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在惊讶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秋叶,送客。」
待祁越走后,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对着在案前奋笔疾书的慕白尘道:「别抄了,皇帝罚了我一百遍呢,你要抄到什么时候去,身子刚好就别再折腾了。」
慕白尘放下手中的狼毫,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随后笑道:「枝枝是在心疼我吗?」
我做作地走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是啊,你瞧你这手都写得红了,我该多心疼呀。」
慕白尘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晕,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我不要脸地凑上前:「怎么,害羞了?你都是我明媒正娶进来的,为了你我可成了史上第一个宠侍灭夫的郡主。那帮史官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
「郡主很在乎世人的的评价吗?」
慕白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揽住了我的腰,一只手放在我的发顶轻轻给我顺着头发。
我耸耸肩,「我在意个屁,我要是在意我就不是沈青筠。」
慕白尘笑了笑,没再说话。
祁越和小白莲经过这一遭是彻底安分下来了。毕竟他俩拿捏不住我,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不过最近京城里开始流传一个话本。
主角就是我本人,南阳郡主沈青筠。
我以为是哪个好事者写来编排我的,就让秋叶给我买了一本。
我翻开一看,愣住了,这是我的哪个狂热粉丝写的偶像小传。
话本里的我是天之娇女,英勇无双,从我小时候勇揍纨绔,再到我十五岁带兵剿匪,几乎就是我本人的一部生平传记。
而且这话本图文并茂,言语简练,即便是不识字的妇孺小孩都能看懂。
难怪一下子就在京城传开了。
然而我本人传奇且壮烈的传记戛然而止在我成亲的那一年,书里的内容只写到我嫁给祁越,哦,甚至连祁越的名字都没出现就结束了。
我觉得有点可惜,于是决定找作者本人谈谈心。
我拿着话本推开慕白尘的房门,我抽走他手里的书,把话本重新塞给他。
「怎么到我成亲那一年就不继续写了?」
慕白尘不看手中的话本,只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正了正神色,好在秋叶的通报声打断了我的尴尬。
「郡主,雪夫人求见。」
小白莲?她找我做什么?
日子过得太舒心了?
不管怎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让秋叶把人请进来。
小白莲一进来,扑通一下就给我跪下了。
「姐姐,求求您救救雪儿!」
小白莲的脸上还带着一个清晰的掌印,一看就是祁越那个人渣打的。
我虽然不怎么待见小白莲,但是祁越竟然连孕妇都打,实在是太过分。
我生气归生气,但是他们俩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想管,于是便说道:「这是你和祁将军的事,我可管不了。」
小白莲一听,一张小脸瞬间就没了血色,如同死灰一般。
随后她便哐哐哐地给我嗑起了头。
力道之大好像要把我这地板砸烂。
「求郡主救救雪儿肚子里的孩子,郡主,雪儿自知对不起您,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雪儿愿意将孩子养到您名下,雪儿自愿出家,从此常伴青灯古佛。」
我对小白莲肚子里的孩子真没什么兴趣,但是看她的表情实在不像作假,再说了我也没有什么为难孕妇的毛病,赶紧让人扶着她坐好。
「说说吧,怎么回事。」
小白莲瞥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慕白尘,有些欲言又止。
我道:「白尘是我的人,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小白莲平复了下情绪,这才娓娓道来。
小白莲姓江,全名江映雪。
江这个姓,可不多见。
因为五年前新皇登基,京城江家满门抄斩,所有女眷全部流放,这么说吧,当时的京城,连条姓江的狗都没有。
原因无他,谋反。
至于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谁会在意这种事的真相呢。
「所以,祁越知道了你的身份,要杀了你?」
「是。」
小白莲唯唯诺诺道。
