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囚 鸟

我酒量还行,不至于喝的颠三倒四。

但有些人酒量不行,醉了东倒西歪、胡说八道的,生生给人看了笑话去。

他还老逮着这些人灌。

看着人家心疼美人,又不想给人看笑话的纠结样,他哈哈大笑。看别人难受,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

挺变态的。

云婳……我是蛮喜欢的。

一个被贵族雕琢出来的、不谙世事、粉妆玉砌的女娃儿,谁不喜欢?

岑书正一直在追求她,可她偏偏跟在我后头。

坦白说我没在意。

女大十八变,她的长相跟小时候差太多,性情也不一样。

小时候她有些野,有些骄纵,如今被教养的安分守礼,不肯多行一步路,不肯多说一句话。

其实年少时相见,我们遇到的那些事儿吧,我不好说怪她。

现在回想,也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脑子一抽,竟调戏了她去,没想过自己什么身份。她那时应该没意识到什么叫调戏,但我真真切切,就是想调戏她。

那时候我没见过这样她精致的瓷娃娃,更不知道有这样的妙人儿,我就是恶狠狠的,想将她打碎,然后由我拼起。

凭什么,有些人可以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而我们,就得烂在淤泥里。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甚至这样想了很多年。后来辗转经了很多事,见天地,见自己,见众生,那种不甘慢慢的也淡了。

我那些伙伴的被杀,其实跟云婳没关系。

大姜还是有法度的,我冲撞了贵人,要至于杀头,还得被株连的话,大姜百姓早都被杀光了。

是那个拘禁我们副官,他看上我了。

……

就是这么离谱。

大概我小时候皮肤白皙,棱角没那么分明,有点像女人吧。

荒谬!

追逐中,我抢过剑,把他下体给砍了。

我钻狗窝逃了,他杀了我那么多小伙伴泄愤。

就这么简单。

如今想来,我是对不起我那些伙伴,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就是苦了我阿爹阿娘。

但在这世道,他们活着也是遭罪。

当然,后来我暗杀了那名副官,来侯府当门客。

为什么?

自然是定北侯权倾朝野,是最好的去处。

我当然想建功立业,想爬的很高很高。

我回不到过去,我厌倦了那种像禽兽一样奔走抢食的日子,也不想再捱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这一辈子都记着身边亲人的悲剧,以及面对妹妹身死时的无能为力,那是烙进骨头里的,剔都剔不出去。

我承认,我没有云婳那么善良。

云婳那么善良,她总以为是她幼年骄纵,害了我,见我时唯唯诺诺,红着脸,眼皮子都不敢往上抬,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像个小孩一样拿来给我。

其他门客都挪谕说,云婳她喜欢我。

这不开玩笑么。

我想她只是觉着歉疚,对不起我,想补偿而已。

或许我收下,能让她好过一点。

于是他们就跟我打赌,他们说,大小姐滴酒不沾,但如果我让她喝酒,她就一定会喝酒。

我没觉得。

就打了这个赌。

那天她就着我的碗沿抿了一小口,像只害羞的鹿,还小小的,在我手背上轻舔了一下,撩起眼皮眼巴巴看我,好像在问我满不满意。

我心里就有数了。

这家伙,是真的喜欢我。

我还蛮高兴的,有什么比淑女破禁更让人觉着刺激的呢。

我就抓了她的胸一把,这可把她吓坏了,她像受了惊的兔。

那模样真惹人怜爱。

后来我也老撩拨她。

我为什么这么做?没想,我就是做么做了,大概是刺激吧。

谁叫她逆来顺受,不反抗呢,若她有一回,呵斥住了我,也不至于这样。

再后来,老侯爷做主,要她嫁给岑书正。

我就知道,她这家伙,又是逆来顺受的答应,肯定的,她就这性子。

那岑书正是个什么货色?嫁给他,估计也就活不长了。

想那老侯爷也是个精明人,但就是太耿直了,被岑书正的「读书人」伪装骗了,老觉得他是个好人,而我心术不正。

……

说来说去,不就是决水那档子事么。

我是真不觉得有什么。

不就是杀人么。

老侯爷打了一辈子仗,天天都在杀人。

不是真刀真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才叫杀人,好大喜功,耀武扬威,挥霍军费,逼的老百姓卖儿卖女,那也是杀人。苛捐杂税,权贵妄为,重农抑商,朝令夕改的政策,为了一己私欲滥用民力……那也是杀人。

