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
独出心裁:爱有千万种表达
精神病院门口捡了个帅哥,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只猫猫,要抱抱,要贴贴,洗澡时还要扒我浴室门。
可怜巴巴地喊「主人,放我进去」。
猫怕水,他怕我被花洒淹死。
后来,我无意间看到网上流出来的一段视频,年前裴氏总裁出席一场慈善晚会时被抓拍到的。
低调奢华的车上,黑色衬衣的男人矜贵优雅,挽了挽袖口间,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一眼镜头。
视频里一阵激动的尖叫。
男人和我家猫猫长得一模一样。
看着屏幕里貌美如花的斯文败类,再看看一旁悄咪咪炫我手里奶油蛋糕的男人,我心情复杂。
他以为我因为奶油蛋糕被偷吃生气了,无辜地眨了眨眼,讨饶似的轻舔了下我手心。
哑声:「我错了。」
下次还敢。
1
路过一家精神病院门口,我看到街角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正在和流浪猫抢食。
这里是旧城区,街角灰色的地砖不太平整,缝隙里生长的丛草枯黄,随着寒风摇曳。
不远处有一家面包店,店员好心,把撤下来的面包撕开包装,用纸板垫了一层,放在角落里。
一群十几只流浪猫聚在角落,争抢新放上去的面包,时不时爆出几声或低沉或高亢的吼声。
男人穿着单薄的类似病号服的衣服,衣服脏成了一块灰一块黑,他脸上也是,头发有些长了,凌乱地蜷在脑袋上。
身形颀长瘦削,没穿鞋,冷白的脚踝露在外面,看得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默默拉紧了大衣。
刚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了,南方城市不会下雪,可又阴又冷的寒风,四面八方钻进衣服里,刺得人皮肤生疼。
我观察着猫群和男人,小心地靠近了一些,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他们没有察觉到我,越来越多流浪猫聚过来,已经到了争抢食物的白热化阶段,一只体形大一点满脸凶相的橘猫,朝男人威胁地低吼。
男人低吼回去,扬手「啪啪」给了那只橘猫两个大逼兜子,把橘猫吓跑了。
他拿着最大的那个面包啃起来,其他流浪猫都不太敢靠近他,俨然一副猫群之首的气势。
接着他发现了我。
猛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我,那一瞬间,居然真的挺像某种猫科动物,不过不是像他身旁的那些,是像大型的野兽,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断入侵者的喉咙。
他警告地朝我哈气。
可是声音过分好听,哈气声又很细,诡异地和他冰冷残酷的目光形成了反差。
我没敢靠太近,带着照片转头去了旁边的精神病院。
2
「你们有病人跑出来了。」我好心地提醒。
正在悠哉烤着小太阳听戏的门卫大爷猛地站起来:「在哪?」
我把照片给他看:「就在大门边上不远处那个角落里。」
大爷戴上老花眼,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照片,接着放松下来,又坐回了小太阳旁边。
「嗨呀小姑娘。这个人不是我们院的,前几天他就在那了,我们工作人员也以为是院里跑出去的,把人带回来盘查了一遍,才发现不是。看他行为有点奇怪,把自己当成流浪猫了好像,怕是认知障碍什么的,还给他测试了一遍,没测出来什么精神疾病。
「这,好好一个正常人,我们也不能硬留在精神病院里啊,就把他送回原地了。A 城流浪汉多着呢,有手有脚的健全人,不去工作,流落街头也怪不了谁。小姑娘,这种的不用去管。」
我半信半疑地走了出来,不自觉地,又走到了那附近。
纸板上的面包已经被抢干净了,剩下零零散散几只流浪猫靠在一起取暖。男人在一旁,孤零零地靠墙蜷着,看着实在是可怜。
我还是感觉他脑子有点问题,测不出来可能是其他原因。
理智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可是我总回想起小时候,父亲赌博输了钱,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他们偏爱姐姐,为了省点口粮,母亲把我丢在了离家很远的大街上。
