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全家都是恋爱脑

全家都是恋爱脑

点到为止:浅虐人间小趴菜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和我的龙凤胎弟弟分别得到了爸妈精心准备的礼物。

他们给我买了五千万的信托基金,送了我一套带院子的三层湖景小别野,外加一辆红色幻影劳斯莱斯。

他们给了我弟一台杰宝大王电瓶车,拿他自己的支付宝分期付款……

爸妈说,女儿富养,儿子穷养。

接下来这几年,我弟一边念书一边送外卖。最终成了绿茶女神的备胎加舔狗。

我拿着每月十万块的零花钱,开着豪车上下学。最终成了被心机凤凰男算计的冤大头。

……

终于有一天,我俩幡然醒悟。

「姐,我怎么觉得这开局有点跑偏啊。」

我想了想:「要不,咱俩兑换一下装备试试?」

1

圣诞前夜,我弟捧着手机,对着他的女神一顿舔狗式的语音输出。

「宝,苹果 14Pro 我给你抢到了。还有你上次发链接的纪梵希小羊皮,全套色号。明天晚上我不跑单了,咱们先去吃牛排,再去看电影好不好?」

我横在沙发上啧啧啧。我说程昊,别做梦了,这种绿茶+捞女?就你那一个月四千块的兼职工资,养她不够嘎腰子的。

程昊红了红脸:「小倩才不是这种人!她是我见过最单纯的女孩。因为缺乏安全感,才会考验我这么久。你有管我的功夫,先管好你那个一毛不拔的凤凰男吧!」

一听这话,我也恼了。你凭什么这样说陈耀?

「他家境是不好,但你知道他有多优秀多努力么?他辛苦创业勤俭节约。虽然从来没有送过我礼物,那是因为他把每一分钱都攒起来准备跟我结婚。」

几天后,余倩以跟室友们出去聚会为借口,拒绝了程昊。陈耀也以要加班为由,放了我鸽子。

于是我和程昊这两个「善解人意的傻逼」,只能结伴在圣诞夜的时代广场溜达到快十一点。

然后,眼睁睁看着陈耀搂着余倩的腰,从我们面前谈笑风生地走过。

我和程昊面面相觑,默契地碰了下啤酒罐……

第二天,我联系了一家靠谱的中间商,八百万卖了幻影。随后给我弟换了三辆车。

一百八十万的保时捷,两百万路虎,三百五十万的阿斯顿•马丁 V12 Vantage。

洋房花园的地库足够大,我让他一周三辆换着开。

程昊也把他的「战车」推来给我,附赠一个头盔。

「我这车电瓶不太好,你骑的时候当心点。」

我踹了一脚上去,小电瓶车发出「咳嗽」声。

我笑说,还挺贞烈的。

随后,我们两人各自打电话。

「陈耀,是我……我家出事了,我爸带着小三卷钱跑了。我家房子车子都被抵押走了……呜呜呜……」

我挤着夹子音,哭出猪叫声。

程昊就不用像我这么拼演技了,简单直白又粗暴:

余倩,我彩票中奖了!

你猜我以后还舔不舔?

……

我叫程冉,我弟叫程昊。

我们的爸妈都是特别不安分的牛人。

在那个遍地风口的年代,他俩毅然辞了铁饭碗下海。

我爸扛着全部家当,我妈挺着篮球大的肚子。

睡过地下室,吃过路边摊,倒腾过热水器,卖过牛仔裤。

即使是我刚生下来不到半小时,我妈都还在偷用产房外的公用电话催物流。

护士吓得尖叫连连。

「那个产妇!谁让你下来的!肚子里还一个呢!」

断奶之后,我妈将我们往县城外婆家一丢,然后继续扎回我爸身边,到资本市场虐渣刷怪。

在我和我弟十二岁时,他俩开着漆黑锃亮的大奔,将我们接到一线城市富丽豪华的大宅里。

这两个货用十年时间逆袭出了上百亿的身价,然后告诉我们姐弟两个——

只是给你们开开眼而已的。

家里虽然有钱,但暂时跟你们没太大关系。

乖,滚。

就这样,我和我弟只能各凭本事从小县城考到一线大城市的重点本科。

他读金融,我念外语,都是学霸。

主要是因为我们得知家里这么有钱以后,瞬间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焦虑。只能静下心来好好刷题。

但读书多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太容易恋爱脑。

我膏肓,他晚期,半斤对八两,还各自不服气。

如今栽成这样,估计爹妈要是知道我俩被人骗成这幅熊蛋包样,院前院后摆满刑具都不够他们泄愤的。

于是我跟我弟约好,这是咱也不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咱们就各凭本事,打个赌,看谁能先让渣男贱女把钱一分不少地吐回来!

