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福寿村怪谈

福寿村怪谈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乡村夜晚的七点,远远近近的灯光如同鬼火明灭。

我就着晦暗的灯光,正在翻阅今天白天收上来的调查问卷。

问卷中忽然凭空多出来一张调研指南,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字:

不想死的话,马上离开!

  • 陆沉陆沉我想起白天村子里那些调皮的孩子,我想,或许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吧。

    可是往下翻,忽然多了第二页。

    《福寿村调研指南》

    乡村调研时,请严格按照以下指南行动:

    (1)福寿村有两个出口,供村民日常出入。但是不建议你从出口出去,因为出口从不开放。

    (2)村民邻里团结,相亲相爱。绝对不会出现尸体。若是无故发现尸体的时候,请不要惊慌,这很正常,可以「吃掉」她们。

    (3)福寿村村民十分好客热情,遇到困难请尽情求助。但是只能求助牛、马、狗,因为它们才是你的同类,人类并不是你的同类。

    (4)福寿村山泉水清甜甘霖,完全无污染,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一定要记住,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没记住的话,喝了水你会有生命危险。。

    (5)……

    我手指上沾上了黏黏的红色液体。

    我抬起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咸腥咸腥的,似乎并不是红色墨水……

    更像是,鲜血?

    想到这里,我的心跳瞬间失控。

    我飞快把这页指南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又把垃圾袋系好放到门外,心里才轻松了一些。

    但是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样处理不妥。我应该留着这页纸,拿给村长看,让村长把恶作剧的人揪出来。

    想到这里,我打开门,想把垃圾袋拿进来。

    可是刚打开门,我就看到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从脖子、背部和腰三个位置被折成了三折的怪人。

    她的脖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耷拉着,稀疏的长发跟着垂下,露出斑斑点点的头皮。

    背上半部分夸张地隆起,在瘦骨嶙峋的身躯上,像是平地上突兀的坟丘。

    腰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直到膝盖以下。

    她正在垃圾袋里拼命翻找着什么,周围全是她扔出来的连七八糟的垃圾。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

    她的脖子没动,只是脑袋像是上升的气球那样抬了起来。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她一下子从三折变成了四折。

    她的黑眼珠拼命往上翻着,似乎是想要看到我。

    我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了。

    这太诡异了,恐惧感像是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梁骨贴了上来。

    我想跑,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一动不动。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到了她的脸。

    我今天白天见过她!

    在村西老李头家里调研,全家福照片上,她抱着孩子站着,是老李头老伴儿。

    可是据老李头所说,她现在应该在县城里帮儿子带孩子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忽然冲我伸出来手。

    我一下子忍不住了,尖叫一声推开她,拼了命往外跑。

  • 不知跑了多远,我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他伸手想扶我。我惊魂未定,看到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继续逃。

    「顾老师,顾老师!」

    他在我身后喊着。

    熟悉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是村长朱权,白天的调研基本上都是他带着我走访的。

    「顾老师,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我。

    山风吹过,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湿冷黏腻。

    「我……」

    我咽了一下口水,嘴唇开合数次之后,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在房间门口看到了老李婶子。」

    「什么?」朱权瞪大双眼,「可是老李婶子明明已经走了…走到县城看孙子了啊?顾老师,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不确定,因为我看到的……」我神色复杂地看了朱权一眼,「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人。她折成了……四折。」

    朱权明显一怔,斩钉截铁说:「你肯定是看错了!」

    我被他这样的眼神刺激到,有些气不过:「那你跟我回去看。」

    我拉着他一路回到我暂住的村委大队院。

    可是原本被扒拉得乱七八糟的垃圾袋,现在竟然完好无损地摆在门口。

    连遍地的垃圾都被收好了。

    朱权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发誓,刚才我真的看到了人。」我三指指天,「用你们这边的习俗老说,我要是骗你,我就生不了儿子。」

    朱权看我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提出村委大院里有装的监控,可以陪我去看。

    可是监控录像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把垃圾放到门口,关门又开门,接着呆立在原地,最后惊恐万分地跑掉。

    像一个疯子。

    「顾老师,」朱权迟疑地看着我,「我知道你男朋友前段时间出车祸了,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怎么回答。

    刚才推开老李婶子时冰凉黏腻的触觉还没有消散,怎么一切都消失了?

