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探性地问他:「夫君,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夫人不与我一同回去?」
「我…… 我还想再逛逛。」出都出来了,怎么能不顺路逛个街呢,「你要是累的话,就先回去吧,我逛完就回去了,让阿洺跟着我就好了。」
阿洺是李家家丁,长得清秀白净,讲话又好听,素日与我分外投机。
他长眸微微眯起,「宁愿让阿洺和你一起,也不愿意让我陪你?」
什么鬼。
阿洺被他看得脖颈一缩。
「夫君你这就多想了啊,」我嗔怪地看着看他一眼,指了指他身上酒渍的地方,「你身上不是淋了有酒嘛,也该去换身衣服了。」
「那就陪为夫去买一套。」
很快,我们就站在了燕京城最好的丝绸坊里。
里面站着的侍女,也都是几个美女,跃跃欲试地想上来服侍李煦冥,但又碍于我站在他身边,一个两个都有所顾忌。
我寻思着你们够胆就上来,我又不是很介意。
估计是从我眼神中得到这一讯息,上来两个娇艳的美女,围在李煦冥身侧娇媚道:「公子可是要添置初冬衣裳?」
可就在美女即将抚上他胸膛前,他面无表情地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女人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
……
店内其余众人纷纷投来视线,我从他们眼里看见了惊惧,以及对我的浓浓的敬佩。
这对比起来,刚才在酒楼他对慕容嫣然,都算是温柔的了。
想到这儿,我立即殷勤了很多。
毕竟我的主要诉求就是活命。
在我为他挑选衣服的间隙。
李煦冥盯着我的背影,转眸一瞧,左侧侍卫佩刀旁边挂着个玉佩,和他身上那个一模一样。
他回头去瞧身后其他侍卫,却发现,包括阿洺在内,他们身上都有一个玉佩,看着非常眼熟。
「你们的玉佩哪里来的?」
侍卫道:「禀世子,这是世子妃送的,人手一个。」
「……」
我挑好衣服过来,就见李煦冥脸色沉沉。
当时我自然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还以为李煦冥是不喜欢我挑的这套。
「夫君不喜欢这套吗?」
「不喜欢的话我再去找找,」可千万别掐我脖子啊,毕竟是我全身上下最纤细的地方,「我这就去……」
「跟我进来。」他扯着我手腕,「就这套。」
我跟着他进了个宽敞的私人换衣间,帮他一件件脱去旧衣,替他帮他穿上新衣裳,系好带子,再系上那个我送他的玉佩。
我替他理了理衣领,上下欣赏了下,笑说:「夫君,穿好了。」
他忽的俯身捏住我的下巴,轻轻摩挲:「连镜,这玉佩,你送了多少个人?」
我………
心虚到极点。
那天就是本着钱多没地方花,雨露均沾,批发了大块京白玉打造成玉佩,府上府下都送了。
他声音又沉了几分:「不是只送本王一人么?」
我极力地转动我的脑瓜,「我送给世子的是不一样的,这个玉佩饱含了我对夫君的赤子之心,再加上这一块我找风水大师开过光,和其他人的份量绝对!不同!」
他蹙起的眉有所松动。
说着,我眼眶涌上了水光,「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夫君…… 夫君看见这玉佩时,也可以当作是我陪在你身边。」
李煦冥抬手,我脖子本能地一凉。
难不成这是看出我演戏,要掐脖伺候了。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然而,脖颈没传来任何感觉,眼角倒像是碰触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抹去我指腹的泪水,动作极轻,「哭什么?」
我劫后余生地睁开眼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竟然在他眼中看见了类似怜惜的情绪。
不,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他语气温柔:「我欺负你了?」
李煦冥外出办事几日,我一人独享几百平方米的大院子,日常吃喝玩乐,没心没肺的。
还让人叫了京城最好的乐坊来家中表演节目,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帅哥。
「各位,你们有没有像我一样是穿书过来的,周杰伦的歌会不会唱?」