2

元旦后,我搬回宿舍。

陈耀果然在楼下等我。

一见他,我哇一声哭出来。

一头扎进我给他买的那身阿玛尼大衣里,鼻涕眼泪狂蹭一顿。

妈的,好料子披狗身上,看着堵心,回收又恶心。

我说,陈耀,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么?

你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我家的钱才跟我在一起的。现在我只有你了!

我喊得那叫一个大声,比当初陈耀在楼下摆蜡烛插花圈——呸,插花环时,对我表白的声还要大。

陈耀表情尴尬,推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叫我冷静。

「冉冉,冉冉你先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叫你爸跟小三跑了?那你家公司呢?」

我哭得梨花带雨:「我爸在外有小三。他不想跟我妈离婚分割财产,于是就把公司搞破产,钱都卷走了。呜呜呜,陈耀你说我可怎么办啊?」

陈耀捶胸顿足:「你爸也太过分了。告他啊!让你妈找律师起诉,把该属于你们的要回来啊!」

我连连摇头:「没用的,我妈也出轨了,我都不是我爸亲生的。」

陈耀的脸色顿时比冻坏的猪肝都难看:「啊?」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手捏着他的袖子,左摇右摆:「怎么办陈耀,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么?」

陈耀围着我踱来踱去,像只憋了尿的哈士奇。

「我,我当然不会不管你啊。但我现在也很难的。你知道我创业一年半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只差手里这个项目,再追点资金就能起来,到时候翻倍估值,我再转手一卖——哎,我原本计划好好的,就等着做出点成绩就跟你结婚。你说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冉冉,你家不会一点资产都没有了吧?瘦死骆驼比马大,你得帮帮我啊。」

我眨眨眼:「我还有笔信托基金,小时候我爸给我买的。不过现在拿不出来。」

「你还有信托基金?」

陈耀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急了,赶紧收敛几分,

「那,那什么时候能取出来,大概多少钱?」

我嘟着嘴:「陈耀,我还没吃晚饭……」

陈耀皱皱眉,看看表:「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我嗯嗯两声:「我想吃日料。」

我们打车去了花溪,我点了帝王蟹刺身和蓝鳍金枪,黑松露鹅肝酱配白鲟鱼籽。

六千三百块。

刷卡的时候,陈耀心疼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我心想:心疼个屁,还不够老娘给你买那件大衣的一个扣子。

跟陈耀这么久了,我算是第一次见到回头钱。

吃完饭,我也不急着回去,拉着陈耀去逛街。

我说我家被查封了,挺多东西都没拿出来。

我现在需要一个行李箱。宿舍地方有限,我得拿来装生活物品。

说着,我大大方方的走进 Bottega Veneta 精品店,驻足在鳄鱼六件套面前。

陈耀看了一眼标签上的六位数,触电一样将我拖走。

「冉冉,我身上没……没有那么多钱了。」

陈耀挠挠头:「咱们先买个平价一点的行么?那个,等你的信托基金套现出来——对了,这个具体怎么操作?你最好先跟我说一下,我帮你把把关,回头别叫人给骗了。」

我说,那 LV 吧,经典老花拉杆,两万八总行了吧?我不能再降档次了。

陈耀想了想:「要不,我闲鱼上给你买个?闲鱼上很划算的。」

「算了,我自己用个借呗。」

我点开手机,「不过到时候你要记得分期帮我还哦,否则我听说逾期影响征信。可能很难提前跟信托机构申请提现了。」

陈耀咬咬牙:「那,那还是我来刷吧。」

回去的出租车上,我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下两笔帐。

这一年多,我一共给陈耀花了大约一百多万。

从衣食住行,到手表耳机。

就连他现在这个小公司,都是我帮他出的注册资本。

靠!

