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生死之间(下)

生死之间(下)

别相信任何人:黑灯下的灰色故事

这经理话说了一半,掩面开始哭泣,「谁知道阿离就因为这个,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呀!」

老刘冷声到「不对吧,阿离如果只是来告诉了你,他们又为什么要灭她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报的信!」

经理被老刘吓得一抖,就差给老刘跪下了「不是我,不是我啊哥!」

老刘逼近他,双手拽着他的衣服,微微把人提起来「你要是再不跟我说实话,信不信老子拆了你的骨头,当年我能拆张喜一回,今天就能再拆你第二回。」

经理显然被吓到了,声音都跟着一个劲的抖,「刘哥,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啊,当天阿离来告诉我之后,我真的没跟任何人说,只是几天之后,哦对,就是昨晚,」

昨晚?那不就是彭丽遇害的那天吗?

「那天上午,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东西,她说有东西丢了。」

「一样东西?」我陷入了沉思,阿离前几天刚刚找到经理说到发现了毒贩,没过几天就被杀害,这很难让人不往那些「遛街的」身上去想,想到老师跟我说的话,我不由偏头看向了刘震,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刘震低头看着地面,并不说话。

我开口:「你知道彭丽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经理不说话,抬头看向刘震。

刘震瞪眼:「说啊!」

经理才唯唯诺诺的开口:「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似乎跟『那边』有关系。」说着抬手指了指隔壁包厢。

老刘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经理,转身出了 KTV 的大门。

我跟在老刘身后冷冷发问:「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对吧」

老刘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冷哼一声:「彭丽要找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

老刘摇头,「我不知道。」

「你放屁,」我大怒,「你明明早就认识彭丽,你明明在她死之前接到了她的电话,你明明……」我声音有些哽咽,你明明,有机会救她……

老刘被我突然的情绪失控惊到了,他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转身把我拉进了一家小饭店,他挑了个包间,点了几个小菜,甚至还要了瓶酒,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

「阿远…怀远啊,我跟你坦白,我确实,早就认识彭丽。」

我霍然抬头,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老刘拿起酒杯自顾自的喝着,「彭丽是我的线人,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在一线工作。有一次偶然救了彭丽,知道她在有货的场子里工作,就对她的一些不过分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她给我递消息。」

「原来是这样,那什么是不过分的行为?」

「卖身」,老刘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时语塞。

老刘接着说:「她很缺钱,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每次给我递消息,我也会给她点钱。这次,她一定是拿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想买个好价钱,结果,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这家 KTV」

老刘点头同意,但我还是不解:「那你直说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隐瞒她的通话记录呢?」

老刘又呷了口酒:「我不能让局里知道,我还在跟毒品打交道。」

「为什么?」我不解。

「我不相信他们。」

不相信他们?为什么,跟我父亲的事也有关系吗,我暗自想着。

老刘这几句话说的模棱两可,但我再问,他也不肯解释了。

闷闷的吃完这顿饭,我感到挫败极了,本以为抓到了彭丽死亡的关键,但却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跟老刘分开后,我回到了局里,看着板子上错综复杂人物关系,我开始发呆,突然,我想到了老刘调到民警岗位的那一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物关系,将这些人物关系综合起来看,也许就能拼凑出老刘的过往。

说干就干,我来到档案室,碰巧今天值班的是我警校的同学,我谎称是陈晨让我来的,他也没多问,就放我进来了,陪我找到了所有民警的资料。

我急匆匆的翻找着,刘震,有了!

刘震的档案跟其他和他从警时间差不多的老警察比起来可以说是少的可怜,只有薄薄的三四页,档案显示,老刘并不是淮安人,是在五年前从省城调到淮安市的,其他有用的信息一条也没有,我突然想到,省城、五年前,父亲之前经常在省城出差,作为外地警力被调去参与省城的案件,防止本地的势力相互勾结,这两个关键信息,竟然都能和父亲联系在一起。这一定不是巧合,我现在可以肯定,老刘一定认识我的父亲。

那到底为什么老刘的信息这么神秘呢,连梁队都查不到太多的信息。身份这么保密,卧底?或者说,跟父亲一样,他也曾是缉毒警?