    「应,应该是吧。」面对监控,我不知道再怎么解释。

    朱权看起来也松了一口气:「哎呀,就是说嘛,老李婶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县城儿子家,怎么可能突然回来。一定是你看错了顾老师。」

    「也,也许吧。」我讪讪的,「对了,你来这边做什么?」

    朱权眸色一沉,眼神闪烁:「老李头让我来请你去家里吃饭。」

    「不用了。」

    我深知一个年轻女性独自在乡村调查时可能面临着多少危险:「我带了自热小火锅。。」

    朱权脸上一闪而过失望的神色,但是下一秒又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说:「好,那顾老师你早点休息吧。」

    没多久,朱权又回来了,还扛着一桶水。

    「顾老师,我们村的山泉水特别好,我给你打了一点,你喝吧。」

    「谢谢,放那边吧。」

    朱权却十分殷勤地给我倒上水,还把杯子递到我面前:「顾老师,快喝,可甜了。」

    「谢谢,我现在不渴。」

    这句话不知哪里惹怒了他,朱权忽然猛地把杯子放下。

    「我辛苦扛来的,你必须喝!」

    面对一个暴怒的成年男人,我无法反抗。

    只能慌乱地抓起杯子:「我喝,我喝,你辛苦了。」

    朱权看着我喝了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我没多想,以为朱权只是觉得自己的好意没有被人领情。

    朱权走后,我就直接锁上了门,继续检查问卷。

    这毕竟事关我的毕业论文,而且也是我男朋友陆沉的心血。

    至于老李婶儿和那张诡异的指南,可能刚才,都是我的幻觉吧。我定下神来,把检查无误的数据都录入到电脑中。

    忙完一切后,已经到了半夜两点多。

    窗外孤月高悬,冰冷冷地像是弃妇哭泣的怨眸。

    刚准备睡觉,我发现我的电脑下面压着一张纸。

    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被抽尽了,我顿时喘不上气。

    我颤抖着手把那张纸拿出来,正是被我丢掉的《福寿村调研指南》。

    皱巴巴的纸团已经被展开了,上面还多了四个字:你为什么不听话离开?

    我几乎已经想象到,折成四折的怪物,蘸着自己的鲜血,用苍白发青的手一笔一划写下这四个字,然后在放到我的枕头下面。

    那么,如果刚才她进了我的房间,现在的她,在哪里?

    我僵硬地从纸上拾起视线。

    我看到熄灭的电脑屏幕上,倒映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 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下流。

    老一辈人说,要是有奇奇怪怪的东西跟在身后,一定不要回头。

    我僵在原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倒影一点点放大。

    这就意味着,她在慢慢靠近我。

    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我高高举起电脑,飞快转身。

    我不是什么道士、法师,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比搬砖还沉的 ThinkPad 给她一个物理超度。

    然而,我身后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不可思议地把电脑放下,电脑屏幕上,再一次出现了人影。

