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神历险记
穿成女配后我只想搞事业
「神女怜悯众生,为何不怜悯我?」
沉郁妖艳的男人赤足坐在累累白骨之上垂眸看我,一条腿屈起,一足垂下,脚踝银铃响动,声响清脆。
我立于无垠荒原间,抬头看他:「我不是神女,而是创世神,你应知晓在我眼中众生平等。」
「创世神,那可要一直看着我,否则……」
他笑声癫狂,站起身来,足点虚空,几个呼吸间便来到我的面前。
男人抬手掐着我的下巴,一字一顿,红眸中带着令人心惊的孤注一掷:「您创造的世界,我会亲手毁掉它。」
01
我是神。
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对,因为有一个前提条件,是在游戏中。
在这个沙盘游戏中,玩家所要做的就是在广袤无垠的虚无之中创造土壤、生灵,随后看着他们创造文明。
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选择控制他们,掌握权力,成为永远的神明;或者置身物外,以旁观者的姿态观察千年万年的文明演变,看你亲手创造的大陆将要走到何处。
这个游戏一经发出,就立刻登顶销售榜第一,极多的选择,无限的结局和自由度,让无数人摩拳擦掌,企图创造出最强的文明。
当然,其中也包括我。
但是,我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阻力。
一个奇怪的 NPC,总是能以一己之力把我的世界给毁掉,电脑上会出现「完全毁灭」四个大字,还有赤红色的眼睛。
当世界第九十九次被毁掉后,我听到自己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随后,我发出一声悲鸣,上网发帖求助。
【大佬们救救我,为什么我的文明总会被人毁灭呢?】
【敢敢好响粗去丸:你这个界面,不会遇到毁世人了吧?】
【提问者:什么是毁世人?】
【再也不学行测:这个我知道,「毁世人」是游戏里面一个特殊角色,有极小可能性出现在创造的文明中,但一出现不仅会毁灭文明,还会摧毁相应存档,只能开新档。】
【提问者:我已经遇到毁世人快一百次了……】
【jjin:惨,不会出什么 bug 了吧?我都没见过几个人遇到。】
【耿耿星河:我之前看过一个大佬的攻略,下次新档大概是古代纪元可能会出现毁世人,对方的额前有朵火红色的莲花符号,会比较好找。】
【ZM:建议找到直接把他鲨掉,一了百了。】
【也想收到玫瑰:楼上畜生啊,只有在毁世人幼年期才能找到他,他还是个孩子!】
【biubiubiu:虽然是个数据,但是我建议把对方带在眼皮底下,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02
根据评论和攻略,我越挫越勇,开了个新档,在设置完初始属性之后,快进时间到了古代纪元,开始寻找额前有火红色莲花的毁世人。
最后还真让我找到了那个 NPC。
不过和游戏中凶残狠厉的毁世人还不一样,是个在大街上犄角旮旯里正睡着觉,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按一个技能他就能就地蒸发。
但是网友的评论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畜生啊!
生啊!
啊!
绕梁三日而不绝。
我有些挫败地放弃这个选择,单手将他提溜了起来。
【小孩:你、你是谁?(面露慌张)】
我看着对话框,小孩的立绘挺好看的,额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还有双漂亮的黑红异色瞳,长发垂到了腰间,美得雌雄莫辨。
但是回答选项就有些问题了。
【选项 A:我是神,来宰了你,看你 TM 怎么再毁我世界。】
【选项 B:跟我走吧(使用神女身份)。】
神女,神的使者,是当我想去自己的文明中闲逛时会用到的身份。
于是我想了想,选择了比较正常的 B。
但是假如真的正常的话,就没有接下来的故事了。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出意外了。
就在我点击之后,一阵天旋地转。
再次回过神来,我的手边牵着了一个黑发小孩,眼前是人来人往的古代闹市。
还有一行大字:
【这个创世神我不干了!你什么时候让文明活过寻星纪年我再来上班!】
我:「……」
想死,但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我垂头看着默不作声的异瞳小孩。
毁灭了我 99 次世界的人。
杀、杀了他?
