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面具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我的室友失踪了。
警察在西京市找了无数遍,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他们告诉我,我的室友应该是死了。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做一个重复的梦。梦到一口朱红色的棺材,滴滴答答的渗着血,不停的摇晃着,里面好像还有女人的尖叫声不断传出。
我想我大概是病了,应该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我叫吴醉,今年二十四岁,是西京万达的一名导购员。
导购的工资不高,每天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我不是西京人,来自南方,跟随男友来西京打拼,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与他分了手,搬出了他家,自己重新租了个房子生活。
西京这地方,工资低,房价高,租房费用自然也便宜不到哪去,导购每个月三千出头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房租,不得已,我只好选择合租。
合租的对象年纪跟我相仿,她叫汪小春,来自四川,普通话说的不好,但她人很好,厨艺也不错,烧得一手好菜,给我俩省下了一大笔外卖钱。
汪小春与我不同,她好像没有什么具体工作,不用每天早晚通勤,通常都是一个人宅在家里,烧烧饭,看看剧,隔三岔五还会出去旅游几天。
旅游的目的地也不远,就在西京附近的荒郊野岭。
她好像从来不会为钱发愁,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大包小包的物件,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还沾着泥土和水珠,都是些老物件,什么缺了角的青铜面具,锈迹斑斑的铜镜,毛孔纹理无比清晰的「羊」皮面具……
汪小春的屋子里没有化妆品,塞满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昏暗的房间里,这些物件儿随意的堆在角落,每次我打扫房间的时候,都会被吓一跳。
西京被称为十三朝古都,据说前些年修地铁的时候,每挖几百米,就会挖出一座古墓来,工期不知道被延误了多少。至于所谓的古董,西京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这也是汪小春的癖好,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让她不要把东西乱放,怪吓人的。
又一天清晨,汪小春赶早起床,帮我做好了早饭,在我吃早饭的时候,小春告诉我,她又要出去几天,说完,她便背着大包小包离开了家门。
这种事情本来是很常见的,可这一次,汪小春却再也没有回来……
当我察觉到小春出事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我试着打她电话,结果却是已关机,想着联系她的家人,却发现她给我的她妈妈的电话,是空号。
我有些慌了,向店长请了两天假,报了警,到警局录了笔供,向警察反映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里,警察在整个西京范围内,展开了大搜查,我也满大街的张贴寻人启事。
诡异的是,警察告诉我,全西京的监控,都没见过汪小春的身影,好像,汪小春迈出了家门后,便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们告诉我,汪小春大概是死了。兴许踩到了松动的井盖,被卷进了下水道的污水中,尸体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警察让我放宽心,他们去联系小春的家人。
可两天后,在我上班时,警察的电话又打来了,他们说,汪小春的名字,是假的,四川那个偏僻小城里,叫汪小春的只有两个,全都在户籍所在地,从未来过西京。
小春失踪了,可我的生活还要继续。我每天上班,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
只是,这几个晚上,我总会做同一个梦。
梦到我被关在一个地宫里,面前是一口朱红色的棺材,棺材上面封的严严实实,底下却有鲜血汩汩流出,耳边回荡着的,是家乡那边的哀乐,喇叭声,唢呐声,还有密集的鼓点声,清清楚楚的落在我的心尖。
隐约中,棺材里还有女人的尖叫声传出……
我也没有听真切,眼前的场景便再度变换,梦到了带着青绿色青铜面具的男人,男人举着火把,仿佛在进行什么诡异的仪式。
这梦并不连续,只是一个接一个的零碎片段,如同幻灯片一般在我眼前播放。
直到最后,梦里的一切都渐渐虚幻,变化出一个女孩的模样来。
女孩身穿白色衣裙,双手血肉模糊,滴滴答答的流着血,指头上插满了木头渣子,伤口严重处,甚至能够看见里面的森白指骨。
那女孩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鲜血淋漓的脸,脸皮轮廓处,有一排密密麻麻的针脚,黑色的丝线随意的打了个结,鲜血就从针脚中渗了出来。
这张脸,是被缝上去的,这女孩被人撕下了面皮,又被强行缝上了别人的人皮面具……
「阿醉…救我……」
无比沙哑的声音从那女孩口中传出,哪怕我在梦中,都感到头皮发麻。
这声音我认得的,是汪小春,她的普通话不标准,语调也很奇怪,这声音一定是她的,不会错的……
汪小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想要挣扎,却发现这只手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我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忽然,小春的另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脸上,我能感觉到她手心鲜血的粘稠。