    这次,她甚至已经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感觉浑身都冷了。

    我僵硬的转头,果然在肩膀上发现一只关节肿大到诡异的手。

    全部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上,我飞快往门外跑。

    可是我把门锁了,不得不花费时间开门。

    我惊慌地回头,没有人在身后。

    可是低下头,那双手就明明白白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低头,她在。

    我转头,她就消失。

    电影《咒怨》里那种恐怖的既视感将我紧紧裹住,我喘不过来气了。

    门终于打开。

    我拼命往村委大院外面跑去,不管怎么样,先去村长家里借宿一晚吧。

    这个村委大院,太诡异了。

    可是村委大院坐落在村外,村长家离我很远。

    深夜的乡间小路上,未经任何修建的枝丫像是张牙舞爪的累累枯骨,伴随夜猫子呜呜咽咽的叫声,我几乎要崩溃了。

    这时,我身后忽然驶来一辆破旧的车。

    明亮的车灯像是创世纪的光。

    我急忙挥舞着双手拦车:「老乡,老乡,停车!停车!」

    车子停了下来,我急忙打开车门钻进去。开车的是个妇女,虽然也是农妇打扮,但是看起来消瘦斯文,还带着眼镜,和村里的农妇不太一样,我平白无故对她多了一丝信任感。

    「老乡,我是省里来调研的学生,你能不能把我送村长家去?」

    她没说话,我以为她听不懂普通话,又用刚学的蹩脚的方言重复了一遍。

    可她不回答我的话,而是点开了音乐播放:「春离夏替秋去冬来,一口火嘞一口水,旱泽龙王猪来塞口,堆蚊立兮垒蛆碑,黑啊、白啊 妹妹你快快睡啊,摸摸你小额么头,梦里莫撞上鬼……布儿堵住我口,绳儿困住我双手……」

    这首歌的伴奏和歌词都太阴间了,我苦笑着请求她:「大姐,能不能把音乐关了,太吓人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行驶的方向,好像并不是去村子的方向。

    而且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听到汽车的引擎声!

    那这辆车,是怎么开过来的?

    我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摸到门上的拉手,想趁她还没反应的时候跳车。

    可是,我刚一碰到拉手,她忽然转过了头,对着我轻轻一笑:「小妹妹,你……」

    伴随着她这一笑,她的眼镜镜片忽然分崩离析,碎片直直地扎进了她的双眼中。

    原本清秀的双眸,瞬间鲜血淋漓,两行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 门终于打开。

    偏偏她的唇角却依旧诡异地上扬着:「请你乖乖坐好。」

    她的声音很空灵,要是不是出于这样恐怖的场景中,我会觉得她适合唱女中音。

    但是在这样的深夜里,我听了只想逃。

    我飞快拉开车门跳出去,山间小路崎岖不平,落地的时候我打了个滚,头撞上了路边的石头。

    可是我根本顾不上疼。

    我一瘸一拐地继续往村子那边跑去,群山苍茫,四野静寂。

    乡间最近几年才推广了火化,漫长的岁月中,从来都是把尸体丢进棺椁中埋进土里。所以四下的坟茔中,盈盈鬼火点点闪烁。

    我努力安慰自己这只是磷在闪烁,但是小腿肚还是紧张到一阵一阵地转筋。

  • 我强忍着疼痛又跑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几处院落。

    我选择最近的拿出院落走上前敲门:「有人么?可不可以开一下门?我是省里来调研的学生,村委大队院不能住了,我能不能借宿一晚?」

    话音未落,便从院子里传来「笃笃笃」的声音和脚步声。

    「进来吧,姑娘。」

    给我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婆,满头白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给我打开门。

    终于见到了一个正常人,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胸膛里。

    她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姑娘啊,大半夜的怎么跑出来了?」

    我本想把遇到的怪事全都说出来,但是考虑到老年人的身体和精神承受能力,我决定还是不说了。

    「没什么,就是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想找个人家借宿一下。」

    「小姑娘家家的,再怎么害怕也不该在半夜乱跑,外面更危险!」她盯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要早先回家!」