「那祁越是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你在边疆又是怎么与他相识的。」
「我们全族流放到边疆,许多老弱妇孺都死在了路上,唯有我的母亲告诉我,我们江家是被冤枉的,叫我一定要回到京城,为我江家沉冤昭雪。」
「可是我一个柔弱女眷,又如何能做到。」
「后来不知道为何,母亲突然找到了一户农家,让我伪造成他们家的女儿,从那之后江家的江映雪就死了,而我也洗白了身份成了农女。」
后来的故事就很老套了,江映雪救了祁越,两人相爱,而她也借机重返了京城。
我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回京城可有想过要给你江家报仇?」
江映雪摇了摇头说:「祁将军一开始待我极好,我也怀了他的孩子,我便想着,若是回到京城能同将军好好过日子,那就忘掉前尘往事,不再去想复仇的事。」
我咂咂嘴,同身旁的慕白尘小声说道:「啧啧啧。恋爱脑害人。」
慕白尘安静地陪在我身边,任由我攥着他的手把玩。
江映雪显然听到了我的话,整个身子顿时一振,随后又哭了起来。
「将军前几日怒气冲冲地回府,一下子就说出来我的身份,若不是顾念我的孩子,恐怕现在我已经……今日我是趁着将军不在,才偷偷跑出来。」
「郡主,从前种种是我的不对,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根本没把江映雪放在心上过,我知道她那些招数大多都是在祁越的指示下才做的,说白了,她也是受害者。
我看着江映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我发现这是我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
她长得实在是太眼熟了,像极了祁越那个被我棒打了的鸳鸯。
丞相府的嫡小姐。
祁越不是有一个差点就成了的青梅竹马吗,结果被皇帝硬生生拆散。
合着还是旧情未了,还给自己找了个替身啊。
不过这个残酷的现实我就不打算告诉江映雪了,毕竟她已经足够可怜了。
我向她保证会保下她和她的孩子,然后让秋叶送她回去好生照看着。
正好也到了检验一下手底下的人的时候了,我唤来手下,让他们去查祁越最近都和谁见过面。
手下办事效率很快,祁越这几天去了哪,见了谁,做了什么,都被详细地汇报给了我。
果然祁越最近频繁见过的人里就有他的青梅竹马,柳盈盈。
看来江映雪的真实身份也应该是她查出来的。
9
我冷哼一声,我当然不会天真的只认为是这两个人旧情未了。
这可是丞相府的嫡女,又没有什么恶疾,怎么可能会把自家女儿留成老姑娘呢。
若说丞相府和他们祁家没有勾结,我是万万不信的。
之前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不过这次回江南探亲,祖父将母亲的信物给了我。
凭着这信物,我联系到了母亲当年的旧部。
有了人手自然就好办了。
我命人紧盯着祁越和丞相府,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向我汇报。
做完这些我寻思着要去皇帝那里找个理由把母亲旧部抬到明面上来。
母亲的旧部就是她自己养的一支私兵,母亲死后就被遣散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私底下动作。
如今他们跟着我来了京城,总不能还继续这样藏在暗处。
见我思索得入神,慕白尘问道:「枝枝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伸手绕上他一缕长发,道:「只是在苦恼不知道如何安排母亲的旧部。」
慕白尘笑了笑,绕到我身前,说:「听闻南阳郡主英勇无双,十五岁时便带兵剿灭了京城周遭的山匪。」
我闻言大笑一声,起身捏了捏他的脸:「阿尘还真是我的贤内助。」
没过多久,京城附近突然多了一伙占山为王的山匪。
这消息传到皇帝面前时自然是闹得人心惶惶,可是若说这伙山匪,倒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占了个山头,既不烧杀,也不抢掠。
皇帝本来就是个怂包蛋,既然这山匪没做什么坏事,他也就放任不管了。
祁越几次请旨要带兵剿匪,都被皇帝驳回来了。
不知何时,京城中又流传出一则传言,说是因为山匪畏惧京中的南阳郡主,这才一直安分守己。
毕竟我十五岁带兵剿匪的威名在外,一时间倒还真的有不少百姓信了。
而这时我本人正在府中听手下汇报消息。
汪却一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为了方便办事,伪装成我府外商铺的管事。
这人的本事不小,而且身上有一股狠劲。短短一个月就把丞相府和祁家的底细都摸了个一干二净。