我攥紧拳头,欲哭无泪,我上的正经大学,没教过这些。
那怎么办?
撸起袖子,养孩子呗。
03
坏消息:我穿越到了游戏里面。
好消息:但我还是神。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仍旧存在游戏中的虚拟面板。
沉睡对应着【快进】。
死亡对应着【重新开始】。
但没有存档界面。
我看了一会儿界面,随后用意念收起了它。
「你要带我去哪?」
我听到了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声音。
是小孩发出的。
他抬头盯着我,有些杂乱的头发下那副过于秾丽的面容中带着浓浓的警惕和不安,像是被人抓起来的小猫,正挣扎着亮出自己的爪子。
「你想去哪?」我停下脚步,垂眸看他,毁灭世界的人,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无害,「把背后的刀收起来吧,你杀不死我。」
小孩露出一个微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但我能察觉到,他不动声色,迅速地将那柄短刀重新塞回了自己的腰间。
「神派下旨意,让我在你身侧,让你多行好事。」我装作一副冷淡的样子,垂眸睥睨着他,「在我身边,就不要与过往牵扯不清了。」
小孩翘起红唇微笑,眸色却幽深起来,让我觉得他不是个什么「小孩」,而是一个城府极深的成年人。
我得好好教教他仁义礼智信,还有热爱生活。
这次绝对不能被他毁世界了!
绝对!!
04
今天是可怜的玩家养孩子的第一天。
我不开心,小兔崽子也不乐意。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试图挣脱开我绑在他手腕上的绳子,口中还不忘威胁我:「你这是犯法的!」
我「切」了一声,将他提进破破烂烂的小屋里:「小屁孩,这玩意除了我,谁都打不开。还有,不犯法,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管你这叫天经地义。」
「监护人?」
他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我微扬眉峰,弯腰凝视他,带着促狭的笑意,说:「换句话说,以后我就是你——妈妈。」
这话也没错,我创造了这个游戏世界,我不是他妈妈是什么。
小兔崽子怒极反笑,眼睫黑浓,异色双眸中氲着冷意:「你是什么东西,我妈妈可是早死鬼。」
我兴许与天同寿。
我懒洋洋地点头,心中对这种无关痛痒的诅咒毫无波动,随手揉了揉兔崽子的头顶,缓声搭腔:「借你吉言。」
小孩见我的动作,瑟缩一下,紧紧抿起唇盯着我。
像是个走投无路的小兽。
这么想着,我收回了手,环视四周,有些苦恼。
这是我使用技能创造的【创世神的府邸】,又破又难看的一个茅草屋。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拍拍茅草屋的墙壁,对小孩说。
下一秒。
轰!
茅草屋倒了。
05
创世神很倒霉。
我一边薅着自己脑袋上的茅草,一边看着废墟欲哭无泪。
连个府邸都没有了。
而被我下意识护住的小孩看起来也呆呆傻傻站在那,一点也没有刚刚的精明样子。
要疼还是我先疼啊,怎么看起来像是他被砸傻了一样。
我揉揉自己的背,思索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你要不要,回我家?」
小少年声音紧绷绷,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我随手将他手上的绳子解开,闻言有些惊讶:「原来你有家啊?!」
小孩:「……」
作为一个合格的创世神,我也不可能白住他的房子。
手一挥,就把他小小的院落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忙活过来忙活过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小年纪就阴沉着脸,红瞳暗淡,黑瞳深邃,在那张冷白的脸上,有一种诡异刺眼的美,看样子已经有长大之后毁天灭地的雏形了。
我这么想着,侧身斜靠墙壁,噙笑看他:「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忘了。」
我将他的档案又一次调出来,上面的姓名一栏仍旧是一行问号。
行。
「那既然我是你的监护人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作聿灰,怎么样?」我在空中随意一抓,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便出现在我手上。
欲毁,毁灭的毁。
我起名字真厉害。