那年的冬天也很冷,还很小的我流落街头好几天,是一个老奶奶把我捡了回去。
落魄时被别人撑过伞,看到同样的场景便没法无动于衷。
3
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了他一段时间,确认男人精神状况还算稳定,去店里买了防身的武器,路过炸鸡店买了一只鸡腿,回到原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转黑了,路灯早早亮了起来。
应该找个人和我做伴的,我想了一圈,在这个城市没有那么熟的朋友,只好自己浑身戒备,慢慢靠近他。
男人很敏锐,甚至比旁边那些真正的猫还敏锐,一下子就注意到我的靠近,皱着眉,气势汹汹地朝我哈气。
可我一靠近,他自己先连连后退。
最后,他退到了墙角,没法再继续后退了,焦虑不安地搓着衣角,满眼凶狠防备,努力大声地哈气,试图将我吓跑。
我确实有被吓到一些,他毕竟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我暗中握紧了防身的武器,一边拿出热乎的炸鸡腿。
他可能以为我要拿什么东西抓他,一下子激动地愤怒起来,猫急跳墙,忽然扑了过来。
我没稳住,被他扑倒在地上,眼疾手快地把香喷喷鸡腿塞到他嘴里。
男人一愣。
趁着这工夫,我小心地、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他的下巴,见他不排斥,又轻轻挠了几下。
捡我的那个奶奶家有一只小雀猫,待久了我也熟悉一些猫的习性。我不知道这个男人疯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像真的猫猫一样喜欢被挠下巴,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摩挲了几下他的下颌。
意外地,触感冰凉却细腻。
男人不自觉放松了身体,眼睛微眯了眯,眼神涣散开来。
居然有用。我猜测,是心理上的认同,让他以为自己是猫猫,被挠下巴理应很舒适。
我趁机拿出绳子绑他的手,男人回过神来,立马又挣扎起来,张嘴要来咬我的手,我赶紧挠几下他下巴,眼看着他眼神依然是凶狠的,身体却不自觉地往我身上靠。
终于绑住了他的手,又给他套上了一层厚厚的口罩,我松了一口气。
4
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开始后悔了。
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租了个离市中心有些远的两室一厅,没有亲戚朋友同学在身边,单身女性独居,本来就够危险的了。我还捡了个智障男人回去。
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圣母心滥好人,一边还是把他捡回了家。人间疾苦到处都是,看不到就算了,看到了到底没法漠然置之。
幸好我还有一间空余的次卧,平时用来堆杂物,现在派上用场了,临时收拾出来一张床,我把人安置在里面。
男人一路上都在低吼哈气,我胆战心惊地解开他手上的绳子,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我听到他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好歹没破坏东西,我放心了。
第二天,我拨打了民政局和公安局的电话,来了几个工作人员,调查了一番,确认了这个男人不是本地的人,要找到他的家人还需要一点时间。
临走,他们帮着申请了最近一个救助站的床位,估计几天以后就可以腾出来了。
我原本只想收留他一个晚上的,可是找不到家属,我总不能再把人丢回大街上。无奈,只能再多收留几天,等救助站的申请通过。
他昨晚和今早都没有吃东西,我不知道他吃什么,跑回那个街角旁边的面包店买了一袋面包,看到角落里那群流浪猫,顺手联系了一下流浪猫狗救助机构。
机构来人很快,开了一个面包车,专业并迅速地把一群猫逮着,一猫一个笼子,准备拉走,负责人跟我吐槽:「姑娘,你做得没错。流浪猫不能乱喂,越喂越多,要是哪只染了狂犬病,没一只能跑得了的,全都要消杀。」
听得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忘了检查那个男人有没有被流浪猫抓伤咬伤。