我看着纸上的消息,他们的胃口还挺大,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正当我把手中的信纸一一烧掉的时候,江映雪的贴身侍女突然急急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
「求求郡主救救我主子吧,主子今日生产,祁将军他不肯请府医过来,这是想要活活熬死我们主子呀。」
我眉头微皱,祁越这厮,竟然这么早就下手了。
于是我对汪却一吩咐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宫中请太医,就说是本郡主身体不适,回来之后直接去西院。」
汪却一得了我的吩咐一刻不敢耽搁去请太医。我带着侍女和侍卫直接闯进了西院。
刚一进去就听到了江映雪的惨叫声。
西院的侍女跪了一地,而祁越就坐在院子里。
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祁越显然没想到我会管他的事,看到我还颇有些诧异。
我二话没说直接趁他不备卸了他一条胳膊,祁越惨叫一声,随后我的侍卫便将他制住,我不顾门口几个婆子的阻拦直接冲进了江映雪的产房。
江映雪见我来了,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郡主……」
「别说话,保留体力。「我在她嘴里塞了一块参片。
「郡主……保孩子……孩子姓江……给我江家沉冤昭雪……」
江映雪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这句话,整个人似是要被汗水浸透了。
我攥住她的一只手说:「太医马上就来了,我说会保你,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现在攥着我的手用力。」
「啊!」
伴随着江映雪一声凄厉的惨叫,我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小白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我觉得我的整个胳膊都快要被她捏断了。
汪却一的效率很快,太医几乎是被他扛进府里的。
好在江映雪的这一胎保的还不错,太医来了之后很快便顺利地产出了一个女婴。
江映雪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虚弱地看着孩子被我抱在怀里。
「郡主,救命之恩,江映雪无以为报,这个孩子,以后就为郡主所用……」
我轻笑一声:「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让我白白替你养孩子。」
而在江映雪说话之时,站在我身后的汪却一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江映雪。
「雪儿……」
听到有人唤她,江映雪这才看到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汪却一,泪水瞬间糊满了她的眼眶:「阿兄……」
汪却一,汪却一,可不就是个江字。
我抱着孩子去了外间,里面留给她们兄妹二人叙旧。
慕白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外面,当时他还正在午睡,我就没叫人吵他。
我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了。
慕白尘看不下去我抱着孩子笨拙的模样,过来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
我看着他娴熟地哄孩子技术,不由得咂嘴:「看你这么熟练,你不会背着我在外面有孩子了吧。」
慕白尘的耳朵瞬间红了一半,小声反驳道:「绝对没有。」
10
没过多久,汪却一便从里间出来了。
看上去像是刚哭过了一场。
慕白尘抱着孩子出去了,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汪却一。
「现在可以说说了吗?」
汪却一原名江映暄,是江家的长子。
而江家,是效忠于我母亲的势力。
也难怪,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江家上下满门抄斩。
直接断了我母亲的一臂。
也许我母亲并非对立储一事一无所知。因为江家被流放的地方正是我母亲后来驻守的地方。
看来,当初帮助江映雪换身份的人也该是我母亲。
果然,汪却一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想。
「当年江家被流放的路上,是长公主殿下一路护送,但是新皇谨慎,派了不少人过来暗杀。我父母怕长公主暴露,便求公主保下我们兄妹二人,公主送走我们兄妹之后,父母以及族人便……」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小妹……」