乐坊的帅哥们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哎算了算了,」我心碎地闭上眼睛,「都没人会我最爱的周杰伦。」
阿洺见状问我:「世子妃,需不需要我为你去找周杰伦来给你唱曲儿。」
我何德何能,「不用了不用了。」
听听这些催眠歌,陶冶下情操也是极为不错的。
在贵妃塌上昏昏欲睡时,音乐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我转头一看,忽然发现身侧多了个人影,没认真看,以为他是乐坊的人,「哎你们怎么不继续唱了……」
「如何继续?」
这声音如同兜头泼下的凉水,把我一下从养老生活中揪了出来。
李煦冥回来了。
而他回来的时候,我在和一堆男人「厮混」,还把他错认为是乐坊里的人。
他拂袖:「夫人倒是好生潇洒。」
「夫君你回来了,我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没有去迎你。」
他坐在我身侧,拿起我一只手,把玩着我的手指,「何处不适?」
「肚子。」
「少吃点。」他在我肚子上揉了两下,这动作仿佛在撸一只猪咪,「别什么都往肚子里填。」
身体不舒服这一招,果然百试不爽。
下一秒,我听到他说:「你叫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东西,我都叫人……」
「扔出去了?」我一下子坐起身子,紧张地问。
「没有,叫他们先回去了。」
「哦哦,那就好。」我松了口气,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夫君这些日子辛苦了,我去叫下人们给你准备晚饭吧。」
「慢着,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按住我的肩膀,阴测测地在我耳畔询问,「周杰伦是哪一位?」
「他额……」
「听阿洺说,他是你的最爱?」
你误会了。
「他只是一个唱歌的音乐人,额,唱曲的乐人,我特别喜欢听他的音乐…… 总之,他现在应该离我十万八千里,远渡重洋去了。」
在我牛头不对马嘴地编造完,他冷冷地笑了笑,「是么。」
说罢,他道:「我要纳妾,夫人觉得如何?」
「!!!!」
感情我以为你吃醋了,还有点小开心来着,没想到你到头来就为了铺垫这一句。
小丑竟是我自己。
心梗。
「我觉得可以,夫君晚上精力充沛,我一个人也伺候不过来,多个姐姐妹妹的,也是可以的。」我大度地笑,一下子从贵妃塌上蹦下来,「我这就去为夫君安排。」
当天晚上,我就往李煦冥房里塞了两个美貌婢女。
然后,自己叫丫鬟抱了床丝绸薄被,搬去了隔壁大院子。
这天晚上,躺在我两米大床上,有点翻来覆去睡不着,情绪徘徊在「气死我了这人昨天还和我缠绵今天就纳妾」以及「不气不气能活命就算不错了」的两种极端情绪中摇摆不停。
作为一个恶毒女配,现在能混到这种地位,还是相当不错了,还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就当做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哼着 rap,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微微亮就起来了。
一打开门。
台阶下,分明是李煦冥那修长的身形。
他掀眸,那双冷淡勾人的凤眸阴测测地扫向我,「夫人睡得可好?」
就是为了问候我这句。
我假装毫不在意:「睡得还行啊,夫君呢?」
看他样子,不像是睡好了的样子。
「一夜未眠。」
啧,当真是激烈。
但莫名,我失落了一瞬。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他打横抱起我,压我进床榻。
我一寻思,昨夜他估计熬夜奋战了,体贴道:「大清早的,是不是需要我帮你推拿下腰部吗?」
他修长冷白的指尖开始宽衣解带,冷声:「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夫君昨夜定是辛苦了……」
他质问完后,吻下来,堵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嘴,把我刚刚让丫鬟给我盘好的发型弄得散乱不已。
「夫人就一点也不在意?」
他手放在我心口的位置,似乎是要将其挖出看看:「你心中究竟有没有本王的位置?」
我心情瞬间大好。
原来这男人是吃醋了,说什么纳妾就是为了气我!