提着一袋面包回了家,我有些头疼,他好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检查。
5
到了家,找了半天没找到人,最后在衣柜里找到的。
他抱着膝缩在衣柜里,很没安全感的姿势,手长脚长,挤在小小的衣柜里显得很是局促,我一打开衣柜门,他瞳孔骤然放大了许多,紧盯着我,又怂又凶哈气。
我把面包拆开了,拿在手上。
松软香甜的夹心奶油面包,散发出阵阵甜腻的气味。
男人平静下来,盯着面包,又看看我,没动弹。
可能是希望我把食物放下,然后走开,像之前那些面包店店员一样,留出一个让彼此感到安全的距离。
可我没有随他的意,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就拿着面包,等着他主动过来。
他幽黑的眼睛,一会盯着面包,一会盯着我,没有动。
我也不动,我俩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还是他先一步妥协,小心试探性地往前挪了几下,又盯着我看,发现我没什么反应,一点点靠过来,一口咬住面包,接着就着我手吃了起来。
即使脸上脏兮兮的,男人五官的精致仍旧清晰可辨,微棕的乱发下,纤长的睫毛卷翘,一双凛凛的凤眼,警惕地盯着我。
专注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我莫名有些紧绷,等到他吃到一半,放下手里的面包落荒而逃。
反复了好几次,好歹让他看到我不再哈气了。
我想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抓伤,再给他洗个澡,带男人去了好几家洗浴店,没有一家肯接收脏兮兮的他。
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好,一转头,发现人不见了,找一圈,看到他在和这一片的流浪猫头子干架。
先是单方面挨打,再是反击,把流浪猫打得喵呜喵呜逃跑。
男人对我有些熟悉了,看到我过来也不再害怕,仰首挺胸,似乎有些骄傲。
我看着他手上凌乱的抓痕,一阵气血上头。
也没像之前那样谨慎地靠近他了,气冲冲地抓过他的手,看着满手臂的血痕,带着气音:「出息了啊你,一会没看住你就变成附近的猫猫头子了?」
6
我生气地拽着他回了家,路过药店还不忘进去买了瓶碘伏。
回到家,第一时间把人拽到洗手池边,等到洗手池出的水到了合适的温度,我拽着他的手往水流里凑。
男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害怕得瞳孔放大,要不是他并非真的猫咪,现在恐怕毛都炸起来了。
他好像很怕水,惊恐地看着洗手池,想逃跑,但被我拽住了手。
其实我没有用很大力气。
自从我露出生气的表情以来,他就乖了不少,我早就消气了,跟个智障美人计较个什么劲儿。
我端着一副「好生气」的表情,他虽然挣扎,但比起前几天的凶狠劲简直温柔太多了。
我抄起新买的拖鞋,大力地「砰!砰!」拍了两下洗手池,气势很足,不过我的音色偏柔和,凶不太起来。
我努力放凶了声音:「再乱动,以后吃面包不给你吃带奶油的!」
我发现他特别喜欢甜食,尤其是奶油。
也不知道是拖鞋太吓猫,还是不给吃奶油太恐怖,他虽然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缩进衣柜里的怂样,但是还得乖乖任我冲洗伤口。
我就着碘伏,仔细地把血冲干净,顺手把他的手洗干净了。
洗干净才发现,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手,修长匀称,白皙细腻,是一双接了三分明月光也不会黯然失色的手。
这双手,忽然反过来攥住了我的手。
我一抬头,他无师自通了示弱,漂亮的眼睛注视我,低声弱弱恳求:「好,好了吧?」
原来他会说话呀。
伤口冲洗完了,但是明天肯定还要带他去打狂犬疫苗,不能脏兮兮地去啊,得收拾干净了出门。
我没有怎么和男生接触过,其实是有些害羞紧张的,但想到明天要去打疫苗,无意识间跺了下脚,心一横。
继续端着「好生气好生气」的表情,虚张声势,假装气恼地:「没好呢。手洗完了,澡没洗完。衣服脱了,我去给你调温水。」
7
我确信他听得懂人话,可我都调试好水温,把之前给他买的衣服放好了,他还愣在原地不动。
闲不住,看看脚边的花盆,看看窗外的云,就是不敢看我。
虽然他仍是高我很多,充满压迫感的体形,但我不知不觉中放下了对他的警惕戒备。
