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岂曰无邪

「开心。」

于是院中那袭白袍便笑了,浑身都像笼了层金边,眉目如画,似佛似妖,「永远这样在一起就好了,永远……」

喉头滚动的低喃中,这一回,师无邪却分明瞧见,她的阿弟轻转佛珠,眼中染了一丝凄色。

9

大婚当天,满城烟花似锦,大梁皇都一片欢喜热闹。

白卿相本以为茹音公主会闹腾,却没想到,她凤冠霞帔,一身鲜红嫁衣,乖乖上了轿,乖乖进了侯府,乖乖入了洞房。

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一声也没有吭过,直到红烛摇曳间,他们饮下交杯酒后,盖头被轻飘飘地挑开,白卿相这才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瞬间明白过来——

「茹音公主」当然不会哭不会闹,因为盖头下面,那张脂粉生香,红唇微抿的脸,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阿姐!

「怎,怎么会这样……」白卿相指尖颤动,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手足无措过,难怪大婚一整天都见不到阿姐的人,原来竟早已「李代桃僵」,偷偷换了新娘。

坐在床边的师无邪却并不理会他的慌乱,只是自顾自地笑了,声音凉凉,「从前代你从军,如今又代公主出嫁,仿佛一生之中都在代他人而活,不过今夜,我总算能为自己作主一次……」

她仰头望向他,光影下的那张脸别样动人,却是泪光闪烁,一字一句——

「玉面佛杀,白卿相,你还不准备和我说吗?」

这一声如惊雷乍起,叫白卿相手一抖,比方才得知「偷梁换柱」时还要慌乱,他眼皮狂跳着,脸色煞白,只在心中不住道,来了来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从石洞里她一寸一寸抚着骨灰坛时,他就知道,自己该认命,躲也躲不过。

师无邪掩人耳目,拿着侯府令牌顺利进宫,去找茹音公主时,她正在沐浴。

颈后一阵凉风扫过,茹音公主一回头,就看见了朝夕思念的一张脸。

她还来不及尖叫,已被一把捂住嘴,大眼瞪小眼中,师无邪轻轻开口,「公主想嫁给侯爷吗?」

自然是不想的,水池中的茹音公主喜出望外,以为师无邪终于想通,要来带她私奔,却不想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震在了池中——

「有一个人愿意代公主出嫁,那个人……就是我。」

水雾缭绕中,师无邪站起身,双手伸向胸前,十指纤纤,开始解衣裳。

她解得很慢,一件又一件,徐徐而平静,直到一丝不挂,完全袒露在了茹音公主面前。

「无邪并非有心欺瞒,承蒙公主错爱,如今冒昧而来,只是想以当初一番情谊,为公主做一件事,也为自己做一件事,不知公主愿否答应?」

「我亲自送走了她,她在我怀里哭得很伤心,她说并不怪我,只是不知道日后漫漫岁月,是否还能遇到一个让她心动的人……」

新房里,师无邪长睫微颤,泪光闪烁中,发出了怜惜的一叹,「真是个……傻丫头啊。」

「可惜更傻的人,是我的好阿弟。」话锋一转,师无邪缓缓抬眼,声音有些发颤,「你居然以为,能够瞒住我,日后太平无事,一生一世吗?」

那一天黄昏里,他从身后抱住她,他说:「阿姐,我害怕。」

怕什么?现在想来,大抵是怕真相揭晓,她再次离他而去吧。

他要她换上女装,他与她遥遥相望,她亦动情不已,记起了小时候的一幕幕,可夜里躺在床上时,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啊,不对,他的神情怪怪的,分明是话中有话。

于是在辗转难眠的那个深夜后,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留心起了他的一举一动,终是在他心腹来访,关起门密谋相商时,在屋顶听到了最不堪的事实。

她身子摇摇欲坠,十指深陷中,几乎都要站不稳,从屋顶上掉下去。

她听到了他们是如何步步为营,在边关那场惨烈的大战中,让援军迟迟未去,去到之后,又屠杀剩下的燕家军,再精心设计,如何将这桩「诬陷」大案推到七王爷身上,将他一次扳倒。

一环扣一环,杀人于无形,恐怕当七王爷倒台的那一天,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只是这场精妙的「朝野绝杀」中,燕栩连同燕家军,都无辜枉死,不知不觉做了党派纷争的血色棋子。

多么可怕的真相,如果可以选择,师无邪宁愿从不曾听到过,可她到底……还是知道了,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叫她避无可避。

那道身影在马车里握住她双手,那些信誓旦旦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畔,「阿姐,你要相信,这世上,只有你,才永远是我最亲最重要的人。」

当初有多感动,这一刻就有多恨,恨到咬紧双唇,血珠从心尖上渗出。

10

燕栩死在了师无邪怀中,而师无邪又死在了白卿相怀中。

新房里,她嘴角鲜血直漫,泪眼朦胧,在光影下说不出的凄美动人。

「燕大哥一定会怪我,明明都计划好了,两杯交杯酒,却偏偏鬼使神差,还是让你喝了无毒的一杯,可见旧时光多会骗人,即使伤痕累累,也让我狠不下心,真正伤害你,伤害我曾经的阿弟……」

她在盖头揭开后,坐在床边凉凉开口,从前代他从军,如今又代公主出嫁,仿佛一生之中都在代他人而活,不过今夜,她总算能为自己作主一次……

这一次,便是喝下自己亲手下的毒酒,去到黄泉之下,当着燕栩的面,代他赎罪。

她曾背着他的骨灰,走过一个又一个黄沙天,他说舍不得让她做未亡人,要她好好活下去,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他的期许,此生无以所还,只能以命相偿了。

「不,不,阿姐我错了,你别走,别再离开我,我错了……」

新房里,白卿相早已哭成了个泪人,他颤抖着抱紧师无邪,手边都沾满了鲜血,染红了那串戴在手间,从不离身的佛珠。

他找了她十多年,也祈祷了十多年,不是佛祖没有庇佑他,而是他化身为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阿姐。

「阿姐你别走,我不要天下了,不要皇图霸业了,我只要你,阿姐我只要你,求求你留下来,求求你……」

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师无邪的眸光却渐渐涣散,她望向虚空,颤巍巍地伸出手,露出最后一丝笑。

她分明看见,半空之中,她的小小少年走向她,笑得眉眼弯弯,「阿姐,给你,我编的蛐蛐儿。」

那天的阳光真好,风声渺渺,犬吠蝉鸣,再温暖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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