任重道远啊。

随后,我给程昊打电话,喂,程少爷,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3

我弟给我发过来一串聊天记录。

【程昊,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啊?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

【你是不是生气了?就因为圣诞节那天我没陪你?程昊,我还以为你跟其他男生不一样的。】

【好嘛,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太冷落你了。可是你是知道我的,人家就是没有安全感嘛。】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你现在中了彩票了才来找你的?程昊,那你就真的看错我了。你那几个钱又不是花不完的,如果我是那种只为了钱的女生,早就跟人家富二代走了。】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觉得你还是挺可爱的,只是我不确定你跟我在一起以后真的会像你说得那样对我好。本来还以为,你已经能很快通过我的考验了……】

【程昊,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可生气了。】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回我,我真的再也不理你了!哼!】

在一堆表情和颜文字里,我终于找到了我弟弟的一句回复。

【不好意思小倩,这几天忙着肝游戏。出新皮肤了,要攒 588 个能量碎片呢。】

然后接下来余倩的回复直接戳瞎我的眼,她发了张截图。

直接在商城用钱买了一套新的游戏皮肤,给我弟充上了。

价值 688 元。

附带一句话——

【我给你买就好了嘛,肝游戏对身体不好。】

我扑哧笑出声:「才 688?你也不行啊!」

我弟不服气:「我花出去的没那么多,688 不少了,一步步来嘛。」

也是,让女神给舔狗花钱,他的难度系数可比我大多了。

我弟追了余倩也有大半年,他手里钱不多,但省吃俭用下来,手机耳机化妆品,加起来也有个几万块的投入。

没我「损失」的厉害,不过这一分一毛都是辛苦钱。

我说,行,共勉,咱再接再厉。

……

我买了三杯奶茶,带上宿舍。

推门进宿舍,三个姑娘都在。

临近期末,大家都在复习。

我按耐不住心头喜悦,想着怎么也得把这么好玩的事跟姐妹们以下。

「姐妹们,我跟你们讲个事,我跟陈耀说我家——」

一时间,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程冉,我们都知道了。」

小 A 最先开口。

我:???

我:「你们知道什么了?」

「你刚才在楼下跟你男朋友说话,我们不小心听到了。你爸跟小三跑了,你家破产了,对吧?」

小 B 说。

我说:「啊,这个,其实是我——」

「程冉,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懂。」

小 C 一边说,一边往上铺爬。

「不过,这床我已经睡了两年多了,就算你回来了,咱也别换了哦。我都跟辅导员说好了。」

她住的那个铺,原本是我的。阳光最好的位置。

因为我不常回来,小 C 借口说她的床头朝北阴冷不适,所以换到我的铺上了。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小 C 已经拉上了帘子。

我一脸懵逼,转向另外两个女生道,「等会儿我慢慢跟你们说。你们谁先借我下课堂笔记,我把这两周的补补?」

小 A:我去洗澡。

小 B:我下楼拿快递。

两人从我身旁一左一右地擦过去,我看着桌上冷透了的奶茶,突然想明白了原因:

小 A 家里困难,年年都会申请特殊补助。

我家破产了,那么学院会不会因为照顾我,今天把名额给到我呢?

小 B 成绩好,专业回回第一,能拿特等奖学金。

我家破产了,那么我这个整天逃课却还能那专业第二的「学霸」,会不会因为缺钱而努努力,争取原本属于她的奖学金?

我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寝室……

这三年来,我带她们自驾游,泡温泉,吃高级料理。她们说冬冷夏热,于是我出钱给我一个学期都住不了一个星期的宿舍装空调,电费绑我自己的卡。她们每个人的学习桌上,海蓝之谜的眼霜,宝格丽的香水,refa 的按摩仪,哪样不是从我这里,说拿走就拿走?