如果现在我有尾巴,估计已经翘得老高老高了。
他眼瞳漆黑,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说。」
像汹涌温柔的海洋,几乎将我湮没,将我的每一分情绪都尽数席卷。
我语不成句,「有…… 肯定有你的位置。」
他绷成直线的唇骤然一松,如同得到满意的答案,惬意上扬。
动作也随之变得轻柔。
偃旗息鼓之际,汗湿的头发贴在我额前,他将我发丝挽到耳后。
用最克制且温柔的语气,在我耳边呢喃:「连镜,如果你敢离开我,我会杀了你。」
「再杀了自己。」
我乏力得很,胡乱地应着:「好好。」
只隐约感觉,他在我额上轻轻吻了下。
我怀疑,李煦冥极有可能是爱上我了。
他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全权交给属下,带我四处去游山玩水。
这就是爱吧。
他知道我爱吃,每去一个地方前,都会找一个熟悉当地美食的人,带领我们游街窜巷,领略各种山珍海味,以及风味小吃。
以前还是社畜时,我很少注重饮食和生活,现在都尽数在这桃花源般的书中世界,得到了弥补。
李世子独宠世子妃一人的佳话,也在全燕京城传开了,引得无数女子梦碎。
一转眼,冬天来了。
我感觉我胖了很多斤,照着镜子惆怅不已,「阿冥,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他揉了下我的小肚腩:「夫人什么样我没见过?」
他继续:「无论是穿了衣服的,还是没穿……」
我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羞死个人了。
他将颈上的玉珠绳取下,系在我颈上,那一点朱砂红的玉石,衬得我脖颈雪白。
夜晚,窗外忽然飞雪点点。
我拉着他跑了出去,快乐得原地转圈圈:「下雪了下雪了。」
李煦冥:「你的故乡不下雪?」
那当然,我是南方人,从未见过半片雪花,所以此刻初次见到雪落,欣喜得如同孩子。
「不下,这是我人生中看见的第一场雪。」我笑望他,「是和你一起看的。」
「煦冥的荣幸。」
他任我牵着他的手,在街上四处奔走,那双漂亮凤眸扫去了曾经的阴鸷沉郁,暗藏冰雪消融的春光。
「阿冥你知道嘛,听说和恋人一起看初雪,以后会幸福一辈子。」
「嗯。」他应我。
我忽然想起网上冲浪时听过的一句话,扬唇道:「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漫天纷飞的雪点,落在我与他的头顶,染白了我们的鬓角。
我与他相视而笑。
「不,」他将我拥入怀中,「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注定共白头,我与你应是如此。」
也许是看我在现代苦了这么多年,让我穿书过上了我梦寐以求的生活,遇到了一个深爱我的男人。
我承认,我是真的陷进去了。
甚至也觉得,与李煦冥在这个虚构却真实的世界,过完这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我终究是想得太美好了。
窗外的雪扑簌簌地落在树枝上,我窝在被窝里不想出来,趴在床上看写尽风流韵事的话本子。
李煦冥叫我去用晚膳。
「今天好冷啊我不想从被窝出来,」我手撑着下巴,「夫君能不能喂我?」
听到这话他眸色一沉,这招刚穿书对我奏效,现在可一点都不管用了。
这时我从善如流地扒拉他的领子,在他唇上吧唧就是两口,撒娇道:「夫君对我最好啦,你就帮帮我嘛,镜儿真的好冷啊。」
这男人冷了没几秒的脸,就柔和下来了。
没过多久,李煦冥端了雪羹汤,坐在我身边,本应仗剑的手握着白瓷勺,一勺一勺地喂我喝。
我以为故事到这儿,便是我与他最好的结局了。
往后互相陪伴,流年似水。
谁知下一秒,我就心口传来剧痛,猛地咳出大口的血,然后眼前一黑。
这汤里下了毒——
雪夜,李煦冥了结了连镜的性命,即使这辈子对慕容嫣然爱而不得,他也要保她一世周全。
——意识残存之际,我想起了原书中对连镜去世时的描写。
等再睁开眼睛时候,感觉身体很沉重,看见李煦冥坐在我身侧,刚想说话。
就被人抱住了,男人嗓音嘶哑,眼尾赤红:「你昏迷了七天七夜。」
我虚弱:「为何你要害我?」