    「嗯嗯。」我听话地点头,「谢谢奶奶提醒。」

    放松下来后,我才觉得头钻心地疼。

    「奶奶,能不能把灯打开啊,我刚才摔到头了,我想看看伤口的情况。」

    「灯啊,行。」

    「噗簌——」一根火柴被擦亮,老奶奶把火柴凑近蜡烛。

    竟然没有电灯么?我在心里嘀咕,虽然这个村子确实很偏僻落后,可是早就通电了。

    真奇怪。

    不过毕竟是老年人,可能是比较节省,不愿意交电费吧。

    借着如豆的灯光,我打量着房间的摆设。

    房间里的一切都非常古朴,八仙桌、太师椅、凳墩,仿佛是民国时期的客厅。

    「您家装潢挺富贵啊。」我礼貌性地赞扬了一句。

    老奶奶接话,只说让我早点睡,明天就走。

    我忙不迭答应,生怕给这位年迈的老人添麻烦:「明天一早我就走,今天晚上真的是打扰了。」

    「你明天往哪走?」

    「我?」我顿了下,「调研完就去村口坐车回去。」

    「不行!」

    老奶奶一下子瞪大双眼,拐杖狠狠敲在地上。

    「你说的什么调研,我不清楚,反正不能继续了。村口也不能去,你不知道村口从来不放人吗?」

    「都说了是村口怎么可能不放人出去……」

    我下意识接话,但是忽然间,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 这是那张《福寿村调研指南》上的第一条,老奶奶怎么会知道?

    血一下子冲到头上,我的脑子嗡嗡叫着。

    「我去给拿一床被子给你盖啊,早点休息。」

    我小心翼翼地抬眸,往老奶奶那边看过去。

    我发现,她走路的时候,脚竟然不沾地面!

    「不用了奶奶,我要不然还是去村长家吧,不给您添麻烦了。」

    我颤抖地说完,尽量镇定地往门口走去,生怕被她看出来什么异常。

    「不行!」

    她忽然大喝一声,瞬间走到了我身边。。

    与其说走,其实倒不如说是飘。

    我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她抓住了手腕。

    「什么村长,都是害人的鬼,你必须留在这里!」

    我的手腕被她攥得生疼,像是要断了一样。

    随着她的用力,我看到她手背上出现一道裂痕。

    随即,那裂痕分裂出无数细小地纹路,一路往上,爬满了她整张脸。

    鲜红的血液顺着这些裂痕,一点点渗了出来,织成了一张血网。

    恐惧感像是一双大手,牢牢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睡觉吧姑娘。」

    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中传出来,像是一具残破的老风箱。

    随着她嘴唇的开合,她脸上已经四分五裂的皮肉一块一块坠落。

    这一幕放大在我的眼前,胃里瞬间开始翻江倒海,我弯下腰,「哇啦」一声向前吐了出来。

    令人意外的是,她似乎是很怕溅上我的呕吐物,松开我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趁此机会,撞开门跑了出去。

  • 「小姑娘,别走。。」

    身后响起她催命一般的声音,她的嗓音苍老喑哑,像是锋利的铁板一样划过我的耳膜。

    拐棍「笃笃笃」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脚不沾地,飘得很快。

    我死死咬着呀,使劲浑身的力气往前跑。

    「不要抓到我,不要抓到我。」

    可是下一秒,一只手就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小姑娘,跟我回去。」

    她贴在我的后脖颈上,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按理说,靠这么近说话,会有吞吐的气息,可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气。

    巨大的恐惧之下,我凭空生出一股力气,疯狂驱动双腿往不远处的院落跑去。

    「救命啊,救救我!」

    听到我的呼救声,前面一个院子里亮起了灯。

    我来不及多想,迅速朝着那个院落跑去。

    「开门,救救我,有东西在追我!救救我!」

    我边拍门边回头看,她距离我越来越近了。

    她身上的皮肉已经所剩无几,只有零星的几块挂在白森森的骨头上,看起来就是一个拄着拐杖飘动的骷髅。

    「小姑娘,跟我回去——」她冲我伸出手。

    我使劲往后缩,但是后面是紧闭的大门,我已经无处可躲了。

    「别碰我啊……」

    我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伸向我,我要哭了。

  • 就在她快要碰到我的那一刻,我身后的大门忽然开了。

    一只胳膊伸出来,把我拽了进去。

    接着,门「砰」一声合上,把那具白骨隔在了外面。

    我来不及平缓心情,惊魂未定地从门缝中往外看,生怕她再凭借什么异乎寻常的本领闯进门来。

    「不用看了,她不会进来的。」

    耳边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我这才注意到,刚刚救我的是个小姑娘。

    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就是高中生的模样。

    「你……也看到了?你不害怕么?」

    「怕什么,见惯不惯。」她瓮声瓮气地说,嘴唇开合幅度特别小。

    「跟我来吧,等到天亮再说,现在你是安全的。」

    我盯着她的双脚,确定她是踩在地上的,心跳才慢了一些。但是由于我今天实在是见了太多古怪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嗯?」她哼了一声。

