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不是不喜欢,只是因为没什么天赋,也听不出什么来。」在这一点上我大抵是随我妈,否则也不会那么简单的就被我爸一首小曲儿拐走。
「不,姐姐,」苏榕认真的看着我,「你能听出来的,我弹给你听。」
(二十七)
天色已经暗了,星星稀疏地点缀在夜空,月光却穿过云层,似水一般温柔地泼洒在地板上。
我和苏榕不约而同的没有开灯,苏榕坐在月光下,面对着那样一架古老的钢琴,手指轻轻地跃动,那些清脆的音符从指尖蹦出,我坐在地板上,安静的听着。
我确实听不出什么来,但我却知道这首歌很好听,我似乎能看见藏在这首歌背后的,那个浅浅笑着的女孩,也能看见那种名为心动的情绪,合着适宜的月光,合着适宜的人,好像一切都很温柔。
这样的旋律他曾经给我唱过,也是在一个那样温和的夏夜里,他说这首歌写给我,可我远没有这首歌那样美好。
不得不说,会弹钢琴的男孩子的确很有魅力。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视线不受控制地汇聚在苏榕身上,我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而也是直到那一刻,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好像,真的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
不是面对少年问句时不假思索的喜欢,也不是因为长期独处而对荷尔蒙的强烈需求,而是货真价实的心动,是在我二十六年的生命中鲜少存在过的一种情绪,一种不受我自己控制的情绪。
这样也好。我微微笑了笑,静静想到。
(二十八)
和苏榕恋爱这件事,我从没想过藏着掖着,以至于就连工作室的人都清清楚楚,全都知道我受到了爱情的滋润。
可是奇怪的是我爸至今没给我打过电话,妈妈也再没说来我家看我,我虽然心中疑惑,可是念着他们也许是忙,也就没再多问——毕竟我也不算清闲。
眼看着比赛在即,衣服加工的问题我总要多留意一些,便三天两头的往工作室跑,有时需要忙到深夜,到家时苏榕都已经睡下了。
不过这总归不会是常态,等到比赛一过,我自然会闲下许多,想来到时候苏榕也该放了暑假,我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我这样想着,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苏榕常常拎着各种水果甜点奶茶之类的东西送到我工作室去,贴心的很,害得云棠都来嘲笑我,竟然被一个弟弟吃的死死的。
不过,我到底不是那么幸运的人,就连老天送到我手里的幸福,都能无声无息的再被人夺了去。
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夜晚,我和寻常一样忙到半夜才回家,本以为苏榕已经睡下了,可是我推开房间,看见的却是一地的啤酒瓶,还有缩在角落里的苏榕。
连灯都没开。
我不知为何有些心慌,皱着眉打开了灯,可是再看向苏榕的时候,却看见了他发红的眼眶。
他憔悴的很。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天没见他就能将自己变成这个模样,眼睛里的红血丝甚至有些骇人,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手边是一个喝了一半的酒瓶。
我压下心中那份不安,皱着眉上前两步,「怎么了?」我蹲下身,试图拿走他手边的酒,「怎么喝这么多?」
苏榕没有吭声,倒是随着我换走了他的酒瓶,只是人还盯着我,看着我所有的动作。
「姐姐。」他忽然开口唤到。「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顿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肯定,「喜欢啊。」
可他只是笑了笑,似乎有无奈,也有自嘲,「那姐姐,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许偃啊?」
我收拾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他和你说什么了吗?」我皱着眉头问道。
他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人的。他虽然知道我和许偃的事,可他也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定是许偃,他又做了些什么?
「没有。」苏榕摇了摇头,可是下一个问句又让我讶异的说不出话。他死死盯着我,声音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姐姐,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为了帮他?」
「可是他都已经订婚了,姐姐为什么还要帮他?」
「姐姐说喜欢我,就是这样的喜欢吗?是我不知道,姐姐的喜欢,原来就这么廉价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苏榕这么无助的模样。字字句句,像是锥心泣血一样,每一个字都在我心上细细地刮着,刮出一道又一道痕迹来。
可我也同样无助。这飞来的一口横锅,让我人都发蒙的很,我愣愣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是发生了什么?」
苏榕不再说话,他只是定定地看了我两眼后,抓起一旁的手机胡乱划了划,扔到了我面前。
我手忙脚乱的拿起他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正是热搜的界面,而我猝不及防的,在上面看见了我从来没想过的几个字。
…
许偃出轨。
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而心中那种不安更甚,我点开热搜的第一条,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模糊极了的照片。照片里,是我的背影和许偃脸上浅浅的笑意,而我们的中间,摆着一个漂亮的浅绿色蛋糕,许偃的手拉着我的手,正说着些什么。
不,不是这样的。
我心中大骇,他在回忆往昔的时候过来仓促抓了我的手,被我甩开了,可就是那一秒,竟然也能被拍下吗?