下一刻,小春的手猛地发力,手指就这样硬生生插进我的脸皮中……
「阿醉,我好痛,真的好痛,你能感受到吗?」
难以想象的剧痛袭来,我猛地从床上惊醒,冷汗将床褥打湿,摸摸脸,完好无损,我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窗外的月光洒进卧室,我擦干净身上的冷汗,睡意全无。
「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我望着月亮,不禁喃喃自语道。
翌日清晨。
我又跟店长请了一天假,约好的心理医生在另一个区,距我家二十千米。
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我总算来到了心理诊所,排了几分钟队,便轮到我了。
推开门,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帘规整的束了起来,落地窗不远处,摆着张很有设计感的桌子,干净明了的桌面上只放了一台电脑,还有几张白纸。
椅子上,靠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模样长得端正。
见我进来,心理医生推了推眼睛,轻声说了句,坐。
我与他面对面坐下,然后便开始讲述起了最近的遭遇,尤其是这几天来,困扰我最深的梦境。
心理医生刚开始神色还无比平静,可当我开始讲述自己的梦境时,他不由得直起了身,眉头紧蹙,下意识的拿起了水杯抿了两口。
「这个汪阿春,平时喜欢搜集古物,对吗?」心理医生问。
「嗯。」我乖乖点头。
「你也不清楚那些东西的跟脚,是吗?」
「嗯。」
「汪阿春的身份信息,全部都是假的,对不对?」
我只能不停的点头。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这个稳重的心理医生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双眼死死的盯着我。我被医生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之后,心理医生这才再度坐回了椅子上,端起了手边的水杯,却发现杯中水早就被喝的一干二净了。
「欢欢,帮我打杯水进来。」医生招了招手,冲着外面说道,不一会功夫,前台小姐姐便端了杯水,放到了医生面前。
「吴小姐,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西京这边,像您这种病人,我也曾处理过几次。」医生顿了顿,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您这是由于室友的失踪,导致大脑受到了刺激,所以大脑皮层会在潜意识里,将你害怕的东西投射在你的梦中。」
「临床上,很多患者在遭受巨大挫折后,也会不断做噩梦,将电影里的恐怖情节具现出来,您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医生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窗外的阳光洒在了桌子上,映射出斑驳好看的树影。
「那医生,我该怎么治疗呢?」我问道。
「这样,为了避免睹物思人,您回去后,先将汪小春的所有东西,全部放进她房间里,记住,要全部放进她房间里,一个都不能留。还有就是,无论是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只要是晚上听见敲门声,千万千万不要开门,知道了吗?」
医生说完了一大通话,靠在了椅子上,褐色的眸子牢牢的锁住了我的眼睛。
我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只能机械的点了点头。人家毕竟是医生,懂得肯定比自己多,我照做就是了……
回家的地铁上,我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医生的话。
地铁车厢里的乘客,一个接一个的下车了,我出租屋的位置,在西京城区的边缘,挨着地铁口,要坐到最后一个站才能下车。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又不是早晚高峰,一向拥挤的地铁今天也显得有些冷清。
倒数第二站,车厢的门再次打开了,乘客们纷纷下车。不一会功夫,偌大的车厢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位置上。
车厢门再次关上,车内的灯光分明闪烁了一下,耳边传来了冰冷的语音播报。
「……列车即将启动,请坐稳扶好,下一站,市政公园站……」
地铁再次启动了,车厢内灯光忽明忽暗,冷气不知从何处窜出,涌进我的衣领间,冷的我打了个寒颤,列车快速驶过车窗外的 LED 广告牌,窗外再度一片漆黑。
加速行驶的眩晕感袭来,我放下手机,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咚…咚…咚……
我脑后的窗户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动静,听声音,好像就是医生说的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更加清晰了,我似乎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伏在我的肩上,朝着我的耳朵呼出阴冷的气。
我腾的一下站起身,脖子僵硬的扭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我只能看清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
虚惊一场吗?
