赚钱给萧无咎上学之后,更加讨厌我。所以萧无咎赶考的这一年,我都是叫周萧天去照顾她的。如今看到了,我心中是有些复杂的。不想人家压根没将我放在眼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肃。
「这位是萧将军的嫡子?」
我看到她的眼,脑子里突然有什么被通开了。
这哪是看路人的眼睛,这他娘的,不是看儿子应该有的眼神吗?
萧肃看了,微微沉默一会,他仿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家父问您好。」
叶娘眼眶即刻红了一圈,片刻又仰起高傲的头:「招待不周,萧公子见谅。」
原来如此。
萧无咎不是叶娘的亲生孩子,萧肃才是!我这一刻十分想捶自己,为什么看书要跳剧情啊!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邪门关系?怪不得萧无咎从小就没有母爱,最后死在大结局都没有人管。
我忍了忍,有点不好忍,于是我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拉着萧肃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
我十分想再当一回圣母,替萧无咎问问,朝夕相处二十年,面对那样可怜乖巧的孩子,你是怎么忍心一点爱都不给他的呢?小时候的萧无咎,做梦都希望母亲能给他一个笑脸。
叶娘这才看到了我,眼中十分疑惑,片刻又疏解开了:「小周是个好孩子,萧无咎忘恩负义,你便莫回头了。」
这也能算个娘?
我凉凉地看她一眼:「确实像您教出来的孩子。」
萧肃没有说话,对着叶娘点点头就走了。
等回到自家院子,他才停下来:「她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呢,小时候萧肃便已来过胡城,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沉默了一会:「有些东西,你得自己看。」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祝元瑾这次来,是因为我透露给祝家,萧无咎才是将军府的嫡子,我不是。」他推开书房的门,又负手走了进去,「回到昱都之后,萧无咎便会用一切手段,拿回自己的名分。」他撩袍落座,在阴影中看着我,「幸尔。」
我以为他在叫我,应了一声抬脚跨到门槛里面。
「幸而我这还有别的准备,他和祝元瑾以为的胜券在握,实则会一败涂地。」
我不知道他同我说这些高深的事儿做什么,又想方才并不是在叫我,老脸一红。然后我又琢磨,这个剧情书上是没有的,前面的故事都在讲女主和男主为了家族联手左右朝堂的事儿。
「公子怎么和我说,是要问我借钱吗?」
萧肃颇为无奈:「不借不借,我想看看你会不会给萧无咎求情。」
我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来。」
九
萧肃并没有问我要不要去昱都,只是预备了我坐的马车,管家说我要是不坐,就给家里的猫坐。
我看着腿上趴的那只白色长毛猫,惬意地眯起眼。国企单位,有存款,有猫。
美滋滋!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胡城这小小的地方,昱都实在不一样。我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头看去,正值下午街上便热热闹闹的都是人了,商贩食驿,有杂耍的有卖艺的,有算命的还有说书的,当垆卖酒,瓦上耍剑。双芦桥头更是繁华,两棵百年大柳树埋在桥南,各色穿着华服的公子小姐打这桥上过。
我抱着珍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住往外头看。
萧肃的脸突然伸了过来:「南云阁的肘子做得不错,晚上去吃?」
这一幅画面,像极了恩爱的夫妻闲聊的样子,我愣了一愣赶紧把帘子放下。珍珠「喵」了一声,不听话地去扒帘子,探头探脑地伸出一个小脑袋,又「喵」了一声。
萧肃在外头乐:「猫想吃,那便去吧。」
我没有什么行李,萧肃却替我准备好了,他没让我去将军府,而是把我安置在了长宁街的一座宅子里。有点子像那个不太正经的关系。
萧肃说他要回去料理些事儿,叫我等他。
我抱着珍珠,一时没有过脑子:「我和萧无咎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不知道你让我跟着你的用意。」
他往门口走的脚步停了停,沉默了片刻。
「看到你凶神恶煞地护着萧无咎的时候,我很羡慕他。」
少年的声音清冷又淡漠,让人凭空生出许多怅然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护着我。」
萧肃说完,并没有回头就走了。
珍珠在我怀里舔了舔爪子,「喵喵」叫了两声。
这该死的男主光环!