「不是我。」他眼尾赤红,「是那个人,那个设计好一切的人,她在从中作梗。」
「你是说这本书的作者?」我惊讶道,转念一想更为震惊,「但是…… 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书里的人?」
「因为我顺着这该死的剧情走过千千万万次。」
「剧情?你…… 你该不会也是穿书的吧?」
「不,我就是我。我在这个书中活了无数次。」他说,「不停地重复,对我不喜欢的女人说爱她,为她杀了无数个『连镜』,为她生,再为她死去。」
「不喜欢的女人,是慕容嫣然吗,她不是你的光吗?」
「在遇到你之前,我现在未曾对任何人动过心,但我必须装作我爱她爱到骨血里。」
原来,这些剧情都并非他所愿。
「从我诞生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却在被另一人书写,掌控。」
「那你没有尝试违背过这些剧情发展吗?」
「我未尝不想违背这一切,每当我尝试脱离这种日复一日的无聊把戏,我就会像身患看不见摸不着的恶疾,日夜受疼痛折磨,难以入眠,而后死去,再醒来重复这一切。」
「我似乎从来就不配活着,不配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不想他也一直是旁观者的姿态。
李煦冥他与我不同,我没有任何束缚。
而他就像被困在牢笼,手脚都被无数条无形的绳索捆绑束缚,提线木偶一般,一举一动都被设计好,不许有任何偏离。
一旦作出脱离轨道的行为,便会触发剧烈无比的疼痛。
如同命运的齿轮从身上碾过一般。
逃不掉,挣不脱。
如果说,刚与他成亲时的心疼都是装的。
那么现在,我是真的很心疼他。
「我不知道这样灰暗日子,到底重复了多少次,我疯了无数次,也死了无数次,看客都说,我是为了一个慕容嫣然,唯独我自己清楚,并非如此。」
他说着,冰冷的眼中忽然就有了生气,如同万物复苏,冰雪消融:「直到我遇见你,你的种种表现都告诉我,你不是原来的连镜。在你身上,一切失控都没有反噬。」
「比如说……」
「比如说,我爱上你这件事。」
我良久说不出话,「阿冥……」
「我姓何,」半晌才道,「其实我也叫连镜,在另一个世界我叫何连镜。」
难怪,他会问我,你的故乡不下雪吗?
我问他怎与书中设定不同,他却说他都是装的。
他知道我是从不同的世界来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何连镜。」他呢喃我的名字,「镜儿。」
「求求别离开我。」他唇色苍白,视若珍宝地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像要将我揉进他身体,「哪怕,再陪我一段时间……」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害怕的模样,「好。」
他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光,但你来了,我才看见光。」
真正意义上的光。
在这轮回的孤寂中,当一个提线木偶,只为了给主角烘托剧情,促成只属于主人公的幸福大结局。
万幸有人让他窥见了天光,那个人是我。
我摸他的脸颊:「阿冥,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想留在这个世界,留在你身边。」
「嗯。」李煦冥的手在颤,「以后你身边所有的吃的用的穿的,我会一一把关。」
我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体温,「阿冥,我们还会有无数个春夏秋冬,一起看很多场初雪。」
我说完这句话,再次失去了意识。
身体不停地下落,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无底之洞,睁开眼睛我大喊:「阿冥!」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挥舞手臂,想要重新握住他宽大的掌,却发现周身雪白,身边是冰冷的生命仪器,早已不是那个烛火盈盈的温热床榻。