我长松了一口气,想要坐回位置上去。可下一秒,整个车厢忽然剧烈晃动起来,仿佛外界有什么诡异力量正在疯狂的砸击车厢一般,咚咚咚的巨响简直就要撕裂我的耳膜。
紧接着,列车外传来一道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原本高速行驶的地铁开始急刹车,我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倒在地。紧急关头,多亏我一把抓住了身侧的座椅,这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我有些吃力的爬起身,左边小腿处一片青紫,火辣辣的疼。手机更是在方才的碰撞中,屏幕碎成了无数块。
「各位乘客您好,列车前方被不明物体阻挡,现已抓紧抢修,造成的不便,还请您们谅解……」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了地铁语音播报的声音,两侧的车门上也清楚的写着,列车临时停靠,请勿开门的字样。
车厢内的灯光愈加暗了几分,昏昏沉沉的,很像回家路上那盏供电不足的路灯。
我望着手中千疮百孔的手机,心中欲哭无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咚咚咚……
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车窗外传来,我茫然的抬起头,漆黑的窗外,分明飘荡着一张带血的人皮面具,面具眼珠处空空荡荡,往外渗着血,眉眼五官,跟汪小春一模一样。
「啊!!」
我尖叫着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瘫在了对面的座椅上,可下一秒,窗外的人皮面具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一股凉气从我的耳垂处传来,呼在了脖子处,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甚至,我甚至能听见,身后有人的呼吸声……
我僵硬缓慢的拧过头,只见那人皮面具,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贴在我耳后的玻璃上。这一次,他再也不是汪小春的脸孔,而是我男朋友,不对,应该是前男友的。
毛骨悚然,冷汗眨眼间便将我衣服打湿。
我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好像锈住一般,想要逃跑,双腿却好似灌了铅。
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前男友的人皮面具,距离我越来越近…越来愈近……
「吴醉……我好痛……真的好痛,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人皮面具贴近我的耳边,声音沙哑无比,仿佛嗓子里被灌进了沙子一般。
就在我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回应之际,耳边却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这位乘客,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已经到了,您先醒醒吧……」
我有些茫然的睁开眼,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男人的脸,是列车的乘务员,地铁已经到站了吗。
刚才又是做梦吗?
我脑袋发昏,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后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位乘客,刚才列车临时停靠了一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还请您见谅。」乘务员忽然说道。
原来,真的临时停靠了吗?所以,刚才做的,究竟是不是梦呢?
我拿起手机,手机屏幕完好无损,左小腿处,也没有任何伤痕。
也许,我是在临时停靠的时候,睡着的吧……
市政公园站是四号线的终点站,从二号口出来,再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我租住的小区。
今天向店长请了一天的假,看完心理医生回来,现在也才十一点左右,我先在楼下找了家黄焖鸡,吃了午饭。
汪小春做饭好吃,但我是不会做饭的,以前住在前男友家,也是他做饭的。
吃完午饭,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出租屋内。房子不大,客厅里也摆满了汪小春平日里搜集的物件,按照上午心理医生说的,我得把这些东西搬回小春的房间中。
我找来一个完好的纸箱,将东西一一放入其中。
餐桌上,立着个人形的泥塑,泥塑只有巴掌大,眼睛鼻子就是两个小孔,大小还不一,看起来憨态可掬,很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作品。
按汪小春所说,这泥塑其实是个陪葬品,也算是个老物件,她也是看着好玩,这才摆在了桌上。
还有摆在角落,落满了灰的小鼎,几块焦黑腐败的竹简……
我戴好手套,将这些东西工工整整的码放在了箱子中,又在客厅,厨房,厕所,阳台仔细搜寻了一阵,将所有的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遍,这才确定把汪小春所有的东西全部放进了纸箱中。
合上纸箱,沾上胶带,纸箱出乎意料的沉,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纸箱搬进了汪小春的房间里。
推开房门,屋子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股衰败腐朽的气息铺面而来,我被呛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平日里,我就不喜欢进小春的房间,小春失踪后的这些日子,我也从未进入过她的房间。
可这才几天功夫,房间里就传出这种气味,着实是有些奇怪。