我拎着三杯奶茶,下楼,坐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

夜里有点冷,天气预报说,明天寒潮来,要下雪了。

我打通了附近一家废品站的电话:「师傅,明天麻烦派个工人过来,把我宿舍的空调拆走。不要钱,你们看着处理。砸了扔了都行,就是不准留着。」

4

我躺在八万多的真皮沙发上吃车厘子,我弟在我脚底下打游戏。

家里的地暖可真舒适。任凭外面风雪交加,隔绝于耳。

也不知道没了空调以后,我的「好姐妹们」今晚可怎么过?

我感慨:真是人心叵测,世态炎凉啊。

「只有当你落魄的时候,才会发现身边全是坏人。」

我弟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我刮目相看。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你没用新皮肤?」

「没得到的时候心里痒,真得到的时候发现根本不好用。」

我弟说的是皮肤,也是余倩。

我扑哧一声笑了,看他手机上一条又一条的消息提示。

全是余倩的。

【程昊,我下周有空哎,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你还在打游戏么?我看到你一直在线,跟你说了多打游戏对眼睛不好。你现在住哪,我托朋友买了两盒进口的蓝莓精华胶囊,给你寄过去吧。】

【还有你圣诞节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我都还没回礼给你。我给你买了一块天梭表,一起寄给你吧。】

我叫了声雾草!

我说程昊,你快回一句。

我弟正在单兵打野。

不耐烦道,着什么急,先晾着。

我说,那两盒进口精华胶囊和天梭表都是我送给陈耀的,你赶紧让她给我寄回来!

我弟:mmp。那这笔钱算咱俩谁的?

我大方表示:当然算你的。余倩吐的算你的,坑陈耀的才算我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房间里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我的手机响了。

陈耀的。

一接听,却不是他的声音。

「请问你是程冉么?我是石泉派出所民警。陈耀是你男朋友吧?他被人打伤了,正在中心医院救治。」

挂了电话,我起身准备出门。

我弟说:「你先别着急,兴许是苦肉计。陈耀那么狡猾,多半是想试探你的。」

我笑,我着急个锤子,就是我叫人去打的。

「宁哥,还记得吧?我找他帮的忙。」

「就咱老家县城的那个街坊大哥,跟咱俩一起长大的?」

我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宁哥大名叫宁祈,跟我俩一样是小县城的留守儿童。

长得人高马大,巷子一霸。我跟我弟两个怂蛋包整日跟他屁股后面,一直受他照顾。

但宁哥不爱读书,高中辍学就一个人跑到大城市去闯了。

我也是前年到白金爵会所开 party 的时候,意外跟他重逢的。

之后我常带朋友去光顾他的生意,但他总是不收我钱,后来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了。

程昊撇嘴:「你还找外援?作弊。」

我笑:「你也可以找啊。」

来到医院,我看到陈耀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两眼颓废无神。领子上都是脏兮兮的泥土的血迹。

宁哥说,只叫了两个小弟围住他,一人扇了一耳光而已。除此之外,根本没动手。

所以陈耀头上的伤,十有八九是自己砸的。

宁哥说得一点没错,真正狡猾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陈耀借题发挥,顺顺利利着了我的道儿。

5

我用力吸了好几口气,才把眼泪憋出来。

我说,警官!我们要验伤!

陈耀一把将我抱住:「冉冉,不用验伤了,伤不要紧,我的电脑才要紧。电脑里有我要交给客户的重要项目文件。现在被那几个流氓抢走了,我要赔付巨额违约金的!」

陈耀说,冉冉,求你帮帮我,我现在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面露心疼又为难,可我现在也没有钱帮你啊。东西丢了,只能找警察想办法帮你把电脑找回来咯?

