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夏
初恋,旧爱,新欢
好姐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拉着我去酒吧玩了个通宵,结果她没醉,我醉了。
第二天,没醉的她和她男朋友又和好了,而我,半梦半醒的看着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年轻男孩,开始怀疑人生。
(一)
我咬着牙,在被子下面摸了摸,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不可置信且咬牙切齿地发问,「你……你确定,我说了那种话?」
「对呀,」电话里云棠的声音满含着幸灾乐祸的揶揄,「你可是自己放的狠话,说是要包了人家,人家小男生思考了整整十分钟才勉强答应,附近的人都听见了。」
我绝望地扶额,「那你怎么不拦着点我?」
「我靠,温夏,」云棠急了,「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我得能拦得住你啊!你见到人家跟瞎猫撞上死耗子似的,四匹马都拉不回来……」
电话里她的声音仍然在喋喋不休,而我耳中嗡鸣一片,消散的记忆正慢慢回笼。
昨天喝得属实是有点多了。
但那个拎着酒瓶子要掀人家衣服的人、那个凑上前去大喊「弟弟,看看腹肌」的人、那个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家小男生逗得面红耳赤,且因为对方不肯脱衣服就故意把酒撒了人家一身的人,不会是我吧?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吧?
我一向对酒量控制的很好,从来不会让自己在公共场合彻底醉死过去,昨天也许是烦心事属实有些多,再加上不晓得那酒后劲极大……但也不至于……那样吧??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
我脑袋还昏着,后背却忽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缓缓靠近,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明显还未清醒的、微哑又刻意被拉长的哼声,「姐姐……」
我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挂掉电话将手机甩了出去。
甚至因为没控制住手劲,可怜的手机啪得一下摔到了地上,滑出半米,撞到了不知道为什么躺在那里的一件衣服。
我强撑着冷静,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出口的话正打着颤,「你……你起来点……我们好好谈谈。」
他很乖,也很有眼力见,只是恋恋不舍地在我肩膀上蹭了蹭才坐起身来,像是在撒娇。我莫名想到短视频中那种金毛犬,每每它的主人喊上一句「出去玩」的时候,就会摇着尾巴到跟前蹭来蹭去。
我深吸一口气,暗暗在心底喊了一句,造孽啊。
我哆嗦着手指去勾那件离我最近的衣服,还没等手指颤颤巍巍的碰到,男孩已经绕到了我身前,乖乖将那衣服递到了我手里,我一愣,本能地抬起眼看向他。
这还是第一次我正眼看他。
说句实话,这人果然长得不错,白白净净的,怎么看怎么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嘴唇轻抿着,鼻梁高挺,眼侧还带着一颗小痣,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睫毛纤长,看着我的眼神又乖又纯。
还有那腰腹上纹理分明的肌肉线条,和笔直修长的两条腿,无论是这张脸还是这个身材,在我阅人无数的经历里,竟然也称得上是极品。
难怪我昨晚会在人群中间挑中他。
也难怪他脖子上还带着我的口红印。
当然如果他能先管好自己的着装再给我递衣服就更好了。
我别开视线,尽量忽视掉某些不该看的东西,强装淡定地从他手中接过衣服,还不忘补上一句,「谢谢。」
他衣服穿得比我快,但显然素养还是挺好的,乖乖地背对我站着,并没有回头,而我刚好借着这个机会,一边套衣服,一边把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瞧这穿着,家里条件应该也不错,虽然是很普通的卫衣配上运动裤,牌子也是小众的品牌,但身为服装设计师,我多少还是能看出些门道——他这一身下来,不算便宜。
耳尖还有点红,看来经验也不多,应该不是那种海王。
这样的人,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
或许也是见色起意想跟我玩玩吧?
我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还没想好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斟酌了半天的措辞,才憋红了脸吐出一句,「我昨天答应你给你多少钱?」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才无辜的回答我,「姐姐,我一月两千就够……」
这一次我没能忍住自己的视线,又将他从上到下的看了一回,哪怕努力平复过后也没能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两千?!」
少年小步向前迈了一点,「姐姐,我很好养的,实在不行,一千我也能活……」
而我,面对着他这种推销自己似的举动,脑海里想的却全然是另一个问题。
我有那么抠吗?
我,温夏,前年刚拿下国内最具含金量的服装设计奖项,年收入将近八位数的顶尖设计师,在一个人均消费属于高水平的酒吧里,扬言要一月两千,包了这样一个人?