我把花盆搬走,把窗户关掉,扳过他的头,看着他眼睛,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自己去洗澡。」
他仍然一副听不懂人话装傻的样子,眼神莫名无辜。
脚下却默默后退了半步,好像准备伺机逃跑。
我对他熟悉得好快,他现在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想从哪个方向溜走,我赶紧在他行动之前把人拉进浴室,非常有耐心地挨个跟他解释了各种东西摆放的位置。
然后看着他明显不会听话的叛逆眼神,感到棘手,我放轻柔了声音诱哄他:「洗澡,洗完我带你去买最爱吃的奶油小蛋糕。记得怎么洗吗?衣服脱了,挤大概这么多沐浴露,然后……」
越说声音越低,羞耻到缩脚。
男人眼神不驯,但还是乖乖站在我面前,认真地垂头注视我,我不经意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微垂的丹凤眼显得狭长,精致完美的五官,高我一个头,浴室的灯光有些暗,从他身后的天花板上照过来,在他细碎的发间跃动着光的浮影。
眉眼却挡在暗影里,偶尔那么一瞬间他不显得智障时,忽而给人遥不可及的感觉。
顶着男人专注的目光,我越发感到羞耻,脸上浮起热气,估计脸已经红了,磕磕巴巴继续:「沐浴露揉出泡泡抹到全身然后用毛巾然后淋干净就像我给你冲手一样。」
8
说完,把花洒给他打开,我赶紧出去,准备关门,却看到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狠了狠心把门关上,我听到他被水淋到,学着猫的低吼威胁,但是没有用,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开始似有若无地呜咽起来。
听着可怜极了。
我有些不忍心,又等了一段时间,开门重新进去,然后我就看到,傻瓜缩在离花洒最远的角落里,躲在洗漱台底下,试图借台面那点小小的遮蔽,挡住溅过来的水。
看到这一幕,我越发不忍心了,把花洒关了,浴室里温暖的水雾迷蒙,我蹲在他身后,轻轻戳了戳他。
张口,却忽然想起来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只好略过称呼:「别怕,花洒是淹不死人的。」
他扭头,浅棕的碎发湿漉漉的,身上单薄的衣服也淋湿了,贴在身上,还有些透,能隐约看到衣服底下瘦削但恰到好处的腹肌,充满爆发力和荷尔蒙的身材,但平时套上衣服真的看不出来。
我面红耳赤地移开眼,下意识地退开一些。
对面却靠上来。
像被抛弃遇到了危险的猫猫,发现了熟悉的人,急切地靠过来蹭蹭,寻找安全感。全然忘了是谁把他带到危险里的。
但是,别的猫表达亲昵是用蹭的,他可牛了,他直接拱人。
男人微湿的睫毛底下,眼里含着委屈,靠过来在我肩膀上拱了下,我没防备,一下就被他拱倒在地上。
我睁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看到他也顿了下,似乎有些疑惑我为什么躺地上。
不过他只疑惑了一瞬间,接着就放弃思考,委委屈屈地,这回知道放轻力道了,轻轻蹭了一下我的颈窝。
冰凉的湿头发扫过敏感的颈侧肌肤,又混着男性灼热的气息,冷与热交织,刺激得我一颤,脸上爆红,一阵热气从耳根散到全身,和着周围又潮又暖的水雾。
我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顶着他迷茫、受伤的眼神,一边很有负罪感,一边看着他大冬天湿着衣服小幅地打摆子,有些奇异地面对无助小动物的那种心疼。
衣服都湿了肯定要过一遍热水澡的,不然容易感冒,我挡住傻猫挨挨蹭蹭的脑袋,猜测他不知道怎么脱衣服,非常羞耻非常艰难地说:「你不要乱动,我帮你把湿衣服脱掉。」
智障美人的智商是一个谜,忽高忽低,常识储量也是个谜,忽有忽没。现在,他又处在智商的高地了,知道我还是打算按着他去淋水,开始乱动起来。
我努力按着他手脚,他挣扎得越来越凶,还试图咬我一口,我吓得愣了一会,不过他凶神恶煞地嗷呜了一口,其实只咬到了我脸颊旁边的空气。
虚张声势而已。
我放心了,闭上眼睛,红着脸,摸着他的头往下,摸到衣服上的扣子,紧张到手抖,哆哆嗦嗦把扣子都解完,因为他乱动了几下,被迫摸到了一手腹肌,触感仿佛粘在手上怎么都褪不掉。
他好像也终于知道挣扎没用,渐渐停住了,安静了半晌,像模像样地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极了,然后抱住我的手臂,用他那天生磁性好听的嗓音,光着身子,说着虎狼之词不自知,委屈又试图撒娇的语气:
「主人,不要走。洗澡,和我一起。」
9
我心跳如擂鼓,把他脑袋掰开:「不可以。」
「你再磨蹭,我就把你丢出去。」我恶狠狠地吓唬他。
他不情不愿,但好歹拿起了毛巾,我赶紧走人,临走前补充,「衣服在架子上,」我脸又红了估计,「要穿好衣服才可以出来。你很聪明,我相信你看一遍就知道怎么穿的。」
终于能跑掉了。
我一口气跑回房间,埋头在柔软的被子里,心跳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好在后面他没再作妖,洗了个澡,跟渡劫一样,饱含着对浴室的恐惧,走出来没看到我,就四处焦躁地乱走,后来不知怎的发现我在房间的,在门口虚弱地喊我:「主人……」
我打开门,看到他凌乱的碎发下面湿漉漉的眼神,换上纯白的棉服,显出了几分纯良无害的气质。
见到我,他有些欣喜,有些忐忑,继续用弱唧唧的语气:「主人,洗好了。不要丢我。」
「时婵。我叫时婵,你喊什么都好,不许再喊我主人了。」我强调。
他要是真的一只猫猫,喊我主人,我还会很高兴,难得有这么乖这么把人当回事的猫主子。但他是个美青年啊,这个称呼被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一喊,就显得奇奇怪怪。
我拿出新的毛巾,喊他坐好,给他擦头发,跟他交代:「晚上不要再睡衣柜里面了哦,床才是用来睡觉的。」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感受着头皮上我擦头发时轻柔适中的力道,享受地眯起了眼,不自觉地靠过来抬起了头。
可能是希望我挠他下巴。
我没搭理他,擦干他头发就把人推回次卧:「明天带你去疾控中心,早点睡。」
他失望极了:「好」。
10
请了半天的假,第二天一早,我把人带到疾控中心,一路受到别人的注目。最后,打疫苗的小姐姐忍不住了,边开冰柜边感叹道:
「姐妹,你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我尴尬地笑笑,澄清:「不是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余光瞥见智障美人盯着针筒,瞳孔地震,已经进入一种似有若无的防备,甚至攻击的状态,我赶紧在他哈陌生人之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完美打断了猫猫的发挥。
他哈到一半,蒙住了,就在他愣神的空隙,针扎到了皮肉里,他一僵,因为我捂着他嘴,只好小幅地挣扎起来。
其实这种细针筒注射应该是不疼的,但打针嘛,疼不在皮肉里,疼在针扎到皮肉前的恐惧里。
他想挣脱开来,因为是我钳制着他,又不太敢大幅地剧烈挣扎,挨了一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控诉。
是那种我为什么不跟他同仇敌忾,还要拖后腿坑队友的控诉。
对面小姐姐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差点遇到医闹事故,依然乐呵呵地调侃我:「哦……现在还不是啊。下一针的时候说不定就是了呢。你俩颜值都这么高,走在一起真好养眼。」
我不好怎么回答,拿着疫苗本扯着人赶紧出去了。
看着旁边的男人,好神奇,他真的有猫猫的习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在控诉地望着我,出来以后,被冷风一吹,相当怕冷,又黏黏糊糊地靠过来。
我无情地把他推开。
看着他精致如神造的容颜,控制不住地想起他衣服底下让人血脉偾张的腹肌,感觉有些羞人。
这样的五官气度,还有身材,估计并没有在大街上流浪多久,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之前,应该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只希望他赶快回到他的世界去,我回到我的生活中,本来没有交集的两条线,短暂地相交过后,回到正轨。
11
刚想完,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跟我说救助站那边申请好了,今天就可以把人送过去。
正好,还有时间,我打了个车,带着人到了城郊那个救助站。
一排老旧的房屋,看起来像二十世纪的建筑风格,白墙泛黄,贴地刷了半米高的绿漆,我有些不妙的感觉。