我打开灯,抬眼一看,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把手中的箱子扔了出去。
望着挂在墙上的青铜面具,我哭笑不得。前些日子听小春说家里位置不够,她很多东西没地方放,只能挂在墙上,我还点头应了声好。
谁知道,这妮儿竟然直接把那么大一张青铜面具挂在了墙上,差点没把我心脏病给吓出来。
我把纸箱放在了角落,拉开窗帘,正午的阳光瞬时撒进了昏暗的房间里,房间里形成了一条条光柱,内里悬浮着细密的灰尘。
这房间,未免也太久没人打扫了,不过我现在可没有打扫房间的心情,只是把窗户打开了,透透气。
强烈的阳光没有了玻璃的阻挡,愈加肆无忌惮的闯入屋内,洒在了汪小春漆黑的被子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小春屋子里昏暗衰败的气息都消散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我刚想转身离开,却见到小春床头枕头边上,露出了一个本子的小小边角。
我顿时来了兴趣,快步走上前,将本子从枕头下抽了出来。
本子十分精致,纸张却有些发黄,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翻开第一页,上面标注着三年前的日期,笔迹已经暗淡了,写的是小春第一天来到西京的见闻,语言平淡,甚至有些像流水账,不过依旧能看出她那时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这是汪小春的日记。
我合上日记本,心中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偷看小春的日记,似乎有些不大好吧。但小春就这么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眼前的日记本,很可能就是找到汪小春的关键呀。
思量再三,我还是打开了日记本,小心翼翼的读了起来。
我读的极慢,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字眼。汪小春也不是每一天都会记笔记的,除了当天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她会写一个日记,寻常日子,她是不愿动笔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阳光渐渐和缓下来。
我忽然有种感觉,我与汪小春是如此熟悉,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我甚至会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虚幻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当时就在她的身旁,目睹着一切的发生。
突然,当我读到这一篇日记时,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
「今天,我又跟男朋友吵架了。他打了一天的游戏,从早到晚打到晚,我帮他煮好了饭,他就算放冷了也不吃。扫地的时候,我让他抬一下脚,他打游戏刚好死了,便对我拳打脚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每天白天要去打工,晚上还要回来伺候他,稍有不顺意,他就打我,很疼,真的很疼,他每一拳都好像想要我的命……」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甚至连提出分手的勇气都没了,如果我说分手,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当初来西京,是他承诺我,一定会在西京买房,一定会好好照顾好我,一定会尊重我的爱好。现在呢?什么都没了,我以为他懂我的,我喜欢一些老物件,那张羊皮面具,是我最喜欢的,我那时候没有钱,我足足饿了一个月,才买下来的,全都没了……」
「哈哈哈,他不仅撕了我的羊皮面具,还因为我提分手,就拿菜刀对着我,他说他要杀了我。我把他杀了,用菜刀杀的,用刀把他的脸皮剥了下来,既然我的羊皮面具没了,就用你来做吧。我把他埋在了市郊的坟岗,用一个朱红色的箱子,箱子还会渗血,那个畜生的血……」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篇,日期刚好就是汪小春失踪的前一天。
那天我是记得的,小春明明很开心,她又是什么时候谈的对象呢?
为什么,这一切,我怎么都对不上呢?
原来,汪小春是个杀人犯吗?
我将日记本放回了原处,浑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日记写着的东西,与我记忆中的汪小春有很大的偏差。
她是个腼腆内向的姑娘,怎么会杀人呢?她又是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呢?
许许多多的信息涌入脑中,我顿时有些头昏脑涨,只能不停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关上窗,走出了汪小春的房间,从外面将房门反锁。
那日记我看了三四个小时,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不过西京的日头落得很晚,外面依旧是艳阳高照,可我却感觉浑身冷的厉害,找了条毛毯盖上,这才好了些。
没来由的,我忽然好想去汪小春日记上提到的埋尸地点看看,汪小春写的日记,究竟是精神错乱写下的疯话,还是却有其事呢?
日记里,也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于小春失踪的线索,看来想要找到汪小春,只能去那处坟岗一探究竟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我便连忙甩了甩头,否决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汪小春杀人与否,与我何干?我与她虽说关系不错,可也不过是室友而已,为什么要去惹上这么一身腥呢?
