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在即,宫内的人也是来来去去的。
东西不断的送到穆王府内,宫内的嬷嬷也会提前来过,在穆澜身侧帮扶,避免出现别的意外。
而现在穆澜要出去,万一被宫内的人知道了,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穆澜倒是笑了笑,很是淡定:「我会小心。如果宫内有人来的话,也必然会提前知道消息,你来通知我就可。另外,如果府内有人找我,就说我在休息,不见客。」
穆澜安排的很仔细。
陈管家见穆澜这么说,最终也不好再说什么,颔首:「奴才知道了。」
穆澜嗯了声,带着荷香就从偏门离开了。
陈管家穆澜的身影不见,这才回到府内安排其他的事情。
……
京都茶楼。
穆澜很久很久不曾来了,就连茶楼的小二见到穆澜的时候都跟着楞了下,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了二楼厢房的位置。
今儿是这么巧的吗?
穆澜常用的厢房,茶楼的人是一直给穆澜留着的,别的人是进不去的,而穆澜不在的时候,最长在这个厢房的人是李时裕。
而今天李时裕是先来了,但是却没通知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穆澜会来。
结果这穆澜就忽然出现了。
小二很快就从这样的愣怔里回过神,立刻迎面走了上去:「穆小姐,您跟我来。」
穆澜嗯了声。
小二很快带着穆澜上了二楼的厢房。
但是却不是穆澜常用的那家,而是去了对面的厢房,这让穆澜微微拧眉,小二也注意到了,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人?」穆澜倒是问的直接。
小二安静了下:「是。公子在里面。」
面对穆澜,并不需要隐瞒李时裕的身份,这公子是谁,穆澜心里很是清楚。她微微挑眉,很自然的转身朝着原来厢房的位置走去。
小二也没拦着,他根本就拦不住穆澜。
穆澜转过身:「你不用跟着了。」
「是。」小二没说话。
荷香也很聪明的不吭声,在厢房外等着,厢房的门,是穆澜亲自开的。
早在穆澜带着荷香走入茶楼的时候,李时裕就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现在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李时裕倒是也没觉得什么奇怪。
甚至,他喝茶的动作都不曾停下,慢里斯条的端起茶杯。
在穆澜进来的时候,李时裕的眼皮也只是微掀,并没多说什么,穆澜也不介意,安静的朝着李时裕对面的位置走去。
而后,穆澜接过了泡茶的动作。
李时裕也没拦着。
很长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就连斟茶的时候,穆澜也没看李时裕一眼,好似除去喝茶,他们就没再开口和彼此说过一句话。
厢房内也是安安静静的。
这样的情况像极了最初的时候,他们虽然共处一个空间,但是却各自为政。
偶尔穆澜眼角的余光会看向李时裕,但也只是淡淡的一下,就收了回来。
李时裕却好似完全没当穆澜存在一般。
但是穆澜递过去的茶,这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的接了。
穆澜默了默,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阵。
忽然,李时裕平静的开口:「这期间,穆小姐看向本王不下十次?本王是今儿早上用了早膳没擦干净嘴角,还是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让穆小姐这么盯本王看?」
穆澜泡茶的动作怔了下。
被李时裕这么毫不客气的调侃了后,穆澜倒是也直接:「既然四殿下能精准的算出我看了殿下几次,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殿下也在注意着我?不然的话,专心之人,岂能注意到别处的情况?」
「伶牙俐齿。」李时裕轻笑一声。
既然被李时裕发现了,穆澜倒是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看着。
李时裕喝完茶杯中的茶水,这才问着:「三日后就是大婚,不在穆王府待着,还出来做什么?不怕宫内来了人,找不到你,回头又要惹出麻烦了?」