果然,进了里面,不太好闻的气味闷在空间里,一个房间里铺了半间的大通铺。
我知道像救助站这种非营利的公益机构,没有进项,只有出项,环境可能不会太好,但现实是,条件比我想象得还要差很多。
一旁的男人毫无所觉自己将要被丢在这儿,亦步亦趋地跟紧我,信任的眼神,让我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愧疚感。
虽然这样比喻救助站不太好,但就是有一种,将优雅的赛级纯白猫猫丢到煤矿场自生自灭的错觉。
我后悔了,当工作人员问起基本信息时,我问她可不可以不送过来。
她诧异地看我一眼,笑起来:「当然可以。」
她态度很好,可我很是愧疚,感觉给他们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量,连连表示抱歉,临走,还尽自己所能捐了一笔小钱。没法改善里面人的生活质量,但能让他们加一顿餐,也就足够了。
出了救助站,我向警方了解一下寻找家属的进度,对方回复我说快了,末了还奇怪地嘟囔一声,说好奇怪,这个人的亲属怎么比其他人难找。后面我都没听清,也就没放在心上。
收了手机,我看看面前努力缩进羽绒服帽子里的男人:「走吧,我们去甜品店。」
我知道一家老牌的甜品店,用料很实,现在是工作日上午,人估计也不多,很好逛,我们到的时候,许多甜品刚做好放出来,满店飘香。
正逛着,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影,对方也发现了我,诧异又惊喜:「时婵,没想到能在 A 市遇到你。」
一男的,我父母家邻居的儿子。
12
我父母家在一个二线城市的小县城,他们还在高中年纪,就早恋搞大了肚子,辍学回家结婚,生下了我姐姐。
后来家里拆迁,意外得了一笔巨款,我父亲又染上了赌瘾,拆迁款很快就造完了,但是赌瘾没跟着完,接下来断断续续,赔了好多钱,家里一度穷得揭不开锅。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记忆里只有父亲又赌输了喝得烂醉,在那发脾气摔东西,偶尔还会对我母亲拳打脚踢。母亲不敢反抗,一直哭诉自己命苦。
可是有一次,我鼓起勇气拦在她面前,试图学着父亲凶狠的样子,替她挡了一棍子,费力捡起旁边的板凳想拿来自保,母亲却以为我要反击父亲,立马抢过板凳,扇我一巴掌,质问我为什么要对父亲不敬。
本来他们就更偏爱姐姐,对我这个多出来的一张吃饭的嘴很不满,从那天之后就更不喜欢我了,直到有一天,家里实在是快揭不开锅了,母亲把我扔到了很远的大街上。
还好没有几天,我就被刘奶奶捡回了家。
再后来,我父亲母亲艰难的那段时间熬过去了,又打听到我成绩好,就跑来闹了一通,把我要了回去,刘奶奶骂了好久拦不住,我被他们扯回了原来那个家。
那时年纪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刘奶奶去世那年,我偷偷跑去,在门口见到了她的棺椁被抬上礼宾车。从此以后,会在天忽然下了雷阵雨后来学校替我送伞的人,再也没有了。
大学的时候,我已经不靠他们养,自己赚钱赚奖学金生存,被他们知道了,还要求我转生活费给他们,美其名曰回报父母。可是同一时间,我姐姐花着他们省出来的钱到处旅游,真是讽刺。
我怕他们来学校闹,老老实实转了三年的钱,一毕业,就独自跑去他们不知道的城市,号码什么的全都换掉,直接失联。
所以我在这个城市,没有相熟的亲戚朋友同学,没人知道我在这里生活。
13
逛个街还能被老家邻居的儿子看到,有点倒霉。
我勉强地笑:「好巧呀。」
对方一身商业精英的打扮。其实我和他不太熟,只是认得出脸而已,记得他好像叫,张泽,但他爸妈和我爸妈很熟。
我有些担心,会被他们知道我在哪。
所以我提出请他吃一顿饭,挑了个合适的时机,隐晦地告诉他,我不太想让父母知道自己的近况。
他有些不解:「你爸妈一直说你一个女孩在外面打拼,也没个熟人,很担心你。你怎么都不关心一下父母的?」
听他字里行间的意思,我父母应该没有向别人说我是主动失联的,可能是觉得丢面子,只说我去外面打拼了。
他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不关心父母,我也不会对着半生不熟的人说起自己的经历,我只是坚持强调,不要让我父母知道我的去向。
对面不解,但好歹应了。
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换一个城市生活。