想到这一层,我感到心跳开始加速,这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的一种可能了。

但目前还是要着手调查眼前的案子,我将目光重新放回这家 KTV,我离开档案室,去局里取了硬盘,回 KTV 去拷监控。

没想到,这次还有意外收获,我还真在监控上看到一个熟人,正是穆老师的弟弟,穆青。

穆青平时就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出现在这种场合我并不觉得奇怪,但不对劲的是,时间太凑巧了,彭丽前脚离开地下仓库,他后脚就进去了,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仓库里跑出去很多顾客,然后大门紧闭,KTV 也停止营业,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开门,穆青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出了仓库。

怪不得白天穆老师说联系不上弟弟,看来就是因为这个。

老刘看出了我的不自然,他问我这人是谁,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穆青的身份,毕竟现在他还是梁队他们的怀疑对象,

我还是打算先不告诉老刘,自己先去找一下穆青。

大学的时候,我和穆青一起帮穆老师搬过家,手机里还有他的联系方式,我离开刑警队,就给穆青打了个电话。

穆青对我找他这件事很意外,但还是给我报了地址,他在淮安市周围的县里,正好是我的老家,我该能顺便回家看一下老妈,虽说有姑妈照顾,但我还是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我到了成吉县,穆青在一家台球厅,我见到他时,他正叼着烟在打台球。

我把他拉出门外,由于穆老师的原因,穆青对我还算客气,也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但我问到那天在 KTV,他去地下仓库干什么时,穆青却突然翻了脸,「干什么?你们警察管的可真他妈宽啊,我去玩你也要管?」

看到他的反应,我更加确定那天确实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小子肯定知道些什么,我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告诉他「那天你们被关进去一天一夜,我没说错吧?第二天就有一个小姑娘被活生生打死了!你他妈但凡有点良心,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穆青愣了一下,又摸出来一根烟点上,「能有什么事啊,无非是里面的大人物丢了东西呗,拉着我们搜身呢。」

「丢东西?什么东西?」

穆青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东西我可没见过,但听说,是个账本,」他又贴近了一些「是那种账本,黑账,他们卖货的证据。」

我一惊,看来这就是彭丽拿到的东西,那如果已经有人追查到彭丽这里,那账本呢?账本去哪了?

我赶忙打电话告诉老刘丢了什么东西,让他想办法去找,自己开车回到了家,妈妈的精神还不错,看见我回来开心极了,急忙要去买菜给我做饭,但我不能久留,打算跟妈妈聊聊天就走,妈妈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就是家里有点乱,我顺手帮妈妈整理时,在鞋柜上突然看到一张汇款单,收款人是妈妈的名字,但汇款人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彭丽!

这个时候,姑妈拎着菜进来了,她见到我也很开心,忙拉着我问最近工作上的事,我顾不上回答她,现在我更关心这张汇款单的事情。

我拉着妈妈和姑妈坐在沙发上,看到我手里的汇款单,姑妈也愣了一下,随后说到:「这个彭丽,陆陆续续给咱们家寄了快五年钱了,最开始我也不肯收,都是原路退回去,但你也知道,你妈妈当年生病就花了不少钱,虽然你爸也有寄钱回来,但是还是欠了不少外债,后来你爸出事,家里就断了经济来源,

你妈吃药要钱,你上学要钱,你爸爸留下的抚恤金着实有些不够花,我也是没办法,不得不收下了她的钱。」

彭丽跟我们家是不可能有联系的,如果说是谁请她帮忙给我们寄钱,这个人只能是老刘!

我心情顿时五味杂陈,原来这么多年,是老刘一直在寄钱供养我们一家,那老刘的身份就很明确了,他在干民警之前,一定是父亲的同事。也就是他出事的那年,老刘退居二线,申请来到淮安市,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们一家。

那他一定知道,我就是何远的儿子。

我给姑妈留了点钱,离开家,开车返回市里。

多了这么一茬交集,我对刘震的怀疑变得复杂起来,我知道爸爸为人一向谨慎,既然他们曾经是搭档,那么刘震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又确实跟「遛街的」之间,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交集。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