穆澜笑:「我如果没记错的话,皇上最近对殿下是格外上心,殿下难道不陪着皇上,还在这茶楼里喝茶,闲情逸致这么好,不怕被人抢占了先机?」
李时裕说一句,穆澜就能回一句。
一点面子都不给,尖锐而又直接。
李时裕忍俊不禁的看着穆澜,原本没温度的眸光却忽然多了一抹的温暖:「穆澜,你是不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眦睚必报。」穆澜点头应声。
李时裕倒是没说什么。
穆澜又问了一句:「四殿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李时裕不知道是真没懂还是在装傻。
「四殿下不需要陪在皇上边上吗?这是四殿下的机会,不管皇上真心还是假意,终究都是机会。」穆澜说的直接,「毕竟殿下手中握着证据,这些证据也早晚都要递到皇上的手中,扳倒太子。」
穆澜的话像是试探。
但是穆澜也不认为李时裕会回答自己。
涉及到这方面的事情,李时裕和她之间并没做到知无不言的地步,所以穆澜也没真的放在心上。
结果,李时裕却极为认真的看了过来。
这样过分关注的眼神,让穆澜的眉头一拧,有些不明就里,拿着茶壶的手顿了顿,而后放在一旁,倒是也没再斟满了。
而李时裕的声音却安静的传来:「本王料到你会到这里,所以专程过来陪着你。」
穆澜一怔,是真的说不出话,看着李时裕。
李时裕也没回避穆澜的眼神,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的认真:「现在,本王只想陪着你。」
只想陪着你
简单的五个字,在穆澜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翻滚着。
说不出的感觉,堵住了穆澜的心口,一阵一阵的,压抑的让人觉得有些难受。但是莫名的听着这些话,让穆澜的眼睛有酸胀的感觉。
可是穆澜却无法流泪,眼角也越发显得干涩了起来。
而李时裕说完,倒是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就只是这么安静的看着穆澜。
很久,穆澜才应着:「好。」
李时裕轻笑一声,忽然站起身,穆澜有些猝不及防,而这人却忽然俯身,薄唇贴了上来,轻轻的在穆澜的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很轻,也很缠绵。
穆澜闭眼。
而李时裕却没深入,薄唇落在了穆澜的耳朵边,热气传来的时候,让穆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手心下意识的攥紧,有些汗涔涔的。
而耳边是李时裕几乎带着蛊惑的声音:「明天本王带你出去。」
穆澜楞了下,看向了李时裕。
李时裕眉眼里都带着笑意,修长的手指捏住了穆澜的下巴,紧了紧,但是声音却显得温柔的多:「你这大婚倒是选的好。」
穆澜拧眉,越发不明白了。
「大婚的前夕是七夕。七夕的时候,京都的人都会走入集市,集市有很多热闹好玩的事,但是人人都会带着面具,没人知道你是谁,也没人可以认清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肆意妄为。」
李时裕说到这里就安静了下来。
穆澜在李时裕的话里,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她扬眉笑着:「所以四殿下是在邀请我?」
「来不来?」李时裕问的直接。
「来。」穆澜倒是不矫情。
将来的事,没人知道,但是现在的一切却可以把握。
李时裕都可以在这样形势不明的时候丢下宫内的时候出来,她又何须矫情。
而李时裕得到穆澜的答案,轻笑一声,又很自然的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喝着茶,两人倒是不再交谈。
一直到了快日落的时候,穆澜才起身离开。
李时裕也不曾相送。
门外的荷香见到穆澜出来,迎了上去:「大小姐,要回府了。陈管家派人来催过了。」
穆澜嗯了声。
很快,两人下了楼,从茶楼的侧门出去,倒是没引起太大的动静,没一会的功夫,穆澜就已经回到了穆王府内。
陈管家在侧门等着,见到穆澜的时迎了上去:「大小姐,宫内来了人,送了东西过来,要见你的人,被奴才拦下了。宫内的人说,大婚前一日,嬷嬷会来过来,那时候无论如何,必须见到大小姐。」
穆澜点点头:「我知道了。」
「大小姐……」陈管家继续开口。
结果穆澜却打断了陈管家的话:「明日我一天都不会在,也不会这么早回来,有事的话,你就拦着,荷香会留下来,在落雪楼内。」