尴尬地和他聊了半天,对面看似随意,终于问了一句:「时婵,你旁边这位是?」
猫猫害怕人多的地方,所以我挑的地方很清静,但他还是有些焦躁不安,一只手抱着甜品袋子,一只手紧紧抱住我手。
对面是陌生人,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朝人哈气,忍住了,但全程眼神不善地盯着张泽。
我发现猫猫不太爱说话,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挤出那么一两句简短的话。
所以看在张泽的眼中,就是我带了眼神不善奇奇怪怪的男人在身边,还一直都没有介绍一下。
对不起,我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经常把他当成真的小动物了。
14
我没有必要跟张泽交代猫猫的来历,我只是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声:「是一个认识的人。」
一顿难熬的午饭终于吃完了,我把猫猫送回家,然后去上班,因为上午耽搁了,晚上加了会儿班才回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路上顺手买了两份晚饭,一打开门,就看到他就坐在门边的地上,我怀疑他从我出门就坐在那儿等我回家了。
看到我,他黯然的眼睛亮起来,扑过来抱住我,使劲蹭蹭。
短发擦过我的脸颊,带起一些痒。
我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然后赶紧把他推开,把两份诱人飘香的烤肉塞他手里让他抱着,让他腾不出手来扑我。
他接过烤肉,却没有多少对于美食的热衷,一双眼睛始终放在我身上,还在想办法挨挨蹭蹭。
他想把手里的食物放开,可这又是我塞到他手上的,只好敷衍地拿着,不得不用说话来表达对我回来的欣喜和欢迎:「主人,回来啦……」
我一顿,再一次温柔但认真地纠正他:「要叫我时婵,不可以叫主人。」
猫猫有些不服,但他不说,他只是装听不懂。
不能惯着他。
我依旧坚持:「叫我时婵。你再叫主人,我以后都不应你。」
他不情不愿,轻声嘟囔:「时婵。」
男人俊美的容颜极具冲击感,一双眼眸幽黑深邃,就这么专注地凝视你时,好像要把你拢进他身周的气息里,磁性缱绻的嗓音,天然带着几分蛊惑之感。
他歪了歪头,聪明地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有些兴奋地靠过来,知道我不想要过度的蹭蹭,克制地停在我脸侧,靠近我的耳朵,低声喊。
「阿婵。」
那股子缱绻蛊惑拂过敏感的耳垂,从耳根酥麻到了四肢百骸。
或许,不是称呼的问题,是他这个人。
无论他喊什么,都会让人止不住腿软的。
15
算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我问他:「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他疑惑地看着我。
好吧:「那我还是暂时喊你猫猫好了。」
他真的是很乖很黏的那种猫猫,我每天下班回来,都能受到猫猫的热情欢迎,下楼扔个垃圾回来,他也乖乖等在门口,等我进门就试图贴贴。
但凡我在家,不管我去哪,他都跟着我,几天以后,他甚至学会了预判,我脚下一转方向,他就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刚想去厨房煮点东西,一进厨房,他已经在自己给自己选出的专属位置上坐好了。
厨房不大,角落里放了一个小板凳,他就乖乖坐在小板凳上,修长的腿无处安放,挤在小小的空间里,一张简陋的塑料凳子,硬是被他坐出了高级设计品的感觉。
就连我洗澡,他都要跟着。
明明怕水怕得要死,除了每天固定时间被我赶去洗澡,其他时间看到浴室就绕着走,看到洗水池也绕着走,觉得那都是危险至极的地方。
嫌得不行,但每到我洗澡的时候,他还是会跟过来,我不让他进门,猫猫就扒着浴室门,忧心忡忡,生怕我被花洒那点水淹死。
还老是忘记喊我的名字,出口就是:「主人,放我进来。」
配上他那撩人不自知的迷离嗓音,明明声音不大,却穿透过一层门,钻进我的脑海里。
我忽然感到危险,感到那一层门仿佛变得脆弱得像纸糊的,仿佛随时都要垮掉,热气腾腾的水流流过全身,带起满屋子暧昧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