说到这汪却一已经泣不成声。
随后他又郑重地给我磕了几个头:「小妹刚刚已经和我说过她的经历了,先前之事还望郡主海涵,我已和小妹立誓日后誓死效忠郡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叹了口气,吩咐汪却一这几日就留在府里照顾好江映雪。
慕白尘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候在了门外。见我出来了,忙将捧在手里的大氅披在我身上。
我同他道:「你先回去,待会的场面可能有点血腥。」
慕白尘摇摇头:「我说过,赴汤蹈火,我都要同你一起。」
我攥了攥他的冰冷的手:「怎么不自己多穿一点。」
慕白尘随我一起来到了关着祁越的柴房。
他被我的手下制住,绑起来扔进了柴房。见我进来了,祁越潜伏在黑暗中阴冷地盯着我。
「你是什么时候把我府中的人换了一拨的。」
我挑了挑眉:「被你发现了。」
「也没多久,就是我探亲回来的时候。」
慕白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蜡烛,默默点燃,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和祁越对峙。
「是我小瞧了你。」祁越冷笑一声,随即便闭上眼睛不愿再说话。
「好吧。」我轻声道,「看来祁将军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说实话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就动手的,但是今天知道了我母亲的往事,被覆灭的江家。
我手中的刀不能再慢慢磨了。
「当年江家被灭门一案,祁家和丞相好像都出了不少力吧。」
「让我猜猜看好了,为什么你偏偏选中了和柳盈盈外貌相似的江映雪,为什么要在她生产之时多加阻碍。」
「江映雪的身份柳盈盈已经告诉你了,但是想必你在边疆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吧。」
「丞相的胃口大,但是你祁越的胃口好像也不小。」
我慢悠悠地说完,祁越却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他目眦欲裂,盯着我的目光可以称得上恶毒。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一早就被我的人喂了软骨散,挣扎了半天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我对着屋外的手下吩咐道:「传消息出去,就说雪姑娘为祁将军诞下长子,他现在要休了我这个郡主,立雪姑娘为正妻。」
说完我便带着慕白尘走了。
回到房间之后,慕白尘想要帮我解下大氅,我摆摆手表示不必了。
我坐在镜前,将梳子递给他:「替我梳妆吧,待天亮了又要进宫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天刚刚亮时,宫里就派了人来请我进宫。
皇帝刚下朝,此时正在书房里处理政务,门口的太监看到我通报了一声,便让我进去了。
我行礼:「舅舅,一早叫南阳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强撑着一夜没睡,就是为了此时眼下这两个脂粉都盖不住的黑眼圈。
皇帝叹了口气,递给我一个奏折。
我打开一看,是丞相参祁越的折子。
丞相的动作果然够快,这折子不会是连夜写的吧。
不过我也并不意外就是了。丞相和祁家本就是联盟,但是两家互相都有自己的算盘。皇位只有一个,但是两个人都想要。
既然当初能为了利益结盟,自然也能为了利益翻脸。
祁越当初带江映雪回来本就是为了威慑丞相,敲打完丞相,那江映雪自然就没用了。
毕竟江家的遗孤,对于他们来说都算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不过我昨日刻意让人强调江映雪诞下的是长子,可能很快就要变成嫡长子的长子。
这在丞相眼里自然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担心祁越先一步动作,这才一大清早火急火燎的过来参他一笔。
毕竟祁家和丞相,单靠他们任何一家都篡不了这个位。
而不论最终谁坐上这个皇位,都要和对方靠姻亲血缘关系制衡。
所以柳盈盈到最后只能嫁给祁越,而祁越的嫡长子,也只能是柳盈盈的孩子。
「南阳,舅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放心,朕这就派人去敲打他,这个孩子以后会记在你的名下。」
我笑了笑:「舅舅,南阳不愿意替人养孩子,南阳要和祁越和离。」
皇帝安慰我的话一下子就被我噎了回去。
「这……」
皇帝自然不愿意看到我和祁越和离,毕竟这样以后就没借口牵制祁越了。