我还在沾沾自喜时,少年已经接过了我递给他的纸条,凝视着上面的字,许久未语。
而档案的那一栏,已经从问号变成了我起的名字。
「你呢?」
他突然开口。
「我嘛……」我摩挲着下巴,将我的 ID 名称说了出来,「叫叶鹤,不过你最好是叫我姐姐。」
06
今天是创世神养孩子的第二天。
我怨气很大。
聿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在我不确定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他有了毁灭世界的力量前,他的每一次异常举动都可能导致这个世界走向毁灭。
看了一眼系统面板,我决定使用追踪技能。
这个技能是有一定次数的,用一次少一次。
于是,当我传送过去看到聿灰的时候,怨气更大了:「你半夜三更就往山里跑干什么,想急死我啊。」
小孩仍旧一句话不吭,就那么看着我。
「你把什么东西背在身后?」
我十分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太对,弯腰就往他身后看。
「草药?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
我看着他血淋淋的双手,皱着眉问。
「它和荆棘伴生,我需要从上面摘下来换钱,没什么大碍。」
他总算说话了,想从我手中把他的手抽出去,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我微扬眉梢,明白了他在做什么:「小兔崽子,我说了我是神女,我有办法挣钱,既然现在我还是你的监护人,这些东西用不着你操心,别天天一声不吭出去,找不到你我会很担心。」
一边说着,我一边点了点他的脑袋,使用法力将他手上的伤口抹去:「走吧,回家。」
聿灰慢慢紧了紧手,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眸色深沉,看不透里面是否掀起细微波澜。
07
生活不易,创世神叹气。
因为介绍所说,即便我现在是创世神,也要遵循世界的货币系统,无法变出一些有商业价值的东西。
因此,我只能用这些小小的法力,给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比如治疗一些简单的皮外伤之类。
等到之后这个世界那些皇亲国戚举行祭神典礼之后,我就有充足的金钱了。
在这里,一天一天过着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么想着,我突然意识到十分重要的一点。
要不要送聿灰去私塾?
这样好好学学仁义礼智信,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
也不枉我因为他下游戏走了这么一遭。
然而这个提议遭到了聿灰的否决。
他闻言只是平静地打上一桶水,随后盯了晃荡的水面半晌,才抬头看我,淡淡地回答:「不去。」
「为什么?」
我弯腰与他平视,问道。
「不去。」他只是咬着字,又重复了一遍。
随后,黑发小孩努力地提着几乎要到自己腰间的大水桶,就往厨房去。
我叹了口气,快步追了过去,一只手提过水桶,另外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
像是被施了法一样,少年垂着头,双手握拳,一动不动,黑发掩盖住了他的表情,让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能帮你掩盖一下异瞳跟花纹,」我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说,「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他这才抬起头来,红黑异瞳中带着茫然,就那么盯了我半晌,声音微涩:「你……是神女,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我不需要这些,神明说你过得太苦了,让我来拯救你。」我面无表情地扯着谎,用了一点点神力,随后指指水桶,「你只需要快乐地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现在,看一看吧。」
小孩眨眨眼睛,才慢慢转头看向水桶。
水桶中倒映出来的人已经没有那只骇人的红瞳,一双黑目温润漂亮,额上的花纹也消失不见。
「这是一些障眼法,」我另外一只手仍旧没从他头顶收回来,而是又略带安抚地揉了揉,「但已经足够了。」
「会长不高的。」
少年又将视线移到了水桶上,声音闷闷的,却没有照往常一样摇头甩开我的手。
08
这些相处的日子里,我发现这小孩也挺可爱的,就是容易炸毛,还喜欢冷着一张脸。
而且,还直呼我的大名!!