    还好,她是热的。

    「没事没事。」我讪讪地收回手,扯开话题,总不能告诉她我是在确认她是不是活人,「怎么你还没睡觉啊?」

    「作业,高三。」她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

    「真辛苦啊。」我由衷感慨一句。

    她没说话,把高冷贯彻到底。

    一进门,她就从柜子里抱出被褥给我打了地铺。

    「我睡地上。」

    我忙不迭说,并且主动上前帮着她铺床。我还借机理她近一些,确实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和体温。

    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

    「你说见惯不惯,你们村,是一直都有这样的怪事和怪物吗?」

    「嗯。」她点头,「自古就有。」

    「天呐。」我轻呼一声,这一次的经历,真的是彻彻底底地推翻了我建立二十多年的世界观了。

    我还有很多疑问,但是考虑到小妹妹明天要上学,还是忍住了:「妹妹,关灯睡觉吧。」

    「嗯。」她嘴唇不动,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我注意到她的嘴唇看起来异常地鲜红,像是涂了大红色的口红,和她年轻青春的打扮完全不符,突兀极了。

    可能就是单纯地气色好吧,毕竟年轻嘛。

    我摇摇头,努力驱散脑海中混乱的想法,反正已经确定她是活人了。

    躺下来之后,疲惫一下子蔓延到四肢五骸,可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折成四折的老李婶子、飞进眼睛里的玻璃碎片和寸寸剥落血肉的骷髅架子。

    她们三个,像是放走马灯一样在我的脑海中盘闪过。

    我叹一口气,翻了翻身。

    无意中,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小妹妹。

    她仰躺在床上,可是脑袋却以不可思议地角度侧放着。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上的眼睛在下面,睁开的眼睛在上面,看起来像是专门监视着我一样。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颤抖着声音说:「妹妹,你睡觉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话音未落,小姑娘的眼皮「刷」地合上了。

  • 我顿时觉得她十分古怪。

    「那个……」我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说,「要不,我还是去村长家吧,就咱们两个女孩字,我觉得挺不安全的。」

    「不可以。」她猛地睁开眼,「村长是害人的鬼,你不能去。」

    这个措辞,和刚才白骨奶奶的措辞一模一样。

    我赶紧爬起来,不管她是人是鬼,总之我是不能继续和她待在一起了。

    「我不能打扰你休息,你都高三了,我先走吧。」我慌乱找着理由,连鞋都来不及穿,往门外冲去。

    「不行。」她在我身后大喊,听起来十分撕心裂肺,「不行,啊!」

    听着小妹妹这样声音,我于心不忍,回过头想和她解释。

    可是,我却看到了吓人的一幕。

    她的嘴从唇角一直裂开到耳畔,两片嘴唇上扯出来密密麻麻的丝线,牙齿上还带着血红。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说话时一直不怎么开合嘴巴了。

    她的嘴巴,被人用线缝上了。

    「你你你……」我颤抖着双手,指向她的嘴巴,「你的嘴……怎么了?」

    她愣了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我指了指她身后的镜子:「要不,你照照镜子吧。」

    她顿了下,身子没动,头缓缓转了 180 度。

    我的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

    「啊,被你看出来了啊。」

    她转回来,勾起唇,诡异地笑了。

    跑!