我当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和祁越和离,这么说只是为了给他添堵罢了。
但是毕竟我是一个郡主,祁越这么做就是在打皇帝的脸,在我的旁敲侧击之下,皇帝命祁越在家里反省一个月。
到最后我带着皇帝赏赐的几车珍宝回了府。
刚回府上,祁家本家的人便派人来问要立江映雪为正妻之事。
自我俩成亲之后,便从祁家本家分了出去另立了新府。
祁家自然是希望能和丞相继续联盟,他们也希望祁越的嫡长子是柳盈盈诞下的。
毕竟祁越这么做相当于单方面和丞相翻了脸。
不过现在祁越被我关着,府里的人也在昨天被全部换成了我的人。
我没让祁家的人进来,只是让手下去通报,说祁越现在忙着陪夫人和孩子,他意已决。
祁家人得了这个消息灰溜溜地走了。
于是隔天我便听说,有人参了丞相的岳家一笔,说是贪污赈灾款。
虽然是丞相的岳丈,但是若是深究下去,丞相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果然,这两派的人本来就各怀鬼胎,如今我只是稍微推波助澜了一下,便开始狗咬狗了。
互参的奏折像流水一样送到皇帝面前,我知道他最近正在为此事忧心。
他们互参的罪行都是一些可以无关痛痒伤及不到根本的东西,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祁家和丞相更是两棵大树。
皇帝一时半会还动不了他们,但是也不能坐视不管。
他看得头疼,索性就全都推给了大理寺去查办。
大理寺卿是皇帝提拔的寒门学子,本来是想培养成自己的势力所用的。
但是很可惜,皇帝的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新任的大理寺卿,是我父亲的学生。
我一直以为我要走的是一条不死不休的血路,但是后来我才发现,我的父母做的事远比我想的要多,他们似乎早就预见到自己的结局,所以早早地在为我的今天铺路。
大理寺卿秉公办事,很快就把事情处理得利落又干净,顺便抽丝剥茧给皇帝的案头放了一个重磅炸弹。
丞相府意图谋反。
要知道别的可以忍,但是谋反是绝对触犯到了他的逆鳞,他对这个皇位可以说是执念深重。
不然当初也不会把我的母亲逼到绝路。
因此丞相谋反一案几乎都没有怎么宣判,很快就定了罪,丞相一府满门抄斩。
丞相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但是临死前还是攀咬了一口祁家。
皇帝震怒,连带着祁家也一并处罚了。
消息传到将军府的时候,我正逗弄着江映雪的女儿玩。
小家伙不哭也不闹,就知道眨着一双大眼睛冲着我笑。
按理说,祁越也是祁家人,但是毕竟还有我这层关系在,更何况朝中能用的武将也实在没几个,所以皇帝特别赦免了祁越,只是发配他去边疆驻守,连带着我也要一起。
这狗皇帝还真是赶尽杀绝啊。
不过祁越现在已经被我废了,去边疆驻守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主帅得换一个了。
边疆苦寒,但对我来说是个历练的好机会。
更何况驱除蛮夷一直是我母亲未完成的遗愿。
只是有件事让我犯了难,慕白尘身子弱,边疆那种地方未必能受的住。
可是他却执意随我前往。
我同他道:「我此去边疆,京城缺一个人帮我打点,别人我都信不过,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慕白尘一脸纠结,不过最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临行那天,京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他站在雪中送我,我们的马车走出去很远,他还站在原地,白色的衣袍仿佛要与这天地间茫然一片的白色融为一体。
11
两年后。
我到边关整整两年,边疆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
皇帝有意为难我和祁越,克扣了给边关将士们的补给,但是这一年我仍打了许多场胜仗。
不过关于战场上的消息我一点没让传回去,估计那皇帝到现在都在认为我和祁越在边关吃苦呢。
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边疆的蛮夷赶回了他们的草原老家,对面想要进贡求和,我同对面的首领道,东西留给我,不必大费周章地运到京城去了,我保证十年内不再同你们出兵。
匈奴给的东西甚是丰厚,够我的将士们吃饱穿暖好一阵了。
既然边疆的隐患暂时消了,我就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班师回京,边疆的冬天总有大风雪,我得在下雪之前回去。
就这么想着,手下将我的信送了过来。
是慕白尘给我写的信。自我走后,他每隔十几天就会给我来一封信,我有时会回,有时战事吃紧就来不及回。