陈管家:「……」
他是想和穆澜说,这两日不要再出府,结果话都还没说出口,穆澜倒是不客气的给了自己晴天霹雳。
可是穆澜是主子,他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穆澜的命令不得不从。
最终,陈管家应声;「还请大小姐多加小心,王府内的事,奴才会弄好。」
「有劳陈管家了。」穆澜应声。
而后,穆澜带着荷香回了落雪楼。
……
第二日。
天才刚亮,穆澜就已经醒了过来,她悄然无声的起声,从衣柜中翻找着前不久李暮送来的衣衫,仔仔细细的挑选着。
一直到最后,她选了一件桃红色的衣服,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被称的明艳了起来。
这大概是穆澜重生后,第一次穿这么鲜艳的颜色。
铜镜里,出现的是一张少女的脸,明艳而灿烂。
而非是刻意敛下的威仪,活生生老了几岁。
就连发髻都被穆澜梳的活泼俏丽的多,历来只是略施粉黛的脸,都仔仔细细的上了一层妆,铜镜里的连也跟着越发的俏生生。
荷香听见动静的时候,推门走了进来。
穆澜转身看向了荷香。
荷香有些愣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穆澜,荷香都有些不太适应了。
她的声音结巴了下:「小姐,你这是……」
穆澜笑了笑:「我好看吗?」
「好看。」荷香认真的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奴婢从来没见过小姐穿这么明艳的衣服,有些没习惯。」
然后荷香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朝着穆澜走来:「小姐,您就应该这样,别老穿的死气沉沉的,您才多大啊,这样的您多好看啊。奴婢敢说您这样出去,京都没有一个小姐比你好看的。」
穆澜挑眉:「你这张嘴哟……」
荷香抿嘴笑了起来:「奴婢就只是实话实说。」
穆澜也没说什么。
荷香忽然促狭的笑了笑:「大小姐,您穿的这么好看,是不是要出去见太子殿下呀。」
穆澜没说话也没回答荷香的问题。
在穆澜看来,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不管是什么事都是如此。
不过荷香见穆澜没回答,就自顾自的这么认为了。
大周的传统是结婚前三日,夫妻双方是不见面的,所以荷香下意识的认为是两人不想错过七夕节,所以穆澜才会盛装打扮。
原本七夕节也就是大周很重要的一个节日。
集市可是热热闹闹的,要一直到子夜才会结束。
「大小姐,奴婢会在这里给你守着的,您放心去吧。」荷香眨了眨眼。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亮了。
穆澜其实并没和李时裕约好,昨日这人只是说今日带自己出去,但是怎么见面,哪里碰头,这人都没说。
穆澜下意识觉得要去茶楼或者商铺。
那是他们最经常见面的地方。
穆澜沉了沉,安静的从穆王府的侧门走了出去,并没人发现穆澜离开。而京都的集市,已经开始渐渐热闹了起来。
比平日早上了很多。
……
忽然,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穆澜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但也只是一瞬,穆澜就跟着放松了下来。
熟悉的檀香味很快萦绕了穆澜周遭。
穆澜转过身,李时裕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穆澜的面前,只是穆澜看不清李时裕的容颜,这人的容颜被遮盖在了面具之下。
黑白相间的面具,简单而干净,没折损这人丝毫的英气,却越发显得神秘。
「四殿下。」穆澜安静的开口。
李时裕低低的笑出声:「不怕认错人?」
「很难。」穆澜倒是直接。
这话不知道是不是愉悦到了李时裕,他的笑声变得明显起来,忽然,李时裕就好似变戏法一样,从手中变成了一张全新的面具。
穆澜看见了,这个面具也是黑白为基础,但是在上面却又多了色彩斑斓的感觉,一眼就让人惊艳的挪不开。
和李时裕脸上的摆一起,总让人觉得,他们原本就应该如此。
「给我的?」穆澜挑眉问着。
李时裕没否认,很自然的拿起面具要帮穆澜带上,穆澜下意识的扣住了李时裕的手,总觉得这样的动作太亲密,毕竟这是市集,虽然清晨仍然人烟稀少,但是却还是让穆澜有些不太自在。