一种剧烈无比的刺痛从心间远处,蚀骨一般。
滚烫的热泪从眼眶涌出,「李煦冥。」
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医生她醒了」,我耳边的世界嘈杂一片。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拔掉了脸上的氧气罩,我要见他,回去找他。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告诉我,我由于工作过度劳累,晕倒在茶水间,在 ICU 里躺了好几天,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父母,孑然一身。
唯有赚钱与看小说能给我和我带来短暂欢愉。
此刻陪伴在我病床边的,是我从小到大的至交两个好友。
我头疼无比,怀疑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试图告诉好友,我去了另一个世界,好友安慰我道:「小镜,你应该是做了个噩梦,现在醒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了,别担心。」
可我分明记得。
他那双孤寂的眼睛,像黑夜里晦暗的月亮,笑起来缀着璀璨星子。
他在我耳边祈求着,让我不要离开,让我再陪陪他。
而我答应会和他在一起,度过往后余生,许下了春夏秋冬。
这不是噩梦,是我不愿离开的桃花源。
出院后,我的生活恢复正常,我辞去了 996 的工作,把自己封闭在家中。
以前的领导打来轰炸电话。
说给我减轻工作量,待遇提高了很多,让我回去上班,我置之不理。
好友登门说:「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茫然:「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以前的你很爱笑,很爱吃,工作也很拼,但是工作之余很喜欢在网上看各种沙雕视频,说话的时候全都是是梗。」她说,「现在的你变得很沉默,不爱笑,像是失恋了,丢了魂似的。」
我不置可否:「是吗。」
我没有失恋。
我只是永失我爱。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醒来。」
出院后回到家,我失魂落魄地继续我的生活。
以前感兴趣的所有事情,现在对我而言都提不起兴致。
我翻出那本压箱底古言小说。
试图证明这一切真的只是昏迷时的梦境,真实到能以假乱真的梦。
可书上的文字,分明却发生了改变——
他在落英纷飞的桃花树下,轻吻她的唇。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指尖抚去她嘴角沾上的糕点碎,任她笑闹。
在雪花扑簌的寒夜将她裹在怀里,说:「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注定共白头。」
——我与李煦冥之间发生过的所有点滴,分明都变成了有迹可循的文字,清楚印在了其上。
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
所有的温存缱绻,都真实存在过。
往日的甜蜜此刻都化作利刃,字字诛心。
我越翻越快。
疯狂地往后翻,找到李煦冥的结局,颤抖了许久才敢继续看——
下雪了,无人再同他看雪。
李煦冥独自立与雪中,孤寂地望向远方的天际,苍穹无光。
霜雪染白他的眼睫与鬓角,在他眼尾消融成水,滑落:「此时若是卿在侧,何需淋雪作白头?」
流星划过天际,他以为有幸窥见了天光,但那光只一瞬便消逝。
李煦冥拂去剑上风霜,于雪中自刎,寒剑落地,雪地里瞬间被大片朱砂浸染。
「若无她,生死何异。」
他躺在松软的雪中,攥紧那枚玉佩,意识仅存之际,留恋着曾拥有过的温存。
大雪将他覆盖、吞噬,无声却震耳的想念,亦被风雪吹散。
他的爱热烈且极致,在失去最爱之人后,世界尽数坍塌。
有一朵蝴蝶在他眉间停驻,又离开。
——李煦冥在我离开的第二日,便去世了。
泪水早已决堤,心痛到几欲窒息。
为何我改变了这一切,却没有改变他的结局,为何!