    我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拼命往外跑,但是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可是门明明没上锁啊,莫非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我被这个念头吓一跳,赶紧趴到门缝上往外看。

    正好和门外黑洞洞的眼窝对上视线。

    白骨奶奶,顶着门,也在偷偷看着我。

  •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前面是白骨奶奶,后面是国产裂口女,还是能 180 度转动脑袋的那种。

    绝境,死路一条。

    我恨不得现在干脆晕过去。

    可是在强烈求生欲的刺激下,大脑依旧高速运转着。

    「快点回来,姐姐,回房间里来,不要走。」

    裂口妹妹一步一步逼近我,向我伸出手。

    我飞快地环视四周,发现旁边的围墙上,竖着一个梯子。

    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往梯子那边跑去。我有恐高症,但是我却爬得飞快,然后直接从围墙上翻了出去。

    「噗通」——我落到了地上。

    落地的瞬间,我的鼻尖忽然嗅到了混杂的气味,泥土的潮湿、苔藓的腥甜、腐木和微生物的臭味扑面而来。

    明亮的月光倾斜而下,我茫然的环顾四周。

    哪里有院落,我正坐坟场里,身边是一新一旧两个慌坟。

    我两眼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 不行,这个地方是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虽然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些奇怪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用科学和常理来解释了。

    我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村子。

    但是我的数据和电脑还留在村委大院里,丢失了数据无法毕业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次的调研也是我男朋友陆沉的心血。

    如今他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我们两个过去多年的研究做出来成果,拿给他看。

    万一……万一他真的去了,也能瞑目了。

    想到这里,我忍住泪水,深吸一口气,想回村委大院去拿东西。

    可是我抬头环视一圈,竟然发现我身处山沟之中,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好在浓稠的夜色越来越淡,天边隐约有青白色的光亮透了出来。

    凭着直觉,我摸索着往村子的方向寻去。

    我累极了,头上的伤口也钻心得疼,翻墙跳下来的时候,还被墙上玻璃碎片划了许多伤口。

    我强撑着精神,一步一步往村子里走,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村委大院。

    「啊——」我长叹一声,舔了舔龟裂的嘴唇,咬牙往前方挪去。

    天越来越亮,雾气也渐渐繁盛。原本已经清晰可见地村委大院,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我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人并不怕绝望,最怕的是给了希望又让希望破灭。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摊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

    「淼淼,顾淼。」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清越如风,温润似水。

    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是我的男朋友,陆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上上下下检查着他,「你的伤都好了么?你能下地走路了?」

    他伸出手,轻轻擦干我的泪水:「来找你的啊。」

    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一下子涌了上来,我扑进陆沉的怀里,放声大哭。

    「别哭,怪我来晚了。」他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来的时候你还昏迷着,医生说你可能……不太好了,怎么才三天,你就能下地走路了?」我担心极了,「真的没事么?」

    「没事的,淼淼。不要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我有点生气地打断他,「就算是出院了也不该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找我啊,你怎么来的?你明明晕车。」

    他笑了一下,往日清澈阳光的眼眸中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我想,我是跨过时间和空间来的。」

    「搞什么啊?」我轻轻打了他一下,「干嘛说这样奇怪的话。」

    「没有啦。」他笑笑,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浓雾渐渐消散。

    「对了,我今天在这个村子里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了,你跟我回村委大院,拿上电脑咱们赶紧走。」

    他抓住我的手,轻轻摇摇头:「不要去了。」

    「数据都在里面,是你的心血,很重要的!」

    「对我而言,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听起来仿佛就像是我们要永别了一样。

    「淼淼,」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塞到我手里。

    我认出这张纸,是《福寿村调研指南》。

    「你怎么会有……」我哑然。

    「按着纸上说的,不要回村委大院,也不要从出口出去,翻过这两座山,往前走,不要回头,一定不要回头。」

    我被不安的海洋淹没:「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么?这里很奇怪的陆沉,陆沉你跟我一起走……」

    可是陆沉的身体却渐渐地透明,越飘越远,越飘越高。

    「陆沉——」

    我拼命奔向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可是却只能抓到了空气。

  • 「陆沉——!」

    我大喊一声,一下子睁开眼睛。

    在我身边,围着我的爸爸妈妈,还有警察、医生、护士。

    「淼淼,我的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妈妈了……」妈妈扑到我身上,眼泪唰唰往下掉。