我拿起电话:「我帮你问问哦。说不定事发附近能找到其他监控摄像头呢。」

「冉冉!不用麻烦了!」

陈耀拉住我,「这些警察会帮我想办法的。当务之急,我得把公司帐平上。冉冉,你不是还有很多有钱的朋友么?以前一块玩的那些,你能不能跟他们借一些,然后等你的信托基金能够提现的时候,再还给他们?」

我苦笑:「陈耀,我家都破产了,那些狐朋狗友早就人走茶凉,只有你还像之前一样对我不离不弃。」

我说,放心吧陈耀,我还有个朋友,他认识不少律师。

说是帮我再看看基金合同,说不定能找到提前取现的办法。你先好好养伤,等我期末考试一结束,我们就去找他帮忙。

医院离我学校很近,我想起学期初还有本讲义一直搁在书架上。三天后就是期末考了,我也得临时抱下佛脚。

我叫了辆车回宿舍,上楼才发现我没带钥匙。

里面的灯亮着,ABC 都在。

可我敲了十分钟的门,也没有一个人肯下来给我开。

我知道她们是故意的。

于是我喊:「你们没事儿吧!是不是出事了!我,我报警了哦!」

听我这么说了,小 B 的声音才慢悠悠传来:「程冉,我们都爬上去了,太冷了不高兴下来。你要没带钥匙,自己下楼找宿管阿姨去拿备用的吧。」

好家伙,我们宿舍在七楼哎!

OK。

别后悔。

我来到楼下,宿管阿姨正好出去巡查,人不在。

我坐在冷冰冰的台阶上,呵了呵手。

「程冉?」

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我转头过去。

是白霜。

隔壁寝室的。我跟她不熟,确切说,不仅不熟,甚至还有点疏远。

我听说她妈是二婚,在她高二那年不顾家人反对,嫁了个有钱的大老板,然后带着她跟人家移民去了国外。

但没想到出国还不到三个月,她继父就突然意外死了。

她和她妈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连绿卡都还没拿到手,就被境外驱逐出境。

不得已,她只好重新插班民办高中,参加高考。

不过,我疏远她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她虚荣。

她家境清寒,生活费还要靠给人当家教来赚,却永远都是一副清冷高绝的模样。

飞升失败,衣服也没有品牌,两年多都没换过的杂牌书包上。唯有一个挂件,特别扎眼。

fendi 的绿色小毛球,但是假货。

正版专柜价 4500 左右。她那个做工,估计也就是某宝上 45 块吧。

以我的慷慨仗义,但凡白霜也像 ABC 一样来巴结我两下,我送她十个八个正版的都不在话下。

然而这两年多,白霜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一句恭维的话,甚至刻意与我这样的「富家小姐」保持距离。

所以这会儿她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反而有些意外。

「这么冷,你怎么坐在这儿?」

白霜问。

我愣了一下,说,没带钥匙。

「宿管在 1 号楼,一会儿就过来。要不,你先跟我去我门寝室?」

白霜的邀请令我有些诧异。

但我还是出于礼貌地笑了一下:「没事,我等等就好。」

「给。」

没等我反应过来,白霜突然从包里变出一只热腾腾的烤红薯。

「我在图书馆外面买的,吃吧。」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真好看。

我有点感动,鬼使神差接过来。

看了一眼包上的挂件,我忍不住道:「这包,挂四千五的挂件,装四块五的地瓜?」

白霜摸了摸毛球,笑道:「我知道是假的,你们都觉得我虚荣才买假奢侈品对吧。其实,是因为送我的那个人,很特别。呵呵。」

「哦?」

我一边吃烤地瓜,一边等着吃瓜。

然而白霜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低头抚弄了一下小怪兽挂件,就走了。

我只记得她睫毛很长,结着霜。

宿管阿姨回来了。

我起身跳上前,拉住她。

「宿管老师,我是 3 号楼 702 的学生。我没带钥匙。但无论我怎么敲,室友们也不开门,我担心她们出事了。现在天这么冷,她们是不是用什么危险违禁品了?我听说有个学校的女生就因为在寝室用了劣质油汀,结果煤焦油中毒了!」

6

宿管老师一听,脸都吓白了。跟着我直冲上楼,弄开门。

随后,当着三个女生的面,分别从她们的床上,桌下,柜里,搜到了一个电水壶,两个热得快,一床高功率电热毯和一个电暖炉。

第二天一早,楼下大板报上通报批评——

抽查以下寝室违禁电器使用情况如下:

……

对以上同学提出严肃批评,并取消当年全部评优补助及奖学金的申请资格。

以儆效尤。

「程冉你什么意思!」

小 B 气得脸红脖子粗,直接在寝室里就跟我掰头上了。

我一脸无辜:「我是真的担心你们啊。你们不开门,行为反常,我还以为有坏人把你们绑架了呢。」

小 A:「我们都说了太冷了不下来,你去拿钥匙就完事了,为什么非把宿管叫上来!你要是真关心我们,就不该把空调拿走啊!」

我想了想,嗯,我的错。不过,我实在是太缺钱了。要不我叫工人把空调装回来,然后下学期的特赞补助名额,你让给我?我家也很困难啊!