我撕下这页纸,将这一张写着他的结局的书撕扯得粉碎,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不停渗出。
我不要这样的结局,不要我的阿冥就这样彻底死在了书中。
好想他。
真的好想他。
冷静过后,我对好友说:「我不想留在这儿了,想换一座城市生活。」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会下雪的城市。」
「你疯了?你以前不是说自己很怕冷,不想去北方的吗,北方冬天可能会到零下几度,你确定要去那儿吗?」
我没有顾及身边人对我的劝告,同她们拥抱分别,坐飞机去了北京。
我也不知道我在执着什么。
很快,秋去冬来,我迎来了在北京的初冬,在这儿我没有再 996,而是成为了一名自由摄影师。
我裹着大衣,在萧瑟的街灯下穿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回着客户:「你稍等我一下,我快到了。」
忽的,天上突然飘起了飞絮。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望着这漫天飞雪。
有雪花落在我眼角,濡湿了我的眼角,我又想起了第一次初雪时,陪伴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月光稀薄,天空灰蒙蒙的。
我看不真切。
有人说:「这是今年的初雪诶!」
周围的人都纷纷惊喜地停住步伐,拿手机拍照,成双成对的情侣们牵着手,在雪中合照。
我默默退回到街角,发着
这时,有人走到了我身前,我没抬头。
挪到了旁边,那人却又挪到我面前,雪花落在他黑色皮鞋上,「何小姐。」
我一怔,这个声音……
我急急地抬眸,那人身穿深色呢子大衣,黑色皮鞋,白色围巾,低垂着狭长漂亮的丹凤眼,「何小姐,你好。」
世界万物开始复苏,沉睡许久的思念沿着我的四肢百骸开始叫嚣。
周遭的喧嚣都被玻璃容器隔绝。
只剩下我与他,飞扬的雪花在我们四周欢呼。
他下巴藏在围巾里,露出我两片我曾经亲吻过千百次的薄唇,色泽艳丽如天边霞光。
极力控制着不让声线颤抖:「请问你是在等人吗?」
他笑:「我在等你。」
我心中微恸,他说他在等我。
「何小姐,我们在
我强迫自己从记忆中抽离:「原来您就是李慕连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他淡淡说:「不碍事儿。」
我和他慢慢地沿着街道往走,雪花还在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我不相信。
但看到李慕连时,我想我不得不相信,也许,真的有这个可能性呢?
我的阿冥是长发,而他是短发,漆黑如墨。
男人额角两侧散了些许碎发,驼色的长外套,让他整个人气质如同温驯有礼的绅士,声音仿佛清泠泠的玉石之音。
「走吧。」
不知道他要去哪,我也没问,本能地对这个人产生信任感。
跟着他就好了。
跟着他。
穿过热闹的街头,他带我上了他的车,我看着这个曾经在我印象中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人,熟练无比地拉开车门,发动车子。
我没说什么,只是在看他,看这个对我来说熟悉到极致却又陌生的男人。
我不知不觉跟着他去了他家,他很绅士地让我先进。
听到身后门「砰」地关上,我问:
「李先生您打算拍什么风格……」话还没说完,我忽然被他从身后按进怀中,后背忽的抵在门上。
身上雪花碎片抖落一地,熟悉的体温缠绕而来。
男人冰冷的指尖托起我的下巴,我随着他的动作仰头,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吻得又凶又急。
我怔了一瞬。
却又立即感知到,这是我最熟悉的吻,最亲密的爱人,我热烈地回应他,环着他的颈。
抑制许久的思念与挣扎通通由这个吻,传递给他。
他抵着我的额:「夫人,我回来了。」
再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夫人」二字,湿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滚出。
「我来找你了,」他说,「再也不走了。」
「你到底是李煦冥,还是李慕连。」我又哭又笑,「干嘛还编个名字来骗我。」
「我是李煦冥,」他吻去我眼角的泪水。「但这个名字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我改成了李慕连,你觉得如何?」
李煦冥爱慕连镜,所以是——李慕连,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刚才还假装不认识我,你怎么这么坏啊。」我捶他的胸膛。
男人脱下外套,露出黑色的高领毛衣,这男人的颜值果然能打,无论是古代服侍还是现代服侍,都能驾驭自如。
「想先带你回家。」他说,「外边冷,要是你哭了眼泪会结冰,很冷。」
我抱着他不撒手,他轻轻拍我的背。
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李煦冥身上,生怕撒手的瞬间他就又跑了。
原来在我撕碎那书写着结局的那一页时,他来到了我的世界,为我而来。
「你都是怎么学会这些东西的?」我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翻炒着虾仁,熟练地撒着调味料。
「我在你眼里连这点东西都学不会?」
「才不是,你又不知道你以前在书里当世子那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什么都有下人帮你准备好。」
「在见不到你的日子里,我一直都在为见到你的这一天做准备,为的就是能以最好的面目见到你,镜儿。」
我,何连镜,世界又彻底明亮了!!