我这样一个路人甲,像萧肃这样的人物又能利用我什么呢?无非是看着新鲜,想多看一段,等看厌烦了,便罢了。
我苦熬死守的萧无咎尚且如此,何况堂堂男主。
十
我再试穿萧肃给我买的第五件裙子的时候,萧无咎翻窗进来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穿着名贵衣裳的样子,微微愣了神。
从前我俩的衣裳都土得吓人,别说应季的穿不上,就是换洗的衣裳都在里衬打了几个补丁。我穿越来这个世界十年,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幸尔,对不住。」
这话他在牢里也说过,但是语气不太一样,那时的意思是对不住啊我现在是只狗了,以后别联系了。现在的意思差不多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你在别的男人身边我看着难受。
我系好外衫襟上的小蝴蝶结,然后将一双手伸出来。
手不太好看,指若青葱一说,分小葱和大葱,我这双像被啃过的大葱。
「我这双手,供你吃穿读书,替你洗衣做饭,干的都是力气活。萧无咎,祝元瑾的手是不是白白嫩恩,不染阳春水啊。」
从前的我为了照顾他的自尊,从来不会拿出这些话来。如今不一样,越是能刺痛他,我越痛快。这些书上的小人行径,绿茶语录,谁不会啊。
萧无咎脸上果然依托答辩的样子:「幸尔,我是有苦衷的,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来娶你。左右你已经等了我这些年,你再等我两年,两年之内我定兑现承诺。」
萧肃是留了护卫在府上的,萧无咎那三脚猫的功夫我心里有数,所以他进来这么久没有动静,都是那大哥故意安排的。
珍珠摇着大尾巴走过来,蹭了蹭我的腿,呜喵一声。我把它抱在怀里狠挼了两下:「我方才和你说我的手,不是叫你自责,也不是叫你来说这些话恶心我。我是想说,祝元瑾扇你嘴巴的时候不疼,我扇上去保准疼!」
我这一副臭嘴都是走街串巷练出来的。今日你占了我的位置,明日她抢了他的行当,若嘴上软一句,便会被人追着骂。
想起从前的年月来,我叹一口气:「萧无咎,我这个人呢,没什么本事。人家名动都城,富甲一方,这个搅得风云变色,那个江湖上是榜首,在朝堂战场上都是能让史书录下的人。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平平无奇的,但是你素来知道的,若我决定一件事,天崩地裂也不会变。我知道你的苦衷,也知道你的报复,但是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你欠我的,我希望你用滚出我的视线来还。」我说得坦诚,穿越前我便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穿越后也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和这些人搅和在了一起。
「不会的,幸尔,你怎么能不谅解我!这些年,我以为你是唯一懂我的!我的妻子,替我主持中馈的人,只能是你!」
「那祝元瑾呢?堂堂丞相之女,胸中有城府,背后有靠山。虽然这两年有些式微的意思,和咱俩比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了吧。我为你正妻,她做什么?你也想利用完她之后也过河拆桥么?我怕你也得一起沉河呢!」
看着沉默的萧无咎,我不理解,很不理解,手拿把掐拉扯大的少年,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幸尔,若有一样东西一直是我的,却被别人霸占了数十年,我当如何!」
萧肃随随便便告诉我的东西,你倒是遮遮掩掩呢。
我抱着珍珠,掌间附上她的小猫头:「你心里不是已经知道当如何了么?我从前和你说过,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如今你放下了我,便别磨叽。」
「你便对我如此无情吗?」
我愣了愣不想他竟问出这么一句来:「萧无咎,你能不能滚啊,别恶心我。」
他也知道自己问的屁话有些膈应人,踉踉跄跄便去推窗子。
外头响起了冷冰冰的一声:「状元郎走门吧,我家主子说往后请不要再叨扰。」
我没有抬头看萧无咎的脸色,想必不太好,只是在想,大哥这份心思,是为着什么。他以后可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我连个状元都靠不上,这会儿还能得摄政王青眼了?