我决定还是继续从老刘下手,彭丽身亡,KTV 黑帐丢失,我爸的死亡,每一条线索都清楚的指向了老刘。

回到派出所,正巧碰上老刘送昨晚抓到的吸毒男人出门,果然,就像那个男人说的,老刘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们出了大院,我悄悄溜进了老刘的办公室,老刘的桌子上摊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今天被抓到的吸毒男名字,甚至连他吸毒的数量,和提供给别人的数量都一清二楚。

看来是出门太急,没顾上收拾。

我又翻看了几页,上面都是类似的记录,日期,人名,数量标的一清二楚。

我记住了几个数字和人名后,把笔记本恢复原状,离开了老刘的办公室。

我坐回了桌子前,仔细地梳理这几天获得的消息,彭丽因为偷黑账被虐打致死,但黑账神秘丢失,并不在彭丽那里,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老刘以前一定跟我父亲有联系。

这个人实在太多矛盾点了,时而满身正气,敢独闯 KTV 调查自己线人的消息,时而又对那些小打小闹的毒贩网开一面。

我决定找老刘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我拉住了刚进门的老刘,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和我爸,是什么关系?」

老刘明显一愣,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甩开我的手往里走,一边说:「我不认识你爸。」

「你放屁!」

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反手把门锁住,「看到彭丽的尸体,你的反应就很不正常,我去看过你档案了,五年前你调来淮安市,自请退居二线,正是我爸出事的时候。」

老刘悠悠的点了根烟,坐会椅子里,眯着眼睛说:「但这什么也不能说明。」

「是,确实这都有可能是巧合,但你又为什么给我家寄钱。」

老刘还想说些什么,被我打断——

「从彭丽的死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隐藏自己跟毒品还有联系的事实,不惜退出缉毒一线来当民警,跟那些吸毒的联系紧密,用彭丽的名义给我家寄钱,甚至你一反常态主动参与进这起案件中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还有你桌上的笔记本,如果我没有猜错,大部分都能跟 KTV 丢失的黑账对上吧?我想核实你的身份也很简单,只需要给我父亲的老上司打一个电话,就……」

我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开始响雷,大雨紧接着倾盆而下。

老刘把身子更深的窝进椅子里,重新点了根烟,开口:「阿远,我跟他是很多年的生死搭档。」

搭档?我之前曾想到过老刘跟父亲是同事,但没想到关系竟然这么密切。

老刘没给我反应的时间,他吐出一口烟,在烟雾中徐徐说道,「你爸当年被调到外地,配合我们办案,异地办案效率很高,你爸就长期留在这。」

「关于你爸,我本不想把你扯进来,你还有崭新的人生,不应该沉湎于过去。但既然你已经调查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了,当年你爸被毒贩抓走,其实不是巧合。」

什么?!

我一下站起身,那是怎么回事?

老刘把烟头按灭「当年你妈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好了对吧。」

「对啊。」我一头雾水,「可这和我妈有什么关系?」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妈治病的钱,从哪来?」

我怔住了,「你的意思是?」

老刘缓缓张口:「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爸用我们行动的消息,换钱,换你妈妈的救命钱。」

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我被震的脑袋一空,愣在原地。

「最开始没有人发现,但接连几次的行动扑空,大家都起了疑心,开始从上到下严查,你爸实在没有办法,眼看着躲不过去了,他找到我,跟我认错,坦白了一切。」

「阿远告诉我,还差最后一笔钱,你妈妈治病的钱就凑齐了,」老刘的语气开始哽咽,「他跪下来求我,但我真的没办法配合他,我们当时面对的是大昆集团,是全省最穷凶极恶的贩毒团伙,每年流入市场的毒品不计其数,多少人因为这东西家破人亡,我…我真的没办法…」

老刘夹着烟的手不住的颤抖,他忍不住哭出声来:「我怎么凑钱,都凑不够,是我害了他啊,是我害了阿远啊。」

我已经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消息,「那我爸爸,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刘抬手擦了一把眼睛:「当年那次行动前,我们的人数、行动时间,是由我确定的,这是绝密行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你爸找到我,想让我告诉他具体的行动时间和警力,我犹豫了好久,还是选择没有说,编了两个假数字。我想,如果这次消息是假的,以后能让你爸彻底失去毒贩的信任,也算是我拉了老搭档一把。」