我爱的男人回来了!!哈哈哈哈!!
高兴得我在社交平台上狂发几个朋友圈。
和李煦冥拍了好多张照片,发在朋友圈上,「我男人来见我了。」
好友们纷纷震惊,「早知道你交个男朋友就可以恢复活力,姐们就给你介绍几个帅哥好了。」
「这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沙雕连镜嘛。」
「连镜,你这高颜值男朋友是哪里找来的啊??」
我开玩笑地回复:「用半条命换来的。」
吃完了李煦冥给我做的第一顿饭。
他搂着我,坐在他的腿上,听他讲他的故事,讲他如何短时间内飞速适应现代生活。
他问我:「今晚还回不回去?」
「你说呢?」
他说:「我说的话,自然是别回去了,今晚留在这儿吧。」
我低头趴在他胸口上:「好害羞啊。」
他蹭我的头发:「夫人,现在害羞是不是为时尚早,一会可能有让你更害羞的,走,去洗澡。」
他浴室有个超大的浴缸。
他放了满满的热水。
他胸口上的疤痕也不见了,胸腹绵延起伏,薄肌线条漂亮,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时隔许久,再一次!洗了鸳鸯浴!
他从身后环抱着我,那双手温和有力,我头发湿淋淋地搭在肩上,回头吻他的唇。
一池春水在此时揉碎,热水水汽模糊的玻璃门上,留下了一个暧昧手印。
窗外风雪扑簌,天寒地冻。
我们的体温在交融。
后半夜他抱我回床上,我搂着他,像抱枕似的。
他在我耳畔呢喃:「没能和你见面的日夜,我每晚都有在想你。」
我和他走在落满雪的街道上。
他摘下脖颈上的白色围巾,围在我的颈上,风雪落在他眼睫上,微微湿润。
他单膝下跪:「镜儿,嫁给我。」
「以前你稀里糊涂许配给我,这一次,我想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婚礼。」
我和李煦冥订婚啦。
朋友们都震惊:「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嘛,虽说这个男人确实又帅又优秀,北京也有房,但是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上周才官宣吧?!」
「是啊,要不要再接触接触,看看他靠不靠谱。」
我让她不要担心:「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很早很早前我就认识他了。」
我也早就嫁给他一次了。
我们的婚礼在春天举行。
枝桠冒出了新绿,我们在草地上举行婚礼,我第一次看见李煦冥哭,男人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哭起来也超让人心动。
「谢谢你来到我的世界,选择成为我的夫人。」
我闯入了他的世界。
他进入了我的世界。
新婚之夜。
严格来说,这是我们第二次新婚之夜。
上一次我都快昏睡过去,才等来姗姗来迟的他。这一次,我们都很精神。
刚进房间,我被他压进了柔软床榻。
「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你先把我吓了个半死,然后又要我帮你按摩的事??」我跟他算上次的账。
他无奈地笑:「行,那这次我为夫人按摩,如何?」
「好呀好呀。」我开心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要好好按噢。」
真是风水轮流转。
曾经我害怕到死的男人,现在对我俯首称臣,按着按着,我觉得他的手位置不太对劲:「你不老实。」
他那双狭长的眼中带着欲,扯松领结,一手解着纽扣,一边俯身吻我:「夫人,这是新婚之夜,你让我如何老实?」
第二日,我在他怀中醒来。
窗外春光明媚,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他亲吻我的额头:「早。」
「我来到你的世界之初,有个声音告诉我,在今年第一场初雪到来的那天,我会等到你。」
「那你等到了吗?」
「嗯,等到了,不止是第一场初雪,也等到了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