但纠正了几次都没纠正过来,我也只能无奈随他去了。
作为一个创造了世界的人,面对一些大型的祭祀典礼,我都会前往当地,接受他们的朝拜和祭品。
这给了我相应的力量和金钱。
因此,在感受到有大型的祭祀即将开始的时候,我就会提前告诉聿灰我会离开。
长的话会是四五天,短则会是两三天。
少年刚开始会别扭地担心,后来也逐渐习惯了,默不作声点点头,用那双漂亮的眸子目送我离开。
「我要走了。」我这次感受到了来自王宫的祭祀力量,于是和往常一样,对聿灰说。
聿灰穿着竹青色的长衫,因为这里天冷得快,外面还披着我给他买的黑色大氅,小尖脸雪白,黑发散着,只用一根簪子简单装饰,却已能看到未来会是怎样的掷果盈车少年郎。
他正在扫地,一轮轮慢慢扫,经书被放在园中的石桌上,书页翻飞,在风中发出声响。
听到我的话,他没有抬头,不紧不慢地叮嘱:「记得早点回来。」
「放心。」我点点头,随手掐了个诀,准备离开,「我把那些钱都放在厨房里,你知道在哪,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是神女,赚得到钱。」
「知道了。」
他回。
「行,走啦。」我说,选择了面板上的传送功能。
在消失的瞬间,我看到他松开扫帚,猛地朝我这里跑了两步,最后站在那,静静地凝望着我。
那双眼睛里面溢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但当时的我没有预料到,再次见面,竟然会是八年之后。
而我……已经死了。
09
当意识重新回归的那一刻,我就油然而生一股怒火,他们竟然算计了我!
他们企图捕获神明,让皇帝长生不老,而王朝亘古不灭。
我悬浮于虚无之中,垂首就能看到自己被巨大的锁链束缚着,一根根尖锐的长针刺破皮肤,血液顺着长针中的凹槽向下流动,逐渐汇聚在祭坛中央。
时间已经过了八年。
我脸色有些惨白,难以置信地盯着游戏界面。
猩红的大字告诉我,我已经死了,距离游戏重启还有……
一年。
有几名仆人照常来祭坛,其中有一个人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快步过来探了探我的鼻息,瞪大眼睛,僵硬地扭动脖颈,对同伴说:「神明……死了。」
他们的眼中难掩恐惧,连滚带爬就要往外面跑。
但是,在他们跑出去之前,一个黑衣男人慢慢走了进来。
我飘在他们身后,见此一幕有些惊讶。
聿灰?
八年过了,他已经从我记忆中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成年人。男人身姿修长,黑发散落到了腰间,长袍随意穿着,露出苍白的胸膛,正懒洋洋地迈步走来,妖艳沉郁的脸上带着笑容。
此时此刻,他的笑容竟然如此地……
可怕。
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看到他赤足,右手提着一柄长剑,剑端正滴着鲜血。
而他绣着金色花纹的黑色长袍之上,也能看到血液沾染得更深的颜色。
此时此刻,在这地牢之下,最艳丽的色彩莫过于他的红唇与猩红的一只眼瞳,像极沐浴死亡后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修罗。
「瞧,三只老鼠。」
他低笑,眸中冷意尤甚,几个呼吸间便轻而易举将三个人的生命终结。
我看着鲜血迸射,穿过我现如今这虚幻的投影,恍若能够感受到还未褪去的温热感。
即便我催眠自己这不过是在一个游戏中,此时此刻,我也干呕了几声。
好恶心。
想吐。
他已经成为了我最不愿意让他成为的毁世人。
为什么,我留的钱足够他活一辈子了……
为什么会成为这样?
我跪坐在地上,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收剑,踩着一摊血液,往里面走。
当我调整好心态追上去后,发现他直直站在离我有三尺距离的地方,静静地盯着我的尸体,随后慢慢走近几步,挥剑,轻而易举斩断了锁链,看着我的尸体倒在错综复杂纹路的祭坛上。
他说:「原来你在这里。」
声音喑哑,听不出半点情绪。
随后,他提着剑走到我的尸体旁,单膝蹲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圈住了我的手腕,随后用力收紧。
「你死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他只是这么说,声线平稳,语调凉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神女也会死吗?」
他垂首,慢慢靠近我的面庞,鸦睫低垂,眼尾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每一年我对着雕像的祈愿,你没有听见吧?」
他与那具尸体额头相贴,声音中带着冰寒彻骨的恨意。
「我说:『神明大人,希望能让叶鹤回来。』」
「神明没有救你,你瞧,现在我来救你了。」他慢慢咬上已经变得惨白的唇,辗转研磨,正企图重新让尸体的唇重新变得嫣红,「走吧,跟我回家。」
被迫观看如此画面的我已经将刚刚目睹杀人的场景丢到了九霄云外。
啊?