作恶的方式不止一种,善良的方式也不止一种。

有的隐蔽,有的明显,有的恶会包装成善。

对我来说,能用小的牺牲,换来大的利益,那就是对,就是善。

老侯爷在世,一剑曾挡百万师,若他为了那几千村民死于敌手,那才是恶。

我就是这么看的。

老爷子不认。

我自是对云婳不甚上心,论貌,她不是最出彩的那个,论性情……少年时我没见过什么女人,会觉得惊艳,但如今……大部分贵族家的女儿,都这个性情,委实寡淡了些。

但人有时候就是会控制不住的冲动,那天云婳和岑书正的婚礼上,我看见云婳穿着大红喜袍经过我身边,她盖着红盖头,我看不见她的脸,她只是倔强站在我面前,丫鬟轻轻推了三下也没走。

我看见脚下的红毯,有水珠一滴接一滴的坠在上头,落雨一样。

我的心忽然一揪,就像给灼热的铁汁烫了,直烙出一个洞去。

这个女人喜欢我。

我知道这个女人喜欢我。

我忽然脑子一烫,整个人像被火烧了一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一刹我什么都没想。

就这样做了。

我甚至没有想过她的答案,更没有料到,她的答案,竟是那样坚决。

不做贵女,不要钱财,不要一切,只要我。

这令我吃惊,也令我感动。

说实话,我感觉自己是蛮卑劣的一个人,而云婳却是那样善良美好。

我以为她这种大家族出身的姑娘,定是吃不了什么苦,但出乎意料,不是。

我对云婳的看法是两个字:安分。

她一直都这么安分,就像水一样,无论是怎样的境遇,穷也好,富也罢,贱也好,贵也罢,日子都能平平淡淡淌过去。

跟她在一起,总是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觉着岁月静好,也就是这样了。

人其实都有种执念,幼时缺失的东西,多少年都想弥补自己。

苏老爷子是,我也是。

苏老爷子喜欢读书人,我也总惦记着苏老爷子喜欢读书人,瞧不上我。

毕竟无功名,无权无势,诱侯门闺女淫奔,说出去不好听,于她清誉有损。

于是就倾尽全力,中了状元。

苏家败落,我早有预感,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苏老爷子人不错,南征北战,满门英烈,是我大姜当之无愧的英雄。

可惜脾气太过跋扈、张扬,待人虽真诚,但颇有种目中无人的调性。

目中无我也就罢了,目无尊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老侯爷喜欢吃酒,醉了就得意忘形,胡说八道,什么他打下了大姜的半壁江山,这天下就是他苏家的。

当着天子的面,他也这么说。

甚至还搂着皇上肩膀,左摇右晃,指点皇上怎么做人。

皇上嘴里不说什么,有时也跟着恭维两句,但说皇上心里没想法,不光我不信,满朝文武都是不信的。我之前曾有意无意将这事给老爷子提了一嘴,他根本就听不进去,这么大年龄的人了,很多想法业已固定,想改没那么容易。

苏家的政敌很多,头一个站出来的是岑书正的临安侯岑家,他家记仇,许多年都念着当年云婳退婚,让他家没脸的事。

后来苏家是怎么垮的,这其中原因很多,几乎是合力的结果。

我那时流落多年,刚入朝堂,一时也蛮愕然的,做事也有些束手,毕竟苏家女儿跟着我。

本来还有些庆幸,想着云婳该是算不得苏家的人,因为从族谱上勾了名字,没想到她还是被下狱了。当时朝堂风云诡谲,一片乱麻的,我得找一方站队。

那时势力最大的有两派,一是为琼华公主所代表的皇家,一是临安侯岑家,很明显,岑家我是去不了,事实上我根本没得选。

琼华公主想嫁给我,但她并不喜欢我。

她是个蛮强势的女人,眼中应没太多的男女情爱,她跟一般的贵女大不相同,说实话我蛮欣赏的。

我便娶了琼华公主——准确说应该是入赘皇家。

我当然知道云婳会伤心,我在意她的伤心,但我也想要永恒的利益。

处理好朝堂上的事,原本被我从大牢里捞出,软禁在家的云婳不见了。

我托人辗转多日,听说是在一处娼獠里找到的。

我听了后心里很堵,便马不停蹄去窑子里寻她。

我心里自是有愧的,便带了价值连城的鲛珠赠她,我记得那些年,她挺想要的,可我没钱给她买。

再见云婳,我感觉她瘦了很多,整个人脱了相,气色很不好。

也难怪,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那天家里被抄时,她不知怎的混在里头,我心急火燎去苏府找她,看见她未满二十天的幼弟被摔死在青石板上,血流了一地,我心里蹙极了,一心想拉走她,跟苏家撇清关系,结果没找到,她被抓下狱了。