我试着解释,可是就连解释都是无力的,我看向苏榕,苍白地争辩到,「我是见过他一面,但这只是媒体夸大了而已。苏榕,你……」
「姐姐。」苏榕打断我,他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轻轻指了指我手里的手机,「你看第二条。」
许偃发布新专辑。
我不解的点进去,才知道为什么网友便能如此笃定的说,许偃是出轨了。
许偃的那张新专辑,名字叫《念夏》。
「姐姐听过那首歌了吗?」苏榕垂着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颓废过,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姐姐肯定来不及听。但我听了。」
他倾身从我手里拿走手机,手指利落的划了划,紧接着,一段熟悉无比的旋律,从手机里慢慢传了出来。
是苏榕曾弹给我听的那首歌。
还未曾发布过的那首歌。
那首明明是苏榕认真写下的,却被小偷偷走提前发布的一首歌。而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念夏》。
我猜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很狼狈。
「姐姐。」苏榕慢慢闭上眼睛,熟悉好听的旋律回荡在沉寂一片的房间中,他极为痛苦地用手掌遮住眼睛,连声音都染上了哭腔,那种极为压抑的情绪几乎要爆发出来,可是却因为面对的人是我而生生忍住了,他哑哑地喊我,似是绝望极了。
「姐姐,我写这首歌用了十年多。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都是想着你才写出来的。可是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我无助地凑上前,试图拉他的手,拼命地摇着头,「不是我,苏榕。真的不是我……」
「姐姐,全世界都知道,许偃是模特出身,从来没学过音乐。听过一遍的曲子,他记不住的,更做不到把它谱出来。」他停了停,只是笑,「可是姐姐你学过。姐姐,我该怎么信你啊。」
我说不出话,耳中也一片嗡鸣,我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伴随着愤怒逐步在心中扩张,我气的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转——我怎么会不明白苏榕的委屈。
我们都是创作者,都是处于在艺术链上作为生产者的那一方,我们的作品事关荣誉和名望,却更关乎内心。
那是少年藏在心底最隐秘的心事,那是他只愿意唱给我听的一首歌,可是他精心创作出来的所有东西,一朝之内成了别人的成果,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是他跟着我们,他一直跟着,或许是他录了音!对,一定是他录了音,」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去给他打电话,你等着我,苏榕,你信我……」
苏榕没有说话,只是靠着墙闭着眼睛,很久很久,他才很轻很轻地说了句,「姐姐,让我静静吧。」
(二十九)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张无措过,许偃走的时候没有,上次苏榕和我闹脾气的时候也没有,可是现在我按着拨号的键盘,手指却止不住的哆嗦。
不是畏惧,而是生气。气到发抖,气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气到连心脏都在愤怒的跳动着,我心疼苏榕,更心疼那首被无端糟蹋了的歌。
电话通了。
「许偃!」我气极的喊到,「你他妈——」
「温小姐。」
电话那头,一个温柔的女声,打住了我所有想要骂出口的话。
「温小姐,久仰大名,一直在等你电话呢。」电话那头的人盈盈笑着,「我是白沐。」
我猛地反应过来。
许偃不是那么没品的人,起码从前不是,但现在电话那头的人却不一定。
我咬紧了牙,「白小姐,我和你没有仇。」
「的确。」她还在笑,「但是现在,恐怕你恨透了我吧。不过我当然不在乎,我和许偃,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分开。」
「小事?」我嗤笑一声,我提高了声音,几乎算得上是声嘶力竭,「这是盗窃,是抄袭。白沐,我可以起诉你们。」
「您这是在说什么啊。」白沐很是愉悦,笑意不加掩饰地从话筒中传出来,「那首歌是我未婚夫许偃写了很久写出来的歌,倒是温小姐你多次不知廉耻的勾引他,从他那骗到了曲谱,来讹我们。我这人大度,没有起诉你是你的幸运,但温小姐要是倒打一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死死的握着手机,手指都攥地青白,那些奔涌的情绪在脑海里疯狂地翻滚着,可是再怎么愤怒,却到头来依旧无助极了。
「都说贵圈乱,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原来还真有抹黑自己丈夫出轨来赚热度赚钱的人,白小姐你就不怕,对自己的声誉也造成影响吗?」我咬牙切齿地说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跟许偃早就已经没关系了。」
「我再强调一遍,温夏。」白沐的语气强硬了许多,可是态度却是没有丝毫迟疑的,「是你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许偃是被动的那一方,被你利用来炒热度,你借助流量帮你的小男友成名,也借助流量为你几周后的比赛助力,许偃,只是受害者。至于专辑的名字……那是在怀念我和许偃相遇的那个夏天,和你温夏有什么关系?」她轻轻啧了几声,「温小姐还是太年轻了啊。」