「那要不然五百,五百也行,」他还在努力的辩解,不断地给自己降价,「姐姐,我会做饭会做家务,还可以暖床,姐姐让我干什么都行,我身体特别健康——」
我抬起一只手来,打住了他的「自我介绍」。
弟弟,你快别说了。再说下去,姐姐还真的要心动了。
「你是……哪个公司的吗?」我揉了揉太阳穴,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
其实以前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获奖后,我的设计一稿难求,也就有了许多想要讨好我的人,只不过我一向洁身自好,这还是头一回掉进了美色的陷阱。
算了,反正瞧他这身材这长相,以及昨天晚上我若隐若现的回忆……也不算吃亏。
他若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把他送到我身边的人有什么企图的话,也就应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中的负罪感正一点点消散,然而面前的人茫然地看着我,呆呆地问,「什么公司?」
(二)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认清了这样一个现实:我,温夏,在酒吧里看上了一个从来没听说过我,我也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男子,向他提出了包养的诉求,并且被对方接受了。
看着餐桌上他精心准备的「爱心早餐」,我恨不得穿越回昨天,一板砖拍死那个喝大了的自己。
「你叫什么?多大了?成年了吗?」我喝了一口果汁冷静了一下,才组织好我自己的语言,向他发问。
「苏榕,今年 21,大三了。」他停了停,小心地瞥了我一眼才犹豫地补充,「姐姐,我现在在帝音上学。」
「帝都音乐学院?」我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话里有话道,「那你家条件应该不错。」
「去年家里出了事,破产了。」
我一愣,「那你这衣服……」
「衣服是之前买的。」
「那昨天……」
「昨天是朋友带我去玩,我平常不去酒吧的,姐姐,」他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我,竟然有些委屈巴巴的,「家里欠了债,学费也交不上,朋友说这样来钱快,我就只能……」
「只能卖身?」我无语地放下筷子,「你倒是告诉我你家欠了什么债一月两千能还得上?」
「姐姐,两千是生活费,欠的债总要我自己去还呀,怎么能让姐姐替我掏腰包。」他更委屈了,「姐姐,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不会拖累姐姐的。」
漂亮。
父亲破产、家中负债、从没去过酒吧、第一次去就遇见了百年难得一醉的我、要价又低的可怜。
分明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有点……太巧合了。
可偏偏是我先惹上的他。
「你家欠了多少啊?」我头疼的很,索性也不想想太多了,本着速战速决的态度直接了当地开口,「我昨天喝大了,但也不至于占你便宜,你自己说个数吧,只要别太离谱。我们俩出了这个家门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许久,苏榕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委屈巴巴地响起。
「……可是姐姐,」他眼睛里的光都暗了许多,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个无情的渣女负心汉,「你昨天说好要包吃包住的……」
我再一次深呼吸,目光扫过他颈间的红痕时心虚了不少,最后拿起手机在碎裂的手机屏幕上艰难的点着,「……我这就去给你找房子。」
(三)
苏榕说他不想住宿舍,具体原因我懒得问,一心只想尽快解决所有的这些烂事。
帝音是出了名的音乐学院,学费虽然贵,但培养出的人才也真是不少,入学的筛选苛刻专业,而我爹就是那个学校的教授之一。
但这种事应该也没必要和萍水相逢的弟弟说,我也不敢因为这种事惊动我爸,否则他刨根问底,知道我做了这种摧残祖国花朵的事后,非得提着我的耳朵把我骂上一顿。
找个房子给苏榕住上一段时间并不是难事,上午发出去的消息下午就有了回应,我一个电话喊来司机,无情地把他「赶」出了我的家。
苏榕绞着手指站在门口的时候,似乎还对我的态度存疑,「……姐姐会过来看我吗?」
我玩着手机游戏,斩钉截铁的否定,「不会。」怕他还想纠缠,连忙补充,「我很忙,你快走吧。」
少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我的手机屏幕,上面的游戏画面异常清晰,我连头也不抬,手指的确忙得厉害,「帮我带上门。」
砰的一声,门关了。
声音还有些大,足以见得对方有多不满,我有点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暗暗念叨着,「男色误人啊、男色误人。」
他再多呆几秒钟,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再次扑到他身上。