「你——」

我冷笑着甩下门,来到阳台上,给我爸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林叔,帮我个忙。去年的我们校园特赞费是你出面跟院长谈的吧?麻烦再跟院里沟通一下,说特困补助的名额,今年就提一个,指定给到大三商务英语 1 班的白霜。」

——有句话说得好,朋友就像雪花,你冲他撒尿,他就消失了。

……

放寒假后的第三天,我带着陈耀去找宁哥。

不,现在应该叫宁律师。

他受我所托,假扮律师。

还别说,这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简直把「就怕流氓有文化」给演绎到极致了。

可以想象一下,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戴着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袖口衬衫一丝不苟。

不经意的时候,或能看到他手腕上若有若无的纹身痕迹,那种神秘又禁欲的危险感——

呵,我能感觉到陈耀进门那一瞬间,气势直接就萎了。

宁哥拿着信托基金的合同,当着陈耀的面解释了一通。

说这份信托基金是我爸买给我的,连本带息五千万,主合同条款是自我三十岁起,直至八十岁,每年等额等息返还。

不受债务质押,不受婚姻分割。

算是一种可以很好地保护子女财产的投资形式,主要就是用来预防败家子吃空金山这种行为的。

「所以理论上,信托基金不支持提前支取。」

宁哥说。

「三十岁啊……」

陈耀脸上的表情可难看极了,转脸看看我,他脱口而出:「冉冉你今年多大来着?」

我吓坏了,生怕宁哥一时按耐不住,直接在这儿给他一套组合拳。

我强压着火气,笑眯眯道:「陈耀,你的脑子都被头发吸收了吧?」

「哦大三,对,大三。二十二了。还有八年啊!抗战这么长!」

宁哥扶了扶眼镜:「今天,我们强调的是十四年抗战。」

陈耀尴尬地轻咳几声:「那个,宁律师,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冉冉现在都已经成年了,万一有急用,这个总有特殊……」

「特殊条款也不是没有。」

宁哥淡淡道:「第五页第四项附加条款,如果基金收益人面临疾病灾难生命受到危急时,是可以提前支取基金的。不过,这需要经过基金机构的综合评定。弄虚作假视同诈保。还有一条就是,当受益人年满十八岁后,半年内的独立收入超过本市平均工资的三倍,也可以提前享受基金总额 30% 的提现额度。」

陈耀没听明白,于是宁哥简单解释了一下。

「这条的意思是,程冉如果有了独立稳定的工作,或持续性创业收入维持在中上水平。可以视为受益人有独立经济来源,继而可以提前享受大约一千五百万的基金额度。毕竟,父母给子女买信托基金的本质,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没有经济来源,又挥霍无度。」

陈耀犯了难:「可是冉冉还是学生。本市平均工资八千九,她至少要拿近三万的月薪,拿满一整年,才能符合机构的要求。上哪去找这样的工作?」

我拄着下巴,眨眨眼:「怎么不可能?你给我发工资啊。你聘我到你的公司去当员工,拟一份劳动合同,不就行了?」

宁哥点点头:「确实,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陈耀动心了:「可是,这样也还要一整年时间……我现在真的等钱用的。客户那边见不到赔款,就要起诉我了。」

「这个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打官司。」

宁哥微微一笑,「尽可能帮你拉长诉讼期,看在你是冉冉朋友的份上,代理费可以优惠。」

「这……」

陈耀尴尬地笑了笑:「我考虑一下,谢谢宁律师。」

……

我跟程昊趴在榻榻米上算账。

我问他,进度怎么样了?