我从冰箱里倒了杯水出来,一饮而尽,这才稍微平复了紧张的心情。然后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扑在了床上。
兴许是今早起的太早了,昨晚又没睡好,躺在床上的我,不一会功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个梦轻轻柔柔的,没有带血的棺材,也没有人皮面具,我整个人丧失了知觉,就好像一只陷在了云朵里的鸟儿一般。
我好久没做过这么好的梦了。
日落月升。
躺在床上的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这才从梦境中醒来。
始一听到敲门声,我原本松懈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我打开手机屏幕,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呢?
咚咚咚……
门外的人见无人回应,依然没有离去,反而敲得越加卖力,每一道敲门声就如同一记重锤,精准的落在了我的心脏上,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我走出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通过猫眼,向门外望去。
门外是一片漆黑,楼道的声控灯诡异地没有响起,不知是坏了还是怎么回事。
可敲门声却仍旧在继续……
一声接一声,仿佛没有止境一般。
我瞬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尖直冲天灵盖,我鼓足勇气,朝着门大声喝道。
「你是谁!」
门外那人听见我的声音,明显愣住了,敲门声也暂缓了一阵。
外边似乎传来了女人的抽泣声,烦人的敲门声再度传来,力气明显小了许多。
「外面好冷……阿醉……能让我进去吗?外面真的好冷……」
沙哑的声音飘荡进来,我心中一惊,这分明是汪小春的声音。
难道说,汪小春回来了?
我心中泛起了一丝疑问,可再一想到下午看到的日记,我心头骤然一紧,连忙退后了数步。
如果汪小春真的是杀人犯,我要是给她开门,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可把小春一个人扔在外面,我又有些于心不忍……
「小春,日记上写的…都是真的吗?」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房门,轻声问道。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子里,落在了我的脚上,在墙上映射出了一道长长的孤单影子。
门外的汪小春哭的愈加大声,好像要将二十年来积攒的眼泪一口气哭干一样。
「真的,都是真的……」汪小春继续道:「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他毁了我,拿刀要砍我,却没有拿稳刀,刀砸在墙上,把他半边脸都削了下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杀了他。我不敢叫救护车,我什么都不敢做,我跑了,当我再回来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冷了,是我杀了他……」
汪小春语速很快,却好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清楚,我靠着房门,仿佛能够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声。
「那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后来……」汪小春语速慢了下来,仿佛在用力的回忆着:「后来我找了一个朱红色的木箱子,是从跳蚤市场上买来的,我把他的尸体放了进去,可血却从渗了出来,我又加了一层保鲜膜,一层衣服,这才让血渗不出来,我把箱子埋在了市郊的坟山,我不敢回家……」
汪小春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在门外颤抖的说着。
我仔细的听着小春说的每一个字,她说的景象就如同昨日发生在我眼前一样清晰,在某一瞬间,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悸。
吱呀一声,房门就这样打开了,屋子里的灯光照在了汪小春的身上。
房门外,汪小春眼圈红肿,双目通红,衣服鞋子上沾满了泥土,头发散乱的披在肩头,双手诡异的扭曲着,手掌上结着漆黑的血痂,甚至还有泥沙掺在其中。
「进来吧,小春。」我温柔的说道。
汪小春迟疑了许久,终于走进房门,眼神中写满了挣扎,很久之后,汪小春的声音才再度传来。
「阿醉……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实在是太冲动了……」
我轻轻的拍着汪小春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我们不逃了,你先带我去埋尸的地方吧,明早我们就去自首……」
凌晨一点,西京市郊。
我跟着汪小春的脚步,来到了她口中的那座坟山。
虽然入夏已经一月有余,可西京的夜晚依旧冷的刺骨,城市的深夜似乎总比农村的要更冷些。出门前,我特地换上了一身白裙,现在被夜里的凉风吹的瑟瑟发抖。
汪小春带着我越走越远,四周景象渐渐荒芜,马路也从一开始六车道,逐渐变成了乡间水泥路,直到最后,彻底变成了田垄小径。
来西京之前,我从未想过,西京也有这么荒芜的地方。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冷清的月光洒在我的身上,影子被拉的很长。
耳边传来的,除了我与汪小春的脚步声,就只剩远方不时传来的乌鸦呱噪和稀疏虫鸣。
我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医生说的是对的,也许,我真的不该插手这种可怕的事情的。
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共情,我竟鬼使神差的给汪小春开了门,并揽上了这种事情。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反悔了,如今我也只能跟着汪小春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朝着那座坟山前进。
在小路上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前方的汪小春这才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动静。