但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即便我在战场上,信也能准时妥帖地送到我手里。
信里大多数都是问我的近况,叮嘱我边关辛苦要保重身体云云,偶尔也会夹杂一两句他自己的近况。
我也是在信上得知,我走后第二年的春闱,他一举成名,成了当朝最年轻的新科状元,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做到户部尚书。
我虽惊叹他升迁之快,但是却并没有多意外。毕竟以他的才能,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信中讲他打马游街时的盛况,讲皇帝赐给他的宅邸,讲共事官员的糗事,讲西街新开的糕点铺,又讲皇帝为了诞下子嗣沉迷修仙,最近来的信上讲,说亲的媒婆已经踏破了他三条门槛,他嫌麻烦,索性就把门槛拆掉了。
刚好我最近打了胜仗,准备回京了,便命人拿来纸笔,给他写回信。
「我军大获全胜,不日归京,勿念。」
写完回信,我便命军队准备一下,过几天就要启程归京了。
这一年里,随着我的威名在边疆远扬,军队的规模大了不少。
我将我的亲兵分为两半,一半留在边疆镇守,一半随我回京。
待到京城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终于又回到了阔别两年的京城。
由于我是私自回京,皇帝并不知情,但我并没有瞒着他,在城外安置好军队,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门。
慕白尘一早便候在城门口等我。
同样是一场大雪,慕白尘的样子和两年前并无差别。
他的肩膀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雪,我伸手替他拂去,不知他在这雪地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多久。
他攥着我布满老茧的手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同我立在一起。
我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脸庞更瘦削了些,眉眼也比之前更成熟了,还是同样的清俊好看。
我的脸被边疆的风沙吹了两年都没有在意过,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开始担心自己的皮肤会不会变得粗糙了,难看了。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头所想,慕白尘的手又轻轻触上我的脸庞。
「枝枝越来越好看了。」
我冲他笑了笑,于是拉着他回了府。
早前他来的信上便说了,之前的将军府被皇帝赐给他做宅邸了。我之前的院子还留着,和原来一样。
不过我还未踏进院子,便被皇帝派来的人请进了宫。
慕白尘想同我一起进宫,但是被宫人拦下了,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手放在袖子里摩挲着。
进宫之后我被带到皇帝的寝殿。
皇帝自我走后没过多久,身子便垮了,可是膝下又没有皇子,于是愈发走火入魔,甚至沉迷于求仙问道。
我踏进皇帝的寝殿,烟雾缭绕,一股难闻的焦味充斥着整个大殿。
「南阳,过来,让舅舅看看。」
他冲着站在殿外的我招招手,床榻前伏着一位妃子,正在一勺一勺往他口中喂药。
我抬脚往里走了几步,看到了皇帝的真容。
若不是这地方只能皇帝待,不然我还真的有点认不出躺在塌上的这位形容枯槁的老人会是皇帝。
皇帝才不惑之年,却已经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到这来,到舅舅身侧来。」他无力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就这两下,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身侧的嫔妃立刻识趣地退到一边,低眉顺眼地站着。
这个妃子看着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盈盈的生命力还未来得及绽放便要被闷死在这死气沉沉的宫里。年轻的面庞更衬得我那半死不活的皇帝舅舅时日无多。
「祁将军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我笑了笑:「祁越已经被我废了,现在军中上下都只听我一个人的,也只认我一个主帅。」
皇帝急促地咳了两声,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你像你母亲……不,你现在比你母亲还要厉害些……」
我不置可否,对着那小妃子摆了摆手,小妃子识趣地退了下去。