再在窑子里重逢,我想跟她说什么,嘴张了半天,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横在我俩之间,人在一瞬间突然就陌生了,一时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待我也甚是客气,约莫是为了琼华公主的事。

我承认我是个庸俗的人,我在意云婳的贞洁,我遇上云婳时,她就在跟那个卖油翁拉扯,这逼的我杀了人,加上我又喝了点酒,上头后就要了她。

清醒过来,我瞧见她哭了,眼泪在眼眶里一点点聚集,也没再看我。

怎么,不愿意?

我像给针扎了一下。

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她原本就是我的人。

我有些不悦,便问出了口。

她有些局促,绞着衣裳嗫嚅,驸马爷,没有,我愿意,我愿意的。

一句「驸马爷」,我大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却也无话可说。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挺正常。平心而论,云婳也不如琼华公主会做事。

我知道云婳爱我,但这世事,不是光有爱就足够的。是我娘不爱我爹,还是我不爱我妹妹?

到现在,我还不是,孑然一身,满心荒凉?

退一万步来讲,苏老爷子不爱云婳和她的哥哥们?不想给子孙后代个周全?

但结局就是结局。

成王败寇。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云婳是捧在掌心里的明珠,自是不懂这些。

翻开床榻,瞧见没有落红,我忽然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我想知道是谁做的,他怎么敢。

我发了疯一样,审问过鸨母一波人,没一个能说出所以然来,鸨母说是我之前让做的,说是我让丢云婳进窑子的。

胡说八道!

我是那种,会让别人碰我女人的人吗?

我回头,看见云婳裹着条青色衣衫站在门口,双目直勾勾望着我,然后就落泪了。

我摆摆手让她进去。

我跟琼华公主新婚,不好明目张胆带她回去,便嘱咐鸨儿好生伺候她,若不听,可仔细着皮。

后来也一直挺忙的,没来得及看顾她,就是那天踏青回城,看见她和那么些百姓一起跪在人群中。

她穿的那样简素,要不是琼华公主眼尖瞧见她,我都注意不到。

琼华公主抽了她一鞭子,见血了,她低着头没看我。

我感到愤怒,想一把将琼华公主薅下马来,奈何大庭广众,皇家威仪,只得罢了。

回府后,我朝琼华公主发了好大一通火,我跟云婳的事,她一直都知道,我从来没有瞒过她。我忖着琼华也不喜欢我,何以如此妒忌。

琼华公主哭鼻子说,她并不知道那就是云婳,只是看见那么多百姓,云婳突然抬头,眼神轻蔑而挑衅,忍不住就一鞭子过去了。她要知道那是云婳,定然将她请回府上,唤一声妹妹的。

我想也是。

琼华公主应是没说谎,云婳不喜欢她,挑衅她也能理解。

我得跟云婳讲,没事儿别去招惹琼华,她脾气爆,不好惹。

于是我便去窑子里找云婳,顺道也商讨下我们以后的事。进门之后,只看见鸨儿吓得直哆嗦,逮过来一问,才知道是云婳给人带走了。

而这个人竟然是,我最讨厌的,临安侯公子岑书正。

我怒不可遏,去了临安侯府要人,他们态度强硬,死活不肯让我见云婳一面,说云婳也不想见我。

胡说八道!

她那么喜欢我。

那天我跟岑书正打了一架,他还是那个绣花枕头,废物一样。我打他是因为这个家伙嘴贱,在我跟前说云婳挺有味道的,跟着我可惜了。

呸!

王八蛋!

不将云婳交出来,也行。

这临安侯府,依我看,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朝堂斗争本就波澜诡谲,琼华公主和皇上都不会放过临安侯家,我也不会。

到时候再将云婳接出来。

她横竖得跟着我。

我想这是我这一辈子,最为失策的决定了。

后来我就没怎么见过云婳了,有一回打马球,岑书正带着云婳,云婳在看台上看,我想过去跟她说话,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见我过来直往后缩,好像我会吃了她一样。

岑书正过来,她忙像只小鸟一样迎上去,躲到他身后不看我,我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她都侧着脸,没抬头。

真是让人烦躁。

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初见的那天,我扔了她的枣花糕,向前走了几步,她哭着退后,找岑书正,奶声奶气叫岑哥哥,岑哥哥。