「四殿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穆澜的声音很淡,但是耳根子却有些红。
李时裕低头,看着穆澜,手中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眸光落在穆澜的身上:「叫我的名。」
和之前不用【本王】而用【我】来称呼自己不一样。
这一次的李时裕却让穆澜叫自己的名。
穆澜有些不太习惯,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她安安静静的站着,看着李时裕,似乎在揣测李时裕这句话里的意思,而李时裕并没回避穆澜的眼神,落在穆澜身上的眸光却显得格外的专注而认真。
穆澜藏在宽袖里的手,不自觉的勾紧了指尖。
「你让我叫你什么?」穆澜安静了很久,忽然开口,平静而试探的问着。
「我的名。」李时裕轻笑一声,重复了一遍。
穆澜秀气好看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
李时裕修长的手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上了穆澜的下巴,轻轻一抬,穆澜就已经被动的看向了李时裕。
还没给穆澜反应的机会,李时裕忽然低头。
骤然靠近的俊颜,还有这人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都轻易的让穆澜的心跳加速,就连呼吸都有些局促了起来,只是表面,穆澜却始终淡定。
就好似故意的一般,李时裕的薄唇贴着穆澜的脸颊微微拂过,而后落在穆澜的耳边。
薄唇呵出的热气,让穆澜忍不住躲了一下。
而耳边传来的是李时裕低沉而蛊惑的声音:「叫本王的名。」这是他第三次重复同样的话,很快,剩下的字眼就变得格外的清晰,一字一句的传入穆澜的耳中,「时裕。」
那是李时裕的名。
但是穆澜却从来没人听过有人这么叫李时裕。
好像显得陌生又熟悉。
可李时裕这样的举动却带着一丝丝的蛊惑,让穆澜变得情不自禁起来,她好似中了邪,着了魔,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红唇微动。
宛如黄鹂的悦耳声调,缓缓的一字一句的念着:「时裕……」
脸颊上,白皙的肌肤都跟着微微泛了红,不过瞬间就消失殆尽了,再看着李时裕的脸,却显得一本正经的。
好像之前念得也不过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
这样的反正,却彻底的愉悦了李时裕。
他倒是没逗着穆澜再开口,对于穆澜的脾气,李时裕再了解不过,再逗下去,就算穆澜是心甘情愿的,也会变成恼羞成怒。
「记住,今日就只准叫我的名,如果叫错了……」剩下的话,李时裕没说话。
穆澜轻咳一声,没理会这人。
而李时裕却把话继续说话:「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李时裕却好似什么都没说过一般,把给穆澜准备好的面具,仔仔细细的帮穆澜戴好,甚至没一个细节都没放过。
面具遮挡住穆澜的容颜,但是却无损穆澜的貌美。
明明是隔着面具,却更可以看见这一双清透却又带着深究的眼神,好似深渊,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在确定面具戴好后,李时裕的手很自然的牵起了穆澜的手,轻轻的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穆澜没拒绝,任这人牵着自己。
而后,她才开口询问:「我们这是准备去哪里?现在这个时间,集市上的人都不多,没什么看的。」
这也是说实话。
何况,天才刚刚亮堂没一会,怎么可能人山人海呢。甚至还显得几分的冷清,除了几个摊子在吆喝外,就再没什么动静了。
但李时裕却没回答穆澜的问题,而是安静的牵着穆澜的手,上了一旁等候的马匹,把穆澜紧紧的圈在自己的怀中,而后策马扬鞭,快速的朝着京郊跑去。
全程,李时裕都没松开穆澜的手。
一直到京都的郊外,李时裕带着穆澜上了山,穆澜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万佛寺所在的位置。
万佛寺和开元寺不一样,后者是大周的王公贵族长必定会去烧香拜佛的地方,而万佛寺就是京都的平民去的地方。
穆澜一直觉得,万佛寺的人声鼎沸和开元寺的安静比起来,前者更显得烟火气,佛祖不是更应该能看见这样的烟火气吗?