我凑到皇帝床前,轻声说:「你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诞下过子嗣吗?」
「因为我的母亲,早就在你成亲前给你下了断子绝孙的药。」
皇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胸口起伏地更加厉害。
「不……不可能……」
「随你信不信,但是不管怎么样,舅舅,我现在都是我们沈家皇室唯一的血脉了。」
「你当时害死我的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呢。」
「不……朕没有……想过要害皇姐……她若是安分守己些……」
「够了!「我打断他,「明明是你自己无能,反而怪罪起我母亲的优秀来。」
说完,我从袖中拿出那被我祖父藏了十几年的先皇圣旨。
「舅舅,你可还眼熟这个?」
皇帝试图从我手中抢下,圣旨,但是却被我轻松躲过。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沙哑难听的笑来。
随后我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回头看去,是慕白尘,他被皇帝的侍卫押着进来。
「我的好外甥,南阳,你看舅舅把谁给你请来了。」
我站起身来:「你想如何。」
慕白尘发丝乱了一些,但是衣服还是纤尘不染,他冲我摇摇头,示意我没事。
「梦华道长说了,只要你的一点你心头血,朕就能重塑肉身。」
他的眸中迸发出一抹疯狂,死死拽住我的衣角:「南阳,只要你的一点心头血,舅舅便放你们走。」
我嗤笑了一声,拔出腰间长剑,一剑要刺向皇帝的心口。
皇帝冲我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杀了他!」
下一瞬,皇帝的死士便将我团团围住。
「枝枝!」慕白尘话音未落,一柄匕首便抵住了他的脖子。
死士的数量,若是我一个人还能勉强对付,但是若是我还要顾及着去救慕白尘,便应付不过来了。
我冷笑一声,提剑便迎了上去。
死士被我砍倒一个,便会有新的来补上,我渐渐有点体力不支,不知道能否赶上援军。
慕白尘见我的样子,眸中带了些决绝,他抓住那侍卫的手腕,脖子便要撞向匕首。
「慕白尘!」
我惊呼一声,手中的剑便扔了出去。
侍卫的手被我砍掉,连带着慕白尘肩侧的头发也被剑气齐齐斩断,青丝落了一地。
「郡主!臣等救驾来迟!」
援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长出一口气,可算是赶上了。
我的援军很快处理光皇帝最后的那点死士。慕白尘站在原地未动,我捡起他面前的长剑,给他拢了拢头发。
我拉着他走到皇帝面前,皇帝自知自己命数已经,临死前还不忘挣扎一下:「慕爱卿……以你的才能,不该……」
慕白尘摇了摇头:「白尘发过誓,为了枝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一剑刺向皇帝心口,皇帝死不瞑目。
皇帝死了,无人继位,国不能一日无君,皇室的血脉仅剩了我一人。
第二天大臣上朝的时候见到我坐在龙椅上全都吃了一惊。
我擦拭着昨夜沾了血的长剑,睨着殿下的众人一言不发。
这时我的祖父从殿后颤颤巍巍走出来,他比我还早回京城一段日子。
我祖父三朝元老,做过两位皇帝的帝师,老来得子还做了驸马,就是我爹。
试问京中谁人不知。
果然我祖父一出来,所有人便都噤了声。
他拿出先皇真正的遗诏,本来继位之人就该是我的母亲,如今我继位更是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我继位一事便少了很多阻碍,只是还有一些顽固的旧派以死相逼。
死就死呗,我又不在乎,空缺的位置正好由我自己之前培养的人顶上。
血溅了几次大殿被我当场任命新官之后,大家就都老实了。该辞官辞官,该任职任职。
12
只是在我的后宫空悬这一事上还迟迟没有解决。
在我登基之后,京中多了不少一见钟情,英雄救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佳话。
一时间京中竟然找不出一个适龄待娶的男子,这一点让我真的很心痛。
慕白尘一进来便看到我唉声叹气的模样。
我故意逗他:「身为一个皇帝,后宫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真是太憋屈了。」
慕白尘将奏折放在我的案前,低眉顺眼道:「白尘不求名分,始终都会陪着陛下的。」
我牙痒痒,京中最大的红娘馆不就是你小子开的,最近这段时间数钱都数不过来了吧。
不过想到遣散先皇后宫时,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怎么安置属实是让我废了一番功夫,这么一想,后宫精简其实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