    我爸在旁边,也跟着拭泪。

    「我这是,怎么了?」我艰难地问,嗓子里像是塞进了铁砂,艰涩生疼。

    「是这样的顾小姐,你晕倒在和福寿村相隔两座山的国道旁边,被路过的背包客送到了医院里。医生经过检查,发现你身上有多处伤痕,并且在体内检查到了迷药的成分,警方便介入了调查。」

    「经调查,你在进入福寿村调研的当天晚上,村里的李明由于老伴儿长期住在儿子家里,李明的欲望得不到发泄,便对你萌生了歹意。村长朱权被李明贿赂之后,企图诱骗你去李明家用餐。被你拒绝之后,又在你的饮用水里下了迷药。」

    「下药之后,李明和朱权去商谈贿赂金额,同时等着药性发作。不知为何,中了迷药之后,你竟然逃了出来。顾小姐你的运气很好,嫌疑人发现你失踪之后,在福寿村前后两个路口堵着你,而你选择了从山里翻走,成功避开了围堵。但是,你是怎么托着重伤的身体翻过了两座山,这其中的详情我们也还没有弄明白。」

    我怎么托着重伤和中了迷药的身体翻过了两座山?

    我是按着陆沉说的,翻过了大山……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妈,陆沉……怎么样了?」

    「陆沉……」妈妈不忍地看着我,「他,他在你被人救起来的当天,就走了……」

    我的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 从那之后,我便相信了灵魂的存在。

    我也相信,从我们身边离开的所有爱我们的人,都会在另一个世界默默守护着我们。

    我痊愈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去了音乐界。

    「春离夏替秋去冬来,一口火嘞一口水,旱泽龙王猪来塞口,堆蚊立兮垒蛆碑,黑啊、白啊 妹妹你快快睡啊,摸摸你小额么头,梦里莫撞上鬼……布儿堵住我口,绳儿困住我双手……」

    大屏幕上滚动着对歌曲的解析:歌曲《盲山》,同名电影《盲山》,讲述大学生拐卖进深山的悲惨故事……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电光火石的片段。

    中了迷药之后,我的记忆缺失了一些,但是这首歌,我却觉得莫名其妙的熟悉。

    似乎,似乎是在福寿村?

    对,没错,在福寿村,那天晚上,我上了那个女人的车后,车上正在播放这首歌。

    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在我的脑海中飞快地各归原位,然后一副诡异而悲惨的现实图景,完整地拼凑在了我的脑海中。

    是那些古怪的女人们,把我从村委大院中赶了出来,并极力阻止我去找村长,为了让我离开,甚至还用「鬼车」送了我一段,她们想提醒我,我也要即将被拐……

    陆沉是以灵魂的方式出现在了我身边,同理可推,她们就也是灵魂。

    那么老李婶子就不是多年住在儿子家里,而是,死了。可是村子里的所有人却众口一词说她是去了儿子家里。

    我颤抖着双手拨通警方的电话:「喂,公安局吗?我要报警,福寿村涉嫌拐卖和谋杀。」

  • 根据我的描述,警方从老李婶子这条线入手,顺藤摸瓜查出了所有真相,所有涉案人员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见过的四个古怪女人的灵魂,原来都是福寿村村民从外地拐来妇女,因为各种原因,最终殒命。

    老李婶子,姓名已经无法得知,嫌疑人李明交代是他从外地诱骗回来的。老李婶子一辈子吃尽了苦头,常见累月地下田插秧累到颈椎严重变形,腰也直不起来。儿子结婚后,她觉得再无牵挂,向李明提出离婚,却被嫌疑人李明在气急之下勒死。

    ——所以出现在我面前的老李婶子被折了三折,一折被勒断的脖子,二折病变的颈椎,三折再也直不起来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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