我死死攥着拳头,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我气到身子都发着冷,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恶心过,那些骂人的话在嘴边转了许久,只变成了一句,「不会有人信的。」
「是吗?」白沐嗤之以鼻,「可是据我所知……我未婚夫马上就会发表声明,将会对你造谣这件事情进行起诉,追究你的法律责任。虽然这件事也可以私了,但是我瞧着温小姐你的态度,恐怕还是公了比较好。你说是不是?」
说罢,电话中传来一串嘟嘟的声音,再没了音讯。
我不死心地想要继续打过去,可是却变成了无人接听,再再拨打的时候,又变成了已关机。
我无助地跌坐在沙发里,用手盖住了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娱乐圈里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早就是一贯的手段,而无论什么事情,似乎只要追究对方的法律责任,自己便没了任何过错。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有一天我也能变成其中的主角。
苏榕还在房间里没有声音,可是我知道帝音的环境还算干净,没见过社会的险恶,也没有过来人告诉他们写歌要记得留档备份署名,那些年轻的孩子们没有什么版权意识,只看苏榕那么痛苦的样子,便知道他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但我不会让他因为我白白受了这样的委屈。
绝对不会。
(三十)
半个小时后,许偃果然发布了声明,微博上简简单单的一条「我们很好,不会出轨」下面,跟了一张起诉声明。
我在上面看见了我的名字,而又过了十分钟,我的名字冲上了热搜榜,后面还跟着难听的两个字:小三。
很快我的身份信息也被扒了出来,我无助的看着那些因为我这个人而对我所有作品的谩骂声,看着因为穿了我设计的衣服而被声讨的合作模特,也看着我父亲因此受辱的清誉,只觉得恍惚。
手机叮叮当当地响,除了接了父母的电话简单表示不是我,我没事后,其余的消息我一概不想理会。
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我把手机关机,翻出了很多年没用的另一个手机,找到云棠的号码拨了过去。
这时候我不方便出门,也只有拜托云棠帮我做这些事。
在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过后,我拜托她,帮我找到那日咖啡厅里的监控,以及在帝音校园里琴房的监控。
那是唯一能证明我和苏榕的东西了。
只是白沐混了娱乐圈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忽略掉这些,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不久之后云棠告诉我说,那些监控文件都因为各种理由而不见了后,我还是绝望的靠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的看向天花板。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诬陷,可是我没有证据。
我不敢再看手机,脑子里更是乱乱的,夜已经深了,而我就这么看着天花板,一夜未眠。
(三十一)
天快亮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慢慢直起身子,在几个小时内第一次有了动作。
苏榕站在门口,声音有些干涩,「姐姐。」
我朝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怎么了?」我背过身走向厨房,不敢看他的眼睛,「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
才刚走出了几步,苏榕就大步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我。
男孩子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味闯入鼻息,我忽然又有些想哭。
他抱得很紧,双手搂着我的腰,下巴就眷恋的放在我肩头,「姐姐,我错了。」他小声的道歉,「我不该怀疑姐姐的,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我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背,少年温热的身体贴在背上,似乎连心都跟着暖了起来,我压抑住哽咽的腔调,「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姐姐的错。」苏榕仍旧抱着我,只是这次他将我的身子转过去,让我的头埋在他的怀抱里。「姐姐和我都是无辜的而已。」
我终于压抑不住那些委屈,可我同样知道苏榕的委屈不比我少,我埋在他的肩头,吸了吸鼻子的同时,眼泪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是因为我,苏榕的歌才会被偷。如果不是我,许偃根本不会知道苏榕,白沐也就不会顺藤摸瓜的找过来。