「到了……」
我抬起头,借着月光,总算看清了这座坟山的真容,说是山,实际上更像是一座光秃秃的小土坡。
小土坡的对面是条一两米宽的小溪流,小溪蜿蜒曲折,不知流向何方。小土坡上,横七竖八的立着几座老旧石碑,石碑后埋着一个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土包上,插着一根根枯黄的竹子,发黄腐烂的纸钱被牢牢的夹在竹节上。
看这样子,这坟山显然是很久没人打理了。
汪小春如同机器人一般,继续向前走,我望着四周的景象,总觉得好像在何处见过一般。
没走几步,我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到了嗓子眼。
恍恍惚惚间,我跟着汪小春的步伐,走过了小桥,一步步走上了坟山。
终于,汪小春在一颗老槐树下,停下了脚步。
月光透过槐树叶,在地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子,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几声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吼叫。
「就是这里了。」汪小春指了指槐树下的小土包,冷漠的说道。
我顺着汪小春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处的泥土新鲜,的确有刚刚翻动过的痕迹。
下一刻,汪小春没有待我回应,便直接蹲在了地上,用手刨起土来。
汪小春的手长满了血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此刻又开始挖土,血痂顿时破开,猩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沁进了黑色的泥土里,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我吃了一惊,连忙想要去扶起汪小春,可小春就好像焊死在了原地一样,任凭我怎么用力拖拽,都无法移动她分毫。
忽然,一只鲜血淋漓甚至能够看见内里白骨的手,牢牢的抓住了我的手腕,殷红的血顺着我的手腕滴落在地上。
「和我一起……」
汪小春眼神空洞地盯着我的眼睛,机械地说道。
我连忙想要抽出手,却头一次发现汪小春的力气这么大,拽了几次,都无法脱身。
「小春!你怎么了!醒醒啊!」
此时此刻,我终于发现了汪小春的不对劲,连忙出声想要唤醒她。可汪小春就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依旧木然的看着我。
我见呼唤没有反应,顿时大急,手上再度发力,谁了汪小春竟然在此刻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失去重心的我一个踉跄,身子直接跌坐在了小土包上。
下一刻,我的意识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变换,然后所有的一切,归于黑暗。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坟山,小溪,汪小春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的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伸出双手,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我的脸很痛,撕裂一般的痛,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一般,我好像被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锁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痛,太痛了。
我多想尖叫出声,可嗓子却被腥甜的血水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轻微声响。
我双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了这封闭的空间上,下一刻,拳头好像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般,又被弹了回来。
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外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动静,是铲子铲土的声音,这声音极有规律,每一道声音都分明地落在我的心尖。
「对不起,姜虎,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飘荡了进来,这声音,竟然与我的一模一样……
而姜虎,恰好就是我前男友的名字。
外边的「我」好像终于把坑挖好了,我只感觉箱子一阵晃悠,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涌上脑海,我整个人在箱子里翻滚了数圈,终于落进了坑中。
我用力的捶打着面前的木板,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都是这层破布惹得祸,我伸出双手,想要撕开破布,我用尽了全身力气,丝线勒进了我的血肉里,鲜血滴落在我已经失去知觉的脸上。
箱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我要喘不过气来了,包裹着我的布终于被我撕成了布条,泥土覆盖上箱子的声音,无比侵袭的落入我的耳中。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敲打着木头箱子,传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而这个声音,却被泥土砸在箱子上的声音尽数覆盖……
「救……救我……」
我张大了嘴,终于喊出了这样一句话,可这声音,跟蚊鸣没有什么区别。
隐约中,我甚至能听见外边的「我」的喘气声。
空气已经消耗殆尽了,我不顾撕心裂肺的疼痛,把嘴张到最大,想要将箱子里仅存的氧气吸入肺中。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疼痛感也越来越微弱,我好像一个人被闷在封闭的房间里,旁边火盆正在燃烧,一点一点的目睹着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