啊???
一言不发的小铁秤砣变话痨小变态了?
10
我的小心灵受到了冲击。
当他踩着万人尸体,登基为王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加剧烈。
聿灰坐于王座之上,单手扶着下颚,垂眸看着下面战战兢兢的大臣们,声音温柔低缓:「把所有的神像都砸了。」
「如若谁还敢信仰神明……」异瞳男人微微翘起红唇,眼中尽是肃杀之意,「斩首示众,曝尸荒野。」
作为一个等待复活的幽魂,我绝望地拍了一下脑门。
世界完蛋的前兆。
虽然现在的聿灰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甚至可以说有些吓人,但是我还不能离开。
为了下一次成功,我必须要知道聿灰经历了什么,而且还要知道,那狗皇帝是用什么方法把我抓住的。
我双手插兜,站在他旁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退朝之后,我跟随着聿灰的脚步,慢慢往宫殿内走去。
果然,又一次看到了我的尸体,它被规规矩矩摆放在柔软的座椅里。
不过这次我浑身上下都被换了干净的衣衫,除了青灰的面色,紧紧闭着的眼睛之外,倒看不出来我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我木着一张脸,将一切收入眼中。
眼看他站在门口片刻,神色带着茫然,慢慢往我的尸体走了几步,又猛地顿住,随后就那么站在那,静静地凝视着它。
我一边操作界面调取档案,一边陪着他站在那。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抬起头才发现,他已经离开。
随后我垂头看着自己调出来的人物档案,随后将视线放到了自己的尸体上,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11
【世界已重启。】
数据代码重新构建,瞬间面前已经呈现出热闹的世界。
比起上一次的毫无头绪来说,我现在已经确立了自己的目标。
在宫殿与那个小变态待在一起的过程中,我知道了他的身世,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具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他的母亲是真正意义上可以通灵的神女,我玩游戏的时候设了这样的角色。
一些重要的大事他们可以通过祈祷告诉我,为了与其他人划清界限也让我好分得清,这样的人都会有红玛瑙一样的眼睛。
而聿灰的便宜父亲就是当朝狗皇帝,也是求长生不老走火入魔的癫狂之人,贪恋美色,竟强迫神女委身于他,最后诞下黑红异瞳的孩子。
异瞳意味着不祥,会被神明降下惩罚。
而她也因此大出血,在弥留之际,神女知道,这个孩子如果在狗皇帝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请求奶妈将孩子带走。
奶妈在逃亡路途中死亡,只剩下他一个人,流落街头。
小东西变态果然是一脉相传的。
我摩挲着下巴,重新踏入了那条街道。
果不其然,看到了散着头发正坐在角落的小孩,他这次没有睡觉,而是抬头茫然地看着天空,呆呆傻傻的。
我同上一次一样,把他从犄角旮旯提溜出来。
他没有挣扎,而是用一种深沉的眼神看着我。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但是这小孩少年老成,我也习惯了,没往深处想,而是和上一次一样走流程。
这次小孩十分配合我,老老实实跟着我来到了空旷的地方。
我抬手造出府邸,这次是木头制的,看起来十分牢靠。
我很满意。
小孩慢慢地走近房子,轻轻拿手一碰。
房子又倒了。
我连忙把他护在怀里,有些茫然地看着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府邸,内心发出哀嚎,都第二次了怎么还是豆腐渣工程。
「回我家吧。」
聿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看着我。
我:「行倒是也行,但是吧……」你怎么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你妈妈没教过你什么叫作不能带陌生人回家吗?