我的眼泪把苏榕肩膀都打湿了,但他并没有动,他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抱得更紧。
「姐姐,其实我骗了你。」苏榕抱着我,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慢慢停住了眼泪,却因为这样突然的停顿而很轻很轻地打了个嗝。
苏榕闷闷笑了一声,「我第一次见到姐姐,不是在酒吧,而是在那间琴房。」
我愣了一下,想要看他的眼睛,却被他按着头制止了,只能继续趴在他的怀里听他讲述。
「那时候姐姐才 16 岁,我 11 岁。我爸总是忙,根本就不管我,我就只能跟着叔叔混,而我叔叔是温教授的学生。也是因为我叔叔,我才喜欢上音乐,才能见到姐姐,姐姐那时候在琴房里弹着琴,可能根本就不会记得我这个小屁孩,可是从那时候起,我就总是会想起姐姐。」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种情绪就叫喜欢。所以我总是缠着叔叔去琴房,他教你弹琴,我就在旁边偷偷摸摸的看。后来我考上了帝音,姐姐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酒吧里的那两次不是偶然。你知道的,seven 酒吧里都是权贵名人,那天我叔叔恰好在那,见到你后,就给我打了电话。姐姐,我家没有破产,我也没有欠债,你给我打的钱我全都存着,是我一定要往姐姐身边凑的。跟姐姐说这些,是想姐姐不要自责。」
我错愕地消化着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人还有些发懵,而随着他的话,我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苏亦……」
「就是我叔叔。」
我愣愣的趴在苏榕的怀抱里,怎么也没能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苏亦,如今乐坛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我爸手底下最欣赏的学生,是和云棠不清不楚绕不开的人,也是曾经教我钢琴教过最多回的那个人,甚至我们如今还称得上是朋友,逢年过节偶尔会发些问候。
没想到竟然是苏榕的叔叔。
竟是我傻,从来没有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就连那日苏榕那么刻意地带我去琴房,我都没能想起来这些。
「姐姐,」苏榕轻笑着喊我,「哪有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蓄谋已久罢了。」
(三十二)
在一周后,苏榕用他的个人社交账号,终于对那些已经发酵成辱骂的舆论进行反击。
那首歌,用了他十年的时间。
白沐再怎么夸大许偃创作这首歌的心路历程,也不敢说出十年这个漫长的时间段。毕竟在她的口中,那首叫做《念夏》的歌是许偃为了纪念他们之间的爱情而作的,可她们认识了才多久。
苏榕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他无意中留下的所有痕迹,从无数张零散的乐谱,到存在他手机里他哼唱出来的录音,这些的所有,都是对他创作版权的最好证明。
他没有署名,这些便做不了法律依据,可是对于舆论来说,这些也足够了。
若是五年之内的所有乐谱,尚且可以被白沐颠倒是非说我从许偃那里偷来的,可是我和许偃认识,也才不过区区五年而已。
那些零散的证据被苏榕汇总起来,发布到了网络上,而我也利用我所能做到的所有,将这条微博推上了热门,仅仅一日时间,「许偃抄袭」的话题,又被挂上了热一。
许偃的电话早就成了空号,可我知道他早晚会打给我——因为白沐,也早晚会打给我,可是那个骄傲惯了的女人说不出低声下气的话,她只会让许偃,利用我和他曾经有过的那么一丁点回忆,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绝不可能。
我便是被千人唾骂万人糟践,也绝不会在这件事上让步。或许苏榕不会不顾我的名誉,可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在乎,就没有人能再击倒我们。
苏榕,比我自己更重要。
许偃的声音很沙哑,而在我接听电话后,他除了喊一声夏夏以外,便再也说不出话。
我听见话筒那边白沐刻意压低了的、焦急的催促声,可是许偃依旧迟迟没有说话。
苏榕在我旁边坐着,如临大敌一样的盯着我,惹得我不禁笑了一声。
也许正是因为这声笑,许偃才终于找到了开口的契机,他低低的唤我,「夏夏……对不起。」
我没说话,因为苏榕已经吻了过来,我试图推搡开,可他不肯,反倒是狠狠咬了一下我的嘴唇。
电话里许偃的声音还在继续,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夏夏,其实我……我不是想要那样。我……」
我艰难地推开苏榕,平复了呼吸后才冷漠的对着电话开口,「许偃,我接这个电话,不是为了听你跟我说对不起。」
许偃的声音便更哑了,「夏夏……」
「别这么喊我了,许偃。」我轻笑一声,「我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被你缠着,还要被倒打一耙说成是我勾引你,这次是想干什么?如果没猜错的话,是白沐想要让你约我出来,再找人把这一幕拍下来,继续凭空捏造吧。」
「……夏夏,我……」