算了。反正也只是萍水相逢,双方又都是自愿,不管怎么算,我应该也不欠他的。
(四)
我以为这件事我会忘得很快。
毕竟平日里工作的时候,总是少不了和那些身材顶好的男模接触,按云棠的话说,我见过的帅哥比她吃过的盐都多 ,也没见我有多口干舌燥两眼放光。可是这几日,我却好像总能想起苏榕。
画稿的时候,那具在脑海中架构的男性躯体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苏榕的模样,连笔下的线条都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生涩,反而顺滑得很,那些死板的线条变的生动鲜活,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这件衣服穿在苏榕身上的样子了。
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占据脑海最大的那一部分,也变成了那个夜晚里苏榕的模样,那个发梢带着薄汗,轻轻咬着牙,从耳朵到脖颈一片绯色的模样。
「所以说,你算是栽了?」云棠和我躺在美容院里相邻的床上,语气中还带着八卦的兴奋感。
「虽然不想承认,」我耸了耸肩,「但目前来看,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云棠大笑出声,笑得连她脸上的面膜都快要掉下来,我甚至能感受到隔壁床的抖动,她正在乐不可支地嘲笑我,「你,一个已经断情绝爱落个发就能出家的女强人,也有这么一天?哈哈哈哈哈……」
我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当然是在气自己没出息,把人赶走的是我,现在念念不忘的仍旧是我,说出口属实丢人。
「别笑了。」我踹过去一脚丫子,咬牙切齿地说,「晚上陪我去酒吧。」
「干什么去?」云棠还在笑,「该不会是实在不甘心,过去找人邂逅去吧?」
我冷漠地掀开脸上的面膜,面无表情,「借酒消愁。」
(五)
「诶,其实你就是冷不丁一下子,有点收不住而已,」云棠拿着酒杯,轻轻撞了撞我的肩膀,「反正你不也在参加那个男装设计的比赛?多和人家交流交流也不是没有好处,干嘛还把人赶走?又不算亏。」
我晃了晃酒杯里面的液体,干脆地一饮而尽,「算了吧。」我想都不想就否定到,「没兴趣。」
辛辣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灼烧,烧得心里面的小火苗也扑簌簌地跳动着,跳着跳着,又听见云棠小心翼翼的发问。
「夏夏,你该不会……还想着许偃呢吧?」
我举杯的动作一顿,却很快又调整过来,「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反驳到,「我只是觉得包养这个词,实在是难听了些。苏榕人家挺好一个小伙子,被戴上这么难听的字眼当成标签,以后还怎么立足。」
「说的也是。」云棠点了点头,过了会,她又小声地补充道,「不过他那样的条件,如果真的走上这条路,恐怕想养他的女人也不少。你倒是把他放跑了……」
「不会的,」我立刻否认,也不知是在急些什么,「他不像是那种人,也没必要再通过这种方式……」
「可是到底是富人家出来的孩子,家中那么大的变故,怎么可能说过的节俭就节俭了?」云棠还在理性地分析着,「如果是我,和一个女人睡了一觉,就能拿到那么多钱,那很难说我不会去找第二个金主,人的惯性和依赖性太难把控了。」
她这话说完,我倒是愣了半天,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磕磕巴巴的辩驳,「应该……不会吧?感觉苏榕他也不是……」
云棠又笑,「怎么,认识了不过一天一夜,就那么了解他了?」
我哑口无言,只能又喝了杯酒。
平心而论,她说的很对,到了我们这个层次后,对很多事情也都看的清楚,那些外貌看上去乖乖的人,说不定比谁玩的都花——更何况我遇见他的时候,就是在酒吧这种海王遍地的地方。
想到这我心里更郁闷了,刚好云棠她男朋友这会又打了电话来,她不得不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而我有些愣愣地坐在那,只能一杯一杯地灌着酒。
苏榕……他那样的人,若是真的像云棠说的那般,该有多可惜……
我忍不住又贪了杯,正喝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忽然有人靠了过来,温和儒雅地站在我身侧,手腕上的名表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晦暗的光,「温小姐。有兴趣一起喝一杯吗?」
(六)
搭讪。
这种事在酒吧里并不少见,可是在这个人均消费极高的 Seven 酒吧,很少会出现这样的事。
尤其是,向我搭讪。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要注意公众影响,就是要维护个人形象,哪能像普通酒吧里那么随意。
何况我和许偃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哪还有人那么不识相地来主动搭讪我?