这么说着,我准备放开手。
如果他这么听话的话,绑手的步骤也可以跳过了。
小孩紧紧搂着我的腰,说:「我的脚崴了。」
我:「我能帮你治好。」
他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我家离得很近的,姐姐你抱抱我吧。」说着,他可怜巴巴撇下嘴,眼中蕴着水汽,就这么瞧着我。
我手抖了抖。
面对这样的小孩子,我顿时缴械投降。
将当初凶厉的他忘到九霄云外。
「你没有名字吧?」我下意识调出人物档案,发现这一次并不是问号,而是我曾经起的名字。
但小孩紧紧盯着我,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
我没多想,笑着说:「那就叫你聿灰吧。」抬手,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出现在手上,我递给他,说道:「我是神女,这段时间就是你的监护人了。」
「神女。」他咬着这两个字咀嚼片刻,表情有几分诡异,像是嘲讽,又或者是恼怒,但就在我起疑的时候化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继续说道,「好的。」
12
这一次养孩子的过程莫名其妙地省心。
创世神表示很满意。
这一次我留了心眼,只要自己的钱还够花,还有力量,就不会随意地去祭祀场地。多花时间陪着聿灰。
快要过年的时候,我早早地就出去买年货。
当我正在和一个老大妈讨价还价正起劲的时候,却发现有人重重地撞到了我怀里。
低头一看,竟然是聿灰。
他雪白的脸跑得通红,小声地喘着气,随后慢慢将我松开,就站在一边,随后用细细的腔调喊我:「叶鹤,我以为你不见了。」
「我怎么可能不见。对了,你不是要去学堂吗?怎么跑回来了?」
我有些惊讶他竟然跑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也顾不上砍价了,将钱给了大妈之后拎起菜篮子拉着聿灰往回走。
「先生成婚了,今日喊我们过去,只是送给我们些糖。」他紧紧拉着我的手,闻言伸出另外一只手到我面前,里面有几个用纸包的糖,「送给你。」
我挑挑眉,从中拿出一颗放到自己兜里,笑着说:「既然来了,正好给你买几身衣服。」
他神色却有些慌张,连连摇头:「衣服够穿,不用了。」
「那哪行。」我硬是拉着他,「别人家的孩子过年都有新衣服穿,你也得有。」
小孩愣住了,呆呆地看我片刻,一双异瞳瞪得大大的:「家、家人吗?」
「你要成为我的家人吗?」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像是把许多感情色彩杂糅到了这张脸上,见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是啊,我们难道不是家人吗?」
我手被他攥得有些疼,但看到小孩可怜样后也顾不得挣脱了,回答道。
「我妈妈告诉过我,只有相爱的人才能成为家人。」他抿了抿嘴,脸上浮出晕红,语调也有些结巴,「可、可我不懂,爱是什么。」
啊?
这都哪跟哪?
爱这东西有多抽象啊,我要怎么和他解释?
我皱着眉思考片刻,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说出来:「爱就是想拥抱对方,想和对方一起生活下去。」
他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他说:「我会努力让你成为我的家人的,我也会、会爱你的。」
小孩认真地承诺,一字一顿,像是一句誓言,小脸粉白,眼中闪着亮光,唇角微扬,仿佛刹那间灰暗的冬夜绽放满树梨花,明亮又璀璨。
我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被美色攻击,还是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13
冬去春来,我这一次老老实实地待在聿灰身边,将一切可疑的黑化因子全部掐死在摇篮之中。
今天是这位毁了我一百次世界的人十八岁生日。
我带他来到了山间的寺庙中,看着红绸纷飞,对他说:「今日是你成年之日,朝神明许个愿吧,我肯定祂一定能听到。」
少年立如青松,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镶边,搭上雪羽披肩,青丝用红绳束于脑后,懒洋洋地垂眸看我:「哦?是吗?」
这一次,他并没有请求我将他额前的花纹和红黑异瞳掩盖,似乎不甚在意,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我十分喜欢他的花纹和异瞳,便漫不经心利用这些来动摇我的定力。
即便看着他长大,我也顶不住这种美貌攻击。
「神女大人,你觉得,神真的会听到我的请求吗?」他嗓音温缓,牢牢地盯着我。
我:那可不咋的,我想听见就能听见。
于是我十分肯定地点点头:「那是当然。」
闻言,聿灰轻笑一声,眯起眼睛,抬头看着面目模糊的雕像,随后双手合十,弯下身体,用十分虔诚的姿态闭眼祈愿。
我在他身后调出来游戏界面,聆听他的祈愿。
随后我听见他说:「神明大人,把神女让给我吧。」
声音阴暗黏稠,沙哑暧昧。
我:似乎有些奇怪?