「许偃,你走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恨你。」我简单的说着,一再阻止苏榕动手动脚的动作,「我还在给你找借口,说那是你的梦想,我没理由阻拦。就连你回来,我也不觉得恨你,只是觉得很可惜,也为自己感到不值。可是现在,我真的很讨厌你。」
「从你动了那首歌开始,你跟我之间,就只剩下仇人这一种可能了。」
许偃像是着急了,他开始急急地对着电话解释,「夏夏,不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有些杂乱,我听见许偃的声音带着颤,「我不会那样做的,是白沐说有人帮我写了一首歌……我那天是不死心一直跟着你,但看见你们拥抱的时候就走了,我没听见那首歌,我以为……我以为那只是一首被卖给我的歌……」
「夏夏,」许偃还在说,「你知道吗?我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的模样,所以才会起那样的名字……发布后我还想给你打电话,说这首歌,是我为你而唱的……我真的没有想到……」
他似乎很是真挚,而我从话筒中,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吵杂的声音,我听见白沐声嘶力竭的尖叫,也听见门被疯狂拍打的声音,而许偃再这样的环境下几乎是要崩溃了一般,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夏夏,你别恨我……算是我求你,不要恨我……」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机的话筒拿远了一些,我的眼睛只看着苏榕,看着这个满眼都是我的男孩,看着他眼中的醋意和藏不住的爱意,很认真地回答了许偃。
「你知道,为什么这首歌会让你想起我吗?」我伸出手放在苏榕的手心,很轻很轻地笑,「因为那个写歌的人,脑海里也都是我的样子啊。」
(三十三)
后来,这件事以一个意想不到结局收尾了。
那天成衣已经做好,而风波后虽然我的名誉并没有被恢复,但苏榕的版权却被认可,我不想再在那些事情上浪费时间,更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眼光和看法,只把这些当成因为瞎了眼而付出的代价,重新一门心思地投入到比赛中去。
那天我正在择定最后走台的模特,可是看了整整二十多个,没有一个人能将那件衣服穿出我想要的效果来,正心烦着,接到了云棠的电话。
「我靠!温小夏你快他妈地看微博啊!许偃觉醒了!我靠我靠我靠,你快去看,太爽了!我跟你说过老天爷都是向着你的,你偏不信!」
在她一连串地催促中,我莫名其妙的点开手机,而这一次,我和许偃的名字后面,都跟了一个爆字,而最让我没想到的,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另一个名字:苏榕。
…
我蒙蒙地点开热搜,被热度顶到最尖端的,就是许偃的。
「一些想说的话。」
整整十八张备忘录的图片,所有的文字都密密麻麻挤成一团,我粗略地看了一眼,他竟然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坦白了。
从我们相遇相爱,到他酒后驾驶遇见白沐,再到那首叫做《念夏》的歌,到白沐如何拿他的社交账号发布不实消息。
除去坦白还有道歉,而在最后一场备忘录的图片里,他简明扼要地写着,将会去自首,不想再欺骗群众,更不想要一个叫温夏的人无故含冤。
「她从不是小三,也不会是。在我们那段值得我怀念整个余生的故事里,一直都是我对不起她。我别无所求,惟愿她一生,平安喜乐。」
我长长舒出一口气,竟然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心情。
那天在电话里,他崩溃般的那几句「你不要恨我」,我以为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却没想到,原来许偃还会更加狠上一些。
所有的舆论一转攻势,而这一切都恰好选择了在苏榕的歌曲发布的这一天——他将那段哼唱给我的旋律加以完善,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谱曲,发布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首歌,以我的名字来命名。
许偃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以流量的方式还给了我和苏榕,将这首歌推上了最高点。
而在那首歌的最后,在苏榕干净的嗓音结束后,在那段干净温和的旋律里,歌词中有那样一句无声的念白:
「写给那些温柔的夏季,也写给你。」
(三十四)
那件事后,我挑了个日子带苏榕去见了我父母,可是他那熟悉的模样让我满头问号。
本来以为会是腼腆小男生羞答答问好的场景,结果苏榕这家伙对着我爸,声音洪亮清晰地喊了一句,「爸!」
倒是给我整蒙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爸。
然而我爸也笑呵呵的,对着苏榕问了一句我始料未及的话,「终于追到啦?」
苏榕开心地点了点头,「嗯!谢谢爸!」
我缓缓转过头,看了看苏榕,又看了看我爸,下一秒,我毫不犹豫地揪起苏榕的耳朵,一路拽着进了我的房间。
他求饶似的喊着,「姐姐姐姐,别,疼疼疼,姐姐轻点,我错了!」
我爸也在后面急急地追了两步,「哦哟,你别把我女婿的耳朵揪坏啦!你个臭丫头!」
我充耳不闻,直到把房门关好,我才大发慈悲地松开,单手把他推到墙根,「解释解释?」
苏榕可怜兮兮地揉着耳朵,「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嘛?」