「还差四千五。」

程昊写写划划。

我直咂舌,「后来余倩还给你买了啥?」

「那倒没,不过上周我开车带她去兜风,不小心追尾了一辆路虎。」

程昊说:「因为我没带驾照,不好报警。所以私了一万八,余倩说她先帮我垫。」

我切了一声,说,这个可不算。

钱又没到你的口袋,那不是撞别人了么?赔别人的,跟打水漂一个道理。

「也不算别人吧。」

程昊歪头说,「我让宁哥开的我的那辆路虎……赔也是赔给我自己。」

我:「!!!」

我说你小子出息了!你也会找外援了是不是?!

「那怎么?宁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宁哥。小时候他最疼我,什么好吃的零食都给我。」

程昊白我一眼。

我想了想:「哎,程昊,你说宁哥他,好像比咱俩大四岁还不是五岁。年纪也不小了,一直不结婚。会不会是因为,他其实是——」

6

「宁哥其实是喜欢你的?」

程昊刚要喝一口柠檬茶,然后整个吐了出来。

「程冉你神经病啊!我是直的,纯爷们,舔狗!」

我笑得打滚:「那又不矛盾嘛。」

程昊抽张纸巾擦擦嘴:「别光说我了,你呢?你跟陈耀怎么样了。」

我数数账目:「如果他真的能每个月如约给我二万五的话,到今年低,他应该还欠我八十万。」

程昊白我一眼:「败家玩意儿。你能给他花那么多?」

我说,他现在手里这个公司,一开始就是两三个人的小工作室,给人做电商功能 app 的。

注册资本五十万都是我给出的。

这笔钱,我得想办法一口气拿回来。

程昊眨眨眼:「你说,他做电商的是吧?我倒有个主意。」

……

开学后的第二周,我拎着两个大箱子回寝室。

小 A 小 B 这两个货,一个痛失助学金,一个痛失奖学金,这会儿像两个门神一样瞪着我,恨不能在我脸上戳几个透明窟窿。

我也不理她们,直接爬上我的床,将小 C 的铺盖卷整个打包掀下去。

我说,从今往后,我的床就是我的床。我管你痛经还是痛风,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说着,我将两个大箱子直接扔上床铺。

「这是我的东西,动坏了追责。」

我下楼,整好遇到白霜。

她依然背着那只朴素的包,上面的小怪兽假得十分显眼。

我看她似乎是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于是跟过去:「白霜,你去哪?」

「兼职。」

她化了妆,虽然很淡,但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听说,她除了做家教,也到会所去当服务员。

这种敏感的工作内容,在大学校园里自动生成了诽谤的繁殖器,但白霜从来不在乎。

我想了想,说,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吧。我家破产了,我也缺钱。

呵呵。

我呵呵,她也呵呵。

公交车来了,我跟着白霜一路来到的中原街,白金爵会所门口。

「你……在这儿打工?」

我震惊不已。

「怎么?你经常来这玩?」

白霜不卑不亢地笑道。

「也不算,我……就老板是我一朋友。」

我说。

白霜:「那现在还是么?」

我笑:「当然。」

白霜点点头:「那是真朋友,应该好好珍惜。」

说完,她上楼去换工作服了。

我在下面溜达了一圈,然后溜进了宁哥的办公室。

「怎样?陈耀有按时发工资给你么?」

宁祈坐在红木漆的老板椅上,指尖夹着一枚香烟。

其实他烟瘾不大,身上也没有那种明显的烟草味。

多年后的重逢,让我觉得这个男人强大自律到可怕。

但用宁祈的话说,年轻时弯路走多了,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人生负责。

我凑过去,嗅了嗅,是云烟。

我笑说,他倒是敢不给。

回头我一个劳动仲裁,让他赔的裤子都穿不住。

「看不出来,你这么睚眦必报。」

宁祈把烟换了手,他不让我吸。

小时候他在巷子里跟小混混抽烟的时候,我和我弟凑热闹上去,他也从来不让。

谁敢在我们面前抽烟,他就揍谁。

我说,那当然,我一腔真心对他,他拿我当提款机?还撬我弟弟的女神?

叔可忍,婶不可忍。

宁祈白了我一眼:「你们两个,脑子揉一块都不如一个核桃大,还怪人家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