只是穆澜不明白,为何李时裕会来这里。
在穆澜的印象里,李时裕能去的地方,也应该是开元寺,而这人其实并不信鬼神,极少来这样的地方,除去被迫的情况下,李时裕几乎不会出现在寺庙。
穆澜不免觉得意外。
但是穆澜并没开口。
李时裕做人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目的,不会轻易的决定一件事,而你也无需询问,这人该解释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含糊。
一直到万佛寺的门口,李时裕才站了起来。
穆澜陪着李时裕站着。
这个时辰的万佛寺,香火已经很旺盛了,虽然不似传统节日那般熙熙攘攘,但是仍然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只不过带着面具的都是年轻的男女,紧紧的牵着手,来万佛寺求姻缘。
穆澜下意识的看向了李时裕,总觉得这人不会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就在穆澜安静的时候,李时裕却忽然开口了:「我娘亲只是一个平民出身,因为跳舞,而被父皇看中,一跃成了贵妃,她在宫内的时候,每个月都会来万佛寺一趟,在这里烧香拜佛。」
穆澜有些意外李时裕的开口,不过她没插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其实不难理解,容妃是平民出身,在大周人尽皆知,大周出了一个平民王妃,在那个时候是极为稀奇的事情,甚至这位王妃还极为得宠,入宫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四皇子李时裕。
所有的人都以为容妃会得道的时候,却得到了容妃抱恙的消息。
没多久容妃就撒手人寰了。
这是外人看见的,宫内的人却都很清楚,容妃之死,并不是这么简单。
但是这件事也成了宫内的忌讳,没人再提及,容妃也被厚葬。
而那时候的李时裕,才刚过两岁,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记得,甚至连容妃的最后一面都没看见,就被人送到了曲华裳那,由曲华裳养大。
就好似自己在找李家灭门的真相,李时裕又何尝不在找容妃死亡的真相呢。
穆澜低敛下眉眼,安静的听着,没说一句话。
而她的耳边,仍然是李时裕平静的声调:「一直到娘亲过世后,我懂事起,从一直跟在娘亲的嬷嬷那知道,娘亲每个月都会来这,我就记下了,成年后,我被立为裕王,搬出宫在裕王府居住,那时候起,每个月我都会来万佛寺,替我娘亲烧香。」
穆澜倒是没想到李时裕会这么做。
不过穆澜没说什么,就只是听着。
「今天是七夕,我娘亲是在这一日死的。」李时裕的声线仍然平静,并没太大的情绪起伏,好似早就已经适应了一般,「所以,每年的七夕,我都会到万佛寺给娘亲祈福。」
说着,李时裕忽然低头。
那是穆澜从来没见过的李时裕,这样的情绪里,好似带着一丝的哀伤还又有无可奈何,看起来少了平日的硬朗,多了一丝的脆弱。让人忍不住想把李时裕轻轻抱住。
穆澜下意识的咬着自己的唇瓣,没开口。
只是被李时裕牵在掌心的手里,紧了紧。
李时裕注意到了,低头看了一眼,再看着穆澜的时候,眉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口气也跟着轻快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在娘亲忌日,我带着女人到万佛寺给她祈福。」
多余的话,李时裕没再说话,安静的看着穆澜。
穆澜的脸颊有些红。
只是被面具挡住了,看不出来。
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李时裕带着自己出现在万佛寺,是和寓意,穆澜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穆澜没开口,两人的眸光辗转流过,好似谁都没戳破这一层薄纸。
而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沉默才是最好的方式。
「进去吧。」李时裕淡淡开口,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好。」穆澜这才应声。
很快,李时裕带着穆澜朝着万佛寺内走去,穆澜安静的跟在李时裕的边上。
李时裕对于万佛寺内的一切再熟悉不过。
穆澜安静的看着李时裕买了香火,在佛祖面前点燃,高大的身形站着,认真的鞠躬,而后再把香火插入,任青烟寥寥。