「可没想到…」

「可没想到,」我接着话茬往下说,「没想到他死了,死在了毒贩手里,更没想到,他死的那么惨。」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为什么老刘申请退居二线,为什么一直跟淮安市的小毒贩这么熟,为什么看到彭丽尸体反应这么大,为什么为了养线人,甚至不惜纵容那些吸毒的犯罪事实。

我早该注意到的,所有人都叫我阿远,只有老刘一直称呼怀远。阿远,是他曾经对父亲的称呼。

我呆呆的坐在原地,原来,父亲并不是我和世人眼中认为的英雄,也许曾经是。但自他从毒贩手中接过第一笔钱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人民警察,不再是一个,可以被儿子完全崇拜的父亲。

老刘打破了沉默,问道:「你还要继续调查这件事吗。」

我点头:「要,彭丽的案子还没有结束,隐藏在淮安的地下毒品网络还没有被完全铲除。」

这一次,我不只是为了父亲。

老刘安静了半晌,站起身来,朝我伸出手:「阿远,这一次我跟你一起。」

我起身,握住他的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但屋内的气氛已经脱离了沉闷。我和老刘达成了一致,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墙角的电视机还在自顾自的播着节目。

突然,电视机上的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穆青。

我坐直了身子,盯着电视看,这画面赫然是 KTV 的地下包厢,正是那天穆青他们被集体搜身的画面。

我顾不上沉浸在往事里,老刘也注意到了,「这是…」

画面显然是偷拍的,镜头只播放了十几秒,主持人开始解说:「近日,在我市某家 KTV 的地下一层,记者发现了一起聚众吸毒事件……」

主持人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刚才画面中的穆青,正在把一个黑色的本子,塞进旁边喝多了女人的皮包,再然后他们就被集体关进包厢。

穆青的角度是监控的死角,没有被人发现,但这个镜头一播…我们能看见,那些毒贩肯定也能看见!老刘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一拍大腿:「这小子,别是卧底吧!」

老刘提醒了我,穆青放进去的,应该就是彭丽豁出命去偷的账本!不知道为什么彭丽没得手,反而落到了穆青手里。

话音还没落,他起身就往门外跑去,我连忙跟上,我们开着警车一路疾驰,老刘一边开车,一边吩咐我给缉毒队打电话,梁汉森那边反应也很迅速,转眼间老刘已经一个急刹停在了 KTV 门前,缉毒队的警车停了一排,门口瞬间变成红蓝的灯光的海洋。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穆老师一闪而过,他怎么来的这么快?我顾不上多想,心里只有穆青的安危。

但我们还是来晚了。

穆青的尸体,被扔在了 KTV 正门口,KTV 大门紧闭,特警冲上去破拆,我只感到天旋地转,一阵耳鸣。

又是一起,又是一个缉毒警,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了我眼前。

我只感到热血直直冲上脑门。

眼前的灯光开始闪烁,一片天旋地转。

穆青的葬礼来的很快,但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穆青并不是正经警校毕业的,来的警察也寥寥无几。他高中没有读完,就被梁汉森选中,卧底进了淮安市的地下毒品网络,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做过什么,我只知道,他今年只有 22 岁。

但这次的行动算得上成功,警方冲进 KTV 的时候,大部分毒贩都没有来得及逃跑,经调查,虐杀穆青的人叫李桐,他亲口承认了,穆青和彭丽都是他打死的。就是这样一个从名字到长相都平平无奇,甚至看起来还很老实的人。吸了毒后,能活生生的打死手无缚鸡之力的彭丽,还亲手结束了穆青年轻的生命。

手里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我脱身出来,想去看望穆老师,穆青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很担心穆老师的状态。

老师依旧在二层小楼等着我,只是几天不见,老师老了一大截,穆青的死对他是很大的打击。

这个时候语言显得苍白无力,我上前轻轻拍了拍老师的肩,老师低着头,反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阿远,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过来老师的意思。

「没什么」穆老师摇了摇头,起身招呼我喝茶,「阿远,你说穆青死的时候痛苦吗。」

听着老师的话,我心如刀绞,「老师,您要节哀啊,穆青他,是个英雄。」

「是啊」老师颓唐的坐回椅子。「他从小就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孩子,我说什么她都不听,自己的事情,也从来不肯跟我说。要是我态度能强硬一点,说不定他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我听的心里泛酸,转身偷偷的抹了抹眼睛。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老刘。