而姓岑的,分明就是个废物。

而今这个废物正看着我,满眼的得意和挑衅。

我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将他抓下马来,摔个狗吃屎。

那天打的马球,我连输三场。

打完了我又去找她,她那会儿正侧身坐在园子里喂鱼,在阳光下眉眼温柔的笑,却终有些惨淡在里头。

我依然不怎么高兴,靠在亭子上损她:「苏云婳,攀上高枝啦?」

她掉头就走,我扑过去一把捉住她胳膊,她吓得「哇哇」大叫。

还使劲推搡着我,我一把抱住她,恶狠狠:「苏云婳,临安侯府算个什么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苏家都没了,你算什么?你迟早该是我的。」

我说苏云婳,你是个没什么灵魂的女人。说难听点,你就是一条狗,谁给口吃的就跟谁走。

云婳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句话没说,也再没抬头看过我。

她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着抖,就好像我是强抢民女的贼。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放了她。

谁知道,那竟然是我们此生,见过的最后一面。

后来临安侯府倒了。

风水轮流转,世家兴衰不过如此,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我带人闯进临安侯府找云婳,看见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裳,未施粉黛,也没什么钗环。

她挂在房梁上,脚下是倾倒的凳子,她两条腿空荡荡的,晃呀晃呀。

我脑袋嗡的一声,转头就往屋外走。

就,为那个岑书正殉情是吧?

哈。

不知好歹的蠢蛋。

随她去吧。

十年之后再十年。

我老了,琼华公主也病故了。

我又下了一回江南,瞧见一个老妇,耳上坠着两只鲛珠。

我心里一咯噔。

那鲛珠很是眼熟,像极了我赠云婳的那对。

而我似乎很久,都没想起云婳了。

我叫人拦住那老妇,她很害怕,我看见她脸上还有些淡淡的疤,一问,才知道是当年窑子里的鸨儿,她说鲛珠是她当年在云婳的房间里捡的,是她不要了的东西,断不是自己偷的。

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不要了了啊。

我有那么一瞬恍然。

鸨儿如今也老了,脸上满是褶子,看起来活不了多久。许是知道自己没几天了,她也不怕我,索性哽着脖子高声嚷:「萧长意!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娘我开窑子开了一辈子,每天看的都是男人女人。老娘看见过负心的、变态的、绝情的……就是没看见你这样凉薄的。苏云婳到底跟了你那么多年,平心而论,她哪点对不起你?你为了攀高枝,讨好琼华公主,叫人将她丢进窑子,又灭了人满门。人家最后跟了临安侯公子,已经是个很好的归宿了,你还不放过,连人家夫家也要害垮,最后还想让人家跟你。你这辈子,是指着她一个人害吗?若是旁人,早死了,谁眼巴巴等你那么久?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

我觉着这鸨儿有些搞笑了。

我有些不屑,又饶有趣味:「谁跟你这么说的?」

「琼华公主!公主的话还能有假?」

我呆呆站在原地,如遭天打五雷轰,一时间连手都抖了起来。

琼华公主早认识云婳的么?

那、窑子的事,云婳也是这么想的?

难怪。

我低头笑,难怪。

我生气么?肯定生气。

但能怎么样呢。

琼华公主死了这么些年,这么多年都糊里糊涂过去了,我也老了。

那些曾镌入骨髓的,慢慢的,也就变得很淡。

时光,可真让人害怕啊。

云婳长什么样子呢?我闭上眼,觉着模模糊糊的,都快记不清了。

跟她一起时的挺多事,也都模糊到不成样子。

我想不起了。

依稀记得她跟这世上的所有贵女一样,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寡淡,没什么意思。

忽而光阴一转,我忽然记起,那天她和岑书正大婚,她蒙着大红喜帕,站我面前,挪不动步,眼泪噼里啪啦砸在面前的红毯上。

那天我不过是攀了一下她的胳膊,她便用金簪指着喉咙,声声句句,说要跟我一起走,求老爷子,让她跟我一起走。

她那样懦弱,又那样勇敢。

我闭上眼,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了枚杏花糕。

我忽然想起,这些年我吃了很多杏花糕。

不知不觉,我已吃了这样多的杏花糕了啊。

抬望眼,又是一年的杏花微雨的江南。

花谢花开,云收云住。

鸢飞草长,云开水阔。

不知何处传来清歌喑哑,细听去,竟是有人唱: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咽了口杏花糕,忽然被呛的,咳出血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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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5-16 18:0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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