而后,李时裕在原地站着,很久都没动一下。
穆澜并没打扰李时裕,在一旁陪着。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一直到李时裕转身看向了穆澜,穆澜这才冲着李时裕淡淡的笑了笑,声音仍然平静:「我想去万佛寺内转转。」
「我陪你。」李时裕淡淡开口。
「好。」穆澜应声。
万佛寺其实穆澜并不陌生,在顾府的时候,李若兰逢年过节都会来万佛寺,自然也会带着穆澜,只是穆澜是孩童心境,倒不是认真的烧香祈福,反而是玩性更大一些。
或许是被李时裕影响了,穆澜才真的静下心来去看这一座寺庙。
好似对于李若兰的思念也多了几分。
她安静的走在寺庙中,李时裕就跟在边上,遇见陡峭的台阶时,李时裕的手会很自然的牵住穆澜的手。
穆澜没拒绝。
两人走着。
忽然,穆澜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小时候,娘亲带我来这里,我就喜欢藏在假山后,娘亲找不到我,就会格外的着急,但是我怎么都不出来,在假山后面偷偷笑,一直到娘亲急的快哭了,我才跑出来,很快就能把娘亲哄的破涕为笑。」
李时裕挑眉,是真没想到穆澜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从李时裕认识穆澜起,穆澜一直都是现在这副模样,冷静从容,从来不会被外界的任何事情影响到,步步为营,运筹帷幄,一切都了然于心。
「那时候只是觉得好玩。」穆澜低敛下眉眼,轻笑一声,「现在却忽然觉得,那才是烟火气,怎么都散不掉的烟火气。而现在想再拥有,却怎么都没可能了。」
有些感慨,她忍不住深呼吸。
李时裕就好似穆澜安抚自己一般,牵着穆澜的大手也跟着紧了紧。
穆澜轻笑一声,看着李时裕,眉眼里的笑容,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放松。
两人沿着万佛寺的台阶一级级的往上走。
「你去过万佛寺的最上面吗?」穆澜忽然问着。
李时裕安静了下:「未曾。」
每一次来这,就只是匆匆的烧香拜佛后就离开了。而李时裕很清楚,容妃生前来这,还未曾入宫之前,或许就像穆澜一样,可以走完整个万佛寺,但是入宫之后,这一切就变得遥不可及。
就算被准许来,也只是匆匆来,匆匆的离开。
而他,更不可能丈量整个万佛寺。
「上面的没大殿,但是却有一个求签特别灵验的地方。」穆澜解释,「娘亲以前总也会带着我,一步步的往上爬,我一点敬佛的心思都没有,就只觉得好玩,现在想来,好像是要要去求佛祖的原谅,原谅我当年的幼小无知。」
李时裕听着,笑了笑,而后才说:「我以为你也是不信鬼神的。」
「在这地方,人总有敬畏之心。」穆澜解释。
李时裕嗯了声,没说什么。
上山的石阶特别的陡峭,所以这一段几乎没什么人来,就连穆澜这样的习武之人,都走的不免有些吃力,额头微微冒出了薄汗。
「累吗?」李时裕看向穆澜,柔声问着。
穆澜嗯哼了声:「累。平地走多了,还不曾这样过。」
「那你从断崖下爬上来的时候,我怎么见你健步如飞?」李时裕挑眉,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穆澜:「……」
她被李时裕怼的说不出话,最终就只能这么怒视的看了这人一眼。
李时裕低低的笑出声,忽然半蹲了下来。
穆澜不明就里。
「上来,我背你上去。」李时裕说的直接。
穆澜哼了声,一本正经:「没人告诉你,向佛祖请愿的时候,要心诚吗?起码这段路,是自己走上去的,不然佛祖怎么会满足你的愿望呢?」
「你不是不信鬼神?」李时裕一点都不客气。
「那你在断崖的时候怎么不背我上来,那路可比现在难走多了,你这会献什么殷勤?」穆澜也不客气。
李时裕无奈的笑出声,有些忍俊不禁的看着穆澜,修长的手指宠溺的捏着穆澜的鼻尖:「穆澜,你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是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穆澜挑眉。
李时裕看着穆澜白皙的肌肤因为爬山变得泛红,整个人更显得活力四射的,他越发显得情动,忽然捏住了穆澜的下巴。
穆澜楞了下,一时回不过神。
这人已经低下头亲了上来,但也只是一下,就松开了穆澜。
而后,李时裕淡定自若的说着:「既然有诚意,那就走吧。」
穆澜没吭声,手指下意识的碰触着自己的唇瓣,上面还残留着这人淡淡的温度。
忽然,穆澜觉得李时裕是故意的。
在进入万佛寺的时候,李时裕就让穆澜先摘了面具,说是在佛祖面前,带着面具不虔诚。