见我还要动手,他才笑着闹着说了实情,「我叔叔和温教授提过我喜欢你的事,很早以前我就来看过咱爸——要不然姐姐,我怎么会连做的饭都那么合你心意呀。」
他贼兮兮地凑到我耳边,「姐姐,咱爸可着急把你嫁给我了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那日他说什么也不肯让我陪他去上我爸的课,原来这两个人,早就串通好了。
「姐姐,其实云棠姐姐也是和我一伙的哦。要不然云棠姐姐怎么可能让你那么轻易,就跟一个男孩子回家。」
「……」
我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沉默良久,我笑着骂他,「笨蛋。」
说罢,我轻轻亲吻上他的嘴唇。
他喜欢我,是蓄谋已久,是人尽皆知,而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还当一切都是偶然。
(三十五)
离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越发紧张,而最后走台的工作,我到底还是让苏榕来完成。
他没接触过这些,自然一切都青涩极了,可是那件衣服,偏偏要的就是那份难得的青涩感。
而且原型是他,便只有他才能穿出那种我想要的东西。
但,还少了些什么。
一直到比赛当日,我们在后台的时候,他穿着那件衣服紧张的练习,而我看着他被汗水微微打湿的碎发,看着阳光在他脸上投下剪影,才突然明白过来到底缺了些什么。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出秀场,跑到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桔梗花。
赶在苏榕上台的前一秒,我折下花束中最干净的那一只,气喘吁吁的,轻轻的放进了那件衣服胸前的口袋里。
干净,温和,清新。
和永恒的爱。
这才是我想要的东西。
(三十六)
我拿着奖杯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被评委问及设计灵感和主旨,我沉默许久,不知从何说起。
台下,苏榕眼神明亮的看着我,脸上还带着笑意,胸前的桔梗花随着他的心跳而微微颤动,白色的花瓣净的没有半点杂质。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了那首叫做《温夏》的歌,想到了他歌词中的一句话。
「许一人以偏爱,尽此生之慷慨。」我垂下头,轻轻的笑,视野中似乎还能看见那朵盛开着的桔梗花,「这就是灵感。」
(正文完)
——番外——苏榕眼中的她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琴房里。
温柔的夏风吹着她的发梢,她坐在钢琴前,手指灵动好似跳跃的精灵,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就冷冰冰地从她的指尖传到了我耳中。
和她那身干净的白裙截然不搭,可是在那个年纪的我,却忽然明白了,热烈一词的含义。
一曲结束,我听的愣了,缩在门边不敢进门,只是小心的从角落注视着一切,倒是琴房中的另一个人看见了我,笑着喊到,「榕榕来啦,快过来,到叔叔这里来。」
我怯怯地走过去,也许是荷尔蒙作祟,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却刻意加重了脚步,只是她连看都没有看,视线冷漠地扫过我,毫无波澜地落在了叔叔的身上,「弹完三遍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嗯,回吧,我会和温教授说你好好练了的,」叔叔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她嗯了一声,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伸长了头去捕捉,却也只看见那白色裙摆一闪而过,「她是……」
叔叔只是笑了笑,「温夏,帝音一位很出名的教授的女儿。我本来以为被家长逼着学钢琴的人没办法学好,可她算是个特例。」
我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许久后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她的名字真好听,」我抬头看了看叔叔,认真的说到,「很像她。」
「臭小子,你才多大,能看出什么来。」
我没再辩驳,可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还是乍见时惊艳的那一幕。
温夏,这个名字的确很像她。夏天本该是热烈奔放的,可是她却偏生是温和的,毫无棱角的外表下,是一颗热烈的心,正如那首克罗地亚狂想曲,激烈的音符跳动间,却隐隐揉和着温存。
其实若说是喜欢,只那一面远远不够,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一幕过于惊艳,以至于我久久不能忘怀,自那以后,我总喜欢去帝音找叔叔,可是也许是没有缘分,每一次都只撞见她离开的背影,连一个自我介绍的机会都没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次数多了,就连叔叔都看出来不对,他笑着捏我的鼻子,「你到底是来找我,还是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