我冷漠地看过去,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瞳孔里都淬着寒,「抱歉,我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喝酒。」
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并未因为我这样的态度而离开,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了我旁边,「那我们可以认识下。你好,」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我叫……」
他连名字都没能说出,人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带着皂角香气的运动卫衣,我的神志缓慢地反应了几秒,才迟钝地抬头望去。
苏榕毫不客气地挡在了我和那个男人中间,正一脸无辜且委屈地看着我,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角的小痣都显得可怜兮兮的。
「姐姐。」他撒娇一样地唤我。
我怕是又喝多了吧。
我暗暗想到,又往嘴里迅速的灌了一杯,别开脸,看着云棠的空座位出神。
我一定是又喝多了,才会看见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一杯喝的猛了,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些,我本想趴在桌子上眯一会,缓和一下在脑海中横冲直撞的醉意,却不成想,再之后的事,我又忘了个干净。
(七)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又是呆滞的我和电话那头幸灾乐祸的云棠。
又是躺在我身侧仍在熟睡的苏榕。
那一瞬间饱受电视剧洗脑的我,还以为我进入了循环,直到我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清晰地向我展示着又是新的一日。
据云棠说,她刚接完电话回来,人才走到离我十步远的地方,就看见我一个饿虎扑食,搂着一个男的脖子不肯撒手,那叫一个爱不释手耳鬓厮磨难舍难分。
哦,那个男人自然是现在躺在我旁边的苏榕。因为直到现在,他的下嘴唇上还有一个浅浅的伤口。
他像是累得狠了,直到现在也没清醒,躺在我身侧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绵长,一只手还搭着我的腰。
男孩清新干净的皂角香气侵占着每一寸呼吸,我有些不适应地挪了挪,可身体的酸痛却又让我停下了所有动作,我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要黏在苏榕身上的视线,却没忍住去想昨晚的事,我连脚尖都蜷缩着,脑海里激烈地闪过某些片段来。
苏榕他……
各种措辞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儿,可是到最后我却只能言辞匮乏的表示,年轻人……体力真好。
大约莫七八分钟后,我旁边这人才幽幽转醒,而那时我仍旧沉浸在「我昨晚到底干了什么蠢事」的悔恨中,直到身边的人迷迷糊糊挨过来蹭了蹭。
我又想到了那种摇着尾巴,黏人黏得厉害的金毛犬。
男孩子刚起床那种哑哑的声线就在我耳边响起,带着迷迷蒙蒙的嘟囔,「姐姐身上好香……」
我的脸有点发红,到底还是没推开他,只是故作冷漠地问,「你昨天怎么会在那?」
他这才睁开眼睛,像是清醒了一点,倦倦的回应,「我想姐姐了,就想着到那里碰碰运气……谁知道一到那,就看见姐姐和一个大叔聊得那么开心。」
苏榕悄悄把我往他怀里紧了紧,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冷静,云棠昨日的话在脑海中转了又转,我几番纠结,可到底还是屈服于心。
一次或许是意外,两次便并非偶然。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鬼使神差一般地问他,「还想跟着我吗?」
他像是愣了一下,可是很快眼睛就亮晶晶的,身后的尾巴正摇得飞快,连连点头,「想!」
「我先说好,这不叫包养。这是一种平等对价关系,各取所需,你明白吗?」我盯着他眼睛认真的强调,「如果有一天你想终止这种关系了,随时和我说就行。」
苏榕还在兴奋地点着头,唇边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我盯着他唇角那个浅浅的伤口看了半晌,猛地伸出手臂拉下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
(八)
这一次折腾完已经将近中午。
头一次在绝对清醒的情况下和他接触,连满足感都是成倍的增加,我倦倦地躺在床上,听着厨房里他忙碌的声音,忽然想到,找个这样的人嫁了,也不错。
只是或许对他来说有些不公平吧。
我扶着腰坐起身来,走去卧室的时候,看见他富有感染力的笑容,我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你不上课吗?」我靠在厨房门边,瞧着他手法娴熟地炒菜,越发觉着自己这是找了个极品。
「下午有一节,」他回答道,「吃完饭我就得走啦,姐姐。」
我嗯了一声,索性趁着他背对着我,开始盯着他身体的流畅曲线出神。
「姐姐,」苏榕忽然回过头,刚好把正盯着人家看的我抓了个正着,见我目光专注,他开心地挑起唇角,「姐姐,我能搬过来住吗?」
我心虚地转过身,含糊回应,「随你。」
(九)
当天下午,天色还没暗的时候,苏榕就带着他大包小包的东西,敲开了我家的房门。
我手上还拎着一根「apple pencil」,头发随便盘在脑后,看见他整整两个大皮箱的时候禁不住有些头疼。
老实说,我还没想好他能住哪。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家里的每个房间都有特别的用途,书房、服装间、卧室,装修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过还要预留出一个客房,就算偶尔父母过来看我,也从来不在我这里住,这忽然间多出一个人,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往哪安排他。