但是这样的感觉好像也不让穆澜觉得排斥。
她的眉眼忍不住弯了弯,藏在面具里,倒是没人可以看的清,再看着李时裕重新牵起自己的手,穆澜笑了,然后有些孩子气的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李时裕的身上。
李时裕并不介意。
两人一点点的朝着山顶爬去。
一直到了山顶,穆澜深呼吸,看着山下的一切,才感慨说道:「这才是一览众山小啊。」
「这话是你这么用的?」李时裕摇头。
「难道不是么?」穆澜哼了声。
「嗯,你说是,就是。」李时裕也很配合。
穆澜也不缠着这个问题,比了比不远处的一扇朱红的门:「我进去求个签,你在这等着我。我知道你不喜这些事,就在这坐着就好,或者四处走走?」
李时裕才想开口,穆澜就已经打断了这人的话:「别说你陪我,佛祖不喜欢没诚意的人。」
李时裕笑出声,这才应着:「好。」
穆澜嗯哼了声,一转身就朝着门内走去,已经没了上山时候的疲惫,倒是显得活力十足。
好像就连身上带着的阴沉气都跟着不见了。
现在的穆澜才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家。
李时裕看着不免有些入神。
但是他并没跟上去,而是安静的在原地等着,等了很久,没见穆澜出来,李时裕这才拧眉,朝着门内走去。
……
穆澜进入了屋,屋内就一个老僧坐着,看见穆澜的时候,起身打了招呼:「施主。」
「师傅,我想求个平安符。」穆澜安静的开口。
屋内缭绕着香火的气息,闻起来让人觉得格外的安定。
师傅看着穆澜点点头:「求平安符要心诚,念着你想保佑的人,菩萨随着香火,就会听见的。」
穆澜嗯了声。
她亲自点燃了三炷香,虔诚的跪在了蒲团上,闭上眼,任青烟缭绕,她跪了很长的时间,把自己心里想的都念完后,才把三炷香插在了香炉里。
师傅递过了签筒。
穆澜摇了摇,而后签筒掉下了两支签,穆澜捡了起来,上面的字符穆澜看不懂,她递给了一旁的师傅。
师傅看着穆澜递过来的签,很快眉头就跟着拧了起来,带着一丝的凝重。
穆澜觉察到了,低声询问:「师傅,这签……」
「要贫僧说实话吗?」师傅问。
「要。」穆澜的答案毫不犹豫。
师傅安静了片刻,而后才看向了穆澜,摇摇头:「贫僧在这里二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签,看起来是上上签,但是却凶险无比。不知道施主是给谁求的签?」
「一个很重要的人。」穆澜应声。
因为师傅的话,穆澜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师傅不可能认识自己,也不会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师傅不需要为此来欺骗自己。
而万佛寺,大周的达官贵人不会来,师傅是清修之人,也不会知道外界的那些纷纷扰扰。
所以这话,让穆澜下意识的觉得忐忑不安,那种惶恐好似怎么都压不住了。
师傅听着穆澜的话,点点头,这才开口:「这个人,会有大凶,命悬一线。至于能不能活命,就看造化了。」
剩下的话,师傅没说。
穆澜拧眉。
心头不安的预感也跟着越来越强烈。这意味着什么?
上一世的夺嫡之战就在半年左右的时间会上演,这签难道是意味着李时裕在这一次的夺嫡之战中还会失败吗?
穆澜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如果失败意味着什么,穆澜比谁都清楚,她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再看着师傅的时候,她的声音压着,倒是显得冷静:「您不是说,这签看起来是吉兆。」
「表面的吉兆,也意味着风光之下的凶险。」师傅解释。
穆澜没说什么,安安静静的站着。
师傅倒是也很安静。
穆澜很久才看着师傅,一字一句问的清晰:「有没有化解之道。」
这话让师傅沉思片刻,然后摇头:「贫僧能力有限,无法化解。这签贫僧二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到。」
说着,师傅顿了顿:「施主求个平安符,绣上他的名字,叫他随身放着,也些许就是一些安慰。」
话音落下,师傅给穆澜递过了一个平安符,很简陋,就是寻常人家常见的。
穆澜小时候也带着,那一场大病后,李若兰就从万佛寺给自己求了平安符,红白相间,上面绣着自己的名字,李若兰亲自给她戴上的,温柔的告诉穆澜,这可以保穆澜平安长大。
她确确实实也平安长大了。
就算几次的凶险都能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