他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急切:「阿远,不对劲,穆青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听到穆青的名字,我怕老师听见对他再次造成伤害,刻意捂着话筒,走到门外,电话那头老刘的声音非常急促:「阿远,穆青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有问题,你快回来一趟。」

我急忙挂了电话,回屋找到穆老师,跟他说了尸检报告的事。穆老师虽然悲伤,但总归是理智的,他问道:「穆青的尸检报告怎么了?他的死因有问题吗?」

我解释到:「还没看到最终结果,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不是说他的死因跟上一起案子里的彭丽是一样的死因吗,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

我也在疑惑到底是什么问题,于是打算跟老师告别,回去看看情况,「是的,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关于穆青有新的情况,我一定跟您说。」

赶回警局,找到老刘,老刘皱着眉头,仔细的看着穆青的尸检报告。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

「不对,」老刘翻开报告的一页,指给我看,这里不对劲:「你看,穆青的死亡原因是由于钝器击打,造成内脏破裂,换句话说,就是死于内出血。」

「不对啊,那这样看,他跟彭丽和我父亲的死因不一样啊。他为什么要认下彭丽的案子呢?」

老刘又摸出一根烟,「确实不对,再审李桐!」

我和老刘重新杀回审讯室,李桐一开始并不说实话,他一直强调人就是他杀的,老刘不愧是老警察,深谙审讯原理,几句话就找到了李桐话里的破绽。他关于彭丽死亡的细节,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果然,还有更大的黑手,隐藏在更深处。

穆青的案子算是结了,但我们关于彭丽死亡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办公室内,老刘分析:「我不认为穆青的死是模仿,我仔细的看过尸检报告,施虐的人一定是对人体构造有所了解的,每一击都非常准,在造成疼痛的时候,又能减少伤害,从而达到自己折磨被害人的目的。」

「所以你认为穆青和彭丽的死还有隐情?」

老刘夹着烟摇头:「不,穆青的死亡很简单,就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被他们活活打死的。他们对穆青施暴的时间很短,就是单纯的泄愤,但彭丽不一样,她的样子像是受过审问的,审问她的人很凶残,很有耐心,同时对人的心理很了解,知道怎样施虐能对人的心理生理造成最大的伤害。实在是账本真的不在彭丽手里,不然,恐怕她真的会受不住折磨把账本交出来。」

我忍不住唏嘘:「没关系,毒贩网络已经在排查了,杀害彭丽的凶手应该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老刘点头:「对了,你去拟一份协查通告,将彭丽案可以公布的细节描述一下,然后我们就可以对外公开寻求公众的力量了。」

等一下,我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对啊,细节,彭丽和穆青的死亡细节,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布啊。

我回想起刚刚穆老师跟我说的话,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想到了一个解释,但是我不愿相信,喘了几口粗气,我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跌坐回椅子。

好像,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我告诉老刘自己的猜测,决定亲自去找一趟穆白。

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回到了熟悉的小楼,只不过这一次,我的心情格外复杂,穆白还在桌前坐着,他似乎并没有动地方,一直在原地等我回来。

「阿远,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有些心软「老师…」

穆白背对着我摆了摆手:「别再叫我老师了,你应该是来抓我的吧。」

他亲口承认了!此话一出,我心里所有的猜测都变成了现实,我难以相信这就是事实,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我上前想要带穆白回去接受调查,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就在我刚抬手的时候,穆白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扑过来,手里高举着一支针管,瞬间我汗毛直竖,那应该是一管海洛因!