苏榕见我皱眉,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淡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我,「姐姐,我是不是东西太多了?」
「没有,」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进来吧。」
总不能叫人家睡地板,我只能让他和我睡在一个房间里,得知每天都能和我一起的时候,苏榕好像高兴的不得了,乐得嘴角都开了花。
而我当然没有太多时间耗在他身上,三个月后就是「XG 服装设计大赛」,只有拿了这个奖才能往国际舞台上迈步,含糊不得。
按理说现在理应已经定下初稿了才对,衣服的加工定制更需要时间,但也许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我改了四五个版,仍然还是不满意。
现在我笔下的作品,已经不如最开始踏进这个圈子的时候富有灵气。那个时候我所有的设计都是以许偃作为原型,所以随着我们分手的时间越久,脑海中那些线条的位置便越发模糊。
我不是没想过找一个人来替代他,可是太难了。圈子里出名的男模被我看了个遍,却没有一个能替代我脑海中的缪斯。
灵感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很玄妙的,没有一个人能去控制它,只能将那些归结于运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和许偃分手后,我就不算是个运气好的人了。
(十)
苏榕端着一盘水果踏进书房的时候,我正抓着头发对着平板上一件已经画好的衣服发愣。
太奇怪了。我说不上那种感觉,我只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效果,明明衣服的线条很流畅很自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而这已经是第六遍推翻重画了。
我不怕麻烦,却怕时间来不及。
苏榕拿着一盘樱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空白的地方。
我抬起头来,长时间盯着屏幕让我的眼睛有些模糊,我揉了揉眼睛,看见苏榕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严重。
「你过来,」我喊住正准备悄悄走掉的苏榕,捂住眼睛叹气,「你过来帮我看看。」
于是他就乖乖地走过来,我把平板推到他面前,上面的线稿有些乱,我也不指望他能看出些什么来。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这样的问题我已经问云棠问了不下百次,可她到底不是行业内的人,每次都只说是很好看很漂亮这样夸赞的话,我知道她已经尽力了,但到底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苏榕皱着眉,盯着我平板上的东西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忍不住撑起身子来,开始期盼着他能答出什么东西。
「……好看是很好看,」他声音有些闷闷的,「但……」
「但是什么?」我连眼睛都发了光,耳朵瞬间就立了起来。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苏榕伸出手比划了几下,「姐姐,你有没有感觉,好像有点……不太搭?」他挠了挠头,「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搭,但就是感觉有点不搭。」
不太搭……
我猛地明白了什么。
可不就是不太搭吗。这衣服的版型和整体构造,都是在我遇见苏榕前画好的,而上面那些繁杂的点缀,那些细枝末节的花纹和所有修改,都是在遇见他后所画的。
这衣服最开始自然还是以许偃作为原型,而那之后我脑中那个穿这件衣服的人又变成了苏榕,他们两个人,自然不搭。
终于被点出死穴,我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干脆的把那件画好的东西拖进回收站,新建了一页空白。
「你先出去吧,」我头也不抬道,「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十一)
停下笔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可是不是我不想画了,而是记忆又有些模糊。
说到底我和苏榕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有很多细节并不完善。
好不容易出现的灵感,我不想就这么泯灭下去,左思右想后,我拎着平板、手机,还有一只笔,踮着脚进了卧室。
苏榕果然已经先睡了,给我留了一盏床头灯,昏昏暗暗的光正适合我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观察,我做贼似地爬上了床,放下手里的东西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扯他的衣服。
他是平躺着睡的,正方便我做坏事,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睡衣扣子,以手作尺就去量他的腰,量他从肩膀到胯骨的距离。
正在平板上写写画画记录着大致的数据,并后悔着没有拿个卷尺进来的时候,苏榕忽然闷哼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心虚,便按灭了平板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趴在那像个偷东西的贼。