不确定,再听听。
他还在祈祷,说:「我想把她压在身下,让她的眼里只有我。」
我:……
你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啊喂!!!
这让我想到了上一个世界中那个带着疯狂病态的吻。
「叶鹤,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少年已经在我发愣的时候结束了祈祷,微微蹙眉看我,一只手已经伸过来。
我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捂着自己脸:「没、没事,这个庙里面太热了,太热了。」
「哦?」正是春寒料峭的时段,他凝视片刻悬在空中的手,眼神沉了下去,默不作声地收回来,弯起眼睛,「我只是有些担心,但好像你不需要我的担心。」
我与他眼睛对视,里面清冽澄澈,蕴满了浓浓的难过。
难道我刚刚听错了?
我心中有几分愧疚,连忙拉过他的手放在我脸颊上:「没有的事,你看。」
少年神色才好了几分,微凉的指腹摩挲过还泛着热的脸颊,激起微微的痒意,他停顿片刻,便将手收回袖中,含笑看我:「的确无碍,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神像,便与他并肩离开。
在路上,他突然开口问我:「叶鹤,你会离开吗?」
我想了想,如实说:「当然。」
他的步伐微顿,继续往前走:「为什么?」
「当我的任务完成了,就会离开呀。」我说。
差不多快了,我之后需要去解决掉现在已经走火入魔的皇帝,在他找到自己遗失在外十八年的亲儿子之前。
就在这个时候他轻声笑了,侧头看我,眼眸在光下如同熠熠生辉的红玛瑙,「是因为神明吗?」
带着笑意的少年却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我感觉到如临大敌,在他的注视下艰难地点点头,脚下一个不注意,就往前扑去。
聿灰伸出手,轻轻将我拉入怀里,淡淡的香气包裹住了我。
我能感受到他的胸腔震动,声音泠泠:「神女大人,要看着路啊。」
这么说着,在我想要挣脱之前,他松开我的腰,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将目光落在远处,意味不明地说:「毕竟我们回家的路,还长着呢。」
14
但没想到,在我准备动作之前,一干士兵已经围在了家门口。
白面皮的公公脸上带着笑,手中拿着圣旨,尖声喊道:「圣旨到——」
「叶氏,还不快来接旨?」
「从我的家里面出去,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我皱起眉,冷脸看着面前的一切,计算着如何带聿灰走。
却发现他已经走出来,眸色沉沉望着军队。
「聿灰,回去!」我低声喝道,伸手拦住他。
「放心。」他轻笑一声,握住我伸出的手,把我拉在了身后。
随后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当众说道:「她怕生人,还是由我来接旨吧。」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背影,使劲反握他的手,低声问:「你都知道了?那你想去送死?!」
而那一边,见有人给他台阶下,公公连念都不念了,连忙将圣旨递到了聿灰手里:「我们在外面恭候太子殿下。」
随后便带着一干人呼啦啦离开。
「你在做什么?」
我把他拽回了房间里,一拳捶在了他的耳侧,气急败坏地质问:「你疯了吗?」
我已经十分确定,他知道了一切。
在我没有留意的情况下,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知道了一切。
自从最后一个神女死亡之后,为了所谓的延年益寿,他采取了皇族历代传下来的秘法,那是我当初为了能近距离观察皇族演变而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