穆白率先发难,我反应不及被他压在身下,此刻的他双目血红,像是一头失去了理智的怪兽,不断的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咬着你爸的死亡不放?大昆死了,李桐很快也会死,他们就是杀害你爸和彭丽的凶手!」

我心头一惊,死死地抵住他的手腕:「是你对不对?我爸是你杀的,彭丽也是。」

穆白的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你爸,你爸拿了我的钱,却不老老实实的传递消息,害我损失惨重,你妈的救命钱都是我给的,你爸死了之后,你们家就销声匿迹了,但是上天又把你派到了我身边,我强忍着关心你,照顾你,还不是看你能进警队,还有点用处,不然,我早就连你一起宰了!」

人在癫狂的时候力气很大,我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只得咬牙挤出一句:「那穆青呢,你没有想过穆青吗?他可是被你的人活活打死的!」

这句话一出,戳到了穆白的痛点,他双眼短暂的失神,但很快又回去了凶神恶煞。

但就是这一瞬,被我抓住了机会,我抬腿顶开他的手,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但穆白的身体素质远超我的想象,打斗中我竟逐渐落入下风,就在我体力有所不支时,老刘带着人闯了进来。

他一边帮我抵挡穆白的攻击,一边跟我说:「我去搜了穆白家,找到了账本。」

这下证据确凿了!

有了老刘等人的加入,我们很快就制服了穆白,就在我们押着人往警车上送的时候,老刘却突然开始呕吐,身体站立不住,应声倒地。

我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检查他的情况,却看到穆白的那根针管,赫然插在老刘的手臂上,针管里,是空的。

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第一次吸毒的人,剂量是很小的,只有那些长期吸毒的人,毒瘾很大的人,才会采取注射的方式,来获取更大的快感。

没有吸过毒的老刘显然承受不住毒品霸道的肆虐,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蹲下身子紧紧抱住老刘,对着外面大喊:「拿冰!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穆白被死死压在地上,看着我们,目光怨毒:「你爸当年为了钱给我递假消息,如今你又害死我弟弟,这算是我收的利息。」

救护车就在门外待命,来的很快,但对老刘来说还是太迟,此时老刘的意识已经模糊,即使医生已经及时给他注射了纳洛酮,但医生说老刘的呼吸状态不正常,是毒品抑制了呼吸中枢作用。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把老刘送到医院。

梁汉森带着人等在这里,却并不是来关心老刘的情况,只是要我通知我们领导,老刘纵容吸毒者的事实已被查明,在他办公室发现的账本与那次 KTV 行动中搜到的黑帐有几条都对应上了,作为搭档的我也要停职接受检查。

我已经不在乎停不停职了,也不在乎怎么审穆白了,我只关心老刘能不能好起来。

但事总是不遂人愿,高浓度的海洛因很快对老刘的心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抢救过程中心跳停搏数次,医生要我通知家属,我这才发现,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老刘的情况,打电话给指导员,他告诉我,老刘没有家属,爸妈走的早,听说之前结过一次婚,也没有孩子,后来离了婚,就再也没见过他有别的亲人。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中间老刘短暂的清醒过一次,医生喊我进去探望。

我坐在老刘床边,一时泣不成声。

老刘看着我,说话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却还记得开我玩笑:「哭啥啊,你小子…哭的也太丑了。这不…挺好,害死你爸…的真凶…抓到了,你小子…心事…了了吧?」

我摸了一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沉浸在伤感的氛围里:「我知道了,老刘啊,你说你这么多年,怎么连个媳妇也没混下啊」

老刘氧气面罩下的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啥…媳妇啊,我…有今天…没明天的,干啥…耽误…人家啊。」

我再也绷不住了,捂着眼睛泣不成声。

老刘这次被注射的海洛因浓度极高,并且针管扎在了静脉上,中毒反应明显,人走的也很快。

我想给老刘申请烈士,但是上面说他的污点太多,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不予奖励,并且老刘也没有亲人,抚恤金也不知道发放给谁,我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了老刘的侄子。他侄子见到我很是惊讶,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个叔叔的存在,老刘的亲戚很少,侄子拒绝了抚恤金,前提是不负责老刘的后事。

老刘不是烈士,我只能给他找了个墓园,定期去看看他。

老刘啊,你说,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也不知道还能把你的死讯讲给谁,以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我就老说你没出息,啥也没混下样子,你看,到头来,连个公家的墓园都没混上。

我笑着擦了擦眼睛,把老刘的警帽,随手放在了墓碑前,这辈子,你也没怎么戴过它,死了,就让它多陪陪你把。

我转身离开,警帽上的警徽,在太阳下,闪着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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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潇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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