「姐姐……」苏榕的声音委屈极了,还带着刚醒时浓厚的鼻音,他委屈巴巴地朝我控诉,「你压到我了……」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我胳膊肘下面枕的是个什么东西,我的脸刷得一下红了个透彻,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苏榕仍旧带着那种蛊惑人心的委屈腔调,像是在撒娇一样,「姐姐给我揉揉就不痛了。」
我傻在了原地,一双手愣在半空中,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直到苏榕轻轻笑了一声,抓着我的手腕开始往下带,「姐姐量了那么久,不如也量量这里吧?」
苏榕拽着我不肯撒手,我试图抗拒,结果抗着抗着也就屈服在荷尔蒙的诱惑之下,甚至无暇去问一句,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他身上比比量量的。
(十二)
再一天早上醒过来,昨天夜里想要记住的数据全都忘了个干净,我忙活了那么久,也什么都没能量出来,倒是这一晚上的时间,苏榕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不用尺也可以测量。
男色误人啊男色误人。
苏榕给我留了张字条,说是今天他有早课,做好的早餐还摆在餐桌上,凉了便去自己热一热。
他这么体贴,倒让我觉得很是不好意思——还说是什么平等对价关系,便是未来的丈夫,能有他一半优秀也很不容易了。
苏榕不在,我对着平板试了半天,也没能画出合适的线条来,干脆也不再做无用功,索性将平板一扔,打算等他回来再作打算。
只是没等到苏榕回来,倒是先等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电话。
「夏夏,我是许偃。我们见一面吧。」
(十三)
其实我和许偃,其实从未正式分过手。
只是忽然有一天,他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毫无预兆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许偃与我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他做了模特,又靠着我的手,在国内的时尚圈里争得了一席之地,而他,也同样是靠着 T 台上,那套我熬了百十个日夜,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造型而被世人所熟知。
但他就这么突然地,不声不响地,退出了我的生活,没有留下原因,也没有留下告别。
我是在后来,从别人的口中才听说,他放弃了他在时尚圈闯出的一切,名声、荣耀、包括我,和一个知名影星,走了。
一去不回。
我知道许偃从不甘心只做一个模特,比起时尚圈,他更向往在演艺圈发展,而在这一方面,我的确无法帮他分毫。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没想过他会那样绝情。
那时我不肯相信许偃会是一个为了前程而放弃感情的人,我到处找他,像是个舔狗一样用尽了所有的人脉资源,试图联系上他,可是我得到的答案,是他助理口中一句冷冰冰的「没时间」。
当然,几个月后,当我看见荧幕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没时间」。
为了他的事,我曾在酒吧买醉了几个月,埋怨许偃一声不响的离开,更埋怨他的欺骗,直到有一日幡然醒悟,也就将他放得一干二净。
我从不会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哪怕是几年后,他早已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当红一线,我也再没有联系过他。
可是当他电话打来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韧。
(十四)
许偃的邀约,让我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都心神不定,没了画稿的热情。
也许是看我闷闷不乐,苏榕想着法地逗我开心,又是陪我逛街又是给我做些好吃的。可是这些都没办法抵抗我心里那份隐隐约约的不安。
苏榕也许是没了辙,一日下午他下了课回家,就兴冲冲地跑到我身边来,从背后抱住我,腻歪地亲了亲我的脖子,问我,「姐姐要不要去看球赛?」
我本来并不想去,奈何架不住他没完没了的软磨硬泡,左右想着在家也磨不出好稿子,出去转转也不是不行,便头脑一热应了他。
帝都音乐学院的体育并没有多强,但却有年轻人满是活力的体魄和一张张如花似玉的小脸。
这种地方,可想而知是帅哥美女如云。
看一群好看的男生打球赛的确养眼,但是坐在那里时,我更多的则是对自己那段大学时光的怀念。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不会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着。
旁边的人在欢呼喝彩,而我看着那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少年,看着阳光在他侧脸上留下斑驳,看着他纵身一跃将球送入篮筐,也看着他眼神亮晶晶地朝着我笑。
少年热烈的眼神穿过层层人群径直向我,被汗水打湿的前额发碎碎的散着,他扬起唇角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和他过一辈子,原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十五)
中场休息的时候,啦啦队在球场中间表演,而苏榕推搡开挤在他身边的一众小姑娘,不管不顾地走到我身边坐下,连声音都不遮不掩,「姐姐,我刚才厉不厉害?」
我被他吓得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周围年轻小姑娘们异样的目光让我很是尴尬,连忙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低声喊他,「你小声些。」
苏榕哦了一声,随后又有些委屈地压低了声线,「姐姐,我刚才不厉害吗?进了好几个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