我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权贵啊,我这样的普通人,还是躲远点好。
左右我等到晚上萧肃也没来带我和珍珠去吃肘子。
十一
随着萧无咎和大哥回到都城,昱都的朝堂也迅速浑了起来。以祝元瑾丞相爹为首爹的一批文官开始弹劾当朝皇后戕害子嗣,不堪为一国之母。
在朝上只手遮天的国公府王家也被架上火堆,今日有人击鼓鸣冤说王家大儿子欺男霸女,明日有人翻出账本子说王家贪污赈灾款。左右日日都有新鲜事儿。
又有民间话本子杂曲儿唱起了萧将军家十几年前主母难产身亡,叶氏偷换孩子的事儿。
萧无咎被皇帝钦点到内阁做了工笔郎,皇帝近臣,风光无限。
又过了几日,赐婚的旨意便传了下来。新科状元同丞相嫡女,整个昱都的富贵,仿佛都压在了萧无咎头上。
我抱着珍珠在院子里数钱,整整五箱的金元宝,我一会摸摸这块一会摸摸那块。最近没别的事,一是每日带着金元宝出门换银子银票,二是出去遛弯儿吃吃喝喝听听八卦。
听到最多的,就是「萧无咎」三个字。
连最近生孩子起名都犯无字儿,什么无忧、无疆、无患,生子当如萧无咎,掉落凡间文曲星。
我一边听着,一边给自己在昱郊买了个庄子,又找了个大师去看风水。
一直住在大哥那总归不太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二奶呢。
只是有一件事不知道怎么说,我有点舍不得珍珠。
不知道花五两金子叫大哥把珍珠让我带走,他能同意不。
人不经念叨,晚上大哥就来了,来的时候一脸疲惫,说想尝尝我做的包子。大哥和萧无咎不太一样,萧无咎是阴郁清冷的,心思都在肚子里,我同他这么久有时候都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大哥不同,他身上是作者精雕细琢的爽朗和气度,尤其是我这种普通人,很难不被吸引,更难的是不被对你露出软肋的他吸引。
我看着他愣了愣,还是叹了口气去厨房。
等包子出锅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灯火影影绰绰地映在他的脸上,映得这人睫毛鼻子额头,没一处不帅的。我轻手轻脚地把包子放到案上,盘子和木案相击,发出轻微一声,他便睁开了眼。
「幸尔。」
我等了半晌,他没有再说别的,故而这次是真的叫我。
我颇为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道:「猪肉大葱的包子,正好热乎。」
大哥炫了五个包子,没蘸醋。
我正琢磨着怎么问他要珍珠,他就说明天有个什么簪花宴,让我跟着去。
我点头的空隙又看了他一目:「大哥,我这婢子得做到什么时候?」
他曲指照我脑门叩了我一个毛栗子:「等祝元瑾死心。」
我总归是知道这里头事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缩了一下,我还当人男主瞎了眼偏要对我好呢。果不其然,是要同女主斗气。
他看着我的面色,恍然大悟一般,好笑地看了我一眼:「等她死心,不想杀你的时候。」
我妈呀一声:「我又没惹她,她为什么要杀我?」
「她是祝文渊教出来的女儿,一出手便不会留漏洞的。傻子,你现在可不就是萧无咎唯一的漏洞。」
荣幸,金地荣幸。
我强颜欢笑,心中哭泣。大哥倒不太像担心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吧。」
???往哪走?
「去吃肘子。」
栓 q,金地栓 q。
我如大哥愿吃上了大肘子,没吃完还打包了两个菜。回家的路上没坐马车,萧肃说领我走走消食儿。
月下的长街热闹极了,各色灯笼挂满了房檐儿,一路走来都是买小玩意儿的商贩。我看花了眼,左看看右看看,见什么都要摸一摸。每每到一个摊子,大哥就好脾气地等着我,桃花眼笑了个对弯。
从前这样的时候,我都是摆摊的那个,心里都是求求大爷姑娘姐姐妹妹赶紧买。
如今我很是明白他们的心里,我笑眯眯地和大哥对视一眼。
今天,我,周幸尔在昱都长街杀价杀红了眼。
从街头到街尾,我准确地估算每一样东西的成本价再加上保护费摊位费,加两文直接喊价。
大哥提了满手的东西,用求饶的眼神示意我差不多行了。
我在一众灯火里笑弯了腰。
老娘从前过的,是什么狗日子!
我笑着笑着掉起了眼泪,这么多年的死熬苦等,再看得开,我怎么不难过。
萧肃松开满手的东西,在灯火通明间抱住了我。
他说:「幸尔,以后我来护着你,你的棒子你的刚强都可以收起来了。」
十二
我小时候是跟着奶奶生活的,爸妈都在城里打工,一年只回来一趟,是给奶奶五百块钱,给我买一身新衣服。然后就走了,就连名字都是我六岁时候一个来支教的老师起的。
后来他俩在城里生了弟弟,就更不回来了。
于是我从小就被霸凌。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因为我是穿得最破家里最穷的那个,因为别人都有爹妈管,而我没有。
一开始他们只是往我桌子下面扔纸团儿,扔垃圾,后来叫我值日,叫我跑腿。
再后来他们就打我,无缘无故地打我,有的时候我只是路过他们的位子,就会有人突然踹我一脚。
我不敢说,我怕奶奶也嫌我烦,不要我了。
如果说我活了两辈子的话,两辈子我都是孤身一个人,面对所有。我背后没有可以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